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古墓遇袭

　　张飞飞吃完早饭，按着奶奶的吩咐，提着一兜子从城里带来的礼物——一包稻香村的点心和两个大石榴，去山上看望吴千金初中的同学于成龙。用奶奶的话说她过去的对象。
　　按照奶奶给画的路线图，张飞飞很顺利地就走到山根底下，其实离游龙戏凤村也就五六里路。山根底下有一个很大的做成箭头形状木牌，上书“太行山”三个红色大字。张飞飞按箭头所指方向踏上了上山的路径。所谓的路，就是被遮天蔽日的大树和没膝深的蒿草包围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因为阳光都被树遮住了，山上特别暗，置身其中显得分外恐怖。偶尔一声鸟的啼叫和草丛里突然蹦出的野兔，都把张飞飞吓得汗毛根根直立。
　　“张飞飞呀，你可是警官大学的学生，你还曾经发誓还要做一名优秀的刑警呢，就这么点儿的胆子吗？太不配了！”她心里骂自己。为了壮胆，张飞飞就大声地唱起她喜欢的那首《怀念战友》的歌：“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好像哈密瓜断了秧……当我永别了战友，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也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唱得太投入了，张飞飞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把手伸进牛仔裤里掏出纸巾要擦眼泪的时候，忽然感觉密林中有一双眼睛在鬼鬼祟祟盯着自己，赶紧把纸巾放回衣兜，大声喊了一声：“谁？快出来，不然我要开枪了！”并且右手伸进牛仔衫的下面，把挂在皮带上的两片金属虎符坠儿弄得哗啦哗啦响，“我是奉命来太行山执行任务的便衣女警察！”
　　“警察奶奶别……别……开枪。”一阵窸窣的草丛响，一个男人举着双手站在张飞飞面前。
　　“你是干什么的？请出示证件。”张飞飞不敢放松警惕，煞有介事地对男人喝道，右手仍然放在牛仔衫底下。两只眼对男人怒目而视：此人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上五官端正。似乎目光有点儿不正常，说呆滞吧也行，说诡异也行。
　　“我……我是护……护林员……”男人战战兢兢地说。
　　“证件。”
　　“我……我没有。”
　　“你说谎！今天就一个护林员在山上，根本不是你。”来之前飞飞和于成龙通过电话，知道一共就俩护林员，今天那个护林员休息，班上就于成龙一个人。
　　“俩……俩护……护林……林员，他叫于……于成龙。我……我叫傻……傻天龙……警察奶奶……真……真的。”凭他的话和那副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样子，张飞飞断定此人的脑子有问题。乡政府也真是的，偌大的一个乡就找不出一个智力健全的人护林？瞧他那人不人鬼不鬼邋邋遢遢的样子，胆小的得被他吓死。
　　“放下手前边带路，找于成龙。”张飞飞很威严地命令，就像押解犯人一样两只眼紧盯着张天龙的一举一动。她老在想刚才自己唱歌时那双躲在树丛中鬼鬼祟祟的眼睛，她不相信一个傻子会有那种眼神儿？
　　左拐右拐的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都快到山顶了，张飞飞才发现一座红砖小房。房顶上还有一个高高的铁架子，架子上有一座只有顶棚的小屋，大概是瞭望塔吧？
　　“到……到了，于……于成龙就在……在……”
　　“行了，傻天龙你可以走了。”张飞飞冲他摆摆手，傻天龙的身影像兔子似的转瞬便消失在密林里。
　　大概外边的说话声惊动了屋里的人，门被从里边推开，一个穿着胸前印有“护林员”淡绿色工作服的小伙子站在张飞飞面前。还没等她说什么，小伙子过来一下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千金呀，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呀！”
　　“人家也想你呀！这不昨儿个刚到家，今儿个连早饭都没吃就上山找你来了。哎呀，轻点儿，把人家的小手都攥疼了！”张飞飞装出撒娇的样子。她是个淘气好奇又喜欢刺激的女孩儿，觉得在吴千金昔日的男友面前冒充吴千金一定很刺激。不光冒充她的身份，还尽量把此时吴千金应该表现的感情冒充得惟妙惟肖。
　　“别在外边当站客了，咱们进屋坐下踏踏实实说吧！”于成龙把张飞飞拉进屋，把炕沿边一只笨拙的木凳放在同样笨拙的木头桌子跟前：“你坐下，我给你沏杯茶喝。”
　　“不用。”张飞飞说，把手中的食品袋递给于成龙，“这是奶奶让我给你带来的，爸妈从我念书的那个城市买的。”
　　“谢谢你奶奶，她老人家总是想着我，常在电脑里与我QQ聊天。”于成龙把塑料袋放炕上。
　　“是吗？我奶奶在游龙戏凤村真可谓时尚老人了，都七十多岁还天天摆弄电脑。”张飞飞坐下，对着桌子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你好像在写什么？”
　　“小说，悬疑小说。”
　　“在网络上发表了吗？”
　　“还没有，今年才刚刚开始写。”
　　“怎么突然想写小说了？”张飞飞问。
　　“说起来话长，估计你这个当代大学生没兴趣也没工夫听。咱们还是聊点儿别的吧！怎么样，你在大学生活得很好吧？”
　　“不不，我就要听嘛！”张飞飞晃动着身子，嗲声嗲气地撒娇。她猜想要是吴千金也会这么做，这是女人让男人答应自己的要求惯用法宝，百发百中。
