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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他傻吗

作品名称:黑蟒的侄女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1-01-15 09:53:24      字数:9711

  于成龙先醒过来的,虽然山洞里黑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飞飞就在他怀里。于成龙抽出被飞飞压在身下的手,把飞飞的身子放平,然后右手背伸到飞飞的鼻子底下,感觉到有丝丝微弱的气流吹到手背上。飞飞还活着,他放心了。于成龙又从地上摸到手电筒,先对飞飞的全身照了一遍,衣着完整,没发现伤。手电筒的光一点点儿从飞飞身上移到脸上,于成龙一下子看到飞飞脸上流淌的血,心里骤然紧张,飞飞受伤了。
  于成龙感到纳闷,刚才和飞飞拥抱时,飞飞的头放在他左肩上,身子背着皇妃洞口,他的脸朝向洞口,右手攥着手电。按说歹徒从皇妃身上爬进来正好被手电筒照着,正好在他的视线内,可是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呢?再说,歹徒为了怕她和飞飞发现,也应该先袭击正面对歹徒且手中持电筒的他啊,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袭击背对着他的飞飞呢?何况飞飞是个女人,对歹徒的威胁远没有高大魁梧的他威胁大呀?而且凭他的感觉,自己头上挨的一击,肯定没有飞飞挨那一击力量大,否则光头的他也应该和飞飞一样流血了。
  暂时捋不出头绪,于成龙决定先放到一边。当务之急先处理好飞飞的伤口。他打着手电先找到飞飞的伤口,是头顶靠天灵盖的发际里。于成龙扒开头发,发现伤口不大,也就不到一厘米的小口子,他相信多亏了飞飞一头浓密的黑发,否则伤口肯定比现在的大。应该赶快给飞飞的伤口包扎上,于成龙想,但是摸遍全身的衣兜,一片布丝都没有。要不扯下工作服的袖子包扎吧,于成龙想。当机立断,把手电筒放地上,脱下工作服上衣,两只手便使劲儿地撕扯工作服的袖子。很遗憾,工作服虽然并不坚硬如铁比较柔软,但是却很有韧劲,撕扯了半天,袖子依然牢固地长在工作服上。实在没办法了,于成龙重又拿起地上的手电照着飞飞的伤口,一只手扒着头发,低头用舌头把飞飞伤口周围都舔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右手掌心舔了一遍,然后用舔干净的手紧紧捂住飞飞的伤口。
  当初上护林员培训课时,老师说巡山时如果不小心身上被岩石或树枝荆棘刮破了,身边又没有药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抹些唾液,既可以消毒,又可以疗伤,人体的唾液是治疗伤口的最好良药。
  也不知在飞飞的伤口上按了多一会儿,于成龙听见飞飞医生微微地呻吟。
  “飞飞,你醒了?”于成龙很惊喜,而且感觉到飞飞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你……怎么回事?”睁开眼的飞飞看见赤膊的于成龙跪在自己身边,一惊,刚想坐起来,却被于成龙拿手电筒的左手摁住了。
  “别动,飞飞。你受伤了,脑袋被歹徒打出血了。我本想脱下工作服撕下袖子为你包扎伤口,可没撕下来。就想出了培训课时老师教的办法,先用舌头把你伤口舔干净,又用舔干净的手捂住你的伤口。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你再静静地躺一会儿,待会儿再起来吧。”
  “谢谢你,于成龙。”飞飞很感动,“可是再呆一会儿,袭击我们的歹徒不就逃跑了?如果我们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呢!”
  “你的伤口比什么都重要,这次抓不着歹徒下次抓。反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歹徒早晚会落网的。”于成龙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我没看见歹徒进来了,他肯定是从那个洞口进来的。
  “哪个洞口?”
  “刚才我和你讲的,那个藤树的枝叶盖住的洞口哇!”
  “你不是说都用石块堵死了吗?”
  “他不会打开吗?”
  “那就是说刚才袭击我们的这个人,和你一样熟悉这个山洞,甚至比你还熟悉。”张飞飞沉吟了一下,感觉伤口的疼痛好一些了,就说你把手拿开吧,我这就起来。既然追不上歹徒,咱们就不追了,先勘验现场。
  “慢点儿,起猛了又该流血了。”于成龙说,扶着张飞飞慢慢起来,“先看古墓?”
