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南海魂（第十七章：仙人石）

　　一天，黄奕华悄悄告诉卢志强说：“你前几天救的那个落水姑娘田莲，是我们英伦大队党支部书记田利平的女儿。田利平这个人平时很自负。谁也瞧不起，但你救了他的女儿，他会感激你看得起你的，看来你的出头之日快到了！还有，我听亚芬说，田莲很欣赏你的为人，到处跟人说她的命是你救的，用什么来报答你也不为过。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跟你好。你又撞上桃花运了！不过，不知你对龙少珍有没有那个意思？我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你。如果在两个人之中让我选一个做老婆的话，我会选龙少珍！”
　　“为什么呢？”
　　“年青貌美，贤妻良母。”
　　“难道田莲不是吗？”
　　“田莲也是全大队数一数二的靓女，但听说她性格不太好，有点任性。”
　　“你听谁说的？”
　　“田莲是上高屯的。西岸屯跟上高屯是邻村，所以亚芬跟田莲相互认识。亚芬跟我说的。”
　　“我也听人说田莲至今还没有结婚，而龙少珍却早已跟人家订婚了，并且准备在今年内登记结婚，有这回事吗？”
　　“田莲有没有跟人订婚我不清楚，但听亚芬说龙少珍跟人订婚是实有其事，准备今年登记结婚也不假。”
　　“那你还怂恿我去找她干吗呢？人家都名花有主了还去夺人爱遭人忌惹人恨吗！”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我听亚芬说，龙少珍一直以来都不想跟那个男的结婚，所以一拖再拖。那个男的最近却放出狠话来说今年再不结婚就要跟她正式解除婚约。亚芬还说，上次龙少珍见了你之后，对你大加赞赏，还常常在她面前念叨着你的名字。依我之见，趁她还未拿定主意跟那个男的结婚，你应该再去见见她，探探她的心意。”
　　“我就这么冒昧地去问人家肯不肯嫁给我，不是太难为情太难开口了吗？”
　　“你喜欢她就应该主动去追她，难道要人家送上门来说，卢志强你想娶我做老婆吗？天底下哪有这种免费的午餐？你救人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你的自信心哪里去了？”
　　“这倒也是，好吧，今晚我就再次去会一会那个龙少珍，试一试她对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请你陪我去好吗？”
　　“原来是我叫你陪我去找亚芬的，现在反过来是你叫我陪你去找亚珍了，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了！好的，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遭，也算是欠你的。我们俩算扯平了。”
　　傍晚时分，他们到西岸屯找到亚芬和亚珍之后，就邀请她们一同来到红树林左边的海滩上玩耍。这是一片天然的大海滩。海滩上的沙子雪白、细小，人们赤着脚踩在上面时，会感觉到非常柔软、舒服。这也是一个散步和玩耍的好地方，因为海滩上生活着很多小动物，如沙牛蟹、红牛蟹、黑牛蟹等，任你捕捉。每当夜幕降临之后，这些小精灵就单枪匹马地从洞里出来活动。胆小的就在洞穴周围逡巡，一旦遇上危险就马上钻进洞里；胆大的则离开自己的洞穴大摇大摆地到处乱窜。
　　他们来到这片海滩的目的一是想吹吹风、散散步；二是想抓些小蟹回去煮熟当宵夜吃。卢志强和黄奕华每人手里各拿着一只网兜。亚芬和亚珍两人手里则各拿着一支手电筒。她俩走在前面打着手电筒照着雪白的沙滩。他俩则跟在后面，一旦发现目标就马上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些小动物抓住。这些小动物中要数沙牛蟹跑得最快，最难捕捉，却是味道最为鲜美的一种。他们就为专门抓这种小蟹而来。这种小蟹一旦被发现，逃跑的速度极快。它先是拼命地往前冲，等你快要追上它时，却突然来个左拐或者右拐，稍不留神便钻进洞里去了。不过，它逃跑时有个致命的弱点：先是拼命往前跑呀跑，跑了几十米之后突然停下来歇息一下，然后再决定往左边或者往右边继续跑。他们知道这些小蟹往往会向黑暗的地方跑，便故意用手电筒往左照，让它往右跑。它以为逃脱了，便停下来不跑了。正在它得意之时，电光突然照在它身上。它一下子受到惊吓，呆立着不动，乖乖地束手就擒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抓了几十只大大小小的沙牛蟹。在回家的路上，卢志强提议说不如到离红树林不远处的马鞍岭上去把这些沙牛蟹用火烧熟吃，味道比煮熟吃更鲜美。他们三人表示同意。于是四个人便往马鞍岭方向走去。
　　马鞍岭在红树林的左边，距红树林有一里路，距西岸屯有二里路。此岭之所以叫“马鞍岭”，是因为它很像一只“马鞍”——两头宽大高耸，中间低矮狭小。岭的南北短，东西长，足有三、四里之长。岭的西头一直绵延到西岸屯边，岭的东头则一直延伸到海里，并屹立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之上。他们站在岭顶上时，但见“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奇石林立，状如鬼斧神工。在众多的奇石中，有一块黑石比武松在景阳岗上躺着的那块石还要大，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黑石中间竟然有一只清晰可辩的“仙人脚印”。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这里面隐含着一段神奇的传说——“雨来赶石的传说”。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仙人雨来从南山赶一批石头去东海帮精卫填海。他天一黑就开始赶石，赶呀赶，石头们不停地在前面翻滚。他在后面不停地挥着鞭子。当他把石头赶到这里时，突然了听到公鸡的啼叫声。公鸡一啼，石头们就不愿意走了。任凭雨来怎么用鞭子抽打，石头们就是岿然不动。雨来一急之下，狠狠地一脚踩在这块带头的黑石上面。黑石就留下了雨来的脚印。雨来腾云驾雾走了，马鞍岭却从此留下了这块黑石和数也数不清的奇形怪石，于是马鞍岭又叫做“仙人岭”。
