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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两口子为什么不敢住别墅

作品名称:黑蟒的侄女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1-01-14 10:59:23      字数:8717

  在一家门面不大的乡村小餐馆里,刘一天盘腿坐在土炕上的一张长方形小餐桌旁边,慢慢地品茶。
  这回妹夫张山他给介绍的女影星苗苗的书,刘一天整整赚了三十万。如果做出版社的活,同样的书,能赚一万就不错了。出版部的人各个都是人精,每回接到印厂交来的样书,都要戴上若干倍的放大镜从样书里挑毛病,想方设法得扣点儿印刷费,显摆他们为出版社精打细算。可是给他们上供的时候却曹操兵多多益善,还要不时请这些爷吃饭,报销一些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发货票。
  刘一天做出版社的活都做得寒心了,好几次都想摔耙子不伺候了。可是又找不到其他更赚钱的门路,还得硬着头皮干。好在妹夫张山挺给力的,他在电视台主持的名人访谈节目,遇有上过这节目的名人印书,张山就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把名人引到他的印刷厂。当然,刘一天也不能白干妹夫给找来的活儿,总是根据活儿的肥瘦,给妹夫不等的好处。
  像这回赚三十万,他就给妹夫十万,钱一到账,立马就给妹夫的卡里打进去十万。电话里和张山说这事的时候,张山说他想到印厂旁边那家“怀旧农家院”吃棒子面饽饽炖小鱼儿和刺儿菜馅儿的窝头了。刘一天说好,你明儿个就来吧!撂下电话就来到小饭馆,先问老板一天净赚多少钱?老板说顶多赚两千。刘一天说我给你三千包下,明天你这餐馆就不许再接待其他人。餐馆老板很高兴,说刘老板您和印厂的工人经常来我这里吃饭,用不着三千,给一千五就行了。我刚才是怕您瞧不起,故意吹牛多说的。
  “就冲你这实在劲儿,我一分不减。”刘一天说,当场就把三千元拍给老板。现在,他坐在怀旧农家院的土炕上等张山。
  还别说,怀旧农家院这小屋子布置得还真跟小时候家里一样,白生生的窗户纸上贴着大红的窗花,靠墙是被垛,墙柜上摆着掸瓶帽镜盆景老物件,墙上还挂着两嘟噜陈年棒子。就连炕上铺的炕席都是暗红色的旧芦苇席——农村的屋子靠灶火烧水做饭取暖,灶里的烟从土坯炕洞里经过,再通过垒在墙里的烟道爬进烟囱,冒出袅袅炊烟。因为长年的烟熏火燎,铺在炕上的芦苇席渐渐由最初的洁白变成橙黄,三五年以后就变成暗红色。
  没多大会儿,老板娘端着一大盘鲜枣放炕桌上:“刘老板您尝尝我家的枣,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正经的京东蓟县金丝小枣呢!”接着又问要不要让我当家的把彩电给您搬过来?一会儿客人来了,吃着喝着听着看着多热闹呀!
  “我那客人是电视台的,对电视早腻歪了。你饭店的名字不是叫‘怀旧农家院’吗?有没有能听的耳机子呢?”
  小时候,姥爷和姥姥晚上睡觉时喜欢戴着耳机子,夹在姥爷姥姥中间睡觉的他就非得也戴不可,拗不过他的姥姥只得把自己的耳机子戴在他耳朵上,敢情耳机子里有小人唱歌呀!从此他就成了个小耳机迷,每晚都得戴着耳机睡觉。后来跟着妈妈到部队看望爸爸,回来时家里的耳机子没了。姥爷姥姥跟他说被小偷偷走了,他哭闹几声,这事就算了结。长大之后他才知道,是当中学教师的妈妈动员姥爷姥姥把耳机扔了,说孩子经常戴耳机子影响听力发育,很可能会造成耳聋。姥爷姥姥虽然万般不舍,可是为了外孙的健康,还是趁他不在家时把耳机扔进村子东坑里。从此,小小的他就有一个愿望,希望再听到耳机子里的小人唱歌。随着人的长大,这个愿望早被他遗忘在爪哇国。只是坐在这怀旧农家小院的炕上,面对着小时候熟悉的一切,这个愿望又悄悄回来了。
  “对不起刘老板,我们家没有耳机子,但有比耳机子更老的玩意儿。”
  “什么呢?”