  “不,先从脚下开始搜索,因为这里是案发第一现场,没准儿留下歹徒的蛛丝马迹呢!”
  “好的。”于成龙说,便把手电筒对着地面和周围的洞壁,两个年轻人仔细搜索查看,甚至连长在壁上的一棵小草都不放过。大胆的蝙蝠竟在手电筒的光晕中飞来飞去,有的都撞到两人的身上。
  这样一直搜索了十多分钟,于成龙说声到古墓了,手电筒就对着左边的洞壁照射。“飞飞你看,墙壁上那个堆着乱石的就是古墓。”飞飞转脸对手电筒照射之处望去,果然有一处岩壁和其他地方的岩壁不一样,其他地方的岩壁凹凸的岩石都是一体的,这地方很明显是人为把岩石堆一起的。
  “既然岩石还好好堆在那里,说明歹徒没对古墓下手。说不定人家把我们当成盗墓贼了,为保护古墓把我们打昏呢!”飞飞说。
  “你先别那么乐观。”于成龙欠着脚儿,脸几乎贴在那些堆在一起的石头上,两只眼死死地盯住看。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石头被动过。”他指着右边一块尖尖的三角状的岩石说,“这块石头当初是在左边,尖角朝上,现在被移到右边,尖角朝下了。”于成龙把手电筒递给飞飞,“你照着,我把石头搬开,看里边凤凰皇妃的尸骨还在不在?铜镜和金镯子还在不在?”张飞飞接过手电筒,看着于成龙一点点儿往下搬石头,周围小一些的石头都搬开了,只剩下中间一块大石头。
  “这块太大了,我帮你抬下来?”
  “不,当初我一人能搬上去,现在就一人能搬下来。”于成龙说,两只手使劲儿抠住石头两边,慢慢地把石头往下移动。先移到下巴上,再移到胸前,然后抱紧,弯腰慢慢放到地上,一只黑黑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好,你下巴被岩石划一道口子,都流血了!”张飞飞尖叫,伸出空着的左手就去捂于成龙下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道口子给封住似的。
  “不要紧,划个口子流点儿血对于我们护林员来说是常事。”于成龙拿开张飞飞的手,“把电筒对准洞口。”于成龙命令。
  “是。”张飞飞像一个听到上级命令的战士,赶紧将手电筒的光从于成龙的下巴上移到洞口,“里头就有几块碎岩石呀!是不皇妃的遗骸和陪葬品被偷走了呢?”
  “我找找。”于成龙把碎石从洞里拿出来,两只手反复在动力摸呀摸呀,除去抓出两把更小的碎石,竟然什么也没摸到。
  “你用手电照着,我再找找。”张飞飞把手电递给于成龙,欠脚把两只胳膊伸进洞里,和于成龙一样摸呀摸呀,“于成龙,我摸到一个光滑的小石头。”张飞飞说,两只手从洞里出来,伸出右手,“来,你把手电筒移过来。”手电筒的光移到张飞飞的有手掌上。两个人看到,在飞飞的手掌上有一个很光滑的大约和花生米大小差不多的白色小东西。张飞飞拿起手掌上的东西反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一节人手指末端的那段骨头,因为很小,可以断定是女人的。”
  警官大学的侦察课里专门有骨骼骨头辨认知识,把人的骨骼各部位拆开逐个辨认,拼好再拆开再辨认。不仅如此,老师还把特别制作的教具——形状重量与人体骨头完全一样的东西让同学们闻和看,区分哪是人的骨头?哪些不是?通过老师的讲解以及多次的闻和看,大家知道人体的骨头有一种不同于任何物体的特别细微的味道,不仔细闻很难区分开。
  “那有什么用呢?”于成龙叹口气,“白挨了一闷棍,你还受伤了。都怪我事先考虑不周,如果我们从大洞口进来,也许不会被袭,也许古墓不会盗。”
  “不要沮丧吗,朋友,振作起来,毕竟我们拣到一块人骨头。于成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可以用骨头做DNA,可以找考古专家鉴别这块骨头的年限,知道到底是古代凤凰皇妃的,还是现代人的。”
  “是吗?”于成龙一扫沮丧的情绪,“我们赶快出洞吧,再来一闷棍你的脑壳该被打碎了!”
