『逝水流年*长篇』南海魂（第十六章：美人鱼）

　　一个周末的晚上，卢志强闲得无聊，正在想心事。他爸爸卢家金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他想不想跟他去找点乐子。他问找什么乐子？卢家金说去海里抓鱼捉蟹。他一听竟然毫不思索地就答应了。卢家金说：“今晚半夜才出发，你先睡上一觉，到时我叫醒你。”
　　他早早地上床睡了。正在做梦时，卢家金突然把他摇醒说：“起来，起来，该出发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很不情愿地舀了一瓢冷水洗了一把脸，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八齿铁耙（捉蟹用具）和一只口小肚大的竹笼子（装蟹用具）抓在手里，一路上打着很响的哈欠跟着卢家金穿过红树林旁边的一条小路，接着又走过一条弯弯的海堤，终于来到一个小岛上。
　　这是一个四面临海的小岛。小岛仅有一条海堤与陆地相连接。小岛面积不大，呈园形，像十五的月亮，所以叫做“月亮岛”。整个岛上到处是高大茂盛的马尾松树，少说也有几万棵。海风一吹，千万条像马尾巴上的毛一样大小的树叶便演奏出“呜呜哇哇……”的悦耳乐声，听了令人心旷神怡。小岛的四周都被雪白雪白的沙滩包围着，赤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全身都感到舒服极了。卢志强跟着卢家金来到东面一片开阔的沙滩上时，只见沙滩上到处坐着来捉蟹抓鱼的人，喊叫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就像赶集一样热闹非凡。这些人中除了东岸屯的，也有其他村子的，但大家都彼此熟悉。人群中有男有女，但男女有别。男人跟女人分开坐，中间隔有十几米远。卢志强和卢家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没过几分钟，大家便开始做下海的准备工作了。卢家金告诉卢志强说下海后要涉水过一条深水海沟，海水要没到肚脐甚至胸部以上，所以如果不想让海水浸湿自己的衣服，就要在下海前把身上的衣服统统下脱来盘在头顶上，等过了海沟后再穿上。卢志强说好。这时，大家就动手脱衣服了，有些身材高大的人只脱裤子，而多数人却都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因为晚上光线不好，即使你赤身露体，别人也看不清你的下身，所以大家才如此胆大妄为。卢家金也当着卢志强的面脱了。看着父亲那若隐若现的下身，卢志强羞得无地之容。他本来就面皮薄，又觉得自己是个堂堂的人民教师，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有失身份，所以磨磨蹭蹭不好意思脱。大家见他不脱，都光着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自己成了另类人。父亲一再催促他快点脱，否则就不再等他了。众人也随声附和着。他狠下心来想：脱就脱，反正都是清一色男人。你身上有的我身上也有，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就三下五除二地把裤子脱下来挂在脖子上。两百多号男人就这样赤裸裸地站在沙滩上。在朦胧的月光下，你看看我的下身，我也看看你的下身；你朝我笑笑，我也朝你笑笑；你说我的大，我笑你的小。卢志强想笑却笑不出来，但他觉得这是男人们最为放浪形骸的时候。
　　那边的女人也在不动声色地脱着裤子，但她们往往只脱裤子不脱上衣，好用上衣罩住下身，等到过了深水沟时再把上衣撩起来，撩到胸部以上。
　　忽然，卢家呈在人群中大喊一声：“潮水退了，快下海啦！”接着便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众人紧随其后，一窝蜂地往海滩上冲。因为走得急促，两百多号男人的下身便快速地向两边摆动，拍打着大腿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声，传得很远很远。大家走过几十米的海滩，又走过一段浅水滩之后，终于来到了海沟边。这条海沟约有一千多米宽。经过人们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跋涉，海沟的某一处已经踏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来。众人只要沿着这条道路就可以涉过水沟到达对面捕鱼捉蟹的浅水海域了。但因为海沟水深流急，不是轻易就能走得过去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经验丰富而且身材高大的人走在最前面带路，众人才能跟着他平安地渡过去。