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由风光到疲软

　　
　　第三十五章、由风光到疲软
　　伴随小舟女儿的诞生，他的事业也达到了顶峰，很快当上了党委办公室主任和党委委员，兼任招商办公室主任，副处职的待遇。用他战友的话讲，那叫：屎壳螂变知了，一步登天了。全县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装饰城顺利开工建设，几月后就初具规模，他也成了各媒体追逐的目标，办公室一天到晚人来人往，门前是车水马龙。兰汐的桃园艺术工作室也是人气飙升生意火爆，原因也很简单，人家老公是县里有头脸的人物，更多的商家愿意不愿意的都把业务送到了这里。让谁干也是干，谁又放着河水不洗船呢！
　　小舟在家里的地位也是有所攀升，领导嘛，兰汐就是再强势也要高看一眼，家里家外的都要给他一点面子。小日子过得谈不到荣华富贵，也是和和满满红红火火。就拿女儿的百岁来说吧，那就摆了几十桌酒席，县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各行各业的商贾老板都前来捧场。不用明说，还不是因为小舟这颗梧桐树，你兰汐大不了就那么几个见钱眼开无钱绕道的狐朋狗友吗！平时还能体现一点过去的风光，这种大场合能不看丈夫的眼色行事吗。
　　这种风光维持了半年多，倒霉事接踵而来。谁惹得祸？还有谁，韩世崖。这个人虽然名声在外，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实力。装饰城先期投资就超过了一千万，他在县里大名鼎鼎，家财百万也算是首富，而对于这么大的工程只能通过银行贷款解决，这也不足为奇，属于正常的运作方式。可是，他弄来的承包商资质根本不够，施工中又偷工减料，致使主体框架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造成部分坍塌，一下子死了八人，酿成莲蓬史上最大的伤亡事故。事故调查结果证明是一起重大的责任事故，施工质量根本不符合要求，必须拆除重建。也就在这时，商户们交纳的保证金足有四百多万，被韩世崖携走潜逃。
　　这下麻烦大了，上级的纪检监察部门追究下来，书记立马被调离，矛头都指向了失去任何背景的小舟。还好，小舟生来胆子就小，这里面没有权钱交易，他没有收一分钱的贿赂。最后，只查出了诸如公款吃喝，大操大办婚事以及桃园艺术工作室和装饰城业务往来不正常等小问题，或缺乏证据或从轻处理或不立案，最后不了了之。等事情都过去了，风平浪静了，小舟也就从县委党办室调整到了粮食局党办室，虽然继续当主任，但升降不用别人说，那是一目了然了。
　　可是厄运并没有到此结束，随着粮食体制的改革，一下子就把粮食局分成了两块，一块是公务员编制，另一块变成了粮食总公司，他仍然是党办室主任。可是此主任绝不能和彼主任相提并论，这里是企业，市场经济后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挣钱开工资，这个部门被弱化为可有可无，最后就列入了被裁减之列。他又因为和老营长靠的太近，不知不觉的得罪了县长大人，见他没了靠山，一下子就把他扔到一个粮库看大门去了。
　　这小舟的滋味能好受吗？要是原先看大门，扫厕所什么的，无所谓，都是革命工作，为人民服务，比下岗失业还强多了，工资又少不了多少。可他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而且还是十八层，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非得精神分裂症不可。就是这个久经沙场，经历过艰难坎坷的他，也是差点背过气去！
　　兰汐这个气呀，本来想大闹一场的，还是小舟拼命的拦着，并以离婚相威胁才把事情压了下来，她才勉强咽下这口气。只是经济上的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装饰城一黄，她投资的十几万也打了水漂。更要命的是，原先像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乱叫客户们，一夜之间像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了。几台大型设备都闲置下来，商铺处于惨淡经营中，一时间，门庭冷落车马稀了。兰汐是个急性子，可是有个孩子离不开身，就让丈夫再一次停薪留职，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回来重操旧业。
　　人是回来了，应了那句话，今天的高家庄不是从前了，谁还会买他的帐呢！原先那帮前呼后拥的朋友不知了去向，只剩下一帮伙计们在店中听令。有时他一个人呆在店里，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光顾，不干什么活倒满身的疲惫，回到家又少不了老婆的白眼。几经努力，挺了半年，也没有多大的起色，只好关张大吉了。他一连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谋求生路。
　　他知道，这一回败下阵来，确实是伤了筋骨，多年的积蓄打了水漂。这还在其次，关键是眼下没有了收入，光剩下坐吃山空了，要是有还能坚持，问题是山里也没有多少存项。就这样，沉寂了几个月，等孩子稍微大了点儿，兰汐也能勉强照顾女儿了，他又一次走上了打工之路。
　　他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磕磕绊绊的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又回到了起点。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来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现在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养家糊口。唉，仗着自己还算年轻，多少还有那么点才干，总不至于被尿憋死吧！
