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阕的情人

　　金阕一个上午都在昏睡中。袁芊芊忽然记起，她好久没去棕榈岛，她有好些衣服还放在那里，秦申生也有些衣服还落在棕榈岛。应该把它们都收拾整理出来，免得被人发现，又生嫌隙，又引得风言风雨，又惹出麻烦事情来。
　　一到棕榈岛，袁芊芊发现金阕那辆鲜血一样鲜红的劳斯莱斯，正停在别墅前面，耀眼显目得很。袁芊芊的心“咯噔”一下：秦申生和金阕两人都在撒谎，串通好了一起撒谎。显然，昨晚生日晚会之后，他俩根本没去什么所谓的山村的农家乐参加通宵派对。明摆着的，他俩昨晚一晚都呆在棕榈岛。他们两个人呆在棕榈岛干什么呢，还掩人耳目，瞒天过海，搞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袁芊芊走进一楼客厅，看到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许多酒瓶，地板上有摔碎的酒瓶玻璃残渣。袁芊芊走近沙发，拿起酒瓶一看，全都是从隔壁酒柜拿出来的，金万鹏收藏的名贵红葡萄酒。酒瓶全开了，有空的，有满的，有喝一半的，有剩大半瓶的，茶几上，沙发上，地上，墙上，到处都溅满红葡萄酒液。袁芊芊推测，昨天晚上，秦申生和金阕就是在沙发上喝的红葡萄酒，还有人摔了红葡萄酒酒瓶。他俩吵架了吗，为什么事而吵呢？喝完酒之后，他们两个又干了什么呢？袁芊芊不敢往下想。袁芊芊竭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袁芊芊逼迫自己往另一条思路上去想：说不定，昨晚有人借了他们的车，秦申生的哥们开了劳斯莱斯，来到棕榈岛胡闹，也是有可能的。
　　袁芊芊上楼走到金阕房间，房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籍：床上的被子、毯子凌乱着，一半垂到地上；枕头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粉饼盒散开，落在地上，梳子也躺在地上的一个角落里。袁芊芊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昨晚金阕肯定在这个房间睡过，如果是秦申生的哥们，是绝对不可能上到金阕房间的。金阕一直跟秦申生在一起，那秦申生在干吗呢？袁芊芊头昏得厉害，只得站住，手按住胸脯，不愿去想那可怕的事实。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袁芊芊没办法去相信。
　　袁芊芊掀开被子，目瞪口呆，如遭雷击：被子底下，扔了一床铺的照片，胡乱地散着，还有的被撕成了两片、四片、八片……照片上的金阕和秦申生紧紧地搂在一起，亲吻着，抚摸着，各种不堪入目的动作和姿势都有。这是千真万确的了，这是不可置疑的事实了，这是无法逃避的真相了。秦申生就是金阕的情人！袁芊芊觉得像有人用刀把她的心劈开了。她抓被子的手无力地垂下了，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所有的思维都在一瞬间停止，灵魂飞出躯壳，像个木偶一样坐了半天。
　　呆坐了半天，袁芊芊胸闷得很，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呢，她做了什么孽，让老天都发怒了呢？或许是她自己该遭天谴雷劈。袁芊芊没有想金阕，金阕做事是没有常理没有规律没有良心没有道理可讲的，袁芊芊首先想到的是秦申生，秦申生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想到秦申生，袁芊芊就心痛得很，嚎啕大哭起来。
　　秦申生要惩罚她吗，惩罚她爱他不如他爱她那么深吗，袁芊芊一边想一边哭。她爱秦申生，可秦申生为什么要背叛她，而且是，去跟她的女儿相好。两个都是她最心爱的人，可两个人都联合起来，一起来背叛她，惩罚她。这真真是万箭攒心，生不如死，人间炼狱哪！她没法接受这样残酷无情的现实。
　　袁芊芊忽然想起，昨天秦申生站在劳斯莱斯旁，口口声声对她说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要她相信，他只爱她一个。袁芊芊心中恨极了秦申生，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他竟然还要叫她相信，他只爱她一人。秦申生长的是什么心肝，他是人吗，他把袁芊芊当成什么了。袁芊芊在心中骂起秦申生来：骗子，无赖，流氓，忘恩负义的人，无恶不做的人，下流无耻的人，卑鄙狡诈的人，使尽伎俩的人。袁芊芊一边流泪一边骂。
　　她要找秦申生讨个说法去！袁芊芊豁地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一阵风似的冲下楼。开了自己的保时捷，不一会，就到了“秦氏黑猪”店门口。
　　袁芊芊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冲进店里。店里只剩秦申生一人。袁芊芊一脸悲痛欲绝的神情，直奔向秦申生，要找他拼命。袁芊芊一把揪住秦申生，用痛不欲生的凄厉的声音说，“你还我女儿来！”
