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 釉色渲染

　　阳春三月是踏春的好时节。禤翔带着姥爷姥姥和瑞瑞坐着路虎到郊外游玩。郊外风和日丽百花争春，空气里混合着花的清香、草的气息。一行四人来到璧湖农场，工人准备了茶水和各式特色小吃，禤翔带着瑞瑞和工人的几个孩子到草丛里散步，欣赏和煦明媚的大自然风光，采撷可爱的小花小草。
　　瑞瑞玩得很开心，跟同龄的孩子在草丛里玩捉迷藏，稚嫩的欢乐的笑声飘荡在空中。
　　姥姥和姥爷蓦然听到那动听的天籁般的笑声，不约而同的循声找去。禤翔和几个孩子掩藏在一大片锦绣杜鹃花丛中，双手击掌，瑞瑞蒙着双眼在找人，花丛中不时有蝴蝶飞扬，飞在瑞瑞脸上，瑞瑞抓又没抓中，他一点都不恼，反而笑个不停。抓到禤翔，笑得更开心了，禤翔把瑞瑞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肩上，瑞瑞兴奋地仰望一碧如洗的天空，笑声如一串串音符崩出，快乐已回归到他心中。
　　工人宰杀了一头嫩羊，晚餐不仅有涮羊肉还有烤羊肉。姥爷和姥姥在散步，没回到农舍。瑞瑞紧挨着禤翔，看他熟练地翻转烤羊，在羊的各部位洒上调料，弄得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叔叔，你好会做烤羊肉哦。”一个孩子吞了下口水说。
　　一旁煮开水的容启华说：“烤得香极了，有专业的水准。”
　　禤翔谦逊地笑说：“容大哥过奖了。”
　　“有眼睛的人一看你这手艺，就知道你有大厨的水平。是不是专门学过？”容启华问。
　　禤翔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在部队里有一项野外求生技能训练，我是在训练的过程中学会烹烤食物的；回到部队后又去请教部队里的大厨，久而久之就会了。”
　　“不简单呐！”容启华发出阵阵赞叹，“姥爷对你的武艺大加赞赏，更对你的厨艺青眼有加，你的车技也是顶呱呱的，小禤是个人才呐！”
　　禤翔被夸得面有愧色：“除了车技有牌子，其它的都没牌子。”
　　容启华讶然地说：“牌子很重要吗？我不觉得。你知道吗？姥爷是个注重实际、看中内涵的人。他高薪聘请过两个有学位的大学生来管理过农场，但那两个大学生中看不中用，一个月后他辞了那两个大学生。姥爷说，一个人重要的就是勤快和认真，连最起码的勤快都做不到，要他干什么？他不养这些无用的人。小禤的实力是刻在骨子里的，姥爷看到了你的实力，文凭对你来说已经没必要了。”
　　羊烤好了，禤翔切下最鲜最嫩的部位分给孩子们吃。看着孩子吃得又香又甜，容启华又说：“姥爷最爱瑞瑞，大小姐去世后，姥爷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孩子。孩子生病那些年，姥爷带着他四处寻医，走遍了沿海的每个大城市，甚至去到香港美国，都没用。瑞瑞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姥爷天天抱着他。记得有一次我送菜到府上，瑞瑞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姥爷流着泪对我说，只要瑞瑞能病好，万贯家财他可以散尽。姥爷爱种风信子，他说风信子有着一句美好的花语，他相信风信子总有一天会捎来风的语言，带给他们家风一样的好运。”他看着禤翔说，“我敢说，你就是风信子带来的好运，瑞瑞因你而来病全好了。”
　　禤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姥爷姥姥散步回来，老远就说：“好香啊！大老远就闻到那股香味，口水都流出来了。”
　　禤翔切了两块羊肉盛在碟里端给姥姥姥爷：“尝尝。”
　　姥姥尝了一口，大加赞许：“好吃，外酥里嫩入口即化，有滋有味。”
　　瑞瑞还要吃。瑞瑞的好胃口让姥爷满心喜悦，把瑞瑞拉到身边：“还有涮羊肉，这烤羊肉得吃少点。”
　　“我还没吃够呢。”瑞瑞开口说。
　　姥爷笑了，笑得无比开心，这是瑞瑞说的字数最多的一次。
　　禤翔切了一块羊腿肉放在瑞瑞碟里：“吃饱了回到家，跟叔叔打一小时的篮球，练俯卧撑，再沿着护城河慢跑一圈。”
