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特别培训基地

　　偌大的宿舍只剩下肖玉飞一个人，其他宿舍的同学议论纷纷，肯定是肖玉飞这小子告的密，要不，差不多整个宿舍的人都被抓起来，偏偏唯独没有抓他？
　　心中的苦楚向谁倾诉？肖玉飞只能把满腔的委屈发泄在射击训练场和拳击馆，他的射击成绩迅速攀升：8.5环、9.0环、9.6环、一度打出过9.8环。而且本身就具备国术功底的他在搏击场上也如鱼得水，半年后，品学兼优的他被纳入重点培养视线，校长亲自把特派员奖励的一把剑，颁发给了肖玉飞。
　　民国22年的2月21日，三个师团的日本关东军加上张海鹏、于芷山的伪军在关东军司令官武藤信义的亲自指挥下向热河发起攻击，东北“大杆子”出身的汤玉麟及其所部六个旅消极抵抗，10天不到，汤玉麟便抛弃手下官兵独自一人仓皇逃跑，4月21日，热河省全境沦陷，日军将战火继续引向长城沿线，华北告急！
　　之前的张少帅、宋哲元等27名将领发表的保卫热河宣言，仅仅20天就不攻而破，东北军的不抵抗再次激起了全国民众的怒火。即使是这样，而远在金陵的蒋总裁，依旧固执地认为，当下红军才是心头之患，在等待国联调解结果的同时，继续奉行对外不抵抗、“攘外必先安内”绥靖政策，精良的徳械装备不是用于抵御外敌日本侵略者，而是围剿手足的红军。
　　热河沦陷的消息传来，浙江警校教官程默一拳砸在书房内办公桌的玻璃上，玻璃被打得四分五裂，“什么‘保卫热河宣言’？！什么‘攘外必先安内’？！都是他娘的狗屁！”肃立一旁的肖玉飞默默不语。
　　热河失守必然危及广袤的华北地区，热河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对参加过北伐，黄埔步兵科出身的程默来说当然很清楚。肖玉飞默默地走上前把碎玻璃收拾好，程默长叹一口气，“唉！曾经身为黄埔军人，却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我大好河山沦落外敌之手！东北没了！热河也完了！校长却不愿率我等黄埔子弟讨伐侵略者，再来一次北伐。难道他不懂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
　　随着一杯枸杞杭菊茶下肚，程默的怒火渐渐平息，肖玉飞这才告诉他自己被选入特训学校的消息。
　　“有意思！看来，去年10月金陵洪公祠首届特训班的成功，让我们的戴处长想起了昔日的黄埔军校，想仿效着培养自己的嫡系了。”程默一眼就看穿了野心勃勃的戴春风的本意。
　　“程教官，那我要不要参加？”肖玉飞本来就对特务工作不感兴趣。
　　程默拍着他的肩膀说，“为什么不参加？连我都被选入教官训练班，准备和你们一起训练。玉飞，你只要记住，以后我们的对手和敌人就是日本鬼子这句话。记住，国家危难之际，吾辈岂有退却之理？！”
　　4月的一天深夜，三辆军用卡车在一辆开道的吉普车的连夜把肖玉飞和程默等师生80多人从校本部秘密转移。车队颠簸在山路上走了几天几夜，这一天，来到了一个三面群山环绕的小镇郊外。
　　宿营地是镇外的一所周围杂草丛生，坍塌了一半围墙的荒废小学。肖玉飞用双手揉了揉发酸的臀部，从卡车上跳下来，刚想提着行旅走入学校，忽然间有个清脆的女声向打招呼，“嘿，你好！”
　　肖玉飞定睛一看，打招呼的女声来自于一身戎装，留着短发，身材高挑，鹅蛋脸，脸上没有施任何胭脂粉黛，说不上长得很漂亮却很耐看，颈部肤色洁白如凝脂的女生。
　　“你是——？”肖玉飞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却又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见过面。
　　“哟，想不到这么快，肖公子就不记得那天在杭州西湖边，一家饭馆外发生的事了？”女生略带失望的语调调侃说。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东北来的杨什么来着？对了，杨绮萍杨小姐。怎么，你一个女孩子也被选进来了？”肖玉飞感到有点意外。
　　“女孩咋了？！女孩就不可以投笔从戎？女孩就不可以保卫国家？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我的家可是叫日本人给毁了的！”杨绮萍撇撇嘴后变得很严肃地说。
　　杨绮萍这批30多名女生来自于一所师范学校。听说要招女兵，她和其他同学都报了名，通过考试和选拔，只剩下30多名女生，她们是乘坐另外一辆卡车来的。比肖玉飞他们先到达半个小时左右。后面陆续又有两辆卡车先后抵达。
　　男女各分一边住宿，中间有卫兵站岗，国家正面临危难之际，男女学生间、师生间不得恋爱，违者，军法从事！这是出发前，总教官对全体的告诫。