  “听你那话口,好像歹徒的闷棍专对我来不对你来似的。”
  “那倒不是,只是我觉着歹徒好像对我手下留情似的,要不然我光秃秃的脑袋为什么没被打破,你脑袋有那么多头发盖着倒被打破了呢?”
  “是呢,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纳闷。”张飞飞说,“为了防止我的脑壳被打碎了,咱们就往外走吧!不过一边走还得仔细搜索,万一歹徒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
  二人猫着腰,就着手电筒的光亮,一边往外走,一边弯腰仔细搜索。没多大工夫,山洞渐渐亮了,看见洞口了。“张飞飞你看,那绿色的就是老藤树的叶子。”于成龙灭了手电。
  两人出洞口就好像进了一间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绿色小房子里,老藤树的树冠正好弯在洞口,浓密枝叶把洞口完完全全遮盖起来。脚底下,是被很多石头压住的藤树叶子。
  张飞飞挪开一块石头,捡起被石头压在下面的几片叶子:“叶子很湿,是夜间落到叶子上的露珠。如果昨天就被石头压在底下,不会这么潮的。”仔细看了看叶子上被损处,又拣起一片完好的叶子撕破,把两只叶子分别放到鼻子底下闻,“嗯,叶子是刚刚被石头砸坏的,两只叶子的破损处味道一样浓,都是藤树叶子特有的味道。”又指指那一大堆石头,“都是你堵洞口的?工程着实不小呢!
  “是呀,我堵了整整半天呢!”
  “看来能把石头搬开的人也着实有把力气呢!要是换我,驴年马月也也搬不开呀!”
  “肯定这人身体比我还棒,他搬这大堆石头要是也像我用半天的话,咱们早看完皇妃墓从那边的洞口出来了。”
  俩人在洞口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袭击他们的盗墓人一点儿痕迹。“够狡猾的啊!”张飞飞说,看着于成龙,“我们回去?”
  “我肚子早饿了,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于成龙说天龙叔昨儿晚上就告诉我了,今儿个吃烙饼炖兔子肉。天龙叔做的饭可香哩,他烙的饼有很多层,每层都跟纸一样薄,对着阳光看都透亮。天龙叔蒸的花馍也好,跟真花一样。你在大城市的饭店里别说吃,见都见不着。有一次我把天龙叔烙的饼和做的花馍放到网上,你猜咋的,有好几家饭店都争相聘请天龙叔做面点师,还有好几家北京的饭店呢!每家开出的工资都过万。一提起他的天龙叔,于成龙的话就滔滔不绝,忘记刚才自己“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的话了。
  “天龙叔知道这事吗?”
  “我和他说过。”
  “他为什么没去呢?”
  “他说舍不得离开山,舍不得离开我。”于成龙说,“其实我也不愿意天龙叔走。大城市太复杂了,骗子成群结队,我担心天龙叔被骗,更担心他被坏人杀死,他毕竟是个傻子。”
  “我不认为你的天龙叔像你说的那么傻。”
  “你才跟他见一面,了解什么呀!我告诉你,天龙叔傻得连钱都认不全,我们都不敢让他下山买菜。”
  于成龙说有一回那个护林员回家休假期间,我感冒了,特想吃那种脆脆的球形生菜蘸酱。正好身上没零钱,就给了天龙叔一百元钱,还在纸上画了图,写明要买一棵球形生菜。我告诉天龙叔,买菜时只管把这张纸交给菜贩就行了。天龙叔把菜买回来了,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零钱给我,还说这个小贩比他还傻,我给他一张钱,他给我菜还给我好多张钱。我把零钱数了数,比应该找回的钱差了五十元。“飞飞你说,天龙叔不傻?他要是到大城市的饭店做面点师,挣多少钱管什么用?碰见骗子还不照样把他骗得光光的秃钱不剩?”