　　“好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缠磨人。”果然，于成龙答应了，“我先把电脑关掉，这样我讲得更从容更踏实。”关掉电脑，于成龙把自己刚坐的那只同样笨拙的木凳子拉到张飞飞对面坐下，开口问道，“你喜欢网络上的悬疑小说吗？”
　　“当然。”飞飞回答，有应付，也有真实的成分在里边。她特别爱看悬疑小说，特别是警察破案的，可以说到了痴迷的程度，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顾家人的反对非得报考警官大学的原因之一。但是飞飞却不愿意看网络上的悬疑小说，觉得太粗制滥造太荒谬太低俗，只注重对读者感官上的刺激，一点儿也不考虑文学应该给读者的享受和美感。妈妈和姥姥都是作家，他们一天写两三千字顶天了，有时还可能还是负数——因为第二天发现前一天写的不满意，就删掉重写。可是网络上的那些写者呢，为和读者阅读的速度同步，每天更新两三万字。别说思考和修改了，怕是打字速度慢的都打不出来。
　　“那就行了，我们有共同的语言了。”于成龙说，“我这部悬疑小说写成以后，相信会很恐怖很吸引人的。
　　“这么自信？”
　　于成龙点头：“因为我不是凭空编造的，有生活基础。”
　　“啊？”
　　“发生在太行山脚下的游龙戏凤的传说，想必你耳熟能详了。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咱这个地方还有新的叫凤凰的漂亮女子不断被上天召回。比如我小姑，长得就很漂亮，小名也叫凤凰，很多年前要出嫁的前一天被上天找回了；还有一个叫凤凰的太行山东麓的漂亮姑娘也被上天召回了。这是我知道的，估计不知道的还有。”
　　“你凭什么说被上天召回，而不是被坏人杀害了呢？老天爷跟你说的？”未来女刑警张飞飞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被上天召回，她本能地相信两个漂亮的女子是被害了。“你先说你小姑是怎么失踪的？”
　　“我小姑比我大二十岁，她是十九岁那年出嫁前夕被上天召回的。”
　　“突然从你家的院子飞上天了？”
　　“不是从我们家院子飞上天的，是从天龙叔家的院子飞上天的。”
　　“天龙叔是谁？”
　　“就是刚才为你带路的那个人。”
　　“那个傻子啊！”
　　于成龙点头：“其实天龙叔以前不傻。他和我小姑一般大，俩人从小学到初中都在同一班。天龙叔家祖上是唱戏的，他父母都是县里上党梆子剧团的演员，两口子都是剧团的台柱子，他们演的《游龙戏凤》远近闻名。天龙叔的爸爸去正德皇帝，他妈演李凤姐，两人那段“月儿弯弯”对唱，演起来可以说万人空巷，文革前他们到北京参加地方戏汇演还拿了一等奖。后来上党梆子剧团解散了，两口子双双回到老家当社员，没过几年就有了天龙叔。天龙叔好像天生是唱戏的料，不会说话就会咿咿呀呀哼上党梆子，还没上学，就会唱整出的《游龙戏凤》，他去正德皇帝，去李凤姐的是我小姑于凤凰。我小姑和张天龙小学初中同班同座，表面上虽然不敢太近乎，但是暗地里却好得很。我奶奶给小姑煮个鸡蛋她都偷偷分给张天龙半个。张天龙的父母不堪劳累相继去世以后，奶奶瞧着他可怜，索性把他接到自己家里吃住。两人初中毕业以后，参加了村里的剧团，经常四处演戏，《游龙戏凤》是剧团的当家戏，那时街坊邻居都觉得张天龙和我小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有情人却难成眷属，有个媒人给我小姑介绍了在北京当军队干部的对象，家里条件不错，结婚以后我小姑能随军到北京，军队还能给我小姑安排工作。男方家庭特大方，听媒人说我奶奶同意了，第二天就送来一辆自行车和三百块钱，并且定下了婚嫁日期，谁知我小姑在婚嫁的前一天消失了呢！”
　　“怎么消失的？我想听得更详细一些。”
　　“是这么回事，花烛那天亲戚朋友们来了很多，宴席要开始了，我小姑跟我奶奶说隔壁的天龙哥一直没露面，我去请他吧！奶奶说我知道天龙和你好，你出嫁他难受才不肯露面的，你请也不一定能请得来。要不这样，我盛上一大碗肉一大碗饭，你给端过去，他要是来和大家一起喝酒吃饭更好，不来呢，就把饭菜给他撂下。我小姑就端着一大碗肉和一大碗菜到了隔壁天龙叔家，后来就再也没回来。”
　　“你们就没找？”
　　“怎么没找？连警察都惊动了，恨不得把天龙叔家翻个底朝天，就是没我小姑的影子。问天龙叔，他就哭哭啼啼指天，说一阵大风把凤凰刮上天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天龙叔就变得傻傻呼呼的了，村里都说他是想我小姑想的。”
　　“说完了？你写悬疑小说就是要写你小姑升天的事？”
　　“不全是。”于天龙忽然变得很神秘，小声趴着张飞飞的耳朵说，“告诉你，我发现了凤凰的古墓，真正的娘娘坟墓。”
　　“小题大做，谁不知道凤凰古墓就在山脚下。”张飞飞想起昨儿个青孩儿说的他知道古墓的事，“连我弟弟青孩儿都知道哩！”
　　“不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那根本就是假的，我说的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是吗？那带我看看去！”
　　“不带，怕吓着你，也怕你说出去。”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就要去嘛！”张飞飞又使出老招数。
　　“唉，千金呀，我真拿你没办法啊！”于成龙说，“不过你非得要去，咱们约法三章：一，不许害怕惊叫；二，不许乱说乱动；三，不许出去到处传播。你答应咱就去，你不答应就不去。”