这个带头人向来就是卢家金，而不是卢家呈。卢家呈只是一个处处想出风头的年轻人。他一直来都想挑战卢家金的“霸主”地位，总想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今天他第一个带头冲向海里，就是向卢家金发出了挑战书，看卢家金有何反映。但卢家金却不动声色，沉着镇静地走他的路。因为他想：等你到海沟边时，大家就不会跟你走了。果不其然，刚到海沟的深水区时，跟在卢家呈后面的卢家福、卢景文等人便停下脚步不敢跟他走了，还要他停下来把带头人的位置让给卢家金。卢家金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七零左右，但众人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呢？原来他走海沟走了二十多年，经验非常丰富，根本不用眼睛去辨认海路，就凭着脚底下踩的是什么海泥、海沙就知道是不是海路了。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等卢家金走到最前面去。卢志强紧紧地跟着父亲走到了最前面，接下来便是卢家呈、卢家福等两百多个男女老少自觉地排成一路纵队紧随其后。你紧跟着我，我紧跟着你，大家由海沟的较深水区向纵深水区慢慢地渡过去。当卢志强走到深水区时，海水已经没到他的腹部了；又走了一段路时，海水已经没到他的胸部上了。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的离开地面浮了起来。他双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感到异常慌张。这时，突然一股急流又向他涌过来，他急忙伸手抓住卢家金的肩膀，才不被急流冲走。他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肩膀，才缓缓地走过那片纵深水区。直到这时，他回头看去，跟在他们后面的队伍有一里多长，男的走在前，女的押后，像一条在空中舞动着的彩龙，蔚为壮观。他再回头看父亲时，见他正跨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向前迈着，把水花拨弄得“哗哗啦啦”地震天价响。他为他感到无比自豪！
　　大家渡过深水海沟之后，终于来了到一片浅水海滩上。这是一片宽阔无垠的平坦海滩，一片潜藏着无数鱼虾蟹鲎的沙地海滩。大家看到那些鱼和虾被困死在浅水潭里，左冲右突却始终跳不出那浅浅的水潭，只好翻眼皮，突绝望地用尾巴拍打着水面溅出水花的情形时，都兴奋地大叫起来，纷纷解下盘在头上的衣服，弯着腰抬起脚麻利地穿在身上，然后一窝蜂似的四散开来。你捉你的鱼，我摸我的虾，他抓他的蟹，大家互不干涉，个个忙得不亦乐乎，整个场面非常热闹。卢志强穿好裤子后，就把笼子挎在肩上，用那把八齿铁耙往沙地上一推。铁耙就擦着沙地发出“嚓嚓嚓……”的脆响声。突然，他听到“嚓”的一声，耙齿不知碰到了什么动物。于是他把铁耙往回一钩，一只小花蟹便从沙地里被翻了出来。小花蟹先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地冲向他向他示威，然后急急地向前逃跑。他追上去，伸手捉住了它。谁知它却灵活地从他手中滑走了。它在前面拼命地逃跑。他在后面拼命地追赶。它跑不过他，只好停下来束手就擒。他又往前推着那把铁耙，推三五步就碰上一只小花蟹或者小青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小鱼小虾。他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活，笼子里已经装了好几斤的小鱼小虾小蟹了。他心情好极了，但并没有满足，还想继续干下去，直到把笼子装满为止。于是他推着铁耙来到一个小水潭里。突然，耙齿下面传来“嘭”的一声响，他推测是碰上大花蟹了，急忙把铁耙往回一拖，果然，一只足有一斤多重的大螃蟹呈现在他眼前。他兴奋地走上前去抓它。它却舞动着一双足有一尺多长的爪子向他示威。他一伸手抓它，它就张着有力的爪子要钳他。他一缩手它就缩爪。双方互不相让、相持不下。他心生一计，用耙齿把它的背部死死地压住，然后再去抓它。它挣扎了几下之后只好乖乖就擒了。
　　卢志强继续低着头推着铁耙捉鱼抓蟹，但当他抬头一看时，却惊奇地发现原先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浅海滩里抓鱼捉蟹了。他觉得大为奇怪，便往远处一看，才发现原来大多数人都跑到原先渡过的那条深水海沟里去捉蟹了。他急忙向深水海沟跑去。