　　大家分头行动，从四周捡来很多枯枝枯叶，在黑石旁边生起了一堆篝火。大家又搬来四块石头围在黑石周围当凳子坐。两个男的乐意当“护花使者”，专门负责烧烤食物。他们从网兜中取出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沙牛蟹，用树枝当筷子夹住它们背部，然后往火中烘烤起来，烤熟之后，便把它们放在黑石边上，任由两位姑娘享用。亚芬心痛黄奕华，已经剥好的蟹舍不得自己吃，就往未婚夫的嘴里送。黄奕华吃得津津有味。亚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把剥好的蟹送给卢志强吃吧，觉得不好意思，不送吧，又觉得过意不去。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亚芬开口说：“亚珍，你看卢老师为你烧得那么辛苦。你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独享吗？”
　　亚珍羞红着脸，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大家。黄奕华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蟹肉，一边故意大声说：“啊，真是美味佳肴，好吃，好吃！”
　　他见亚珍没有反应，又对卢志强说：“不用烤了，自己剥蟹吃吧。我老婆没空剥给你。”
　　亚芬却连忙剥了一只蟹递给卢志强说：“卢老师，吃蟹吧！”
　　卢志强刚想接过亚芬送过来的蟹，只见亚珍抬起头，把一只早已剥好的蟹送到卢志强的嘴里说：“卢老师，请吃蟹！”
　　亚芬与黄奕华会意地笑了。卢志强咬着那只肥得流油的沙牛蟹，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亚珍轻轻地对他说：“好吃吗？”
　　他一边嚼着蟹肉，一边幸福地说：“好吃！烧烤过的食物就是特别有味道！”
　　亚芬笑吟吟地说：“是因为亚珍送给你的所以才特别有味道吧？”
　　亚珍马上回应说：“你问问你老公是不是你送给他的蟹也特别地有味道？”
　　不等亚芬开口，黄奕华马上抢着说：“是啊是啊！平时亚芬给我的食物没有这次好吃，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不过，沙牛蟹是寒性食物，蛋白质又高，这样吃多了会闹肚子的。我去村里的小店买几瓶啤酒来就着喝。你们说好不好呀？”
　　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好呀，好呀，快去快回！”
　　不大一会儿，黄奕华买来四瓶啤酒，一包熟花生和一包饼干。他们一人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后相互用酒瓶碰了一下就兴高采烈地喝了起来。薄脆饼加啤酒本来就妙不可言，坐在仙人曾经踩踏过的石头旁，面对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卢志强更觉得妙不可言！那种幸福与快乐的氛围，弥漫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中，弥漫在风声与涛声交响的夜幕中，弥漫在悠悠万古的遐想中，于是他油然而生出“只羡鸳鸯不慕仙”的情怀来。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猜马划拳。你喊“剪刀”；我说“布”；你叫“石头”；我猜“瓦煲”……谁输谁喝酒。谁都有输有赢。于是个个都把瓶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都喝得面红耳赤，都说醉了，但醉的程度不同。两位女同胞三分清醒七分醉，已经达到“酒也醉人人也醉”的境界，而两位男同胞呢，则是七分清醒三分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一种醉意。
　　亚芬喷着酒气，两颊绯红地仰躺在黄奕华的怀抱里，喃喃地说肚子胀叫他帮揉一揉。黄奕华当着卢志强和亚珍的面不好意思去揉亚芬的肚子，于是把她抱起来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亚珍见他俩走了，便局促不安起来。卢志强也不知跟她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呆坐着。亚珍也有点醉了。她斜靠着一棵小桉树干，双目微闭，作起打盹状来。卢志强见她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有点凌乱，便伸手帮她撩拨一下。她却睁开眼睛慌忙地用双手挡住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他借着酒精壮胆，硬是用他那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她几次想挣脱却都无济于事，便温柔地对他说：“我的头有点痛，怎么办呢？”
　　他说：“你先忍一忍，我有办法。我去去就来！”
　　他一阵风似的跑到山脚下的一个水井边，拿出随身带的小手帕，在水中浸湿后，又一阵风似的冲回来，用湿手帕摊开敷在她绯红的额头上。他还拿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小木梳，动作轻柔帮她梳理着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油亮，散发出少女特有的一种淡淡芳香。她两颊绯红，双目微闭，睫毛很长，鼻子如悬胆，小嘴如樱桃。温柔美丽可爱集于一身，令他对她生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来。