　　“答应，走吧！”
　　“不，我还得跟天龙叔说一声，让他给我看着点儿办公室。”
　　“不就是刚才带我来的那个傻子吗？我纳闷了，你那个天龙叔傻了吧唧的怎么也当上护林员了？是不是护林员只用脚不用脑子呀？”
　　“谁说他是护林员的？他只不过怕我出危险，天天跟着我在山上转，也是保护我。”
　　“不对呀，他刚才明明跟我说他是护林员呀！”
　　“你既然认为他是傻子，他的话你也当真？”
　　“这个铺盖是他的了？”
　　“另一个护林员的，他这几天休假了。天龙叔不远处单有一间小屋子。你等着啊，我去找天龙叔。”
　　时间不长，于成龙回来了，后面跟着傻天龙。“我们走吧！”于成龙招呼乎张飞飞，他在前，张飞飞在后走出小屋。
　　出门的一刹那，张飞飞下意识地回头看傻天龙一眼，发现他也在窥探她。之所以说窥探，因为他不是正大光明地看，头微微低着，眼珠从底下往上翻着看她一一张飞飞倏地一惊，这人心里有鬼，该不是要暗害于成龙吧？要提醒他，一定加小心。
　　“于成龙我告诉你，你别老拿你拿你那个天龙叔当傻子，他不傻，你要提防他。”追上于成龙，张飞飞警告他。
　　“你神经质了吧？他傻不傻我还不知道吗？”
　　“他既然有房子，为什么不住家里，天天在山上呢？”
　　“修火车站和高速公路拆迁了，全村都搬进楼房。天龙叔不愿意住楼房就上山了。起初他就住山洞里，后来我当了护林员以后，跟上级打报告，在山上给他盖了一间小屋，他也算名誉护林员。”
　　“你的话让我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上山不是为了保护你，是因为不愿意住楼房。因为他来山上住的时候，你还没当上护林员。”
　　“就算你说的对。”于成龙点点头，“其实这话应该倒过来讲，我是因为他才当上护林员的。”
　　“此话怎么讲？”
　　“自打我的小姑没了以后，天龙叔就一天比一天傻，常常一个人跪在院子里对天喊着我小姑的名字，要不就好几天不露面，我们家给他送吃的也找不着他。有一回半个月没找着天龙叔，我爸爸还到派出所报案了，派出所也没找着。大家都以为他死了，谁知他又回来了。问他到哪儿了，他支支吾吾也说不明白，脸色惨白，人瘦得一阵风就能刮倒。因为天龙叔经常这样莫明其妙失踪几天，也就没人把这太当回事了。”
　　“拆迁了，他就搬到山洞里住了？”
　　“准确地说，应该在拆迁之前。拆迁人员到他家量完面积以后，天龙叔就上山了。”
　　“拆迁几年了？”
　　“不就是你到县城里念高中的第二年吗？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于成龙说当时的护林员把这事向乡政府汇报了，说一个傻子天天在山上转悠，万一有女人上山碰见，还不得吓坏了？乡政府觉得放任傻子在山上游荡，的确也不妥当，就派民兵打算把他弄下山送到敬老院。可是民兵们根本找不到他，等民兵走了他又出来了，一个傻子竟把乡政府折腾得人仰马翻。听说傻子和我们家人的关系特别好，很听我们家人的话，再招收护林员的时候，乡政府就让我来了，明确交代我任务是护林还要看护傻子。我当护林员以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先摸清天龙叔住的山洞，然后又建议在我们护林员办公室旁边单独给他盖间小房子，以便我掌握他的行踪。
　　因为政府每月都给天龙叔发几百元低保费，我告诉他这是护林员的工资，他和我一样也是正式护林员。所以，他今天就跟你说是护林员。
　　“好啦，关于天龙叔的故事今天就算告一个段落吧！千金你注意拐弯，该爬坡了。”于成龙拉住张飞飞的手，拐弯爬上一个坎儿，张飞飞注意到坎上的林木更加茂密，虽然此时应该是上午十点钟阳光最好的时候，又正值秋高气爽之际，可是在这里让人感觉天快黑了。一不小心，张飞飞踩进一个小坑里，整个人坐下了，屁股被草棵子扎得生疼。亏得她穿着厚厚的牛仔裤，否则得被扎破了。
　　“起来，你踩山耗子窝里了。”于成龙拽起她，“紧跟着我，慢慢试探着往前迈步。”
　　林子越来越密，有时需要侧身才能从树的空当之间通过。路也越来越崎岖，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坡，在树当里钻了好几次又得往下爬，往上不好爬，往下更难爬。好几回都是于成龙先爬下去，让张飞飞踩住他的肩膀，他的两只手抱住她的双腿，一点点儿往下爬。最让张飞飞讨厌的还是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蛇，见着人不知道躲闪，还往人跟前凑，有一条小蛇竟爬进张飞飞裤腿里了，害得张飞飞不得不坐地上把那只顽皮小蛇掏出来。飞飞抓住蛇尾刚要往树干上抡，被于成龙拦住了。于成龙说别伤害它，这是条当年的幼蛇，还没太多享受人间风光呢！张飞飞问这么多的蛇，你们巡山时万一被咬怎么办？于成龙说山上的蛇都是无毒蛇，咬一口就咬一口呗！再说人肉也没老鼠肉好吃，这山上的老鼠几乎都让蛇吃光了。为了保持生态平衡，不让这里的蛇过多繁殖，我们每年的秋天在蛇冬眠前都要吃几天蛇肉哩！
　　“好吃吗？”张飞飞问。
　　“非常鲜美。咱这地方不是有句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吗？蛇和天上的龙是一个族系，所以蛇肉和龙肉应该是一个滋味，好吃。你没吃过吧？”
　　“谁没吃过呀？还吃的是……”张飞飞刚要说“活蛇”，忽觉不妥，赶紧改口说做梦吃过。
