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冤家
作品名称:馄饨情事 作者:一叶小舟 发布时间:2013-06-21 19:22:05 字数:4113
第三十六章、冤家
十月的天气,夏日的暴晒还没有完全的消尽,太阳直射到在满山的马尾松林上,似乎还在冒着蒸气。隐藏在灌木丛中的章雨和战友们早已大汗淋漓,接近死亡来临边缘的蚊蝇们拼尽最后的能量,死死叮咬着原地不动的肉体,吸走维持它们生命的养分。这是一个三人小组,追踪一起命案的疑犯到达了姚林山脉,蹲堵了两天两夜,目前已是弹尽粮绝,目标始终没有出现。
这是山脚处的一个小溪旁边,左边通向国营农场有一条小路,右边向上就是水库的大坝,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疑犯要想逃出管界必经此地。他们在忍受,疑犯也在忍受,现在比的是耐力,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等到夜晚,林场方向是黑压压的,只有看林房里面还有点点的灯火,不时的传来一两声的狗吠。不知是为了显示这里还有生机,还是警告盗伐者这里睁着警惕的眼睛。
章雨对这里有些熟悉,这里离空灵的家不算太远,也曾去过看林人的小屋,在那里尝过炒的鲜嫩的竹笋。本来任务非常紧急,不容他胡思乱想,可是时间一长,耐不住寂寞,触景生情,不得不想到许多过去的事情。他甚至觉得空灵就可能在这条小路上出现,手中还会拿着竹枝的什么的蹦跳着走路。怎么说那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啊!
山路上走下来一个人,慢慢的接近了潜伏点,等靠近了才看出那是一个女人,肩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箱子,上面一个红十字,看不清面容,从走路的姿态看出三十多岁的样子,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不紧不慢的走着。不远处还有一个有些年岁的男子,打着手电筒,好像是把他们送下山来的,见到了大路,也就停止了脚步,挥挥手转身往回走。不过,刚一转身的功夫,身影又返了回来。章雨没敢分神,一下子看清了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很年轻,用手捅了一下助手,预感到目标已经出现。
夜虽然很平静,章雨他们却能感觉到山上的搜捕小组的动静,离这里越来越近,马上竖起了耳朵。目标急着要跃上大路,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妇女和儿童。这时,大道的另一侧有了动静,并听得了一声枪响。章雨二人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冲向逃犯。看来逃犯不是新手,有所防备,一把就抓住了小女孩,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这两个动作都发生在瞬间。章雨的速度也不慢,还没等逃犯把小女孩作人质就扑了过去,一下子把两人都扑倒在地。逃犯倒在地上胡乱的挥舞着匕首,章雨害怕伤着小女孩,急忙用身体把他们隔开,手中的枪没敢开火,只是抵挡着匕首的方向,胳膊顿时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助手从后面跳了过来,一脚踢飞了逃犯的匕首,抓住其手腕,把胳膊拧到了背后。惊魂未定的小女孩,这时也吓得哇哇的哭了起来。那妇女如梦初醒,扔下药箱,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小女孩。
老书都讲,无巧不成书,没有巧合,哪来的那么多小说、戏剧、电影,主角都不碰面,情节怎么演绎。可是又不能胡编,总要有个铺垫,至少得找个借口。妇女和小女孩是谁呢?空灵和雨兰。巧了,怎么那么巧,这可不是瞎编,事实也是如此。这天,空灵上山去给老人看病,离家不太远,也就带上了雨兰。看完病,刚下山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虽然没有电影里警匪格斗这么惊险,也是够吓人的!
“把他铐起来!”章雨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命令着。助手把逃犯的手在背后使劲一拧,对方“哎哟”一声,他顺势就给他铐了个反背。
“张队,你的胳膊!”助手见血顺着章雨的手臂流了下来,叫了一声。
“没事的。”章雨说没事,抬了抬胳膊,一阵钻心的痛,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空灵,说:“对不起老乡,让你受惊了。”
“你受伤了,我这里有药。”空灵看到两个警察在抓坏人,一个受了伤,放下雨兰,抬起章雨的胳膊,“伤的不轻,露出骨头了。走,到我家去,给你包扎一下。”
章雨想想也是的,就算一会儿战友们赶过来,也没有医护人员和药品呀。还真得包一下,流血过多可就麻烦了。他对助手说:“你在这等他们下来,我包扎一下就回来。”然后看看空灵,又说:“麻烦你了老乡。”
“别客气,我们应该感谢你们,要不我女儿就危险了。我是这里的医生,赶紧走吧,握住伤口。”空灵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叠纱布就缠到了章雨的胳膊上,暂时控制了血液的大量流出。然后扶着章雨,拉着女儿往小村走。雨兰很懂事,早已忘了刚才的惊吓,抬头看看章雨,“原来是警察叔叔啊,刚才那个人是坏人,你们一下子就把他抓住了。”章雨摸摸小孩的头,关心的问:“刚才吓着你了吧,现在没事了。”
“我才不害怕呢,我也没哭!”雨兰不甘示弱。
“呵呵,还没哭,刚才谁在哭呀,小猫啊。”章雨逗着她。
“我才不是小猫,你是大猫,是黑猫警长。”雨兰指着章雨又说:“我是看你流血才哭的。”
“是吗,那我要谢谢你的眼泪了。”
“就是,回家让我妈妈给你上点药就不疼了,也不流血了,我也不哭了。”
“你真棒!”章雨低头给她一个大拇指。
雨兰又看看章雨的脸,又绕到另一边,摇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妈妈,我见过这个叔叔。“
虽然有十几年没见了,夜色中又不容易辨认,空灵觉得身形和声音有些熟悉,经雨兰一说,她的脑子突然豁然开朗,这个警察真的是章雨,怎么就这么巧,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章雨躺在空灵家的竹床上,一只胳膊伸出放到床外的竹凳上。空灵把他胳膊上的绷带解开,鲜血马上涌了出来,赶紧进行清创、止血、消毒,然后认真的包扎起来。雨兰像个小猫似的,脸上没离开过笑容,早把刚才的危险忘得一干二净,跑来跑去递这递那的,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空灵的心里是苦辣酸甜一起涌来,可是看到章雨和雨兰的亲近,心里也是暖暖的,这也许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包扎完了伤口,空灵到厨房把煤气灶点燃,似乎想做一点儿什么。她想了一会,又返回屋里,问章雨,“想吃点什么?”她这么一问,章雨才感到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咕咕的直叫唤,说:“甭管有什么了,能吃就行。”雨兰听了这话,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半袋饼干,举到章雨面前,“叔叔,我这有饼干。”人饿急了,哪管是什么东西,一把就抓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把雨兰兴奋的直拍手,还一个劲儿问:“喝水吗?”章雨噎的直摇头,说不出话来。
空灵见爷俩儿挺开心的,又回到厨房,坐上锅煮了一碗面条,卧了两个鸡蛋。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端到了章雨的面前。章雨接过来,看着已为人妇的初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忽然说:“空灵,我想起一首歌来。”
“什么歌?”空灵坐到床边,不解的问。
“沂蒙山小调。”
“呵呵,这让我很意外,怎么会想到这首歌?”