　　“好啊。”瑞瑞笑着应道。只要是跟禤翔在一起，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姥爷姥姥笑逐颜开，瑞瑞病渐愈，如棵小苗，变得阳光又欣欣向荣。
　　
　　清晨，晨雾还堆集在柳枝条上，禤翔带着瑞瑞沿着护城河慢跑。禤翔跑得很慢，可是瑞瑞还是与他落下一大段距离。
　　“瑞瑞，加油！”禤翔给瑞瑞打气。
　　身上传来一声短信发来的声音，禤翔掏出手机，是卿卿发来的。两人每天都有短信互动。卿卿一大早发来一个俏皮的短信：“晨跑君，‘五一’快到了，你来看我吗？我每天放学都去羽毛球馆锻炼，还去健身房锻炼。我要学你家门前那镇山石，风吹雨打依然岿然不动，承受风雨千钧之力。”看到这句话，他好生感动。卿卿这家伙，情话说得颇有韵味，撩动他的情欲。
　　“要按时吃早餐，别为了贪睡误了早餐，对身体不好。”禤翔把短信发过去。
　　“知道了，这就去吃早餐。”
　　两人在早上互动信息，一整天都感到浓情蜜意，人都不觉得困乏。
　　“瑞瑞，‘五一’节想去哪里玩？”他问跑近前的瑞瑞。
　　瑞瑞想了想，说：“去看姐姐。”
　　禤翔笑了，摸了摸瑞瑞的头发，他也有此意。
　　瑞瑞想去上海看姐姐，姥爷同意了。在收拾行李时，接到宋英祖打来的电话。宋英祖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迫切而焦虑，恳请姥爷帮忙。
　　姥爷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不承认卿卿瑞瑞是你的孩子吗？这么多年你回来看过他们姐弟吗？在瑞瑞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到欧洲度蜜月，你置他们姐弟生死于不顾，你枉为人父！卿卿每次上你家要生活费，次次被你那个没教养的泼妇骂个不停，你帮卿卿说过一次话吗？你这没人性的家伙！”说完气呼呼地挂上电话，转过身时，瑞瑞站在他身后，他摸了摸孩子的脸，“吃饭，别去理他。”
　　禤翔摆好了碗筷并盛好了汤。
　　姥爷还为宋英祖的电话生气：“简直不像话，当年为了和珮珮达到离婚的目的，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娶了个当官的女儿又怎样？还不是照样生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得还不如卿卿一半，为了接受外国文化的熏陶，从小送去国外生活。哼，好嘛，才八岁，就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真是报应。”
　　姥姥给姥爷夹了块清蒸鱼：“别生气了，吃鱼。这清蒸鱼小禤做得真是好吃。别把气带到饭桌上，这对身体不好。”
　　禤翔做了五菜一汤，其中有一道黄酒炖母鸡做得特别好吃，瑞瑞很爱吃，连吃两个鸡腿两只鸡翅，吃完一碗饭自己又跑去添饭。
　　姥姥笑了：“吃饱了得跟叔叔去跑步，要不然会变成小胖子被同学笑话。”
　　瑞瑞正吃着大块鸡肉，抬头对姥姥说：“他们不敢。”
　　“怎么不敢？为什么不敢了？”姥姥有意逗瑞瑞多说话。
　　“我有叔叔，他们害怕。”瑞瑞骄傲地说。
　　姥姥和姥爷大笑，禤翔那三架打得是全校皆知，老师同学们都知道瑞瑞有一个功夫很了得的叔叔，没一个人敢欺负他。
　　
　　上午十点，姥爷接到印老爷电话，说是江边村的地已谈好价格了，请姥爷到江边村实地走一趟。姥爷走到窗边，后花园里，禤翔正在移植葡萄风信子。姥爷叫了声禤翔，后者放下小花铲，来到窗边。
　　“走，到江边村看一看，印毅强跟卖家谈好价格了。”姥爷说。
　　禤翔摘下身上的围裙，到车库取车，陪姥爷到江边看地。
　　站在江边村绿草萋萋的荒地上，印毅强把卖主介绍给姥爷。测量好地皮，谈妥了交易时间，见时间尚早，姥爷带禤翔到老庙街逛一逛。老庙街是一条极老的街道，属步行街，自明朝年间就存在了，经营着老古董老物件，瓷器玉器香料比比皆是，满街古韵沉淀，古风犹自，古味飘荡。
　　姥爷带着禤翔走入玉器行中，教禤翔识别玉器。看了玉器，又看香料，鉴别各种沉香。禤翔讶然地发现，姥爷是个极高明的行家，真假混淆难辨的商品都逃不过姥爷的火眼金睛，必能看出良莠。这里的商家都认得姥爷，都不敢在姥爷面前放肆，谦卑有礼。
　　
