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南海魂(第十五章:龙少珍)
作品名称:南海魂 作者:沈乐 发布时间:2012-10-21 18:01:29 字数:6118
黄奕华跟卢志强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黄奕华身材瘦削,脸部瘦长,手和脚也很瘦长,有人说瘦人诡计多端,但他却为人真诚,重情重义。他的年龄与卢志强相仿,但在卢志强眼中,他却像个忠厚长者。他父母早已为他物识了一个姑娘。双方相识后没有异议,于是完成了订婚程序,只是还没有登记结婚罢了。他说很想去看看她,但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邀请卢志强陪他去。
卢志强说:“你未婚妻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子的?离学校有多远?”
“她叫龙丽芬,家住西海屯,离学校约有五里路远。”
他说的西海屯与东海屯都靠近红树林,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几个山坡和几个田垌罢了,所以卢志强说:“我愿意陪你去,什么时候动身呢?”
“晚上吧,只有晚上她才有时间见我。”
掌灯时分,黄奕华经过一番精心的修饰打扮之后,与卢志强一起安步当车地朝着西海屯进发。
农历十一月的初冬,南方的天气有点冷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北风吹得手和脚有点刺痛,但他们有说有笑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中全身感到暖融融的。走到一半路后,他们都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穿着一件衬衣,步履轻盈、潇洒自如、朝气蓬勃地走着。
南方的农村在初冬时节一点也不萧瑟,反而到处看到都是果实累累的喜人景象:甘蔗、红薯、木薯、花生、稻谷……黄橙橙绿油油的,煞是喜人。西海屯座落在一座大型水库旁。这座大型水库水面很宽,水也很深,能灌溉几千亩田地。西海屯是一个美丽的滨海小渔村。村前是密密匝匝的芭蕉林,村中是遮天蔽日的竹树林,村后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红树林。他们来到村前时,看到芭蕉叶在微风的吹动下翩翩起舞,像是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他们走近村旁时,看到马尾松一排一排的,像列队的士兵举手向他们表示致敬;他们迈进村里时,看到竹子树一丛一丛的,密密匝匝地互相缠绞在一起。你抱着我我拥着你,在北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呀,吱呀……”的清脆声,很有节奏。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几声狗叫声,他们才意识到西海屯已经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了。
西海屯很大,有一百多户人家。黄奕华驾轻就熟地领着卢志强转了几个弯又绕过几排房子,终于来到了他未婚妻龙丽芬的家门口。卢志强以为他的未婚妻会在门口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到来。谁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派关门闭户、门前冷落的景象,令我颇为失望。黄奕华正想上前叩门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阵银玲般的爽朗笑声。他们正侧耳细听,辨别声音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谁知转眼之间,五位天真烂漫的姑娘像仙女下凡一般突然降临在他们面前,令他们大感意外。五位姑娘中,有一位矮胖姑娘说:“你们是来寻丽芬的吧?她和亚珍去黑塘盐场看电影了!”
黄奕华一听,着急地说:“你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罗,听说连续放两场电影,可能要很深夜才能回来罗!”矮胖姑娘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呢?”
“我们收工晚了,来不及去啦!”矮胖姑娘又说。
黄奕华显得很失望,不知如何是好。五位姑娘却显得很热情,七嘴八舌地说:既然那么远来了,就等一等嘛。你们冷吧?我们去捡些柴草来给你们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对姑娘们的提议,他们不置可否,却又呆立着不动。
姑娘们却不等到他们同意,马上分头行动起来。不一会儿,每人手中都抱着一小捆柴草堆在地上。一位姑娘用火柴点着了火,另外几位姑娘去亚芬家的墙角里搬来几叠火砖,当作“凳子”坐。自从见到他们后,姑娘们都很高兴,不但“吱吱喳喳”地说着,而且还“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个个笑得光辉灿烂,笑像一朵朵刚刚绽放的鲜艳美丽的玫瑰花。卢志强仔细地打量她们,发现她们虽然个个都灰头土脸的,穿着都是绉绉巴巴的,有个别姑娘的裤子还打着很大的补丁,但俗话说“十八姑娘无丑女”,她们的美丽毕竟是“青山遮不住,红杏出墙来”,衣着的“丑”丝毫掩盖不了她们的青春与活力。她们毛遂自荐地逐一作了自我介绍。刚才跟他们说话的矮胖姑娘叫做龙亚娇,身材丰满,皮肤白里透红,性格开朗,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总是眨个不停;靠近龙亚娇身边的姑娘叫做李小英,身材高挑,性格文静,笑容甜美;接下来自我介绍的姑娘是吴少芳、郑木玲、罗婷。吴少芳娇小玲珑,不但能说会道,而且笑声爽朗;郑木玲身体结实,说话声音特别宏亮;罗婷身材偏瘦,性格腼腆。
五人中,龙亚娇和吴少芳最为活跃,也很会说话。
龙亚娇问卢志强:“你姓什么呀?你也是老师吗?”
