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决断

　　袁芊芊一夜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她强迫自己合上眼，但是一刻也没有睡着过。脑子像烧开的水一样，一直沸腾着，各种事情都搅拌在一起，各种场景交叉混杂地呈现在她面前。她的精神也处在一种极度癫狂亢奋的状态，她一会全身发热，一会又冷得直发抖。一会想着金阕和秦申生坐着飞机飞往英国，一会又看到秦申生全身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病了，脑子一分钟也没有歇息过，她疲惫到极点。
　　除了这些可怕的场景外，袁芊芊脑子一直有个念头在跳跃着：再过一天，再过一夜，金阕就要走了，要永远地离开她了。如果金阕是奔向幸福，她会衷心地祝福她，但是不是，金阕是奔向悲剧，走向毁灭。她要尽她所有的力量去阻止它，尽管她势单力薄，形单影只，穷途末路。
　　躺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袁芊芊人是醒的，可一点都不想起来，也没有一点力气起来。她就那样懒懒的，软软的，疲惫无力的，又躺了几个小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阕从外面回来了，快步流星地，来到袁芊芊床前，拉着她的手，心急火燎地说，“妈妈，快起来，帮帮我！”
　　袁芊芊从床上坐起身，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她莫名其妙，“帮你什么？”
　　金阕气急败坏地说，“我刚刚去找情哥哥，商量去英国的事，情哥哥说，他一定要得到你的同意，才能跟我一起去英国。”
　　袁芊芊坐在床上没有动。这又耍的什么花招？他俩要去英国就去英国，又拉上她袁芊芊做什么？
　　金阕两只手拉着袁芊芊的双手一直摇晃，急得泪都快下来了，“我的好妈妈，你就去跟情哥哥见一面，说说好话，答应他吧，他在棕榈岛上等着你呢。我明天晚上去英国的机票都订好了。”
　　袁芊芊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同意了。但对金阕提出一个条件，“我和秦申生呆在棕榈岛，没有谈妥之前，我没有打电话通知你，你绝不能踏进棕榈岛。否则，我就不去找秦申生了。”
　　金阕满口应承，并催袁芊芊快去。
　　袁芊芊开着保时捷到了棕榈岛。果然，秦申生在一楼大厅早已等候多时了。
　　袁芊芊见到秦申生，虽然只隔了一天，却恍如隔世，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秦申生上前拉袁芊芊到沙发上坐下。“不用这法子，就没法再见你一面了。”
　　袁芊芊苦笑着，“我也怀疑是你的馊主意。只是你要跟金阕去英国了，又见我做什么？”
　　秦申生注视着袁芊芊好一会，脸上是他惯常的眼中带笑的表情，“你不会同意你唯一的宝贝女儿，跟我一起去英国的吧。你不会想见我一面，劝我放弃这个想法。”
　　袁芊芊被秦申生一语说中心病，一时语塞。
　　秦申生依旧眼中带笑，“你心里是最明白的，我其实并不想跟金阕去英国，是被金阕劫持绑架走的。如今，解这个死结的环就在你自己手里，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死结。”
　　袁芊芊被秦申生绕圈圈绕得迷糊了，迷惑不解地问，“我？我能做什么？”
　　秦申生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显得很苦闷。许久，秦申生从脑袋上放下手来，“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跟你结婚，我想跟你过一辈子，我们两个走，去过自己的生活。这样，金阕就不会去英国了，你们金家的接班人也就保住了。”
　　秦申生的执拗和顽固让袁芊芊觉得又可气，又可笑，又有些感动，同时又无可奈何，“这行不通的。金阕不会放过你，金万鹏也不会放过我的。”