  “嗯,你这个天龙叔是够傻的。”
  两人说着话到了于成龙的值班室跟前,张飞飞率先推开门。好家伙,香味扑鼻,小炕桌上摆着满满一大撇咧碗冒着热气的炖兔子肉。“我说什么来着,天龙叔给咱们炖兔子肉是不是?脱鞋上炕快准备吃吧。我去看看天龙叔,叫他和咱一块儿吃。”
  于成龙出去了,暗红色香喷喷的兔子肉,把张飞飞馋得哈拉子都要流出来了,真想伸手抓一块扔进嘴里。可是看看手,她恶心的都要呕吐。
  被山上的露水弄得湿漉漉的手又在山洞里摸半天石头泥土树叶子,手心上糊了一层绿不绿黑不黑的脏东西,几乎看不见手心原来的颜色。还吃饭呢,看着都恶心,不赶快洗干净得吐了。可是张飞飞一双眼把屋里搜寻个遍,也没找出与洗手有关联的物件——水缸脸盆毛巾什么的。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于成龙桌子上的水杯里发现半杯水。张飞飞拿起水杯推门出去,打算用杯子里的水先把手简单洗一遍,等于成龙进来再让他打水洗第二遍。
  “飞飞,别倒!”张飞飞的水还没倒出来,被一手端着盘子的于成龙拦住了。
  “手这么脏,怎么吃饭呀?”张飞飞指指于成龙盘子里的雪白的烙饼,“这么白的烙饼经咱们的手一摸,还不变成黑面烙饼?”
  “你把烙饼先端进去,我给你拿水洗手。”于成龙把烙饼盘子递给张飞飞,转身向远处跑去。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张飞飞就听见于成龙在外边喊:“飞飞水来了,快出来洗手。”张飞飞走出去,就见于成龙两只手捧着一大片又绿又圆的莲叶过来,他先把绿叶架在一个小坑处,形成一个绿色的小盆儿,对飞飞说你过来洗吧,叶子里的水足够你用了。飞飞走过去,果然发现荷叶小盆儿最底下有一些水。
  “于成龙,这山上怎么会有莲叶呢?莲不都是生长在水里吗?”
  “这叫旱莲,是天龙叔种出来的。”于成龙说,“听奶奶说我小姑从小就喜欢莲花,天龙叔为讨我小姑高兴,就在他家的院子种满了莲。你知道,我们这地方非常缺水,要种莲就得不停地浇水,可是那时我们全村就一口井,到了冬春季有时井水都干了。天龙叔就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水窖,储存雨水用来浇莲。拆迁以后天龙叔搬到山上了,居然在山顶上发现一个能储存雨水的小坑,于是他就从山下背土,在小坑里种上了莲。后来天龙叔又背上山几个水缸放在种莲的小坑旁边储存雨水用。”
  于成龙说种莲的地方离我们的办公室不太远,平时用水也都是从那几口缸里取。我们还有一个盛水的大塑料桶,我和那位护林员韩师傅休假回来都背一桶水上来。这回韩师傅因为生病都下山一个月了还没回来,桶里快没水了,只能先保证吃饭喝水。这只莲叶上的露水,咱们就用它洗吧!你先洗,我后洗。
  “好!”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让飞飞体会到于成龙常年生活在山上的不容易,也再次坚定了他那个“傻子”的看法:他不傻,绝对不傻。一个傻人能够懂得几十年这么钟情一个女人?一个傻人会做这么多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叫你天龙叔一块儿来吃?”坐在炕上,张飞飞撕开烙饼问。
  “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于成龙说,把一只兔子腿放进张飞飞的碗里。刚才还被兔肉馋得差点儿流哈拉子的张飞飞,此刻精神全集中在手中那块薄如蝉翼的烙饼瓤子上,隔着烙饼瓤子果然能看到坐对面的于成龙的脸。
  “哎呀,一个傻子能做出这样的饼,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呀!”