  “留声机。”
  “啊,话匣子呀,太好了!”刘一天把留声机叫成话匣子,小时候村里人都这么叫。和他家住隔壁的张山家里就有一个话匣子,张山虽然比他大一岁,可是因为长得瘦弱,再加上他爸爸又是拄着拐的残疾人,小时候常常被村里孩子欺负。长得又粗又壮的他就成了张山的保护神,他走到哪儿张山就跟到哪儿,就像他的一只跟屁虫。作为对他的报答,张山常常带他到家里听话匣子。话匣子里也有小人唱歌,比耳机子里的小人唱得好听。
  后来上了中学,从看过的小说里他知道那叫留声机,解放前一般城里阔人家才有的玩意儿。可是张山家并不阔呀,听说他爸爸解放前当过国民党的兵,那只腿就是在战场上被打伤的。张山爸爸比他妈大好些岁,他爸爸都是白胡子老头儿了,他妈还跟没出嫁的姑娘一样年轻,长得也好看,单就村里人给起的“夜来香”外号就知道张山的妈妈有多漂亮了。他问过妈妈,为什么张山家有话匣子呢?是不是他爸爸以前特别阔呀?为什么张山妈妈那么年轻漂亮嫁给张山爸爸呢?他爸看上去比我姥爷还老呢!
  妈说他爸有什么钱呀,一个国民党的兵痞子!听村里人说,他爸解放前受伤从关外一路讨饭回家的。还没进家,人饿得就倒在自家门口,一只手还搂着个话匣子。你姥爷下地回来路过张山家门口见着了,就把张山爸爸背进他家。那时张山的奶奶因为想张山爸爸,双眼都哭得快瞎了。我估摸这只话匣子没准是张山爸爸路上捡的,也没准儿是偷的抢的。国民党的兵啥事干不出来?至于他妈为什么嫁他爸,你小孩子家还是不要打听的好,我也不知道。妈妈最后关于张山妈为什么嫁张山爸爸的事闪烁其词的话语,越发让十岁好奇心极强的刘一天想知道了。终于有一天,他从村里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
  张山的爸爸回来不到半年,张山奶奶就死了,家里出来进去的就张山爸爸一个老光棍,显得特别孤单可怜。有一天老光棍到自家地里掰棒子,在垄沟里发现一个裹着块布片的女婴,便把女婴搁在篓子里背回了家。从此老光棍又当爹又当妈,把女婴渐渐拉扯大。开始女孩儿喊他爸爸,后来女孩儿生了下张山,就喊张山爸爸“瘸子”,张山上小学第二年他爸爸就死了。
  老板娘把话匣子搬过来放到墙柜上:“刘老板,就有一张唱片,您凑合着听吧!”老板娘说,打开话匣子,屋里立刻响起一个女人柔软的歌声:“……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啊,邓丽君的《何时君再来》,我太喜欢听这首歌了。”
  “刘老板呀,这张唱片比死去的邓丽君岁数还大,不是她唱的。”年轻的老板娘说,“是小日本的女星李香兰的。我在网上查过,那个女人就出生在咱中国东北,伪满时期小日本鬼子把李香兰打造成伪中国歌星,为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做宣传。后来日本投降了,李香兰就回到日本,听说这女人还反对过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呢!”
  “喝,老板娘你懂的真多。甭管是邓丽君的还是谁的,反正我就喜欢听这首歌。从小就听,一直听到现在,百听不厌。”
  “那您一个人慢慢欣赏吧!我去做饭。”
  老板娘出去了,屋里剩下刘一天一个人。李香兰的《何日君再来》把他带进二十九年前参军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天离高考还有十天,和他一起在县里念高中的张山,因为报名入伍的他第二天就要走,特意请假和他一起回家。说起家,张山的家里只有五间空壳的土房和房里张山当成宝贝的那只话匣子。自打张山的爸爸死了以后,她妈妈就离开北屋村到城里给人家当保姆。临走前把张山托付给了隔壁的刘一天家。张山就像刘家一员似的,吃喝拉撒都在刘家。晚上睡觉,两人就一起到张山家里睡。那天晚上,哥俩吃完晚饭照例来张山家睡觉,话匣子就摆在俩人中间,放的就是《何日君再来》这只歌,根据刚才博学的老板娘所云,那应该是小日本的歌星李香兰唱的。
  “大哥(比他大一岁的张山一直这么叫他),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发放弃高考非要参军呢?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一切只有考上大学才就能得到呀!”窗外的月光洒在张山那张英俊的脸上,“不要去了,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吧!你比我学习好,肯定能考上清华北大,肯定比我还要有前途。”
  “你不理解我,我还不理解你呢!我十八岁你十九岁,我们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接受的都是共产党的教育。你这套腐朽没落的封建思想谁教给你的呢?”刘一天说。
  “我爸和我妈。”
  “瞎说,你爸和你妈连字都不识,怎么会知道这几句古人的话呢?”