　　秦申生一直固执己见，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不！我不相信世界这么大，找不到我们容身的地方。我们可以去一个金阕和金万鹏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只要你同意跟我走，这些都不是问题。”
　　袁芊芊看出来：秦申生今天是铁了心的，非此不可的了。袁芊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跟秦申生结婚，远走高飞。没有任何商量和回旋的余地。而且，时间紧迫，她只有现在到明天白天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思考。
　　袁芊芊被逼到墙角了，没有退路。要是她能下这个决心，她早就跟秦申生远走高飞了，还会等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会到现在事情弄得一团糟的时候。要她放弃她现在所有的一切吗，不！不可能！袁芊芊心中痛苦地挣扎着。
　　就算到紧要关头，事出无奈，袁芊芊被迫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她现在所有的生活，就算袁芊芊可以扔下金万鹏，不去考虑金万鹏的处罚惩治，就算袁芊芊可以拿出非人的勇气，勉强做到上面这些，还有最后一道心理关卡，袁芊芊怎么也闯不过去。那就是要袁芊芊放弃她的女儿，金阕。
　　袁芊芊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秦申生去生孩子，那金阕就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骨肉了。尽管金阕一身的毛病，对她冷漠无情，一点也不爱她这个母亲，可是一想到要抛弃金阕，袁芊芊就觉得非常痛苦，不能呼吸。
　　更何况，如果袁芊芊选择跟秦申生一起走的话，金阕不会明白，秦申生并不爱她，是秦申生自己要跟袁芊芊在一起的，金阕只会一意孤行地认为，是袁芊芊可耻地偷走抢走了她的情哥哥。金阕会恨袁芊芊一辈子，恨不能扒她母亲的皮，食她母亲的肉。袁芊芊一想到要被女儿咬牙切齿地恨上一辈子，就后脊梁发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她做不到。袁芊芊没办法跟秦申生偷偷地逃走，而被女儿金阕怀恨一辈子。这是她心理上的十字架，只能她自己一个人背负，秦申生即使再爱她，再疼她，也没有办法帮她背负这个十字架。
　　袁芊芊左思右想，什么可能都想尽了，终于无法可想。袁芊芊绞着双手，绝望地叫道，“你知道我没有可能跟你一起走，为什么一直要逼我呢？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回到从前吗？”
　　秦申生摇摇头，同样绝望而无助地喊道，“不可能，我们回不去从前了，我们只能往前走。你想想看，我的心肝，假如金万鹏从法国回来的话，这些事情他迟早都是会知道的，你觉得他能够容忍我们两人，再像以前那样偷偷幽会吗？你太天真了。他会把你再抓回他的金丝鸟笼去。他不会同意跟你离婚，他会把你关在一个无人的孤岛上，折磨至死。还有，你觉得金阕会放过我吗？金阕会一直逼我，把我放进她的金丝鸟笼里，直到我憔悴而死。”
　　秦申生双手握拳，在空中挥舞着，好像他毕生都在反抗奋斗至死。秦申生牙齿咬得“咝咝”地响，似乎要把牙全都咬碎才罢休。秦申生断然决然地说，“我的心肝，前前后后，所有的我全都考虑过了，没有第二条路，只剩我们一起走，这条路是活路，其他都是死路。为了金万鹏和金阕这两个无情无义、自私冷酷的家伙，我们俩赔进自己的性命，赔进自己的幸福，值得吗？我们俩离开，我们本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的。你就从来不可怜可怜我，为我着想吗，哪怕想着我一丁一点也好啊。”
　　秦申生说的是对的。袁芊芊跟秦申生走，就可以脱离苦海，两人可以获得幸福。而留在这里，袁芊芊和秦申生只能等着各自被魔鬼抓去，拖进地狱里去。袁芊芊如果爱秦申生，比爱金阕更多一点点的话；袁芊芊如果能从秦申生的角度出发，稍微有一点点为秦申生考虑的话；袁芊芊如果能在关键的时刻，多那么一点点勇气，当机立断，一改她往日的优柔寡断的话，无论如何，袁芊芊都应该选择跟秦申生一起走，去获得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幸福。那么，一切的悲剧和惨案就都不会发生。