郑木玲偷偷对李小英说:“你看他穿的样子不像个老师。哪有老师穿得那么随便的?”
“是呀是呀,我看也不像”。李小英说完后对卢志强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来。
卢志强却不亢不卑地说:“我姓卢,上字少一横,尸字多一点,和黄老师是同事。”
“什么叫做‘同事’呀?”吴少芳天真地问。
“同事就是大家在一起共事,也就是说我也是老师。”卢志强解释说。
郑木玲和李小英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脸红耳赤起来。
“好呀,老师好,有文化,受人尊敬嘛。我就最尊敬老师!”龙亚娇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
“你读过书吗?说话很有水平嘛。”卢志强说。
“亚娇和我都读到小学四年级,小英、木玲、罗婷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吴少芳抢着说。
“是家里不让你们读呢还是你们自己不愿意读的呢?为什么不坚持读到小学毕业呢?”卢志强疑惑地问。
“两样都有,父母认为我们是女孩子,读不读书长大了一样要嫁人。我们姐妹们也不争气。你不读我也跟着不读,觉得大家一个样,不丢丑。”亚娇说。
“读书好!读书能学到很多知识,能提高自己的能力,能开阔自己的眼界……”卢志强提高嗓门说。
“能开阔什么眼界呀?你是老师,今晚你就帮我们开阔开阔吧!”吴少芳调皮地说。
“好,好的,既然你们有兴趣听,我作为老师责无旁贷,就随便说说吧!”
“不行,不行,学问是真真实实的东西,能随随便便说的吗?一定要说真实的,有用的!姐妹们,你们赞同我的看法吗?”亚娇毫不留情地将了他一军。
“同意,同意!”姑娘们异口同声地附和着,一双双眼睛向他递过来,充满着期待。
卢志强清了清嗓子,决定义无反顾地当一回演讲家。演讲什么呢?他打算从爱情、婚姻、为人处世、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等方面去演讲,以开阔她们的视野,增长她们的见识。
在爱情、婚姻方面,他跟她们说:“男女之间结合之前一定要有感情基础,要两情相悦,要为自己的幸福做主,千万不能再相信旧社会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父母的话可以听,但只能作参考,自己的幸福一定要自己把握,不能随随便便由别人说了算。双方结婚成家之后,一定要相互尊重,相敬如宾,有责任有义务把家庭搞好,有责任有义务把子女教育好。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不再是会干活的工具。女人要活出女人的价值来,风采来!”