　　就在肖玉飞拐入左边一间教室改建的临时宿舍时，从另外一边投来一道目光，目光中透射出惊喜，凝望了肖玉飞的背影好一阵子后，一名剪了短发的面容姣好的女生捧着洗脸盆走入右边第三间宿舍。
　　车队再行驶了一天一夜后，目的地到了。
　　三面青山环绕，山上荆棘丛生，一阵山风吹拂而过，翠竹随风摇曳。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山上的坟墓一座连接一座，有的甚至露出了发白棺木的一角，不少腐烂的棺木被野狗、野兽扒开，露出森森白骨。山林深处，时不时还传来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声。
　　山下，有一处外表看起来年代已久的青砖砌成的建筑物，墙上架起了铁丝电网、放置了铁蒺藜等物，里面有几排瓦房和一栋二层楼房，建筑物的东北角是一座高高的瞭望哨，荷枪实弹的哨兵虎视眈眈望着四周。肖玉飞和其他师生一道将要在这个远离城市繁华的山旮旯，开始特训班与世隔绝、风雨无阻的训练。开设了诸如：特务工作基本技能、侦查与反侦查学、情报学、通讯学、特工化学、基础日文、英文、行动术、国术、驾驶、射击等诸多科目，女生还加学缝纫、护理、烹饪等技能。还专门开设了密码破译班。据说这个班的学员个个天资聪明，连《中华民国电报新编》里面一万多个汉字的电码全部能熟练背诵、默写。
　　第一节课是属于通讯学范畴讲授密电知识，“摩尔斯”电码。由毕业于上海无线电学校的女教官李梅授课。
　　清脆的声音，让原本寂静的山野热闹起来，李梅向学生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说，“接下来，希望同学们认真学习、做好笔记，下面我开始给大家授课。”转过身子，李梅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写的字母“A”，又写了一个数字“1”。然后回过身子，嘴角边上带着笑说，“相信同学们都可以读出来，假如我用这两种符号来表述，同学们还可以识别出来吗？”
　　•————，•—。黑板上另一边出现的符号，顿时吸引了包括肖玉飞在内25名特训甲1班学员的眼光，好新鲜！肖玉飞心里头暗暗地赞了一句。
　　“下面，同学们跟我念：嘀、嗒、嗒、嗒、嗒。这是代表什么呢？对了，它就代表着数字‘1’，圆点发出嘀的声音，而这个短短的一横，发的是嗒的声音。”
　　肖玉飞的悟性极高，摩尔斯电码基本基础知识，他很快就掌握并加以融会贯通，当遇到不懂的问题时，向李梅请教次数最多的学生就是他。在特训班各科毕业评价上，科目教官李梅是这样写的，该生对数字极为敏感，具有触类旁通的能力和较强的分析辨别能力。
　　程默是这所综合特训基地的总教官和负责人，他讲授的是侦查与反侦查学、情报学。这些都是特工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将来的对手日本情报人员大多毕业于国内各类间谍学习，其中著名的就有中野间谍学校、京都女子间谍学校、神户间谍学校以及在中国设立的上海东亚同文书院。系统、严格且近乎残酷的训练是特工生存必过的门坎，肖玉飞所在的特训甲1班人数比其余乙班、丙班都要少，但个个都出类拔萃，而杨绮萍是全班仅有六名女生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男生代表自然就是肖玉飞。
　　甲班优秀学生的奖励就是独自住宿一间房子，房子跟陋室差不多，虽然仅仅容得下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但起码有了自己的隐私空间。
　　为其一周的体能训练结束后，吃过晚饭，肖玉飞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冷水澡，背倚着床头。夜里，山风瑟瑟，4月，山里的气温还很低，棉被是必不可缺的，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谢老师送给自己的《荒江女侠》，这本书用来打发时间最好不过了。当翻开书时，里面却夹着一封信，信是谢老师写的，肖玉飞的记忆中，这本小说应该是考上警校谢老师来家里吃酒时，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