　　天亮了，一轮火红的大阳冉冉地升起来了。远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白帆点点；而近处的海却因为潮水都退走了，所以就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高低不平的海地，海地主要由海沙、海泥和海草等成分构成。刚才还浸到人们胸部的海沟里的水位也下降了一半。大家都穿着裤子站在海沟里捉蟹，任由海水浸泡着。既然裤子始终都要被海水浸湿的，那为什么来时大家都要脱裤子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其实不然。因为来时是半夜，气温低，如果裤子穿着被海水浸湿了贴在身上，被海风一吹就会感到刺骨的冷；但当太阳出来时，气温就升高了，这时人们穿上衣服泡在海水里也不感到冷了，因为海水的温度是暖和的。
　　卢志强小心翼翼地走进海沟。在海水没过大腿的海沟里抓蟹，与在海地里抓蟹完全不同。在深海里抓蟹，人往前推铁耙时，耙齿如果碰到蟹背时就会发出声音来，人们往往根据声音的大小就能判断蟹的大小；但在深水里抓蟹时，人们却往往听不到响声，而是完全根据耙齿碰到蟹背时产生震动传到耙柄上，才凭着耙柄震动幅度的大小来判断蟹的大小，但这种判断也往往出现失误。因为判断失误而闹出笑话的常有人在。卢志强亲眼见到闹笑话的人竟然是跟他同一个村子的卢家喜。
　　卢家喜二十七、八岁，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眼皮低垂，眼珠子在看人时总是一动不动的，所以样子有点傻。他正在齐腰深的海里艰难地推着铁耙，见到卢志强时咧开嘴笑了笑表示向他打招呼，便继续往前推着铁耙。恰在此时，他双手紧握着的耙柄突然强烈地震动起来。他兴奋地想：“妈呀，我可能撞上一只大螃蟹了！”急忙用脚一探，果不其然，蟹背大得连脚板也盖不过。他一阵狂喜，连忙对离他不远的爸爸卢家福说：“老爸呀，我踩到一只大大的螃蟹了！”
　　“是吗？是吗？好啊，好啊！快快把它抓上来，不要让它跑了！”卢家福也很兴奋地喊道。
　　卢家福的嗓门特大。他这一嚷嚷，大家都听到了，都纷纷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卢家喜如何捉蟹。卢家喜一只手抓着耙柄，一只手往海里探去，弯着腰在捉螃蟹，但螃蟹还是没有捉上来。
　　过了一会儿，他凭直觉感到蟹背没有原先那么大了，但也感觉不会小，于是站起来改口说：“亚爸呀，不是大螃蟹，是一只大花蟹！”
　　“大花蟹也好啊！乖儿子，快快捉上来让大家看看。”卢家福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充满期待地勉励儿子说。
　　“好好，我马上捉！”卢家喜又低着头弯着腰，把头都没在水里了，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屁股来。大家屏住气息地一动不动地看他抓上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蟹，可他手里抓到的竟然是一块破瓦缸片！他失望至极，懊恼地对父亲说：“爸呀，那不是花蟹，是……是一块瓦缸片！”
　　周围突然暴发出一阵哄笑声。
　　“笨蛋！是蟹是瓦缸片都分辩不出来，抓什么×蟹？给老子滚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卢家福显然被儿子的愚蠢举动激怒了。
　　卢志强的爸爸是个捉蟹高手。不管什么样的蟹，如果一旦被他碰上的话，想逃是逃不掉的，况且他捉蟹的动作快捷、姿势优美。当他的脚踩到蟹时，他不会像新手那样弯腰低头用手去捉，而是用他那两只坚硬有力的脚趾——大脚趾和二脚趾，把蟹的背部紧紧夹住，直到把蟹夹出水面时，才用手去捉，然后用力往后一抛，蟹越过他的头顶，在空中打了几个翻跟斗之后，才准确无误地落在挂在他腰后面的笼子里。那天上午，他就捉了满满的一大笼子各种各样的蟹，而卢志强只捉了一小笼，两者相差起码有二十斤！大家还在抓鱼捉蟹。每人背后背着的竹笼子都越来越沉重，因为里面都放有十斤八斤以上的鱼虾蟹鲎。
　　灿烂的太阳光这时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开始暗下来，有点灰蒙蒙的。潮水也开始涨起来了，刚才还是浅浅的海水一下子就深了很多。人们纷纷从海沟里往两边走。正在此时，一幅美丽的景象出现了！