　　她其实一点儿都没夸张，刚进入警官大学，辅导员就组织一次野外生存活动，跟大家讲你们学的是刑侦，中国未来的刑警。侦破案件或抓捕犯罪嫌疑人可能什么情况都会遇到，所以应该学会野外生存。如果这一关过不了，干脆转专业。那回野外生存一共四天，张飞飞实在饿得没辙了，真的抓了一条蛇吃。当然不是把蛇活吞下去，拽紧蛇的尾巴尖儿把蛇先抡死了，再一口口咬着吃，那情景就跟吃烤肠似的。张飞飞把当时吃蛇的情景自拍下来，现在还留在手机里。他还给吴千金看过，把吴千金差点儿吓哭。吴千金跟她说她最怕蛇，她家住的三孔窑里，天一冷总有蛇爬进来，她说爸爸要是不把这些蛇打死，她连觉都睡不着。一想到这儿，张飞飞忽然想到要露馅——于成龙和吴千金这么好，肯定知道她怕蛇。而且不光吴千金怕蛇，一般的女孩子都怕蛇。我该怎么补救？
　　“千金，我怎么觉得你变得一点儿也不像你了？我记得你从前特别怕蛇呀？小学四年级时，咱班的淘气包嘎达子把一只装小死蛇的塑料袋放进你的位斗里，你发现以后当时就吓死过去了，还是我和班主任把你送到乡卫生院的。后来我把嘎达子狠揍一顿。可是你现在怎么一点儿也不怕蛇了？”于成龙问。
　　“我……”张飞飞本想就此把自己的身份向于成龙挑破，反正他不是吴千金奶奶也不是吴千金现在的男友，对他一点儿也构不成打击。说不定知道自己和一个未来的女刑警在一起探访古墓，觉得更刺激呢！“我不是……”张飞飞要说出“吴千金”三个字又咽回去了。自己现在可不是随便和于成龙游山逛水，是于成龙带自己探访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古墓，我一说出自己是未来的女刑警，他肯定不带自己看古墓。不光如此，好多要跟我说的话大概也不会说了。“大学练出的胆子嘛！”张飞飞接着自己的半截话下说，“大学一年级国庆假期和驴友们一块儿爬山时，大家的食物不小心滚到山涧里了。那地方手机没有信号，组织者是一位胆子特别大特别有魄力的女生。她说咱们为了生存，必须得吃活物了。我来时查了，这个山蛇特别多，而且都是无毒蛇，所以接下去咱们只有吃蛇了。女同学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不知好歹的黄绿色小菜蛇爬到她脚下，女同学一弯腰就把蛇抓在手里，轮了几下把蛇抡死了，然后就像吃香肠一样把蛇吃掉了。女同学的行动激发了大家，驴友们争相抓蛇吃。我开始不敢，可架不住肚子饿。再说，人人都有一点儿英雄主义，同是女同学，凭什么她敢我就不敢？那回我们在山上待了三天，吃了无数条蛇。我自己就吃了八条呢！”
　　“念大学就是好，有那么多的朋友。哪像我呀，伙伴就是那个大傻子和比我大三十岁那位老护林员。”于成龙感叹。就在这时，于成龙手机响了，是吴千金奶奶打过来的，老太太问于成龙吴千金到没有？让她回个电话。于成龙把手机递给张飞飞：“快给你奶奶报个平安吧！我挺纳闷的，你奶奶怎么会不知道你手机号呢？平时她要想你了咋办？”
　　“来之前我爸给我新换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奶奶呢！”张飞飞接过电话，说奶奶我挺好，别老给我打电话，人家跟于成龙聊得正欢呢！
　　“好好，你们聊吧，我不打搅你们了！”老太太赶紧挂掉电话。
　　“你奶奶多好，到底是知识分子，七十多岁还玩电脑呢！哪像我奶奶，自打我小姑没了以后，天天迷迷瞪瞪，有时还把我当我小姑。”
　　“这事放在哪个当妈的身上都受不了。好好的闺女，出嫁前突然就没了。什么升天呀，纯粹迷信骗人。依我看，你小姑十有八九被人害了。我真不明白，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也信这样的鬼话？”
　　“为了我奶奶，我宁愿相信。这比说我小姑被人害了对我奶奶刺激小一些。”一只被惊动的野兔倏地从两人脚下的草丛里跑出来，吓了俩人一大跳。
　　“我小姑的死对天龙叔打击也特别大。”于成龙说，“他也是初中毕业，可是现在变成文盲了，甚至连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了。我们这儿没法看电视，乡里给我们订了两份报纸，一份《山西日报》和一份《民间故事报》，所有的报纸看完以后都放在他屋子里，我特希望他能看看，提高智力，也能冲淡一下我小姑的死对他的打击，可就是没见他看过。”
　　“你小姑死多少年了？”
　　“听家里大人说有二十多年了。小姑死时还没我呢！长大从街坊邻居的嘴里才知道我小姑的事。在我们家是绝对不可提小姑的，怕刺激我奶奶。后来我从爸爸保存的相册里见过小姑的照片，那真是美得赛过天仙。我爸说小姑细不高挑大个儿，给小姑说媒的人都快把我家门槛子踏破了。”于成龙叹口气，“我爸说这老天爷也是，专门掐尖儿，拣好的收，要是把傻天龙收了多好。”
　　“听你爸的口气好像对傻天龙厌烦了？”
　　“我理解我爸，毕竟全家的生活担子都落在他肩上呀！我奶奶特善良，家里有一口好吃的都惦记着我天龙叔。冬穿棉夏穿单，都是我奶奶给做。为这个我爸还跟我奶奶吵过，说您别把傻天龙当成傻子，我看他是装傻，就是为了让咱家照顾他。注意，下坡!”于天龙拽住张飞飞的胳臂。张飞飞低头一看，好家伙，又是一个陡坡，不是于成龙拽住，她非一头栽下去不可。
　　“你奶奶怎么说？”
　　“我奶奶说他跟咱家一墙之隔，又没有婆姨，咱帮他是修好做善事，老天爷会对咱家有好报的。我爸爸说他没婆姨赖他自个儿，媒人给他介绍过，他不要呀！他心里就装着我妹子，没准儿我妹子就他是害死的呢！”
　　“啊？傻天龙这么傻还有人给介绍对象？”张飞飞感到奇怪。
　　“天龙叔虽傻，可是他有钱呀！政府给天龙二百多万拆迁款呢！登门说亲的媒婆都快把门槛子踏破。”
　　“他有那么多钱还吃低保，你们这里的低保发放也太不严了？”
