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心之过

　　“跻进，记住了，有些时候，英雄创造历史，而另一些时候，是时势造英雄。没有警方的认可，你何来‘侦探’之名？是时候结案了，你无权质疑我们。”雷克斯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跻进用充满厌恶地语气反问道，“我不该质疑你们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草率的结案？”
　　“连续的残忍血腥的案子，已经让公众感到十分的恐慌了，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有疑问就不结案。”雷克斯的语气依旧很冷淡。
　　“先生，你大可不必在意那些公众因为你们太晚结案而给你们的指责。”跻进努力恢复自己的情绪，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若是不把真正的凶手抓住的话，血案还会发生的。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愿意再看到这样的血案再发生了。”
　　“证据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想怎么样？”雷克斯忍不住喊道，“你看，他留下的遗书以及日记，都记述了他自己犯下的罪行。”
　　“先生，光这些不能说明什么。”跻进依然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不能说明什么？字迹鉴定人员以及他的父母老师都已经确认了他的字迹，是他自己，把作案的事实写了出来！这就是证据！他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以及最后自杀的原因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他不是罪犯，怎么可能将每一个犯罪的细节都交代得那么清楚？”雷克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话时的情绪略有些激动。
　　“好啊，这么简单就给别人定罪吗？”跻进嘲讽地说道，“原来遗书和日记都能被当做证据，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
　　“哼，如果他不是凶手，那还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雷克斯冷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谁……跻进不屑地说道。
　　“对，那个人就是你，他不是凶手的话，就只有你的嫌疑最大！”
　　“其实我就是凶手，所以你们判断错了！”跻进激动地喊道。
　　“对啊，是你说的在竹林里安放装置可以杀人不留痕迹的，是你提醒我们在触发装置的地方凶手留下了凶手的脚印，是你说第二件案子的尸体上可以检查出化学药品，是你提醒我们Leonhard（雷奥哈德）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同行，而且也是你最先找到他的车子并且提醒我们去检查车上的痕迹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知道？”
　　“我说了我就是凶手。”跻进不耐烦地说道，“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哦，对了，是你说的，凶手内心很孤独。然后，一切都被你说对了！在树林里和雷奥哈德轿车里留下的脚印经过我们的比对后，都发现极有可能是亚历桑德拉留下的。甚至第二件案子防腐的化学药品在日记中交代的都和你说的是一样的。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你居然成功知道了罪犯的心理，他在日记中也数次提到了自己的孤独。并且，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平时很孤僻。哼，谁知道你到底是推理准确还是故意把我们引向侦查误区，借此嫁祸Alexandra呢？”
　　“那你干脆把我铐起来好了，其实我也很孤独。”跻进说着伸出了手。
　　“你知道我没证据给你定罪。”
　　“那我来帮你找证据好了，把你们作为证据的日记本和遗书给我看看，再把Alexandra家的地址告诉我，先不要结案。”
　　“这可不行……听着，跻进，我觉得我从来没有什么地方有愧于你，你没有必要给我制造麻烦。局里已经下令结案了，我无能为力。我知道你有多么想证明自己是对的。要知道，在‘死亡书签’那一案中，我让你这样一个与我之前根本不相识的中学生参与进来在别人看来是有多么荒唐吗？如果不是我的宽容，你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并非如今享誉全国的侦探。不论你是否接受，这就是现实——我们知道了凶手，并且我们马上就要由此结案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再调查下去了。”雷克斯探长说道。
　　跻进听了，没有再说话，雷克斯警官拍了拍跻进的肩膀后便离开了……跻进走到了外面，看着远方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奈……
　　
　　天边那轮红日已经缓缓向西沉，眼前的江面已经铺上了一层红色，略带寒意的江风吹来,跻进又习惯性地拉了拉自己的围巾。他一个人坐在河堤上，静静凝望着辽阔的江面，心中充满了惆怅。
　　雷克斯警官轻轻地在他的旁边坐下了，他看着跻进，略带歉意地说道：“刚才对你说那些话实在是很抱歉。”
　　跻进没有回复，他看着江面忽然发出了一阵自嘲似的笑声。
　　“你怎么了？”雷克斯警官问道。