  “真的,大哥。”张山停了一会儿,“和你说清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告诉你我爸爸是怎么死的。”月光中,刘一天忽然看见张山的脸上满是泪水,“我爸爸是被我妈推倒摔死的,也是被我妈饿死的。”刚说完这句话,张山就放声大哭。
  “你瞎说吧?”刘一天不相信。
  许久,张山才止住哭,擦擦眼泪:“我家里的米面我妈都锁在墙柜里,每顿饭只给我爸爸半个棒子面饽饽吃,剩饭剩菜吃不了喂猪也不给我爸爸吃。由于长期吃不饱,我爸爸身体特别虚弱,上趟茅厕都费劲。有一回我下学刚进门,看见我爸爸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拄着拐杖正费力往外迈门槛,见我来了就喊我快扶他一把,他要尿裤子了。就在这时,我妈忽然从身后狠狠踹了我爸一脚,我爸一下子扑倒在门外,脑袋撞在房檐底下的捶磨石上(农村捶衣用),被撞个大窟窿的脑袋血流如注。我跑过去就拼命用手捂着我爸脑袋上的窟窿,以为这样就能把血捂住。也不知捂了多久,我爸的血不流了,我还以为爸爸好了。就想把他扶起来,可是爸爸浑身僵硬,已经死了。”
  “你呢,为什么不跟你妈要吃的给你爸爸?就眼看着你爸爸被活活饿死和摔死?”
  “要了,我妈不给。我妈说你知道你我为什么推你爸爸吗?就是为了让他早点死。他不死,咱娘儿俩就没好日子过。”张山沉默了一会儿,“我后来就一直琢磨我妈害死我爸爸的事,从中总结出一条:漂亮女人都嫌贫爱富,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财,千万别碰漂亮的女人。像我这样的穷小子,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拥有金钱和漂亮女人呢?除去读书没有别的出路,这就是我今天说这两句话的根源。你说那是封建主义的糟粕,咱们见仁见智,三十年以后再看吧!”
  刘一天说好好读书没错,就算我到部队里也不会放弃读书的。我们读书是为了长知识,是为了报效祖国和人民,绝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金钱和女人。“张山呀,你这个思想很可怕,建议你还是多读读红书吧,大哥真担心你将来会出什么事。”
  “大哥,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放弃参军,你也甭勉强我放弃我的思想。还是那句话,三十年以后看吧!”
  说这话的时候是1988年的夏天,今天是2017的十月,虽然还有九个月不到三十年,但是两人的生活基本可以定格了。刘一天部队转业以后因为不愿意坐办公室,和妻子凑钱买下现在的印刷厂,夫妻二人经过二十多年的艰苦卓绝的奋斗,不但印刷厂颇具规模,家里的财富也颇具规模——银行里已经有八位数的存款。
  成了他妹夫的张山也很有成就,市里一家电视台的最著名主持人。记得今年春节大家庭聚会时,张山问刘一天,说大哥你还记得1988年你参军前,咱们俩人躺炕上聊天时我说的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吗?刘一天说怎么不记得?当时我还批评你说那是封建主义的糟粕。现在我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没错。读书是什么?就是学知识长见识。如果没有科技知识,我们国家也不可能一颗接一颗的卫星上天;如果没有科技知识,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多的先进武器。大家都只知道卖力气干活不知道读书,怕是我们中国早成了某些超级大国的殖民地了。就拿我来说,经营印刷厂以后,不是还自费到北京大兴的印刷学院学习过吗?不是还去经济学院专门学习过营销吗?干脆说,不读书不学习现代新的知识,干什么都干不好。所以从这点上来说,我同意这句话。至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嘛,实际意思就是不读书没知识的人是最贫穷的人,喜欢读书学知识的人是最富有的人,哪一个女人愿意嫁一个不读书没知识的穷人呢?