　　“我前边说错了，他没有低保，以政府名义发给他的工资，是他存款的利息钱。天龙叔把拆迁款一分没留全交给我奶奶了，我奶奶怕天天赶集似的媒婆把天龙叔的钱蒙去，就照单全收把这笔钱存进银行，每月通过我给天龙叔几百块钱，告诉他说国家发给他的工资。”
　　“嗯，这么看你这个天龙叔的确不太灵光，对钱不敏感，对女人更是没一点儿欲望。”张飞飞说，“可也难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万一他心里有某个女人情结，非这个女人不娶呢？”
　　“你可真逗，他都傻成连数都不识了，还讲什么女人情结？吴千金呀，你这个大学可没白上，学会了丰富的想象。”
　　“谁？”张飞飞叫了一声，倏地转过头去，又是一只兔子，从他们身后窜到俩人脚底下的草丛里。张飞飞猫腰去抓，却被于成龙拦住了。
　　“你抓不住它，还是留着我天龙叔抓吧！他可擅长抓兔子了，他的屋里常常养着几只野兔，隔些时候就给我们炖兔子肉吃。”
　　“行吧，最好今天他就能给我们炖兔子肉吃。”张飞飞装作很不在意地说，心里却对傻天龙更怀疑了，他是不是在跟踪我们？说不定刚才的兔子是他放的。因为她刚才听见背后发出的窸窣响声的重心比较高，要是兔子弄出来的响声应该在她腿部以下。因为有这个怀疑，张飞飞心里很紧张，她甚至觉得今天探秘古墓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千金你注意啊，马上就要进山洞了。”
　　“山洞在哪儿呢，前边不都是树和灌木丛吗？”
　　于成龙没回答张飞飞，拽着她紧走几步，来到一个稠密的灌木丛跟前，分开灌木丛：“你看，千金！”随着于成龙手指方向，张飞飞终于看到前边一个黑黑的不大的洞口，“趴下匍匐前进，我在前你在后。”
　　“是。”张飞飞回答，于成龙刚爬进洞口，她立刻趴下身子跟在于成龙后面爬了进去。洞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双手所触都是又凉又硬的石头，有的还湿漉漉的，不时地还能听见水滴在岩石上的声音。大约爬了十来米的样子，山洞突然变大了，两个人可以站起来猫着腰走了，而且也比刚才亮一些，还能听见圆屁股（蝙蝠）飞来飞去煽动翅膀的声音和打闹发出的吱吱叫声。飞飞虽然不怕蝙蝠，但是非常厌恶它，因为听说它能传播鼠疫。
　　突然，一只圆屁股（蝙蝠）掉在张飞飞头上。她本能地抓起它想狠狠地摔到岩石壁上，可是就在此时，张飞飞想起了小时候姥姥给她讲的圆屁股告状的故事。奶奶说，这故事是她小时候听自己妈妈讲的。
　　有一只在孔夫子家的茅厕里推粪球的屎壳郎，阎王爷见它勤勤恳恳推粪球有功，就打算来世让它托生富人享福。不知哪个嘴快的小鬼儿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屎壳郎，屎壳郎特得意，晚上推完粪球就在天上飞，边飞还边嗡嗡地唱，结果不小心撞死一只圆屁股。圆屁股就到阎王爷那儿把屎壳郎告了，说屎壳郎因为要托生富人了，故意儿耍威风把它撞死，还说圆屁股太丑陋，以后它要是成了富人，就发动家里所有仆人把圆屁股赶尽杀绝。阎王爷一听大怒，心说你屎壳郎的心也太恶了，让哪个物种生哪个物种灭，都是我阎王爷说了算，就算你是孔子家里的屎壳郎也没这么大权力呀！当下就命小鬼儿把孔子家的屎壳郎锁来过堂。屎壳郎以为凭着自己是孔子家里的，阎王爷不会把它怎么样。于是就为自己辩解道：“日落西山乎，两眼不见乎。飞到半空乎，撞死圆屁股。”阎王爷一听大怒，好你个屎壳郎，仗着自己在孔老夫子府上推粪球，竟敢在我面前臭拽，玩起之乎者也来了！便起身一脚将屎壳郎踢出阎王殿：“推你的粪球去吧！”屎壳郎最终也没托生成富人，至今仍在农村人家的茅坑里推粪球。奶奶的妈妈对这个故事的总结是：别惹圆屁股，因为圆屁股会到阴间阎王爷那里告刁状。
　　虽然张飞飞不迷信，也明白奶奶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讽刺那些说话口口咬词的人就跟屎壳郎一样可笑。但是奶奶的妈妈对这个故事的总结也让张飞飞不敢小觑，尤其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万一摔死一只圆屁股引起所有圆屁股的公愤，紧紧把她和于成龙围住撕咬可了不得。张飞飞叹口气，弯腰轻轻地把圆屁股放到地上。
　　“千金，要是有蝙蝠掉你脑袋上，千万别用手抓，省得被它们咬着。低头把蝙蝠甩掉就行了。蝙蝠的牙齿锋利着呢，而且有毒，咬你一口怕是就出不了这山洞了。”于成龙警告她。
　　“你干嘛早不说呀?”张飞飞本能地把抓蝙蝠那只手在身上使劲蹭蹭，“刚才我就抓了一只，幸亏这只老实没咬我，要不然我就死了。就咱俩人在这洞里，我要是死了，看你怎么向我奶奶交代？公安局还得找你呢，我年轻貌美，他们肯定把你当成强奸杀人的嫌犯。”张飞飞故意恫吓于成龙。她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还真把于成龙吓住了。
　　“千金，”于成龙停住脚步，“你的话其实很有道理。虽然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毕业同学九年，而且上中学时还有过咱两搞对象的传闻。但是你相信我，知道我是一个老实正派的男人，不会做出龌龊之事，否则也不会跟着我来了。但是万一发生危险你死了，谁能相信不是我干的呢？现在就向后转回去吧，前边更危险。”
　　“不嘛，人家就是要看古墓嘛！”张飞飞又使出小女人撒娇的绝招，双手抓住于成龙的胳臂使劲儿摇晃。但是这回却失灵了，任张飞飞摇断胳膊，于成龙就是不答应。