“只是感觉。”
“呵呵,是‘情深意长’吧,我是熬鸡汤的大嫂,你是负伤的小红军了。”
“哦,真的,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不亲身经历,还总以为作家们胡编呢!”
“蒙山高,沂水长,我为亲人熬鸡汤。蓄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舀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长……”空灵轻轻的哼着,想着这首当年最流行的老歌,融进了她太多的温情和慕恋,声音在颤抖,心也在流泪。
待空灵停止了歌声,章雨把吃光的空碗递给雨兰,忧忧的问:“空灵,你还恨我吗?”
“呵呵,算了,你这个小毛孩子,当姐姐的可没把这当回事。看到你生活的很好,我就开心了。只是以后要小心啊,注意自己的安全,别太玩命了。你已经死过一会了,人家猫有九命,你可只有小命一条啊!”空灵揉揉眼睛,一副释然的样子,“人生就是这样,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咱们恋爱一回也是一生中一段美好的回忆,我知足了。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
“就这么简单,让我怎么心安。”
“呵呵,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要说复杂可以相当的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要说简单,命运已经做了安排,顺从天命就是了。何况,我们好像也不是一个灵魂。”空灵说着说着,想起来小舟说过的半个灵魂的事来。
“两个人一个灵魂,怎么说?”章雨有点儿疑惑。
“算了,小孩子懂那么多干嘛。你现在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一亮你再回去。”
“我是小孩子,”章雨苦笑了一下,“你把我当小孩子,就是说,千错万错,都有你一个人承担了。”
“这也不能怪你。就算你没有遇险,就算你返回上海,也不一定能娶我。不要多想了,只要你好,我就高兴。”
“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呵呵,远走高飞?上哪走,飞到哪里?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你是小鸟,我是蜗牛。我认命了,你也认命吧。我早就想通了,没事了,我要继续的呆在大山里,这里是我的家乡,你的天空还很开阔。”
章雨真的要带空灵走吗?不知道。至少,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想带空灵走,他已经被眼前的感觉所迷恋。这种气氛,这种环境,空灵那满是母性的温柔,还有那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他坐起身来,扶着空灵的头,“不,我们还有机会,我们还有雨兰。”
空灵一把章雨拉了过来,脸色阴沉了,“不,没有机会了。如果几年前你在大山里像个男人一样坚决的带我走,我会义无反顾的跟你到天涯海角。可是现在不行,心中的血已经不再沸腾,早已习惯了正常的脉动。有些事不可能重来,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一次也就足够了。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自从你出事,过去了那么多年,只要你来找我,我就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你。可是你没有,一次也没有。小舟说服了你,给了你一次机会,也给了我一次机会,可是你让我颜面尽失,彻底打碎了我心中的瓷瓶,这个十足珍贵的东西将永远无法复原。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兄弟,正直、勇敢、可亲可爱。可你不是一个天才的工艺师,你也无法锻造和修补我们的感情。说实话,我和你的爱,也是基于人的生存状态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交织的一种生理冲动。我叫空灵,灵魂是空的,能够容下山河大川,也可能把一切都荡涤干净,不断的容纳和排斥。既然接纳了,我就会珍惜,把它放到最神圣的地方。同样,既然放弃了,就没有了它的空间,情愿是一个空灵。我会永远的游荡在你的周围,真心的祝你幸福。好啦章雨,一切都已成为往事,你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
章雨木讷衲的看着空灵那张秀美的脸,听着她的长篇大论,张着的嘴无法闭合。他只看过初恋那迷人的微笑,接受过热情的拥抱,享受过甜蜜的亲吻和魂绕梦牵的性爱,还是第一次听到从未听过的似懂非懂的表白。他恍惚觉得空灵说对了,自己是个小孩子,从来没有审视过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姑娘的心灵,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隐藏着这么多的心绪,更不明白她的心灵是如此的高傲和神圣。忽然,他感到面前这个已近四十的村妇是如此的高大和丰满,自己又是这么的单薄和无趣,是的,没错,自己是个小孩子,对空灵的世界还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