  “你说得很对。奶奶说我小姑从小就爱吃烙饼,老吵吵嚷嚷让我奶奶做烙饼吃。我们这一带管烙饼叫锅盔,做起来相当麻烦,还费油。而且我们全家人又都爱吃面,什么汤面刀削面和和面揪片面……总之吧,面的种类非常多。吃面省事,吃完了再喝碗面汤,连水都不用烧了。山西人都喜欢吃面,奶奶说就我小姑另类,上辈子肯定是北京人,听说北京人就喜欢吃烙饼。奶奶说有一天我小姑正因为不吃烙饼和我奶奶闹脾气呢,天龙叔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张雪白的大烙饼,小姑立刻眉开眼笑,接过烙饼咬了一大口,嘴里连连喊香,还吊在我天龙叔脖子上亲了他好几口。奶奶说从那以后我天龙叔就经常给小姑送烙饼,有时候干脆小姑就到天龙叔家里吃。”于成龙说,“你想呀,我天龙叔烙了那么多年的饼,能烙得不好吗?而且是给心爱的人烙饼。”
  “你说你小姑是你天龙叔心上的人?”张飞飞嘴里嚼着炖得烂乎乎的兔肉问。
  “是我在小说里给天龙叔安上的。”于成龙大概饿极了,一张烙饼三口两口就送进肚里。
  “你的小说里天龙叔是什么角色呢?”
  “我小说里的天龙叔不傻,是一个非常实在又勇敢的汉子,名字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他爱上了邻居家姑娘巧巧,也就是我的小姑。每次巧巧上山打柴他都像保镖一样跟着她,还给巧巧带着她最爱吃的烙饼。可是有一回张天龙病了,想吃山上独有的一种水筋儿菜。巧巧就瞒着张天龙和家人去山上找寻找这种菜,从此就再也没回来。”
  “别把肉多的地方都给我吃呀,你也吃呀。”见于成龙又给自己夹了一只兔腿,张飞飞推让,想把兔子腿夹到于成龙碗里,却被于成龙的筷子拦住了。
  “四只腿呢,你吃两只,我吃两只。”于成龙说,索性把剩余的两只兔子腿都夹进自己碗里。不过那是兔子的两只前腿,根本没什么肉,都是骨头,与飞飞吃的两只后腿没法比。
  “后来呢?怎么和盗墓贼发生联系了?”客随主便,飞飞不再推让,一口咬了一大口兔肉,说话都有点含混不清了。
  “张天龙知道了,不顾自己病中身子虚弱,立马就上山去找巧巧。当然没找到呀,不过在一个山洞里却碰到一伙正在盗窃古墓的盗墓贼,就是咱们今天的古墓。然后就和这火人对打起来,虽然张天龙差点儿被打死,但是保住了古墓,就是咱今天看到的。”
  “真实的呢?”
  “真实的是张天龙从来没生过病,每天都下地干活或者给人打零工,回家就伺弄他的满院子的莲。当然,每当这时候旁边都少不了我的小姑了。”
  “张天龙和你小姑这么好,你奶奶为什么不让你小姑和她成亲呢?”
  “我想应该因为他家穷吧?我们这地方有个陋习,聘闺女都得要彩礼。当初还好,只要几百块钱。现在嘛,没有六位数甭说话。我们村子里有好几个长的都挺帅的汉,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就是因为家里拿不出六位数的彩礼钱。”于成龙叹口气,“再过几年我也就加入了那个行列了。我奶奶自打小姑没了以后身体一直都不好,看病花了不少钱。才七十二岁,满嘴的牙早都光了。明年我奶奶七十三岁,七十三八十四是道坎儿,阎王爷不请自己去。我真担心奶奶过不去这道坎儿。”
  “于成龙我向你保证,你肯定当不了光棍。”
  于成龙哈哈大笑:“你向我保证?你又不是天上的王母娘娘,随便能送我一个仙女做老婆。”吃得热了,于成龙脱下工作服,露出里边穿着的大红色的T恤,配上清秀的面庞,小伙子越发显得英俊了。
  “你们家的遗传基因真好,你小姑漂亮,你也英俊。”
  被张飞飞一夸,于成龙脸红了。说我们农村人从来不把男人的长相放第一位,放前头的是男人能干不能干。像我这样中看不中用没有多少钱的男人,没人家把姑娘嫁给我。我要演电影合适,准有不少粉丝喜欢。你看人家宁泽涛,因为长得漂亮,虽然巴塞罗那奥运会什么牌都没拿到,照样有不少女粉丝。
  “那你为什么不当北漂,到北京演电影呢?”
  “我吃不了当北漂的苦,再说我离不开我奶奶。我是奶奶的心头肉,小姑没了以后,奶奶更不愿意我离开一步。要不是为了天龙叔,他连护林员都不让我当。”于成龙说到这里,把右手往张飞飞跟前一伸,“你看见我这串手链吗?”