　　到这时候，张飞飞知道不把真相向于成龙讲清楚，他肯定不会带她去了。“于成龙同志，”他很严肃地叫他一声，“我不是吴千金，是她的好朋友张飞飞。因为吴千金的奶奶特想她，而她有事又没法回来，我们俩长得又特像，就和她做了交换，我冒充她回了老家。”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凭什么相信你叫张飞飞而不是李飞飞王飞飞呢？”
　　张飞飞从牛仔上衣胸前的内兜里掏出学生证递过去，打开手机照明：“你看吧！”
　　“我相信了你是警官大学的学生张飞飞，为了不让千金的奶奶失望，你冒充她回老家看奶奶。可是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带你来古墓呢？一般的女孩子谁不害怕埋死人的坟墓呀？难道你就不怕？”
　　“我不怕。”张飞飞声音很坚定，“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我是共产党员，未来的女刑警。为了破案，为了抓住犯罪嫌疑人给被害人伸冤昭雪，我什么都不怕。”张飞飞很坚定地回答，就好像入党时在党旗下宣誓。
　　“这就怪了，你口口声声抓住嫌犯为被害人伸冤昭雪，难道你认定古代的凤凰皇妃是被人害死的？即便如此，你又怎么抓住害她的嫌犯？他们早就灰飞烟灭了。难道你会穿越术会复活术，能穿越到古代能在茫茫宇宙之中找到罪犯的腐殖质让其复活？”
　　“依我看你是看科幻小说看多了，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我一定要看古墓，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说的古墓里的遗骸是古代皇妃的。因为你们当地流传的游龙戏凤的故事就不是真实的，不过传说而已。假如是真实的，为什么既没有朝代也没有皇帝的姓名呢？我相信你说的遗骸肯定有，不过应该是现代人的。说不定谁把她们害死了，把尸体藏在山洞里呢！”
　　“我们这地方民风淳朴，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谁把谁害死的事。”
　　“你小姑呢，你敢断定她就不是被人害死的吗？什么升天呀，你这个中学毕业生天天玩电脑的人相信吗？”
　　“这……”
　　“我还告诉你，和你小姑差不多同时失踪的附近还有一个女性，年龄和你小姑差不多。”
　　“她是谁？”
　　“吴千金的母亲。”张飞飞本不想把吴窈窕的事讲出来，怕吴千金知道了影响她和现在的父母关系。可是看于成龙的样子，不讲怕是不行了。
　　还没等她继续往下讲，于成龙就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说我的小姑可能被人害死了还搭上点儿界。你说吴千金的母亲被人害死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吴千金的奶奶经常和我视频聊天，老人家不止一次往我的电脑和手机上上传她家的全家福。就在你来的前两天，老人家还传过来吴千金爸妈收废品的影像，怎么到你嘴里她妈就被人害死了，尸体还可能被扔在深山老林里呢？你刚才还批评我科幻小说看多了，依我看你是患了严重的破案职业病，凭空就能捏造一桩案子。天呀，我担心你今后果真地当了刑警，不一定制造多少冤假错案呢！”
　　“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告诉你这个未来的大作家，吴千金现在的母亲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她的舅妈，爸爸实际是她的舅舅。她的母亲吴窈窕，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
　　“啊？这是真的？为什么这件事由你来告诉我，不是吴千金呢？她可是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伙伴呀!”尽管张飞飞讲这件事时尽量把语气放得很平静，但是于成龙却一点儿也不平静，声音大得就像在和张飞飞吵架，吓得在他们头上吱吱盘旋的蝙蝠四散飞走。黑暗中张飞飞虽然看不清于成龙脸上表情，她相信，于成龙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肯定瞪得比乒乓球还大。
　　“很简单，吴千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全家人为了千金快乐成长，都在瞒着她。”张飞飞说奶奶昨天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她，是因为她自觉时日不长了，吴千金也大了，应该让吴千金知道她母亲窈窕的事。奶奶还期望吴千金能找到她的母亲窈窕呢！我答应了奶奶，现在就是来找吴窈窕。“我把一切都对你讲了，只希望你不要把我和你说的话告诉奶奶，省着他老人家见不着孙女儿难受。更不许告诉吴千金，这会破坏她和父母的幸福生活。好了，现在可以带我去古墓了吧？”
　　“好，未来的女刑警，我们走。但愿你今天不虚此行。”