　　“抱歉，警官，我忽然感觉到很好笑——就因为我当时去现场多看了一会儿，就遇见了你这么不可思议的警官，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为了所谓的侦探。”跻进说道，“我在想，如果当时，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或许我就不会成为侦探，我的生活就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你认为这一切都很巧，是吗？”雷克斯看着跻进，微笑着说道，“确实，如今回头想想，确实太巧了。”
　　“警官，很久没看见你笑了……跻进笑着说道，“一切都似乎是巧合……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死亡书签’那件案子的现场，我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跻进，有些事情未必是巧合……雷克斯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事情，看上去是偶然……但实际上……未必如此。”
　　“未必如此？”跻进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还没有发现吗？你根本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欸？”跻进诧异地看着雷克斯警官。
　　“你从来就想法奇特，对于发生在身边的案子，你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你经过那个现场的附近，你必然会因为好奇走进去，而看到警察迟迟没有破案，你必然会忍不住给予警方提示，哪怕那些警察根本不在意你的话……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雷克斯看着跻进说道，“很多警察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会听从你的建议。”
　　“实际上，先生，我至今也不明白……
　　“现在，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我看到了你的自信，你一直相信自己是对的。不管案子中有再多的误导，你总能相信自己是对的。而且最重要的事，你一直相信一件事——世界上没有什么案子是你跻进无法侦破的。像你这样的人，我很少见过。确实，我们警察之中，有很多人看上去比你更为自信，但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自信，他们为了在民众与媒体面前掩饰自己的无能而刻意装出自信。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有那么多好警察却依然每年有那么多的冤案。你的自信，来自你的责任感，你与我们每个人都不同，你不是为了荣誉，不是为了追寻真相的快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你强烈的责任感。”
　　“警官，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跻进忍不住打断了他。
　　“不，你的伟大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你相信自己有能力分清黑白，有能力救赎那些沉沦的灵魂……
　　“但是……我并没有做到这些……
　　“会做到的，总有一天会做到的。每个人在童年时，都相信着童话，不管再虚幻的美好，我们都愿意相信着。可到了后来，人长大了，渐渐变得不再相信童话了，我们害怕黑暗，却又不得不面对黑暗。以前美好的梦想，现在竟然会被自己嘲笑。你真的很了不起，你心中还有火焰，足以照亮黑暗。我看见了，你们这年轻的一代，向往着光明，向往着没有罪恶的世界。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个世界不再需要警察……
　　“你真的这样想吗？”
　　“没错，”雷克斯回答得很肯定，他又接着说道，“你们身上有着那个优点——胆怯。正是因为无所畏惧，所以人们才会漠视生命，为了一些可笑的事情伤害别人。你们懂得害怕，所以你们尊重生命，你们珍爱自己的生命，同时也不会夺走别人的生命。你是侦探，但你害怕看见尸体。所以我相信，你能比我们更好地侦破案件。在警局里说的话，请你不要在意，其实我一直相信着你……”
　　“那么，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我坚持Alexandra是无罪的。”跻进站起身来向雷克斯说道。
　　“你不必在意警方的说法，坚持自己的观点也好。”雷克斯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用旧报纸包好的东西，递给了跻进。
　　“这是……跻进接过东西，好奇地问道。
　　“做你应该要做的事情吧。”雷克斯只是这样说道。
　　雷克斯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跻进看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略显无奈地小声自语道：“没想到问他要那本作为证据的日记本，还要听他一通演说。”
　　跻进撕开了包装的旧报纸，又戴上了手套翻了翻日记本，最后略显兴奋地说道：“我肯定能找到破绽的，到时候……肯定能抓住真正的凶手。”
　　
　　当跻进兴奋地打开家门时，他一下便看见自己的朋友——许松之、林侄﹑野峻﹑侃正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并且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嘿，你们几个怎么进来了？”跻进一进去便向他们问道。
　　“为什么不能进来？”许松之反问道。