　　他对她轻轻地说：“亚珍，你是我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美丽最可爱最令我心动的姑娘！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一定好好爱你，决不辜负你！我要凭我的能力赚很多很多钱，然后造一座大庄园。在庄园里有高楼也有平房，有假山也有喷泉，有小桥也有流水，还种着很多很多花草树木，养有很多很多猪、鸡、鹅、鸭、鱼。我们和我们的爱情结晶——孩子们就生活在里面，一辈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里面！”
　　他的话不知她听到没有，因为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感到很失望。
　　她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他们三人送她回家之后，亚芬回过头来告诉卢志强说：“亚珍的男朋友马良安催她这两天要她跟他去登记结婚。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呀？”
　　卢志强自嘲地摊开双手说：“我能有什么看法？‘天要下雨，娘要出嫁’。我能阻住得了人家不去吗？”
　　“假如亚珍不愿意去呢？”
　　“为什么不愿意去？”
　　“她不喜欢那个马良安！”
　　“不喜欢为什么跟人家订了两年婚？”
　　“这不是她的意思。”
　　“谁的意思？她父母吗？”
　　“是的，她的订婚是由她父亲龙吉荣一手操办的。”
　　“龙吉荣不是英伦大队总会计吗？一个大队干部怎能一手包办子女的婚姻大事呢？”
　　“龙家前年要盖一栋新房子。龙吉荣凑不够钱，便放出话说他要卖女盖屋。他的话很快被那伦大队的马良安父亲马新民听到了。马家在那伦大队是个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家。马新民了解到龙吉荣的女儿很漂亮，便想娶过来给他儿子马良安做媳妇。于是，他便找到当地有名的媒婆‘八一婶’出面，给龙家两千元钱彩礼就把婚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你见过马良安吗？”卢志强问。
　　“见过一次，人很高瘦，模样儿也不错。”
　　“未婚夫长得不错。他家里条件又好。这样的人家上哪里去找？亚珍为什么就不愿意嫁给人家呢？”
　　“她没有直接跟我说明原因，但我猜测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她跟人家已经定了两年婚了，而我跟她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亚芬，你这顶帽子扣得够大了。我戴不起！”
　　“去年订婚时，马家说随亚珍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不逼她，可最近却催得够紧的，催得她有点招架不住了，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她又认识了你。我凭直觉知道她很喜欢你，所以就把马家催她结婚的事一拖再拖。”
　　“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周瑜遇到了诸葛亮；马良安撞上了卢志强。这下可有热闹看啦！”黄奕华插嘴说。
　　“亚珍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向我表露心迹呢？她今晚好像对我说的话听不进去。”
　　“她向你表露心迹？这个时候她敢向你表露心迹？她父亲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更是个包办婚姻的顽固分子。她一向她父亲提出来要跟马良安解除婚约，她父亲肯定会坚决反对的。她心里喜欢你，却又不能向你表露出来，所以她左右为难，内心非常痛苦。我知道她平时是滴酒不沾的，今晚却喝了一瓶酒，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那我该怎么办？亚芬，请你给我指点迷津吧！”卢志强开始焦急起来。
　　“卢老师，请你一切都不要去多想，听天由命去吧！”亚芬说。
　　卢志强还想继续说下去，亚芬却连连打了几个呵欠，不再理会他了。
　　卢志强向亚芬告辞时，亚芬又对他说：“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好上课。亚珍有什么情况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一天过去了，两天又过去了。卢志强却仍不见亚芬给他带来有关亚珍的任何消息。他有点沉不住气了，想约上黄奕华一同去西岸屯探个究竟。黄奕华却躺在床上伸展着他的长臂懒洋洋地说：“我认为现在去找亚珍不合适，她跟马良安结婚还是取消订婚现在是关键时候。她需要冷静思考，慎重决定。这个时候你去找她不是给她增加压力吗？”
　　“我现在去找她说明我在乎她，感情的天平会倾向我的，为什么不去呢？”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陪你去！”
　　“你真不够朋友，关键时候袖手旁观。我以后再也不求你了！”他甩门而出。
　　第三天下午，亚芬突然传来消息说亚珍在其父亲的威逼下，决定第二天跟马良安去龙溪公社登记结婚。这个消息对卢志强来说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一下子惊呆了。他原以为亚珍经过几天思考后会为了他而向马良安毅然决然地提出退亲的。谁知结果却大相径庭！他气愤地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又被人家玩弄了！我真是傻子！他又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奈，感到自己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废人。
　　晚上回家吃饭时，他妈妈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病了。他支吾着说是肚子痛，其实一个人想不开时，何止肚子痛，全身都会痛！
　　晚饭过后，他来到学校的宿舍里，关上门蒙头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