　　俩人在黑咕隆咚曲里拐弯的山洞里不知走了多久，“停！”于成龙叫道，“右边有个洞，趴下，爬进去！”张飞飞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立刻趴下，紧随于成龙后边向右边一个更黑的小洞爬去，可了不得了，蝙蝠几乎就贴着脊背飞来飞去，在地上的双手偶尔就会触摸到一团软软的滑溜溜的东西，张飞飞估计可能打算在此冬眠的蛇了。“蛇王爷蛇王母，对不起了，我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了。不要怪罪我，我这是为民伸冤为民除害啊！”嘴里这么嘟囔着，张飞飞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可能是古墓，更不可能是皇妃之墓。只有罪犯杀了人怕人发现，才把被他杀掉的人的尸体拖进这高山密林里的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藏起来。可是这也不对呀，她上山时注意到了，山脚下根本没有人家，离此山最近的村落也得有六七里路。于成龙把罪犯藏尸的地方当成古墓，那尸骸恐怕早就剩下一副人的骨架了，说不定骨头都腐烂了，这个案子的发生应该有年头了，如果被害人真的是于成龙的小姑或者是吴千金的妈妈窈窕，都有二十多年了。现在是2017年，案子应该发生在九十年代初，那时候全国的农村都不算太富裕，晋东南的农村应该更穷，肯定不会有私家车。没有汽车，这个罪犯是怎么把尸体运到山脚下的呢？而且，这个罪犯应该经常上山，对山上的地形地貌应该非常熟悉，罪犯应该就是附近村落的人……
　　“注意，开始进入古墓！”于成龙叫了一声，打开挂在身上的手电筒，张飞飞注意到，前边的洞口被几块碎石堵住了。于成龙把手电筒从身上摘下来交给张飞飞，“照着点儿，我把碎石搬开！”便用双手一块块把碎石挪到一边。
　　“啊……”张飞飞突然大叫一声，赶紧闭上眼睛。太恐怖了，她实在不敢看第二眼。是什么东西让未来的女刑警如此恐怖呢？
　　原来，碎石挪开的一刹那，张飞飞看到手电光中，端坐着一位古代美女。女人穿着鲜艳华贵的古代宫廷服装，头上戴着和《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一样的凤冠，上面金钗珠翠被手电筒一照熠熠闪光，雪白俊俏的脸上，娥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微睁，樱桃小嘴半启，那表情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于成龙，我信了，这肯定是凤凰皇妃的墓，你看这个美人的穿戴打扮跟戏台上的杨贵妃一模一样。”张飞飞缓过神来，睁眼对于成龙说。“只是我不明白，她都死去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了，为什么还栩栩如生和活人一模一样呢？”
　　“哈哈哈”于成龙大笑：“我们未来的女刑警呀，你还是被骗了，这是我做的假贵妃呀！”
　　“假的？”张飞飞手电筒照着端坐着的美人，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却怎么也看不出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做假人呢？”
　　“吓唬盗墓贼。”
　　“你做得咋这么像呢？”
　　“我爷爷我爸爸都是当地有名的画匠，我打一生下来就在这种环境中，不用潜心学艺，耳闻目睹就行了。发现这座古墓以后，我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吓唬那些盗墓的人。美人的身子是花钱找泥塑手艺人做的，底盘大且沉，永远搬不倒，其实就是个不倒翁；凤冠霞帔是托本县上党梆子剧团代买的，他们内行，知道皇妃该穿带什么，美人那张脸是我画的。”
　　“可是不倒翁皇妃把洞口死死堵住了，咱们无法进去呀？莫非皇妃可以拆装吗？”张飞飞问，手中的电筒在皇妃的身上照来照去，却没找着丝毫拆装的痕迹。“我明白了，拆装的缝隙都藏在衣服里。你把皇妃拆开运进来以后，安装完毕才给穿上衣服。”张飞飞说你对皇妃也忒不敬了，竟敢把她老人家大卸八块，皇妃若地下有知肯定会报复你的。”张飞飞吓唬于成龙。
　　“不接受你派给我的罪名，因为我没把皇妃大卸八块。”于成龙说，“告诉你，皇妃背后的洞还有一个出口，而且距离古墓短，宽阔，好走。我就是从那个洞口把皇妃背进来的。”于成龙回答。
　　“这就奇怪了，你干嘛不带我从那个洞口进来，非要从这边又长又窄的洞里进来？”
　　“那个洞口被我堵上了。”于成龙说，“那边的洞口有一棵枝叶茂密的古藤，因为年头久了，古藤树粗大的树身都弯腰了，古藤树的树冠就像一个巨大天然的绿房子把洞口严严实实遮盖起来。那次巡山时，我撞见一只肥大的野兔，正好想吃兔肉了，天龙叔养的兔子都还小，我就一直追，野兔钻进老藤树的绿房子我也跟着钻进来，就发现野兔钻进这个洞口；洞口窄了，我只能趴着追，肯定追不上了。打着手电沿路返回时，发现山洞壁上有一个洞，里边似乎还有东西，用手电光一照，先找见了人的骨架，后照见了铜镜和金镯子。把不倒翁皇妃安装完毕以后，我从另一边洞口爬出来，确信山洞两边的洞口相通，我就把大洞口堵上了，为的是防止盗墓贼发现盗墓。”于成龙一口气说完这些，长喘一口气，“说实在的，自打发现皇妃墓以后，我的心天天悬着，只要有人上山，甭管熟人生人，我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人家转。”
　　“你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没你的保护，说不定皇妃墓早被人盗了，也没有今天你带着假吴千金来探访真古墓的事了。”说到吴千金，张飞飞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吴千金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一到家奶奶就让我来看你？而且我乍一见到你，从你的眼神中能感觉出你对她的思念。是曾经的情侣吗？”