　　秦申生见来者不善，又见袁芊芊神情异于往日，又咬牙切齿地说出女儿来，知道东窗事发，所有的事情都暴露了，今日逃不过去。秦申生掰开袁芊芊的手，灵巧地避开盛怒中的袁芊芊，疾步来到店门口，把卷帘门全部拉到地上，锁好。店里只剩他们两人了。顾客只当店里打烊了，这下没人会进到店里来打搅他们了，秦申生这才放心地转过身，走到袁芊芊身旁。
　　袁芊芊怒极恨极，痛极切极，用尽平生最大力气，两只手在秦申生胸膛上乱捶乱打，恨不能把秦申生千刀万剐；又用牙齿狠命去咬他，恨不能把秦申生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全咬下来，生吞了下去。秦申生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捶任由她打任由她咬。袁芊芊怒恨填膺，往死里咬下去，牙印边上，鲜血一滴一滴地渗出来，袁芊芊也不觉得解恨。秦申生咬着牙，皱着眉，依旧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袁芊芊打疲了，捶累了，也咬不动了，像沙袋一样瘫软地坐在，秦申生以前为她备着喝咖啡用的小桌旁的椅子上，用疲软而绝望的声音问秦申生：“你为什么要跟金阕在一起？”
　　秦申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耸耸肩，不以为然而又无奈地说，“我从来没想跟金阕在一起，是金阕自己想找上我缠着我的。或许，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的男人，觉得新鲜着迷吧，或许还有好玩有趣的成份在内。”
　　袁芊芊愤怒地打断了秦申生，厉声指责道，“胡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凭什么推卸责任，就算她着迷，你可以拒绝她的呀。她还是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
　　秦申生从鼻孔里哼出冷气，冷笑说，“孩子，什么都不懂！金阕在你们面前冷漠骄傲，装得跟公主似的高贵，扒了那层皮，你们家金阕，什么都能做。最下贱最卑鄙最无耻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就像一个……”秦申生看袁芊芊气得脸色铁青，硬生生把“妓女”两个字吞了回去。
　　秦申生横下心，决心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决心打破袁芊芊对于女儿的虚幻而又具有欺骗性的梦想。“金阕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可以吻我的鞋，舔我的脚趾头，她甚至愿意舔我的屁股，如果能讨我欢心的话。”
　　袁芊芊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秦申生赶紧弯下腰，扶住了她，扶她坐正后，给她泡了杯热咖啡。袁芊芊喝了口热咖啡，缓过了神，左手臂支在桌上，手掌托住额头。在这一刹那间，袁芊芊仿佛衰老了十岁。整个人虚弱而衰老，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秦申生咬了咬嘴唇，“我本来不想说这些话，我从来就不想告诉你这些事。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我必须要打破你对你女儿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得不这么做。你没有必要为你女儿去牺牲你自己的幸福，这样做不值得，你只是白白牺牲自己。”
　　袁芊芊用手拦着，不愿意秦申生再说下去，她略带指责地看了秦申生一眼，叫道，“你知道她是个魔鬼，净胡闹，你可以离开她，可以躲开她，避开她的呀。”
　　秦申生从胸腔里蹦出一阵放肆的笑声，似乎在嘲笑袁芊芊的天真幼稚，秦申生以守为攻地反问袁芊芊，“逃避，你能逃避魔鬼的魔爪吗，你能跑得过魔鬼吗，你能打得嬴魔鬼吗，如果魔鬼一定要抓住你的话。”停了一会，秦申生的笑声又转为凄厉悲凉，“那么娇柔妖艳的一个魔鬼，躺在你怀里，寻死觅活的，哭鼻子抹眼泪的，只求你能对她稍微温柔一点。她揉你搓你挑逗你，极尽所能，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有着所有臭男人的所该有的毛病和欲望，我没法逃避诱惑，我是个普通人，我不是圣人。”
　　袁芊芊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的头又痛起来了。“可是你一直在金阕身边，像个普通而又正常的情人一样，让她误以为你一直在爱着她。你不该这么欺骗她。”
　　袁芊芊的痛苦也传到了秦申生身上。秦申生用手把自己的上衣撕开，痛苦地喊道，“我的心肝，我是不是要把我的心撕开，你才能看得到？你知道吗，我因为爱你，我在你的爱里，得到的全是痛苦，全是失望，全是不可能，我已经快发疯了。而你又离我越来越遥远。金阕是你女儿，我以为我在她那边，可以得到片刻休憩，我以为可以在她身上找到你的影子，我以为可以在她身上找到你的爱。可是，除了谎言，什么都没有。你女儿跟你一点都不像。你善良，为了自己的女儿，你可以牺牲自己，可以牺牲自己的爱情。可是金阕那个魔鬼，她可以牺牲所有的一切，用来满足自己的爱情。”