　　“五一”节长假，姥爷姥姥带着禤翔和瑞瑞坐火车去上海。瑞瑞很喜欢出门旅行，且有禤翔陪伴，他的兴致更高了，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在下个车站，上来一拨旅客，一个男孩子见到瑞瑞，高兴地大叫着：“瑞瑞！”
　　瑞瑞定睛一看，是和他在香港魔方比赛中一开始就遭到淘汰的男孩子。
　　“你不认得我了？”男孩子摇着瑞瑞的肩。
　　“你是芮捷成。”瑞瑞说。
　　男孩子高兴坏了，抱着瑞瑞大笑。禤翔腾一个位置让芮捷成和瑞瑞一块坐。
　　芮捷成拉住禤翔说：“叔叔，你是瑞瑞的教练吗？”
　　“怎么了？”禤翔问。
　　芮捷成说：“瑞瑞夺得杭州赛区和香港赛区的冠军，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最好最棒的教练。我没有教练，叔叔，你能教我吗？”
　　孩子的父母均在场，都在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我能教你，但是你住哪里？我怎么教你？”禤翔说。
　　芮捷成说：“我住在南京。我爸爸下个月调到你们那座城市工作，我也要转到那里读书。”
　　禤翔说：“好啊，等你转学了我再教你。”
　　“谢谢叔叔。”芮捷成高兴地叫着。
　　瑞瑞有同伴玩，心情也是非常好，两个男孩子掏出各自的魔方一起玩耍。由于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玩的缘故，姥爷一家和芮捷成一家便结伴相游，到了上海，一起订房间一起出游。
　　卿卿接到姥爷电话，赶到外滩见面。乍一见到瑞瑞，被瑞瑞长高的身体和圆润的脸蛋吓到了。
　　“瑞瑞，是你吗？你长胖了！”
　　瑞瑞皱着眉说：“是结实了，好吗？”
　　卿卿大笑，瑞瑞会顶嘴了，跟一般孩子没区别了。她贴着姥爷的耳朵说：“瑞瑞好了。”
　　姥爷笑说：“是啊，终于盼出头了。”
　　卿卿和姥姥热烈地抱了一抱：“姥姥，你气色好极了。”
　　姥姥笑说：“禤翔做的饭菜特好吃，他每晚都烧花椒水给我泡脚。这孩子大孝着呢。”
　　卿卿看着对面的禤翔，笑而不语，千言万语藏在那一抹温婉的笑靥里。
　　瑞瑞拉着姐姐见过芮捷成。
　　“瑞瑞有自己的小伙伴玩了。”卿卿笑说。
　　姥爷请芮家人与他们到大酒店一起同台吃饭。
　　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正逢一个国际首脑会议与国际峰会同时在上海举行，上海主要干道布满着荷枪实弹的军警。
　　姥爷带着两家人到一家大酒店吃饭。在点菜时，一群高大威武气宇轩昂的身着特种军服的军人从二楼楼梯上走下来。其中一个军人望了一眼这边的餐厅，目光突然定了一下，闪动着惊喜，毫不迟疑地向餐厅走来。军人站在禤翔身后，热烈地叫了一声：“禤翔！”
　　禤翔转过身，脸上瞬即浮上欣喜的笑容：“蓟阳！”他站起身，与蓟阳热烈地拥抱着。
　　其他战友也上前与禤翔热烈地拥抱，大家见面很是高兴，搂着抱着。
　　蓟阳揽着禤翔，关切地问他的近况。
　　“挺好的，我过得很好。”禤翔说。
　　蓟阳忽然眼含泪水，抱着禤翔说：“禤翔，你是我的好兄弟好战友，当初若不是你为了照顾我代我上阵，你早已经在军校毕业，被军队委以重任。”
　　禤翔连忙说：“都过去了，别去提那些事。”
　　蓟阳说：“我们上个月去看过蓬靖的父母，他们说这么多年来你坚持每月寄三千元给他们，还供他弟弟妹妹读大专，你做的比他们的儿子还要好。这件事部队领导都知道了。”
　　禤翔却说：“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给领导看的，是为了良心和承诺。”
　　“当时你的枪支意外走火让领导感到困惑，你走之后，又连续发生了枪支走火的事件，二班的班长、一排的排长相继出事。接二连三的事件引起了领导的重视，部队做了全面的调查，那批次的枪支存在问题，是兵工厂的责任，军需部没及时发现，错不在你。”蓟阳说。
　　“都过去了。”禤翔平静地说，“我没放在心上。”
　　“可是你的前程就这样毁了，你当时是被部队看好的保送进军校的最好人材。”