  张飞飞这才注意到于成龙的手腕子上戴着一串儿洁白晶亮的手串儿。现在城市里流行一种病,男人都喜欢戴手串儿,甭管穿着打扮阔气的男人还是衣服上沾着泥灰的农民工,都喜欢在手腕上戴上点儿东西——塑料珠子手串桃木珠子手串石头珠子手串,手往公共汽车上面的横杠一握,手腕上五颜六色嘀里嘟噜一大堆。看来这个病已经传到晋东南的小农村里来了。“多好的男人一戴上手串儿都女里女气的,我建议你趁早摘下来,起码别再我面前戴,我讨厌。”张飞飞很鲜明地表达自己对男人戴手串儿的憎恶,一点儿都不给于成龙留情面。
  “我和你的观点一样,不喜欢男人对自己有任何装饰,不仅如此,我连女人打扮过度都讨厌。但是这个手串儿不是一般的手串儿,是爸爸用我奶奶的牙齿做的。爸爸说牙长在嘴里,嘴长在脸上,脸长在脑袋上。戴上奶奶牙齿做的手串儿,阎王爷就带不走奶奶,因为奶奶的脑袋长在孙子身上。”
  张飞飞灵机一动:“于成龙你能不能把手串借我戴戴呀?我戴到大城市里,阎王爷根本找不到你奶奶了。”
  “不,这是我最珍贵的,谁也不借。”于成龙拒绝得很干脆。
  张飞飞拉开上衣胸前口袋的拉锁,掏出那段花生米大小的褐色指骨:“这是咱们刚才从古墓里拣的,我准备做DNA。根据我的判断,很可能是近代甚至当代人的指骨,说不定就是你小姑的呢!”
  “我明白了,然后你再把我奶奶的牙齿做DNA,就能判断出这段指骨是不是我小姑的了。”
  “正是。”张飞飞点头。
  “好。”于成龙毫不犹豫地从手腕上撸下奶奶牙齿做的手串儿交给张飞飞。
  “我会替你保存好的,有了结果以后就完璧归赵。”张飞飞把手串儿和指骨一同放进牛仔上衣胸前的口袋里;又小心翼翼拉上拉锁,说,“于成龙我打算明天就回城里,尽快做DNA鉴定,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吴千金奶奶说,奶奶太想和吴千金多团聚几天了。”
  “好办,用你的手机以学校的名义给吴千金家里打个电话,就说学校有事,让你明天返校。反正她奶奶也不知道你手机号。”
  “谁和他奶奶说呢?你?”
  “当然是你了,校长办公室的女秘书,标准的普通话。”
  “好主意。”张飞飞说,就拨通了吴千金家的电话,正是她奶奶接的。一听说明天吴千金就要返校,老太太说话的声都带哭音了:“不能晚一天吗?”
  “不能。”张飞飞狠心说完这两个字,赶紧关机,她实在害怕一不留神演穿帮,那样会给奶奶带来伤害。“奶奶太疼吴千金了,太盼望国庆节和孙女儿多团聚几天,可是吴千金竟然一点儿都不留恋奶奶。”说到此,张飞飞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吴千金和你不一样。”于成龙说。
  “怎么不一样呢?”
  “飞飞你心地这么善良,将来肯定有最棒最帅的男孩儿爱你的。”于成龙的回答是对飞飞的赞美和祝福,所答非所问。
  他没法如实回答飞飞的问题呀!他能说吴千金从小就嫌恶自己家乡是农村吗?他能说吴千金从小就嫌恶自己和全家都是农村人吗?那不成了背后诋毁自己的老同学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做是让人瞧不起的。可是说完了对张飞飞的那番赞美和祝福的话以后,于成龙心里却感到很痛苦。想起山洞里和张飞飞忘情地拥抱,他此时多么渴望再一次拥抱飞飞,永远拥有这个美丽善良的未来女警官呀!可他是位有理智又有自知之明的山里娃,知道山洞里的拥抱是在特殊的环境里俩人的一时冲动,飞飞是不可能爱上他这个农村娃的。飞飞和吴千金一样,都是翱翔在蓝天中美丽洁白的天鹅,他是地上的一只癞蛤蟆,癞蛤蟆永远也吃不到天鹅肉。
  “既然接到立刻返校的短信,我再耽搁就没道理了。”飞飞说,她已经从于成龙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伤感,虽然她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她敢肯定,于成龙的伤感是因为她和他马上就要分别。其实,她很喜欢于成龙,又何尝不愿意多和这个帅气淳朴的男孩儿在一起多待会儿呢?但是两个年轻女孩儿失踪案搅得她很不立刻飞回去,马上做出DNA鉴定。“谢谢你的款待,于成龙,我告辞了。”张飞飞果断地说,就下了炕。
  “不是我的款待,是天龙叔的款待。飞飞,我带你向天龙叔告个别吧!”