　　“你不要狡辩，”袁芊芊无力地摆摆手，颓然地垂下头。秦申生在成为金阕的情人后，居然还来一番这么深切的表白。这一切，看起来都显得滑稽而荒唐，可笑却又感人。就像沾着蜜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爱痛参并下。袁芊芊声音软软的，像垂死的人一样，“你以后打算跟金阕怎么样？”
　　秦申生“扑通”一声，在袁芊芊面前，单膝跪下，拉着袁芊芊的手，急切地说，“我向你求婚，我的心肝，答应我吧。我只想跟你结婚，别的什么我都不要。让我们远走高飞吧，让我们离开金万鹏和金阕这两个魔鬼，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会幸福快乐的。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你一直在背着我吃避孕药，没关系，我不会在乎有没有孩子，我只要有你就行了。你就看在我痛苦了这么久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答应我，跟我一起走吧。”秦申生热烈而痛苦地说这些话，情到深处，热泪一滴一滴地，滴到袁芊芊手背上。
　　袁芊芊万万没料到，这个时刻，秦申生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袁芊芊一来感他情真意切，心中感激万分；二来又恨他为了跟自己在一起，却又跑去跟金阕的龌龊不堪；三来又气他逼得太急，匆促之间，她不能细细斟酌，全盘考量，无法做出决断。袁芊芊只得摇摇头，简短地回绝，“不行。”
　　秦申生站起身来，满脸悲痛，慢慢离开袁芊芊，向店门口走去，像是自言自语，“不行，我就知道是不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行。不错，你也不愧是你们金家的人，你们金家的，全都自私自利，冷酷无情。金万鹏只要你的美貌来给他当花瓶，金阕只爱她自己一人，你呢，又只爱你女儿。你一心一意只为金阕着想。你只想你自己，你只想你女儿。你有为我，为我秦申生想过一丝一毫，一点一滴吗？你但凡有一丝一毫想到我秦申生，我们之间，也不至少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但凡有想到我秦申生一点一滴，金阕哪里插得进来半步。只有我是无关者，只有我是外来客，只有我是不该进入者。只有我是多余的。你们金家全都满脑门算盘为自己打算。只有我秦申生一人是傻瓜，是混蛋，是殉葬品，是牺牲品，为你们金家的自私自利殉葬。”
　　说到最后，秦申生爆出一长串凄厉的悲苦万分的冷笑，像狼，独自在荒原里的狼嚎，凄厉，瘆人，使人不寒而栗。这是一只迷失在城市，一直在寻找真爱，却最终找不到归宿的孤独的受伤的狼。他始终一个人在舔着自己的伤口，从不暴露。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伤得这么深伤得这么重伤得这么无可救药，伤得至死不悟。他第一次把他的伤口露给袁芊芊看。袁芊芊非常震惊。
　　袁芊芊从来不知道，秦申生因爱自己所受的伤害竟然这么深，秦申生竟然爱自己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袁芊芊满脸羞惭，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秦申生这份爱，那么至诚至深。在秦申生的表白中，他和金阕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个程度，自己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袁芊芊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袁芊芊竟然充满道德感地，义正辞严地去谴责秦申生。袁芊芊刹那间，感到了自己的虚伪和冷酷无情。
　　袁芊芊站起身，轻轻地走近秦申生，伸出双手，从后面温柔地抱住秦申生。把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秦申生的后背上。袁芊芊轻轻地啜泣着，“你是我的男人，今生今世唯一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袁芊芊肝肠寸断，悲伤地说，“我的爱人呵，跟你走，我就不是我袁芊芊了，我的性格是这样，我做不到。跟你走，或不跟你走，都使我痛苦万分。一边是刀山，一边是火海，我不是被箭刺，就是被火烧，我没有一天不陪着你，跟你一样痛苦挣扎。你为什么就不能怜惜怜惜我一点呢？”
　　秦申生转过身，紧紧地抱着袁芊芊，吻她脸上的泪。两人就这样久久抱着，相对而泣。悲叹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