他的讲话立即引起了她们的共鸣。她们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在为人处世方面,他说:“农村的民风淳朴,人情味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单,但社员们的特点是文化水平低,诚实可靠,有时也很固执,对方一句话不中听就可能生气甚至骂娘,或者双方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这是没有文化的悲哀和缺少涵养的缘故。有理不在声高,在与人发生矛盾时,首先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该忍则忍,该据理力争时就据理力争,但不要无理取闹,也不要‘灌婴骂座,泼妇骂街’,所谓‘平时以礼相待,有事据理力争’就是这个意思。缓和男人们之间的冲突,平息邻里之间的纷争是你们女人的优点……”
卢志强的穿着打扮虽然令人不敢恭维——上身穿着一件旧白衬衫,下身穿着一件旧蓝色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旧解放鞋,尤其是那双解放牌袜子,因为穿得太久了,已经没了一丝儿弹性,不但皱巴巴的,而且动不动就从小腿上有气无力地翻卷下来,弄得他时不时就用双手去拉扯它们,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但从姑娘们的眼神中,却丝毫不在意他穿着上的简陋。她们听着他的演讲,已经陶醉了,入迷了。
趁着姑娘们的兴趣高涨,卢志强决定一鼓作气,继续给她们讲一些奇闻趣事、风土人情,以娱乐她们的心情,增长她们的见识,开阔她们的眼界。他饶有兴趣地说:“在印度尼西亚有一个岛屿,一年四季雨量充沛,平均每天都要下十二场雨,而且雨下得很有规律,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下一场。天天如此,以致于当地青年男女约会时都不用定时间,就说第几场雨在什么地方见面就可以了。在缅甸,新娘头一回嫁到新郎家时,不管路有多远,一定要她的亲哥哥(没有亲哥哥就认一个)背着她来到新郎家,中间不能停下来。因为新娘的脚不能碰到地面,如果不小心碰到地面就会一辈子倒楣。更为奇特的是,在缅甸某些地方的婚俗最为奇特,如果父母只有一个儿子的话,这个儿子可以单独娶一个老婆,但如果有两个的话,也只允许娶一个老婆,三个的话允许娶两个老婆,四个的话允许娶两个或者三个老婆。总之,只许少不许多,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女人太少了?不是的,因为缅甸是一个山国,山贼多,抢劫的事多。为了保护家庭的安全,兄弟们都住在一起,至死不分家。他们住的房子像北京的四合院,整座院子只留一个门口进出。兄弟们结婚之后,妻子共享,子女共养,责任共负,风险共担。最有趣的国家要数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国,男女比例为11:1,严重失调。女多男少。男人成了抢手货,稀有动物。男人随便往人多的地方一站,就是鹤立鸡群,众星拱月。因此在街上常常发生一个男人被几个女人抢夺的镜头。男人被女人抢回家之后,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女人却把他当神仙一样供养起来……”
他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讲得口干舌燥。姑娘们从沉迷中清醒过来之后,都争着跑回家给他端来开水或者米羹,团团地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显得非常热情。
夜已很深了,亚芬她们还没有回来。黄奕华对卢志强说:“我们不等了。我明天还有课,要回去准备准备。”
在姑娘们依依不舍之中,他们告别了西海屯。在回来的路上,黄奕华对卢志强说:“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几位姑娘都很喜欢你,说不定其中就有一位托我老婆做媒呢!”
卢志强说:“不会吧?初次见面,她们对我还不了解,是不会那么冒失的。”
谁知过了一个星期,亚芬叫黄奕华传话给卢志强说:“让我猜中了!我全猜中了!五位姑娘都分别找到亚芬表露了对你的爱慕之情。她们个个都说喜欢你聪明有灵气,喜欢你性情温和,喜欢你学识渊博……总之一句话,都愿意嫁给你,都想叫亚芬充当她们的牵线人。亚芬叫我问你你最喜欢她们之中的哪一个,好尽早确定下来,让她去跟哪位姑娘的父母说媒去。”
卢志强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虽然他感到那天晚上龙亚娇和吴少芳对他射来那种异样的目光,但他半信半疑,以为只是她们一时的失态而已。谁知不但性格外向的龙亚娇、吴少芳敢于主动向他提亲,就连含羞少话的李小英、郑木玲、罗婷也不甘落后。她们都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对自己喜欢的人敢于表露心迹,使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再一味地由父母包办代替。他为有这样新一代的农村姑娘的风采而自豪,也为自己感到自豪,一个人拥有知识是如此地充满魅力,尤其是在文化知识还十分落后的农村里,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是多么地受人尊敬与爱慕啊!
黄奕华见他迟迟不表态,以为没有他中意的,便又说:“如果你都看不上的话,不打紧,还有一个比她们更出色的,就是与亚芬一起去看电影的龙少珍。下一次我去找亚芬时带你去见一见她再作决定。这五位姑娘的事你就暂且不定,怎么样?”