  于成龙的话倒提醒了张飞飞,是呀,我怎么能不向这个在自己心中问号最大的男人告别呢?说不定在他的屋里还能发现什么呢!“你在他面前还说我是吴千金。”飞飞嘱咐于成龙。
  “是不是吴千金都没关系,天龙叔又不认识她。”于成龙答,二人并肩朝不远处张天龙小房子走去。
  “天龙叔,我和吴千金看你来了!”还没进屋,于成龙就大声叫。拉开门,却发现傻天龙已经睡觉了,呼噜声震天。
  “飞飞,我们不要打扰他了,天龙叔累了。”于成龙说,率先走出小屋。跟在于成龙后面的张飞飞很不甘心,磨磨蹭蹭地出了门。她相信,背后肯定有一双眼在窥探。
  “我送你下山吧!”于成龙说,几乎是命令,“把手伸过来让我紧紧抓住,滚坡就麻烦了。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滚坡的事常有发生。虽说有树木杂草挡着滚不到坡底,可滚上十米二十米的也够呛,脸蛋儿非得被荆棘树棵子划成血葫芦不成!”
  “瞧你堂堂男子汉,咋婆婆妈妈的呀!可别忘了我是未来的女刑警,难道遇见到山上追捕犯人的事还要男刑警拽住手不成?”嘴上虽然这么说,飞飞可不愿意于成龙把她的手松开,被于成龙的大手紧紧握住挺舒服的。未来的人生道路上,要是永远被男人一双这样有力的大手握住该多幸福呀!
  到了山脚下,二人就要分别时,于成龙忽然问飞飞认识到火车站的路吗?“不就昨天下火车的那站吗?离游龙戏凤村也就二三里的路,我能找到。”
  “不行。”于成龙说,“到你所在城市的方向就那么一趟车,火车来时到游龙戏凤站是晌午,回来到游龙戏凤火车站就天黑了。万一找不到车站误了车,荒村野店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岂不麻烦?干脆,我明天到你家找你去,然后和你一起到车站。车站离我家新搬的楼房不远,小时候我奶奶经常带我到车站上玩,我和他们可熟哩!我一会儿就给家打个电话,说我明天送朋友去火车站,让我奶奶到车站上来,我可想她了。我奶奶肯定带很多好吃的,飞飞你就带走,让大城市里的人也尝尝我们小地方做的吃食,给我们做个广告,没准儿以后我就到你住的城市里去卖我们山西小吃呢!”
  “我举双手欢迎你去我们的城市。”飞飞说,“不过你明天送我,会不会影响工作呀?”
  于成龙摇头:“不影响,韩师傅今儿晚上就来。而且我还能——”
  “你还能什么?”
  “怕你给我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
  “你说吧,我不扣帽子。”
  “那个车站的职工宿舍就在天龙叔家老房子的地基上盖的。在宿舍里住过的职工都说做过一样的梦。尤其站长冯叔叔,更神,他说他从小就有特异功能,做的梦一般都能应验。”
  “那他到底都做过什么梦呢?应验了吗?”
  “咱明天早点儿去,让车站的职工给你讲吧,我和这些叔叔阿姨都熟得很哩!”
  “我就要听你讲嘛!”张飞飞又使开撒娇的本领,嘟着嘴扭动身子。
  “唉,真没法你。”于成龙叹口气:“其实也没啥,就是经常梦见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的尸体,冯叔叔还说他梦见女子屋子里有珠宝。”
  “你的见解呢?”
  “挺刺激挺好玩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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