　　十多条“美人鱼”顺着潮水游进了海沟。它们像游泳健将一样在水中畅游着。大家平时很少见到这种珍贵的海洋动物，所以对它们的到来感到新奇，都纷纷拥到沟两边观赏它们的表演。因为海水不深，美人鱼的背部都裸露出水面来，有时整个身子的大部分也露出水面来，使人们能看到它们的“庐山真面目”。它们的真名叫海牛，身体浑圆、健壮，全身的皮肤呈灰黑色，嘴巴像牛的嘴巴一样大，眼睛却很小。它的背部有背鳍，尾部有尾鳍，尾鳍的形状跟普通鱼类的尾鳍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海牛们像在水中表演艺术体操的运动员一样：有的潜入水底又跃出水面，有的张开嘴巴发出“咕咕”的怪叫声，有的翘着尾鳍畅快地拍打着水面，有的翻着筋斗横冲直撞，有的成双结对昂首挺胸向前冲，有的单枪匹马在原地转圈子，有的鼓着腮部喷着高高的水花……有一条小海牛还游近海沟边，调皮地用强有力的尾巴向人群中甩着水玩耍；还有一条大海牛高高地跃出水面，对着人们大叫几声。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大家正看得入迷时，阴沉沉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来，接着就刮起了大风。风很大，吹得耳朵“噗噗”地响。转眼间，大风变成了风暴。风把海地上一些松软的沙子扬起来，狠狠地砸在人们的脸上、身上，使人睁不开眼睛。于是，人们闭上眼睛，纷纷扑向海沟。谁知此时潮水大涨，海沟越来越深。于是人们又抢着渡过海沟。那些会游水的肩上扛着铁耙，左手托着笼子，右手不停地划着水，很快就游到了对岸；那些不会游水的，虽然海水已经没到了他们的脖子，但仗着自己的身高力大，也慢慢地渡过了海沟；那些老人、小孩虽然不会游水，也不敢自己涉过海沟，但因为有亲人在旁边照顾，便手拉着手，在走过水急浪大的沟中央时，被高大有力的男人托出水面，也安全地过了海沟。潮水越来越汹涌，海水越来越深。
　　卢家金带着卢志强等二十多个身强力壮的男青年手拉着手，排成一列纵队，站在海沟中央最深的地方。人们抓着他们的手，就像抓着一根铁索一样安全地过了沟。当看到全部人都过了海沟后，卢家金才带着他们游到岸上来。
　　风暴过去了，但又下起了暴雨。暴雨时大时小。人们撒开双脚就往海岸上跑，争取早一点回到家中。卢家金和卢志强父子俩走在最后面。就在这时，卢志强听到海沟对面隐隐约约传来哭喊声。他回转头循着声音看去，猛然看到沟对面有十几个黑点。他急忙叫住卢家金，两人调转头往回跑。跑到海沟边时，他们终于发现沟对面还站着十多个妇女。她们显然已被海水浸到脐眼上了，急得大声哭喊起来，并频频地摇手呼救。眼看着十多条生命很快就会被海水吞没，成了海中之鬼，卢志强于心不忍，便对父亲说：“爸，那十多个人还没过来呢，怎么办？”
　　“大家都回去了，找不到人去救了。你又不太熟水性，还是由我去救吧！”
　　“不，爸，你年纪大了，又筋疲力尽了，还是让我去吧！”
　　“水急浪大的，你水性不好，是游不过去的！”
　　“附近的沙地上不是有竹排吗？我去拉一张去救！”卢志强用手指指离他不远的一张竹排说。
　　“不知是哪一家的竹排呢，不经主人同意，你敢用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卢志强丢下铁耙解下挎在身上的笼子丢给卢家金后，便马上向竹排奔去。
　　竹排搁在没有水的沙地上，约有一百多斤重，要推着它越过一百多米的沙地才能到达海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卢志强鼓起勇气，克服困难。在卢家金的帮助下，他用尽吃奶的力气奋力地把竹排向海沟方向推去，一米，两米，三米……他一口气推了一百多米。终于，竹排被他推到了水中。他高兴地跳上竹排，抓起竹篙，用力一撑，竹排便向沟对面快速驶去。刚到沟中央时，果然水流湍急，竹排被急流推着往下游走。他急忙用竹篙的一端插进沙地里，竹排才稳定下来。等水流稍一平稳时，他就马上用力把竹排撑过沟中央。当他经过一番努力把竹排驶近那些妇女时，发现海水已经没到她们的胸部了。但她们一见到有人撑竹排来救她们，便没了恐惧，都高兴地举手欢呼着。竹排靠在她们身边时，她们就一拥而上，一下子上了十三个人。因为人多，竹排很快就被压沉了！竹排是用八根空心竹子扎成的，浮力不大，一次只能承载五、六个人，一下子上了十三个人，焉有不沉之理？但在这危急关头，大家都争着上，以图早一点脱离险境，没有谁肯留下来。可是竹排已没入水中，想撑也撑不动了。怎么办？如果这样下去，大家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紧急关头，卢志强对一些年轻姑娘说：“你们留下来，等我把年龄大的阿婆撑过去再划回来接你们，好吗？”
　　没有人愿意留下来。他继续说：“大家想一齐等死吗？”
　　这时，一个面貌俊俏的姑娘沉着地说：“我愿意留下来！”