　　“不，我的意思是，是谁开的锁？我家的这种防盗锁需要一定的工具才能开，长弓侃，是你开的吗？”
　　“我怎么可能会开锁呢？”长弓侃回答道。
　　“林侄，没想到你真的去学开锁了？”
　　“拜托，你怎么会认为是我开的？还有，不要在用化名了，叫回我原来的名字吧。对吧，诺明？侃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还是叫回张诺明，这样也便于我取外号。”
　　“我明白了，”跻进不怀好意地看着野峻，“给我看看你的工具，该不会是口香糖吧？”
　　野峻无奈地看着跻进，过了半响才回答道：“不是我。”
　　“奇怪，难道是许松之吗？”跻进小声嘀咕道，“应该就是他了。”
　　“算了，告诉你吧，我们敲了门，然后，你爸妈开了门，我们就这样进来了。”许松之说道。
　　“原来是这样……跻进尴尬地看着众人，众人爆发出一阵欢笑。
　　“好吧，那我爸妈呢？”跻进问道。
　　“不是在厨房做饭吗？”众人回答道。
　　“好吧，”跻进也坐了下来，“你们在看什么呢？”
　　“电视。”韦志（即林侄）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是电视，我问的是内容。”跻进无奈地说道，“为什么与你交流这么困难呢？”
　　“明明是你问得不清楚。”韦志悄悄说道。
　　“张诺明，你们到底在看什么？”跻进转而向诺明问道。
　　诺明看了看跻进，没有回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沉默之后又是众人的一阵大笑。
　　“拜托，这个问题很好笑吗？”跻进难以理解地看着众人。
　　“对，很好笑。”斌忽然不知从何处走出来说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电视屏幕呢？”
　　跻进听从他的话，看了看电视屏幕，一下“中学生神探Progress协助警方侦破连环杀人案件”以及“现在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已经结案”这样两个醒目的标题映入了眼帘。
　　“Progress？”跻进笑着念叨道，“这不是我吗？”
　　“没错啊，为什么你没有在电视上出现呢？”韦志说道，“看了那么久都没看到你。”
　　“好了，”跻进说道，“想看我还不简单吗？”
　　“但是这案子不是你侦破的吗？怎么就出现了一下你的名字？”张诺明问道。
　　“肯定是跻进不慕名利。”斌开玩笑地说道，“但是我觉得跻进如果出现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一代比一代厉害了。看我们跻进现在就把这么困难的案子解决了，以后侦探的速度肯定会越来越快！”
　　“对了，跻进兄接手的是什么案子来着？”韦志开玩笑地问道，“是不是那个富翁丢了一美金，然后请你调查是谁偷走了，结果你发现原来那一美金其实就在他的口袋里而他没有发现？是不是这种案子？”
　　“啊，没错，实际上，我发现那一美金就在他桌子上，然后他为了向我道谢，给了我五千英镑。”跻进笑着回答道。
　　“好了，韦志就不要多嘴了，跻进接手的应该是……”野峻正要说下去，跻进却给了个眼神示意他停下。
　　“诺明哥，”跻进说着向张诺明扔了一双手套，然后又指着自己的房间说道，“稍微过来一下。”
　　“好的。”
　　“野峻，去打个电话给雷克斯警官。让他把Alexandra家里的地址发到你手机上。”跻进又向野峻说道。
　　“好了，张诺明兄，来看看这个。”跻进领着张诺明走进房间后，拿出了那本日记本给张诺明看。
　　“这是什么？”
　　“复印件，你看新闻了就知道，那名所谓的凶手遗留下来的日记与遗书的复印件。另外这里还有几张‘凶手’平时留下过字迹的纸作为参考……”跻进详细地回答道。
　　“等一下，你要我做什么？”张诺明问道。
　　“你看一下这本日记和这封遗书是不是别人伪造的？”
　　“嘿，跻进，这又不是我的专长，为什么要拜托我？”张诺明推辞道，“警方专业的字迹鉴定人员都确认了，我再看有什么用？”
　　“这难道会影响到到你再看一遍吗？”
　　“好吧，”张诺明见跻进如此坚持，只好接过了那些复印件。他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张纸都看了一遍，又认认真真地将几张纸进行了比对了很久。
　　“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吗？”跻进充满期待地问道。
　　“我也觉得，这应该不是伪造的。这些字迹看上去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不觉得其中有模仿的。而且这些语句也像是一个人写的，他的用词习惯前后都没有怎么变，应该是他自己写的。”张诺明回答道。
　　“果然是这样吗。”跻进有些失望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一看，‘死亡书签’那件案子不就是你看出来的抄袭问题吗？”张诺明说道，“你自己看应该能看出问题来。”
　　跻进听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拿起那些复印件仔细地看了起来。张诺明见此便悄悄地走回了客厅。
　　跻进仔细看了一遍这些复印件，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并不相信这就是真相，他又更为仔细地将它们看了一遍。
　　“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一定有问题的！”跻进看着复印件，正如此念叨道，忽然间，他注意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他放下复印件，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问题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