　　往事被勾起，触动了埋在心底最深的伤痛。禤翔的情绪有些波动，蓟阳见有一大桌的人在盯着他们，也觉得不方便说话。他揽着禤翔的肩说：“今晚有空吗？到军区招待所找我，咱们兄弟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聊天了。”
　　禤翔点点头说：“我有时间去找你。”
　　蓟阳说：“别像过去一样，每次找你你总说在忙。咱们是铁哥儿们，是好兄弟。”说完用力拍拍禤翔的肩膀，和战友走出了餐厅。
　　战友走后，禤翔情绪有好一阵子的低落。他低着头双手支在餐台上，手指揪着头发。
　　餐桌上静得出奇，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抬头看到一桌子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他不安地歉意地说：“怎么还不上菜？我问一问餐厅经理。”说完起身去找人。
　　卿卿望着禤翔落寞的背影，她知道禤翔心里很烦，借此机会出去透透气。
　　菜肴一一端上桌，禤翔夹菜给瑞瑞，自己却没怎么吃，也不说话。一桌子的人也没怎么说话，禤翔这件事给每个人的心灵带来很大的震动。
　　回到酒店，禤翔给瑞瑞洗了澡，然后向姥爷请假，他有事要出去。姥爷知道他去找战友，特许他出去一个晚上，玩一天也行。
　　卿卿留在酒店陪瑞瑞和芮捷成玩，困了就陪瑞瑞一起睡。禤翔一晚上都没回来，第二天仍然不见踪影，瑞瑞开始变得烦躁焦虑，游玩也变得精神不集中。
　　晚上，禤翔还是没回来，打电话找他，电话总是忙音。为了安慰瑞瑞哄他睡觉，卿卿出了一身汗。她洗了个澡，走出卫生间，却见姥姥抱着瑞瑞，轻轻拍着他，瑞瑞睁着眼就是睡不着。
　　姥姥对卿卿说：“你再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瑞瑞离不开他。”
　　卿卿拨通禤翔的电话号码，那头还是忙音。
　　“没人接。”卿卿放下手机。
　　姥姥叹息了一声：“当初听你姥爷说禤翔在部队里杀了战友，我们对他心怀芥蒂，心存排斥，不承想是个令人扼腕的意外。禤翔从始至终不做任何解释，现在从他战友口中得知整件事原委，看出了禤翔真是个品质好的人。姥爷这两天一直在自责，他对禤翔的事处理得有失分寸。”
　　卿卿轻轻叹息着，想着禤翔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心疼得心尖在颤抖。
　　“禤翔做每样事都极端负责，没有出现一丝一点的差错，从他做菜、帮姥姥养花，做花茶，姥姥就看出他是个内心极软极细的人，开枪杀人是件不得了的重案，可军队没有按军法抓人坐牢判刑，说明禤翔开枪杀人的事不寻常，外人不能随便定论。姥爷闲来无事，带禤翔到老庙街练眼力，发觉禤翔一教就会，一点即通，是个天赋极高的可造之才。”
　　卿卿坐在姥姥身边，说：“姥姥，你不觉得这事是好事吗？禤翔不出事，他就会到军校深造，我们一家人和他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瑞瑞永远见不到他。禤翔出了事，他出来找工作，来到这里，姥爷遇到了他，瑞瑞见到了他，他走进了咱们家。我接触了他，发现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心里清楚，这个一身都是优点的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姥姥说：“可是你也看到了，禤翔看到他的战友，心情变得很是郁闷，出去一天一夜都不回来，打电话他也不接。他会不会跟姥爷提出辞职？这么棒的小伙子到哪里找？现在姥爷和我都舍不得他。姥爷说当初辞退禤翔，那是他没调查清楚，第二度伤害禤翔，他好惭愧。”
　　卿卿笑说：“姥爷多虑了。禤翔也能理解姥爷，他现在只是心情不好，辞职肯定是不会的。到哪里找像姥爷那么好的老板？禤翔是个有头脑的人，他做事情是三思而行的。”
　　姥姥听了卿卿的话，放心了：“照你这么说，他会回来的，不会离开我们的。”
　　卿卿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得回学校，她和同学约好了要参加舍友的一个生日派对。她和姥姥告别，吻了吻瑞瑞，带上门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