  “你当年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刘一天用肯定张山当年的话作为自己这大通话的总结。
  “否,我当年那句话错了。”张山喝了口啤酒,并不领情大舅子的情,“你参军十年,我读完大学读完研究生,应该说读的书比你多。可是大哥你既有了黄金屋,又有了颜如玉的大嫂,我有什么呢,一名小小的主持人而已。”
  刘一天刚要反驳张山,说我妹妹不漂亮吗?你年薪百万不富有吗?一旁和嫂子聊天的妹妹刘一婵说话了:“张山你不就读了一个小破研究生吗?当了一个小破主持人吗?天天换女人,别说年薪百万不够你花,年薪千万上亿够你用吗?”
  “你太过分了,当着全家人的面侮辱自己的丈夫,我要和你离婚。”被气得哆哆嗦嗦的张山手指刘一婵说完这话,摔下筷子走了。
  刘一天埋怨妹妹,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全家人的面你这么说飞飞的爸爸有点儿过分,回去应该好好向他道歉。又对身旁照吃照喝,与江山谈笑风生的外甥女说:“飞飞你回去好好劝劝你爸爸,可千万别让你爸你妈离婚。”
  飞飞说舅舅你放心,老张虽然在外面风光无限,有国民女婿之称,但是借他点儿胆子,也不敢和我妈离婚,我妈当然也不敢首先提出离婚。他们二人呀,就像一根线拴着的俩蚂蚱,谁呀离不开谁。说完这话,飞飞往嘴里送一块天福号酱肘子:“我太了解这两人了。”
  “刘老板,您请的客人到了。”院子里女老板一声喊,刘一天连忙下炕出去迎接。张山是妹夫,也是他的贵客,干印刷二十多年,他没少给他拉来肥活。
  还没出屋门,刘一天就看见院子里的戴着墨镜的张山亲亲密密挽着一个女人走过来,那女人正是头些天印书的那位影星苗苗。苗苗虽然只是个二流的演员,但是空降在这座土里土气的旧时农家小院里,仍然香艳惊人。怀旧农家院的老板娘惊得眼珠定格了,长溜溜的小眼儿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影星惊呼:“天呀,范彬彬就够漂亮的了,她比范彬彬还美十分!”
  挽着张山手臂半靠在他身上的影星对老板娘的惊呼给了甜甜的一笑,仰头对张山撒娇:“人家说戴墨镜你偏不让人家戴,这下好了,一会儿全村人都来围观了,咱们这顿饭别想吃踏实了。”
  “乖,谁让你长得国色天香呀!”张山低头亲一下影星,那亲昵的样子完全一对情侣,根本无视大舅子张山就近在咫尺。
  “张山苗苗你们二位来了!”刘一天跨出屋冲两人招呼。说实在的,刘一天实在看不惯风流的妹夫,按他的脾气早拂袖而去,但是为了张山这么多年给他拉来的一笔笔肥活,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快进屋吧,都快一点了。饿了吧?”刘一天招呼,又吩咐一旁呆立如木鸡的老板娘,“您快给我们弄饭吧,我这会儿都饿得前墙贴后墙了!”
  “大哥,让你久等了!”张山说从苗苗的手里抽出手,冲张一天抱抱拳,埋怨影星,“女人出门就是事多,打一早起来我就催她快点儿,嘿,又是洗澡又是做面膜的,光衣服就换了一百八十套!”张山的话透露出,两人昨儿晚就住在一起了。
  三人围着炕上的小饭桌做好,刘一天独占一面,张山和影星像被502胶水粘住分不开似的,紧靠一起。“啊,枣子!”苗苗对着盘里鲜红挂着水珠的小枣喊,伸手拿一个放进嘴里。“太好吃太鲜美了!大哥,求求您让老板娘给多摘点儿枣子带上好吗?我给她一万块钱!”苗苗说,伸手就去够刚刚放炕上的坤包,被张山拦住了。
  “就这小枣儿?倒找我钱都不要,比我乡间别墅的那棵老枣树结的枣儿差远了。”张山说,问对面的刘一天,“大哥你说是不?”