　　你也别说，就他这两下子，在改革的初期还有那么点市场。把西服脱下来换上工装，干不干的总要有个样子，有了心里准备就不愁找不到工作。很快他就在一家新开业的大型超市找到一份美工主管的工作，月薪一千，不多也不算少。那其实也是个玩命的活，首先脑子要好使，根据超市的布局进行广告策划，还要指挥具体的实施，必要时还要亲自动手。还要有不错的体力，登梯爬高的活少不了。苦是苦点，挣得钱也足够一家开销的了。兰汐也有了精神，小舟下班回家，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一向刚烈、强势的兰汐自生完女儿后，脾气秉性都发生了变化，连说话的语调也缓和温存了，眼中时常流露出难得的期盼和依恋。尤其是在哄女儿睡觉时，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身去浅色碎花的睡衣，一张圆润丰满的脸，光滑的手臂摇着小床，嘴里轻轻哼着无词的歌。晚上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听丈夫讲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时的发着低低的笑声。小舟把她抱在怀里，感到肌肤都是软软的，使人不忍用力。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清淡一些，平淡一些，平常一些，却是那样的温馨自然。
　　可是，家里涛声依旧，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一夜之间，面目全非了。家里的兰汐还感觉不到，小舟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赶不上潮流了。一帮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文凭和证书挤进了原本三四十岁人的领地，威胁着这些人的生存。他尽力的坚持着，吃着最后的老本，进行着一场实力比拼。终于有一天，他坚持不下去了，人家也不让他坚持下去了。
　　这时，他的女儿已经六岁了，兰汐把女儿交给婆婆看管，自己拿走了家里的最后五万元，重新开始了创业过程。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从来不信邪，更不信命，是个敢想敢干的主儿!这回，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也不是愿意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去打拼，也愿意享受这种平静的贤妻良母似的生活。可是看到外面的世界，她的心能平静的了吗？原来和她处在一个水平线的人们，几年的功夫都成人了，什么老总啊，董事长啊，至少也是个大老板。买商品房，开小汽车，出入高级宾馆，出入前呼后拥。再看自己，成天窝在家里，坐吃山空，社会地位直线下降。丈夫也不争气，先是凤凰落地成了鸡，后来当个主管还能对付生活，如今失业在家，穷途潦倒，看不出多怎才有出头之日。要是不豁出去闯一把，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不行，死也要死在商场上，不能被困死在家中！
　　小舟还能说什么，他那点玩艺儿，已是江郎才尽了。就那点钱，过去也许还能凑乎着活着，现在光剩吃窝头咸菜了。再说了，你不让她干，说话不等于放屁吗，要是脾气上来，八匹马也拉不住。也好，她干她的，我还是得找点活，赚多少是多少，总不能呆在家里吃软饭吧。
　　他先后在影楼做过摄影助理，广告公司当过操作员，装修公司搞过装潢设计，甚至干过安装工、看车员。丢了工作就再找，找着了就干，反正不闲着。只要在干活，每月有工资，在老婆面前有个交代，就能抬着头走路。花自己挣的钱，有给老娘的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
　　那几年啊，到处都在深化改革，下岗失业的全部涌向了社会，会水的，不会水的都被逼到海里。按说，小舟至少还应该算会个狗刨什么的吧，总不会被淹死。或许只差一个机会，差一个高人指点，所以才落到如此的地步。他就这样在水里划拉来划拉去的，还真是找到了一块还算完整的木板，才没有沉下去。
　　一九九九年，江宁市凭空冒出一本休闲杂志，名曰《谈天说地》，以一种调侃的风格，诙谐的基调，受到广大读者的追捧，销量很快达到十几万册。事情有点巧合。此刊物的前身是一本行业刊物，一度陷入困境，到了倒闭的边缘。编辑部新分来一个新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不甘心就这样失掉工作，自筹资金把它承包下来，改名换姓的推出了这本自负盈亏的刊物。改革了过去的人事制度，向社会招聘人员。而小舟当时正在这个写字楼前面的超市看自行车，看到启示，犹豫了好几天，最后鼓起勇气投了简历。
　　他心里琢磨，自己怎么说也是师大中文系的毕业生，作过秘书工作，文学水平也是有的。笔试轻松的过关，能力测试也属上乘，顺风顺水的当上了韩世崖的采编。这是他最理想的工作，梦寐以求的职位，不在乎钱能赚多少，主要的是喜欢。他丰富的阅历，独到的视角，轻松调皮的文笔很快得到老总的赏识，晋升为一个栏目的编辑。
　　这样，生活暂时安定下来了。可是这两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夫妻平时很少碰面了。兰汐整天的忙于生意，不是长在店里，就是出门跑货。小舟忙着赶稿子，时间也没个准点。就是有时碰了面，也呆不了多一会，一个月在一起吃不了几顿饭。觉倒是能睡到一起，就是人困马乏的没有那个心境。
　　兰汐的心里也发生了变化，根本看不上丈夫的那点工资，几年的努力使她的事业有了长足的起色。到后来，发展到穿高级时装，出入四星宾馆，坐夏利轿车，交际界都是商贾高官的地步。好像她又回到了大龄剩女的时代，我行我素，独往独来。小舟也没办法，看得惯也得看，看不惯也得看。
　　行，随你折腾，我不说什么也就算了。本来一开始老婆就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自己也习惯了妇唱夫随的定律。可是，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也是为人之妻呀。你再强势，再厉害，也不能不让丈夫近身吧！就算这样，你收敛一点也好，别让人想入菲菲呀！你看，一回家就跟妇女得解放似的，赤条条的尽享自由。就是有那么一点遮挡，也是最时髦的、最性感的小衣小裤的。干什么呀？成心是吧。你是风韵、漂亮，有浅麦色的皮肤，给谁看呀？成天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算什么，搂一下接个吻的都费劲，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能挣钱的有的是，总不会都是你这个样子吧！
　　心情的压抑使小舟越发的萎靡不振，所以有时兰汐来了情绪想做爱时，他又一时调整不过来，不是一戳而就的毫无程序，就是惶恐之中归于疲软。不但受到兰汐的冷嘲热讽，并且为下一次需求时的申请造就了不予批准的理由。时间一长，他本来不多的主动地位荡然无存，就是要完成兰汐要求的例行公事也已经索然无味了，更使这一经常性的夫妻工作发生了萧条，直到最后关张大吉，彻底的歇菜了。
　　尽管没有婚姻危机的到来，也成了死水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