卢志强说:“这五位姑娘个个都不错,但既然有更好的,不妨会一会她。”
过不多久,黄奕华告诉卢志强说他晚上要去亚芬家,顺便带他去见一见那个龙少珍。
这次不同上次了,卢志强认认真真地修饰打扮了一番,直到自我感觉良好时才跟黄奕华出门。
真是不虚此行,卢志强终于在亚芬家里见到了龙丽芬和龙少珍两位姑娘。龙丽芬中等身材,长相一般,但给人的印象是热情大方,精明能干。龙少珍正如黄奕华所说的那样——确实是个美女,是卢志强见过的姑娘当中长得最为秀气、最为出众的姑娘,是个百里挑一,不,是个千里挑一的姑娘!她虽然长在农村,却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笑容可掬。一张瓜子脸,眼、耳、鼻、嘴组合得相当完美,尤其是那张爪子脸,让人百看不厌。身材适中,鸽子胸,黄蜂腰,婀娜多姿,没有什么让你去挑剔的。一件海蓝色上衣恰到好处地把丰满的胸部裹得严严实实,却裹不住青春少女那种特有的风韵与魅力。欣赏她就像欣赏一件珍贵无比的艺术品一样令人赏心悦目,又像听了一首悠扬悦耳的乐曲一样令人玩味无穷,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之久的遐想。总之,不管多好的词汇也无法形容她的美丽。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卢志强却对她萌生了浓浓的爱意了。
在亚芬家里,亚芬和亚珍用“煮宵夜”的方式热情地款待他们。
亚芬和黄奕华在厨房里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在说着悄悄话。亚珍则在厨房外的另一方土灶前烧水准备宰鸡。
卢志强站在厨房门口外面一时插不上手,不知如何是好。他猜测亚芬也许是故意让他去帮亚珍烧火宰鸡好接近她的,所以不派给他干具体的活儿。猜到亚芬的好意后,他就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接近亚珍。他看见她在灶前烧火,在火光的映照下,红扑扑的脸蛋显得更加美艳动人,于是大着胆子拿着一张凳子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她见他靠她那么近,显得局促不安起来,羞羞答答地低着头机械般地往灶膛里送柴火,不敢拿正眼看他。他见她害羞,就鼓起勇气说:“真辛苦你了!三更半夜了还要为我们弄吃的,不能按时休息。我真是过意不去呢!”
亚珍羞羞答答地吃吃地说:“不要这么说嘛,你们老远来,不吃点东西是会饿肚子的嘛。上次听说你们等了一个晚上,亚芬和我都觉得很内疚嘛!”
“那天晚上有你们村里的几位姑娘陪着……”
“据说你那天晚上的说话大受我们村里姑娘的欢迎哩!”亚珍说完羞红着脸,痴痴地笑着,还用眼睛偷偷地瞟了他一下。
“哪里,哪里,那天晚上我是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信口雌黄地乱说一通罢了,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你在场的话,会笑掉牙的!”
“你说话非常谦虚嘛,但我看出你是个很有学问的老师呢!我们村里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在我面前夸你呢!我听亚芬说,她们都喜欢你呢!你看上哪一个了呀?”
“其实我只是一个穷教师的,田无一垄,地无三分,承蒙她们错爱了。”
“她们个个都是鬼精灵呢,不会看错人的。”
“其他人怎么看我倒无所谓。我只在乎一个人,不知她怎么看我。”
“她是谁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亚芬?”
“是……是坐在我眼前的你!”
“呵呵,你真会说笑!我又不是她们。即使是她们看中了你,如果没有她们父母同意也是没有用的,何况是我!况且我跟你又是刚刚相识。”
听了她的话,卢志强感到很失望。想不到解放二十多年了,农村姑娘对婚姻的观念仍旧停留在封建社会时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然像一只紧箍咒一样牢牢地箍在她们头上。他感到很郁闷,不知再跟她说什么好。她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心里变化,见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放柴火。看见她往灶膛里放柴火时露出她那节又嫩又白里透红的手腕时,他突然联想起陆游的《钗头凤》中的一句词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心里对她充满了爱慕之情,但近在咫尺却又不能与她手挽手,犹如宫墙内的杨柳可望而不可及,心里生出无限的遗憾之情来。
水烧开了,他抢着宰鸡,却不小心烫伤了一只手指。她马上拿来万花油给他敷上,还很心痛地说:“痛吗?”
他局促地说:“不用,不用,不痛不痛!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一会儿就好了。”说完他又抢着宰鸡,却被她劝住了。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阉鸡给宰得干干净净。他对她的聪明能干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