　　在她的感召下，另有五个年轻姑娘也表示愿意留下来。那六个姑娘跳下竹排后，竹排又重新浮起来了。于是，卢志强打算把留在竹排上的七个妇女撑过沟对面去。竹排撑到沟中央时，虽然水流湍急，但因为上面坐着七、八个人，急流居然奈何不了它。就这样，他很快就把那些妇女撑到沟对岸了。那七个人上岸后，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并齐齐地跪在岸边的海地上，向卢志强表示感谢和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卢志强经过千辛万苦再次把竹排划到那些姑娘的身边时，发现海水已经浸到了她们的颈部了，而且水流很急。但她们都很聪明，懂得把锄头柄插入沙地里，然后紧紧地抓住锄头把，并你拉着我的手我拉着你的手抱在一起，才不被急流冲走。这时，卢志强发现有两个矮一点的姑娘，海水已经完全没过她们的头顶了。她们只好不停地往上弹跳，才露出头部来用嘴呼吸。在这样的险境下，她们之所以没有惊慌，是因为获救的希望就在眼前了。当她们全部上了竹排后，卢志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时的他虽然已经筋皮力尽了，但觉得救人一命仍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便鼓足勇气奋力地划着木桨。姑娘们坐在竹排上，也用双手帮着划水，好让竹排能驶得快一些。当竹排驶到海沟中央时，忽然一个浪头打来，一个坐在边沿的姑娘不慎跌落海里去了。这时水流湍急，一眨眼功夫，落水姑娘就和竹排拉开了一段距离。卢志强奋力把竹排划向落水姑娘，但因为水流太快，落水姑娘已被水流冲向下游去了。她不时冒出头部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拼命地挥着手喊“救命”。看到此情此景，卢志强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救上来。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把竹排划向她，但不管怎么划，竹排总是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他想这样下去是救不了人的，便急中生智，把一支木浆用绳子绑在竹篙上，用尽所有力气把竹排划近她，然后快速把木浆向她伸过去。她也合该命大，在绝望之中居然一只手抓住了那支木浆！他把她慢慢地拉近竹排，然后在大家的帮助下，把她抬上竹排来。她终于得救了，但因为在水中挣扎时喝了一肚子海水，又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已完全昏迷过去了！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张仰躺着的脸，惊奇地发现原来她竟然是那个“面貌俊俏”的姑娘。
　　竹排终于安全靠岸了。姑娘们把仍在昏迷中的她倒吊起来，并把她的嘴撬开。这样她肚里的海水便“哗啦啦”地从嘴里吐了出来。不久，她慢慢地苏醒过来了。等她神志完全清醒过来后，她自我介绍说她叫田莲，是上高屯的。她们十三个人在一个不知名的沙地里挖沙虫，正打算往海沟这边赶过来时就遇上了风暴。暴风狠狠地把沙地上松软的沙子无情地掷向她们。她们被沙子打得睁不开眼，只好停下来蹲在地上，手挽着手用背部抵挡着风沙的袭击。等风暴过后，她们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掩埋在沙堆里了。她们拨开沙子，从沙堆里爬出来，用手拍掉身上的沙子后，就急急地往海沟这边赶来。谁知潮水涨得快，海沟里的水已深不见底，想游过汹涌的海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们只好拼命地挥手呼救。她最后说她们的命都是他救的，他是她们的大恩人。说完后便双膝跪在地上给他叩头。站在她旁边的其他几位姑娘也跟着跪在地上给他叩头。他急忙止住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千万不要对我行如此大礼！”
　　卢家金站在旁边向儿子投来赞许的目光。儿子也向他伸出右手，用两个手指做了一个“V”字动作，意思是说：老爸，你是好样的。你儿子也不是孬种！
　　卢志强舍身救人的英雄事迹一下子传遍了整个英伦大队。人们到处传诵着他的英雄壮举，把他奉若神明，甚至有人把他说成是哪吒转世，受海龙王派遣来助人们渡海脱险的；也有人把他比作是南海观音菩萨现身，受玉皇大帝指派来普渡生灵的……总之，所有赞美之词都潮水般地向他涌来。
　　第二天，他到学校上课时，校长就热情地跟他握手说：“你救人的事迹我知道了。你是好样的，为我们学校争了光！我代表英伦小学全体师生向您致敬！”