　　金阕早上，苦苦哀求袁芊芊，去说服秦申生跟金阕一起去英国。现在，秦申生又把利害得失剖析给袁芊芊听，苦劝袁芊芊跟他一起离开。袁芊芊的头脑混乱得很，头痛得厉害。袁芊芊觉得她身不由己地被拉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之中，每一个漩涡都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更可笑的是，袁芊芊竟然成了漩涡的中心，成了焦点，生死成败全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每一件事都冲着她而来，她成了牵动全局，决定命运的人。袁芊芊很害怕，她从来没有主动掌握过自己的命运，而是把自己交给命运之舟，任它漂流。
　　袁芊芊害怕而又犹豫狐疑地问秦申生，“如果我不同意跟你走，你就一定要跟金阕去英国吗？可你一点都不爱金阕，你为什么要跟金阕走呢？你会害了你自己的。”
　　秦申生一生的奋斗，最终换来袁芊芊这样的答复。秦申生握在空中的拳头颓然落下，秦申生满脸失望和绝望，凄然一笑，“袁芊芊啊袁芊芊，我到底错看了你，我想你绝不会让金阕跟我一起去英国的。我以这为筹码来逼你，以为你为了不让金阕跟我走，就会答应跟我一起离开，你真是铁石心肠啊，你真是对我全无怜悯啊。”
　　停了一会，秦申生脸上又带点玩世不恭，嘲讽道，“我的心肝，既然你不愿跟我一起离开，那么，你忍心看着我在你面前心碎而死吗？既然你一点都不怜惜我，那我绝不呆在你面前。既然你都不心疼我，我去哪里，又与你何干。既然你一点都不为我着想，我宁可被魔鬼抓走。我知道，金阕迟早会厌倦我的，我一点都不在乎，既然这世上没有人怜惜我。”
　　秦申生直逼袁芊芊的眼睛，目光像鹰隼那样牢牢地抓住她，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不答应跟我走的话，我就跟金阕去英国。”
　　袁芊芊倒在沙发上。这么说，她既无法劝说金阕，也无法劝说秦申生，金阕和秦申生是一定要去英国的了。除非，除非袁芊芊她，同意跟秦申生一起走，而这在袁芊芊，又是万万不可能的。什么时候，人生竟变成了数学选择题，非此即彼，没有中间地带，没有回旋商量的余地，没有转圜斡旋的空间。两个选择都是袁芊芊不愿意看到的，可是除此之外，袁芊芊又毫无办法可想。
　　人处在极端的环境中，被极端的事物所逼迫着，就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袁芊芊的内心处在极其痛苦的煎熬中，这边，秦申生在苦苦地逼她一起走；那边，金阕又在苦苦地逼秦申生跟金阕一起走。这个世界全都发疯了，变得无比疯狂，没有一个人有正常思维，没有一个人有常理可讲，没有一个人可以妥协低头。可袁芊芊她要怎么办呢？这些看起来都跟她毫不相干，可又跟她息息相关。
　　无论如何，袁芊芊都没办法答应跟秦申生一起走，那么，秦申生就一定要跟金阕出走了。如何才能阻止金阕跟秦申生出走呢，袁芊芊既说服不了金阕，也说服不了秦申生。告诉金阕，秦申生并不爱她，也没有用，金阕不会相信的。如何让金阕不爱秦申生呢，如何让秦申生不被女人所爱呢？
　　一股电流，像闪电一样击中了袁芊芊，袁芊芊全身颤抖。这个想法太疯狂了，简直不是人类所该有的想法。这两天，袁芊芊一直被这些疯狂的事情逼迫着，捶打着，袁芊芊觉得自己也变得疯狂而失去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变得像狼一样残酷冷血。
　　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要行动的话，就得抓紧时间行动。袁芊芊告诉过金阕，袁芊芊和秦申生这一夜都要呆在棕榈岛，金阕不会来打搅他们的。
　　袁芊芊跟秦申生说，无论她跟不跟他一起走，袁芊芊都想跟秦申生在棕榈岛，度过他们的最后一夜。袁芊芊说，她下午得出去一下，让秦申生在棕榈岛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