　　“我和她不能说是情侣，只能说是青梅竹马的好伙伴。我们从一上学就是同学，一直到初中毕业。这期间我们一直很好；再加上她长得漂亮，我也长得不错，引来同学们不少的风言风语，传都说我们俩搞对象，为这件事老师还分别找我们谈过话。我承认，当年和吴千金的友谊里有少年少女之间的那种懵懂的爱，可是我们当时根本没表达过对对方的爱。现在，我和吴千金已经分别近六年，只是偶尔想想而已，并没有更多的非分之念头。至于千金吗，她恐怕早把我忘了。毕竟人家千金在大城市上大学，跟千金比，她是天上飞的美丽的天鹅，我是地上的癞蛤蟆。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根本没想过要吃天鹅肉。今天乍一见到千金来看我，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没想到被你这个未来的女刑警看出来了。至于千金的奶奶为何对我这样好，因为我和千金一块儿读书时常去她家，老太太非常喜欢我，曾经跟千金爸爸念叨过，希望我俩将来能成眷属。可是随着千金到县里念高中，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跟千金奶奶在手机里或QQ聊天时，老太太偶尔还会提起这话，说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没能促成我和千金结婚，还说千金不嫁给我，早晚要吃亏。”于成龙叹口气，“奶奶是这样说，但是我有自知之明，对千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因为她是飞翔在蓝天上的天鹅，我是地上的癞蛤蟆。”于成龙顿了顿，问飞飞，“你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吗？”
　　“相信你的话，但是我也要纠正你的话。”飞飞很正经很严肃地说，“于成龙你听好：你不要再提画像的事了。因为这会让我想到小姑，心里难过，毕竟她是我的唯一的亲姑姑，就在我还没落生时悄悄返回天国了。”
　　于成龙的手指指皇妃面前的地方：“这地方有机关，是我挖的陷阱，上面放了一块板，板上放了一些岩石伪装成原来的样子。如果有大胆的盗墓贼没被皇妃吓跑，跪到皇妃跟前推皇妃的话，那翻版就翻了，盗墓贼就会掉进陷阱。陷阱很深，我当初挖了很多天才挖成，装两三个盗墓贼没问题。”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呢？”
　　“看我的。”于成龙从地上跪起来，紧贴着山洞右壁一点点儿往前移动，移动到皇妃跟前。忽然一扑，皇妃被扑倒，压在皇妃身上的于成龙说，“我压着皇妃，你和我一样贴着右边爬过来就是。”
　　“好。”张飞飞答应一声，小心翼翼贴着岩洞壁爬过去，再从于成龙的身体上爬过去，一个后滚翻，张飞飞站起来了。仍然很黑，但是空间却比皇妃前边的那个岩洞宽阔了许多。
　　“不愧为未来的女刑警，你的后滚翻真漂亮。”于成龙夸奖她，从皇妃身上爬下来，接过张飞飞手中的电筒，“我在前边带路，你拽着我上衣的后摆紧跟着。别看这洞子宽阔，弯弯曲曲的，还有分叉洞口，不跟紧会迷路的。”
　　“是。”张飞飞答应，一双手就去拽于成龙衣服的后摆，摸了半天，除去于成龙那坚硬的后背，哪儿有后摆？“你衣服没有后摆。”
　　“噢。”于成龙想起来了，可不拽不着后摆嘛!原来护林员工作服是仿照警服做的，夹克式的上衣底下有一圈穿带，护林员穿工作服一定要把腰带从上衣的穿带穿过系紧，两只腿也要勒紧。特别巡山时，更要这么做。因为山上林木茂密多荆棘草丛多各种小动物和无处不在的蛇，束紧衣服可以防止被树木荆棘刮住，防止蛇之类小动物钻到衣服里。“把手伸过来，我拉着你。”于成龙把没拿手电的左手伸到身后，紧紧抓张飞飞伸过来的手，“不疼吧？”他问，感觉浑身似有一股电流通过，飞飞的小手太柔软了。
　　“你攥紧点儿嘛，不要把人家丢了。”飞飞的语气有点儿撒娇，其实于成龙已经攥得很紧了，她还希望更紧。最好那只男人粗硬有力的打手永远把她的小手攥得紧紧的。不，在这漆黑的只有她和他的山洞里，最好发生点什么。一只蝙蝠擦着飞飞的脸飞过，“我怕！”飞飞叫了一声，上身就倒进了于成龙的怀里……
　　“我爱你!”
　　一对激情的青年男女在漆黑的山洞里忘情地紧紧搂抱一起。
　　“啊……”飞飞大叫一声，两个人同时倒下……
　　是癞蛤蟆，你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聪明有志向有才华的可爱的男人。如果我是吴千金，肯定非你不嫁。”说完这话，张飞飞还用那只空着的手抚摸一下于成龙的小腿部。如果山洞空间够大的话，她相信自己会给予成龙一个大大的拥抱。“皇妃这张脸太美了，和范XX一样。别说皇上动心，哪个男人见着不动心?都恨不得把美人拥揽在怀。”飞飞的手电筒长久地停留在皇妃凤凰的脸上。“我猜，你是照着范XX的像画的吧？”张飞飞问。
　　“不是照着范XX的像画的，我是照着爸爸相册中小姑的像画的。”
　　“你小姑真的这么漂亮，还是你给夸大了？”
　　“缩小了。我爸爸说我小姑真人比相片美一百倍，是我们附近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再加上我小姑的名字就叫凤凰，村里人都说我小姑是凤凰皇妃托生。所以后来小姑没了以后，大家都认为是升天了，包括我。虽然长大了，对小姑升天的说法心里也有疑问，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