  刘一天点头:“好几年都没去摘枣了,这个时候,那棵枣树大概又挂满了红灯笼似的大枣了。”
  “什么,你还有一座乡间别墅?别墅里还有大枣树?”影星苗苗一面优雅地吃着金丝小枣儿,两汪秋水般的大眼睛看着张山,好像她和张山是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丈夫有财产向她隐瞒似的。“我要去乡间别墅,我要摘枣嘛!”苗苗撒娇地说。
  “什么乡间别墅呀,给你根棒槌就认真。那不过是我们家旧时的院子!大哥你说是吧?”影星的钱已经赚到手,张山也不再向苗苗隐瞒他和刘一天的亲戚关系了。
  张山所说的没错。所谓的乡间别墅,不过就是把北屋村他老家的那所旧房子翻盖成新房而已。仍然是五间,布局和原来一样:正中是是烧火做饭的堂屋,东边两间屋子和西边两间屋子住人。屋里有土炕,炕上铺着炕席,炕脚头有一垛被褥。家具是特意请木匠按旧时的样式打的墙柜和高桌,墙柜上的盆景掸瓶帽镜都是张山从旧货市场淘换来的。张山还特意请了园艺专家给院子里的那棵百年老枣树治病剪枝施肥,使濒临死亡的老枣树重新焕发了青春,每年都滴里嘟噜结一树的枣子。头几年张山又给东屋和西屋安装两台大功率的空调,即使寒冬腊月住进来,一开空调屋子里也温暖如春。张山还特意做个木头牌子,挂在小巧的灰砖门楼底下,上书“乡间别墅”。
  每年,大枣树都挂满了两头尖尖的大尜尜枣。枣子红了,老枣树就像挂了满树的小红灯笼,被翠绿的叶子衬托着,煞是好看。头些年刘江山和张飞飞这对表兄妹小的时候,每年国庆长假必吵吵嚷嚷到乡间别墅摘枣不可。全家人开着两辆奥迪浩浩荡荡而来,一进院子,俩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扒掉鞋袜,像两只灵活的猴子蹭蹭爬上枣树,随之红红的大枣儿便下雨般落到树下铺好的地毯上。这几年俩孩子都上了大学,早对回乡间别墅摘枣子不感兴趣了。都好几年了,全家也没去摘过枣。
  “她既然想去,张山你就带着她去呗!”刘一天说,“今天正巧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爬树上摘枣儿一定很惬意。连我都想去了。”
  “大哥,要不咱吃完饭一同去?”
  “说说而已,工厂里很忙,我就不去了。”刘一天心说,我一个大男人插在你们这对野鸳鸯中间不是招人不待见吗?
  “大哥不去咱俩去。干脆别吃饭了,这就走吧?”苗苗急不可待,摇晃张山的肩膀。
  “大哥不去我肯定不去。”张山很坚定地说完这话,就见老板娘一手端着满满一大海碗炖小鱼儿,一手端着一小浅儿的金黄金黄的棒子面贴饽饽进来,“趁热吃,香着呢!刺菜儿馅儿窝头再有十分钟就好。”
  “吃吧,苗苗!”都快一点了,刘一天的肚子早饿得叽哩哇啦乱叫了,让一声苗苗,自己就率先拿起一块饽饽咬了一大口,又夹了一箸子鱼扔进嘴里。“香,真香。都是一指头长的小浮鲢鱼儿,店主是从哪儿弄来的呀?张山你还记得咱们念小学时候在老家淘干水坑逮鱼的事吗?那回你的脚被大扎鱼扎流血了,几个小伙伴儿奖赏你,把鱼都给你了,整整一大洗脸盆呢!”
  “怎么不记得?我家吃了好多天棒子饽饽炖小鱼儿。害得我养的那只小黑猫儿一看见猫食碗里有小鱼儿就躲开,冲我妈喵呜喵呜叫,好像说我吃够鱼了,给我换个样吧!我也吃够了,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棒子饽饽炖小鱼儿。”一提起小时候的事,俩人都格外亢奋,声音也都高了八度,早把话匣子里李香兰的歌儿忘脑后了。“可是这人就是怪,这不,半辈子还没过,我就想吃这口了。”见身边的苗苗嘟着朱红的小嘴儿一点儿都不肯吃,张山央告刘一天,“大哥,要不吃完饭就跟我们去一趟乡间别墅吧!反正也不在那里住。你看苗苗都绝食了。万一饿死了,咱们中国少了一个伟大的影星是不?”
  “我就纳闷,张山你就不能一个人带她去吗?为什么非得拽上我呢?”