　　校长姓卢，叫做卢太华，是刚刚调来接替章伯林的新校长。他四十开外，身材高大，穿着讲究，架一副玳瑁宽边近视眼镜，为人热情有涵养，脸上常常挂着一副笑容，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人。可是他来了十多天了，卢志强却没有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因为自从他跟章兰分手之后，感情上受到了打击，不但不再轻易相信人，还对章伯林产生了很大的反感。他认为章伯林是拆散他和章兰的罪魁祸首，又因为章伯林是英伦小学校长，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凡是英伦小学校长都不是好东西，于是便对新来乍到的卢太华也没有什么好感。心想：他当他的校长，我当我的民办教师，井水不犯河水，何况他是校长都不来找我，我何必去理他呢？谁知今天卢太华却主动地来找他，并且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他。他对他的误解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卢校长对卢志强热情洋溢的赞美令他深受感动。他谦虚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那种情况下，我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责无旁贷嘛！”
　　卢校长听了之后更加高兴地说：“对，这是人民教师应该做的事情。你是人民教师中的佼佼者！你不但教学好，思想品德好，文化水平高，人也年轻，以后如果有什么教师进修、培训之类的名额，我一定推荐你去。这对提高你的教学水平，开阔你的知识视野是大有裨益的！”
　　“谢谢校长对我的关怀，我一定不会辜负校长的期望！”
　　卢志强一踏进教室，学生们就齐刷刷地喊：“老师好！”声音比任何一次都响亮、有力。他刚想打开课本讲课，班长洪海洋就站起来说：“老师，我们今天不想听你讲课本上的课文，而是想听你说说昨天你是怎样舍己救人的英雄事迹的，好不好呀？”
　　“你们都想听？”他环视四周微笑着问。
　　“想听！”全班学生无一例外地举起手来。
　　他只好把昨天救人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学生们听了之后都非常感动。有个男生问：“老师，你怕死吗？”
　　“怕，谁不怕死？但救人时来不及多想了。”
　　又有一个女生说：“老师，那十三个阿姨如果你不去救她们。她们会被淹死的。假如她们死了你会哭吗？”
　　“我不哭，因为她们不是我的亲人，但我会很难过。”
　　“为什么呢？”有一个女生又问。
　　“我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知道别人有难而见死不救，我不但难过，而且会有负罪感。”他的话刚说完，立即就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晚上七点左右，他正在伏案备课时，有一个叫做徐文媛的女生站在窗外，憋红着脸对他说：“卢……卢老师。你结婚了吗？”
　　一个小学五年级女生突然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来，他觉得好奇，便说：“你问这个干嘛呢？”
　　“我想……我想……知道嘛！”
　　“我还没有结婚。”
　　“你……你喜欢我吗？”
　　一个十四、五岁（农村女孩上学迟）的女孩，竟然直截了当地当面问他这种问题，他于是饶有兴趣地说：“喜欢，喜欢，你很听话，学习又勤奋！”
　　“我不要你说这个嘛1我要你说……说你喜……喜欢我！”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唔，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个‘喜欢’！”
　　“是哪个‘喜欢’？”
　　“是……是两个人之间的那个‘喜欢’！”
　　“你是说……”
　　“我想嫁给你！”她大胆地说。
　　“什么？你还小，不要过早想到这个！要好好学习，做个好学生。”
　　“不嘛，我不嘛！我就是想嫁给你，真的想嫁给你，做你的老婆服侍你一辈子！”
　　“要听老师的话，回去吧！”
　　她大大方方地从窗外递进来一只包裹给他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我走了。”
　　他稍一迟疑，她就消失在夜幕之中了。他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一包干沙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