　　“玉飞，欣闻考上浙警，为师感到万分之高兴。然，欣喜之余，却未免一番感慨：生逢乱世，倭寇在东北肆意妄为、恣意欺辱、残杀我手足同胞，本应同仇敌忾、一致对外驱逐倭寇，而当今，蒋总统却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由，手足相残本是同根生的红军，实在令国人为之愤慨！近些日子，吾认真研读浙江人陈望道所译《共产党宣言》一书，受益颇多。闻共产党领导的红军虽多为贫苦，但却上下官兵同心、军纪严明，与国军相比天壤之别也！吾已下定决心，跟随挚友前往沪上追寻光明和真理，吾认为，中华与民族未来之希望必然属于共产党也！”
　　追寻光明和真理？肖玉飞这些学生平时接受的是三民主义和礼、义、廉、耻、忠、孝的传统教育。不可否认，谢老师信中所写的内容对肖玉飞的思想形成了不小的冲击，《共产党宣言》这本书到底是讲什么的？
　　行动战术兼体能教官余国谋，曾任黄埔军校教官，又在国外某大国进修过“契卡”，身体修长，身上一袭长袍马褂，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成天挂着笑，脸上白白净净不见胡须的踪影，天生一双修长而又纤细的女人手，用来弹钢琴最好不过，然而这双手偏偏却沾满了不少人的鲜血。特训班的学生们背后称之为“笑脸书生杀手”。
　　还有，余教官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一是让肖玉飞这些学员趴在太阳晒得滚烫的地板上连续做一百下俯卧撑；二是在下大雨的时候，让学员们按照特种作战全副武装负重来回奔跑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有学员抗议，认为他搞虐待。余国谋闻之驳斥道，“如果你们这些伢子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上战场去抗击入侵武装到牙齿的外夷？”
　　余国谋的“虐待”肖玉飞一开始也吃不消，后来他靠顽强的毅力忍住而坚持了下来，这为他日后抓捕日本特务派上了用场。
　　第四周的第二天是行动术科目实战训练，余国谋要求肖玉飞与杨绮萍和其他四个同学一道，在离教学地20余公里外的小镇一条喧闹的街道上的一家妓院逮捕一名嫌犯，如果负隅顽抗可相机夺其性命。
　　目标和地点是地方警察所事先侦查好的，不是由学员装扮的，不存在配合的可能性，嫌犯身上平时驳壳枪和匕首不离身，手下还有两个随从保镖，抓捕时存在一定的危险。为了安全起见，警察所在四周布置了不少的便衣警探，毕竟戴老板非常重视这批学生，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余国谋和地方警察所长乃至警察局长都担待不起，不会有好果子吃。
　　嫌犯体格粗壮结实，一身黝黑的皮肤，脸上疙疙瘩瘩的，江湖人称：黄三麻子。生性狡猾、凶残、好色、嗜好吃人心，此獠身负三条人命，两名二八女子，一名六十老妇遭其先奸淫后挖心而亡。隔一天就换一个地方作一起案子，搞得周边县城乃至乡野民心慌乱不已。
　　妓院楼高三层，第二层有八间房、第三层共有六间房，后面靠着一条河的一处运煤码头。缉捕战术由组长肖玉飞进行布置。安排两名学员对付把守在楼下的一名保镖，另外两名学员负责解决嫌犯嫖宿的二楼房间外的另一名游动保镖。便衣警探妆扮成黄包车夫、流动小商贩负责接应。至于他和杨绮萍则另有安排。
　　肖玉飞掏出怀表看了看，打出一个“行动”的手势，两名学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一记锁喉、抱摔把守在门外的两名保镖擒拿后交给警探。
　　不知道那根神经触动了黄三麻子的第三感觉，进到嫣翠姑娘的房间后，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扑到对象的身上急于发泄，因为他总感觉到厅外正在摆弄酒菜的侍女言行举止显得并不那么江湖，不像混迹在青楼谋生的风尘女子。
　　眼见黄三麻子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驳壳枪，侍女暗叫不好，随即右手一扬，一只飞镖划出一道光弧，准确无误地钉在黄三麻子摸枪的手背上，黄三麻子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也顾不上拔出飞镖，迅速从二楼的窗户翻身跳下。
　　回过头来，瞧见侍女并没有追赶自己，黄三麻子停下脚步忍痛拔掉飞镖确认无毒后，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刀枪药，敷在伤口上止血。此地不可久留！他加快步伐走到码头，见有两三条船停靠在岸边，其中一条体型较大的运煤船卸煤后正准备离岸，“船老大，等等！送我过河去。”黄三麻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