  “咱家已经好几年没去乡间别墅摘枣了,那里一定很荒凉,我怕。”
  “挺大个老爷儿们,你呀!”刘一天只好答应。不过从内心里讲,他的确想在乡间别墅住几天,虽然那不是自己家的宅子。他念中学时爸爸从部队转业到工厂工作,在厂里分了一套三居室楼房,就把老家的旧房子卖了。可是人家张山没卖,工作没两年就把整个宅院连房子带院墙从新翻建一遍,变成了一套随时可以入住的乡间别墅。
  刘一天记得最后那年来乡间别墅摘枣时,全家围坐在东屋炕桌周围吃着爸妈做的热腾腾炖肉粘卷子,刘一天就夸张山说你那么多的书没白念,有远见有眼光。就说你这套宅院吧,当年要是像我们家一样卖了,咱们全家能有今天这么逍遥?又在乡间别墅摘枣儿又在乡间别墅做饭吃饭。眼下的城里人一到节假日红了眼似的往郊区跑,还得花很多钱提前预定农家乐的房子。有你这套乡间别墅,咱家人太幸福了!在城里住腻了随时可以到乡下住,住多少天随自己的便。更甭提目前这套宅院的价值了,了少说也得值两三百万。听说咱市的高铁马上就要修到远郊区县,到时候你这套宅院要被占用,拆迁费还不得千八百万?
  “给多少钱我也我不愿意拆迁。”张山接大舅子的话茬,“将来退休了,我和一婵还想在这里养老呢!每天晚饭以后,我们两口子在院子里散步,对着皓月和满天的星光吟诗作赋,蟋蟀和秋虫们低吟伴奏,多么美妙多么富有诗意的晚年生活啊!一婵,你说是不?”
  “得了,别酸文假醋装腔作势了!我问你,敢在乡间别墅住一宿吗?”妹妹抢白张山,一点儿也不给丈夫留面子。
  “你敢住我就敢住。”张山叫板妻子,“要不然咱家三口今天不走了,晚上就住这儿?”
  “咱两的事别扯上孩子。你非逞强要在这里住我不拦着,我认怂不敢住行了吧?”刘一婵少见地在张山面前服软。
  “你们这么害怕在这里住,是不是别墅里以前闹过鬼呀?”飞飞说,“要是真闹过鬼,我今天就非住下不可了。爸妈告诉我别墅里的鬼是男的还是女的?要是男的,我就施展美人计假装和他相好把他捉住;要是女的长得又漂亮呢,我就和她做闺蜜,把她带咱家里,让她和咱一起生活,管您也叫爸妈。没准在咱家生活时间长了,有了活人气息了,就慢慢变成着人了,《聊斋》里不就有这样的事吗?有一个姐姐多好哇!”假小子性格的飞飞很为自己这一番幽默的话得意,口气里还有几分向往。
  “住嘴!”几乎同时,两口子对女儿发出同一声吼。刘一婵的脸惨白像纸,张山正夹着的一箸菜掉到桌上。
  “飞飞快别说鬼了,瞧把你爸妈吓的。”刘一天赶紧制止外甥女儿,心里却觉得这两口子真有意思,一个是电视台的主持人,一个是大作家,都是共产党员,无神论者,怎么被一个“鬼”字吓成这样?莫非别墅里真有鬼吗?
  飞飞却很得意:“我爸妈吓得都快魂不附体了!依我看呀,这别墅里没准儿真有鬼,没有鬼也有让我长山和刘一婵二同志害怕的秘密。等着吧,我长大了当刑警当侦探,一定揭开乡间别墅的秘密!”
  “放肆!”刘一婵给了女儿一巴掌,“张山,我们走,让她一个人胡咧咧吧!”
  两口子真的走了。
  两口子不同反常表现,让刘一天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乡间别墅难道真有什么可怕的秘密?为什么两口子都不敢在这里住呢?刘一天私底下和妻子王虹也叨念过这件事,妻子说没准张山在乡间别墅和女人幽会被一婵抓住过吧?“可那也不至于不敢在这里住一宿呀?”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刘一天。像今天,这对如胶似漆的野鸳鸯,按说巴不得找个幽静的地方单独玩几天呢!可是苗苗提出去乡间别墅,张山却不肯去,实在拗不过了,还非要拉着他一同去。这是为什么呢?刘一天心里很疑惑。
  “好吧,我就当一回老灯泡,和你们一起去。”为了一探乡间别墅的秘密,解除心中的疑惑,刘一天痛快答应。而且要撺掇影星苗苗,逼张山在那里住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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