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暮雨霭翳 露冷雾寒

　　接到魔方赛事主办方的通知，姥爷立即打点行装，禤翔接到电话，当晚也赶到卿家。卿卿这次真的看出姥爷与禤翔之间有嫌隙，禤翔的一举一动显得小心翼翼，说话也是少之又少，不再像过去那样随和。
　　禤翔走进瑞瑞的房间，当他脱下手套，他整个右手掌包扎的纱布怵目惊心地映入姐弟俩的眼中。卿卿冲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焦急地问：“怎么伤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三巷的水龙头总闸给冰雪冻裂了，那一排的居民没水用，我换上新的总闸，不小心弄伤手心。没事，过去了。”
　　卿卿的心痛死了，眼泪难过地掉下来。这时姥爷姥姥走进屋，她连忙转身出了房间。她不能让姥爷姥姥看到她的眼泪。
　　姥爷和禤翔商谈去香港的事宜，谈了半个小时。禤翔要走了，卿卿送他出了院门，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拐角处，卿卿再也控制不住心痛到极点的心情，跟着跑出去。出租车看不见了，她失望地往回走。
　　姥姥在厨房发面，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姥姥，姥爷和禤翔之间好像有什么事？他们话也不多了。”卿卿走进厨房对姥姥说。
　　姥姥抬起头，看着卿卿，叹息了一声：“卿卿，你少点和禤翔说话，禤翔身上有污点，尽量避开他。”
　　“为什么？”卿卿大吃一惊。
　　姥姥轻声说：“姥爷查到了禤翔的背景，他开枪杀死过人，这个人还是他的战友。”
　　卿卿被姥姥的话吓住了，脸色苍白如纸，她颤抖着声音问：“他怎么会开枪杀人？不可能的。”背负着杀人的罪名，此生永远都抬不起头做人，想到这里，卿卿心头在剧烈地颤栗。
　　姥姥放下手中的活，拉着卿卿，把事情的起因说给卿卿听：“瑞瑞在学校用铅笔尖扎伤三年级的窦一山……”
　　听着姥姥絮絮叨叨的描述，卿卿的一颗心紧紧地绞痛着，眼泪潸然滑落下脸庞。禤翔原本地位低下，现在不光彩的身世被揭穿，他已无法在姥爷面前抬头。卿卿能猜测到姥爷的内心想法，等瑞瑞参加了这次比赛，他会与禤翔表明态度，与禤翔不再往来。禤翔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定会走的，到那时她将再也看不到禤翔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万分难过和痛苦。她两脚如灌铅似的走到她房间门口，瑞瑞在加紧练手指的速度，姥爷坐在他身边。为了瑞瑞，她不能把悲伤的情绪表现出来，她得坚强，得坚持。
　　
　　启程的时间到了，禤翔和卿卿一家人乘坐飞机直达香港，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的变化。姥爷曾在香港居住多年，他一下机，来迎接的亲朋好友早已在机场出口处迎候。姥爷把卿卿瑞瑞和禤翔介绍给一大帮子的亲友团，大家簇拥着姥爷一家子出了机场，乘专车到预订好的酒店，为姥爷一家接风洗尘。
　　当晚，亲友团在豪华邮轮上喝茶，场面热闹又温馨，卿卿见了许多的亲戚，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烦恼。
　　世界级别的魔方比赛每两年举办一次，地点设在一幢摩天大楼的最顶层。来自世界三十多个国家地区的六百多名神童选手聚集一堂好不热闹。姥爷和姥姥、卿卿初次见到这种盛大隆重的顶级场面，好不兴奋。瑞瑞也见到了在杭州同台竞技的两位竞争对手，高兴地拉着小伙伴的手，三家人聚在一块聊天。
　　比赛开始前，主持人宣布比赛规则，并当场公布获得前三名的奖金额数。第一名的奖金高达五万，通过这么高的奖励可以看出魔方比赛的被重视程度。
　　比赛开始，第一天的比赛没有瑞瑞，而他的两个小伙伴有一个很快被刷下来了。第二天，瑞瑞和他的另一个较大的小伙伴顺利进入下一轮淘汰赛。
　　百强、八十强、五十强，瑞瑞和他的伙伴一路过关斩将。比赛异常激烈，气氛令人紧张，没有心脏病都给吓出心脏病来，姥姥干脆坐在外面的楼道口，她呼吸快受不了了。
　　三十强、十六强、八强，瑞瑞以他独有的平静和镇定和快如旋风的指法成了比赛的焦点。他的伙伴止步于八强，中国战区就剩下他——十岁的瑞瑞。
　　四强的选手产生，四个选手来自不同的四个国家，有中国的卿瑞、加拿大的迈克、英国的大卫和日本的荻野康夫。瑞瑞是年龄最小的，最大的是英国的大卫十六岁。这次比赛没有年龄的限制，更显比赛的残酷。
　　魔方比赛有别于体育的竞技比赛，但它讲究的内容和内涵以及精神与体育比赛的更快更高更强一样，它同样精彩，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有人研究出，它还能预防海默尔氏疾病的发生。主持人说出这话，当场笑倒许多人。
　　这几天，卿卿每一分钟都与姥爷姥姥亲戚一起，与禤翔说话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每晚，众多的亲戚轮流做东请姥爷喝茶，禤翔以照顾瑞瑞为由和瑞瑞待在酒店里没出来，卿卿和姥爷姥姥几乎游遍了九龙区。
　　回到酒店，卿卿买了一些好吃的糕点给瑞瑞，他已经睡着了。她洗了澡，想拿糕点给禤翔。他的房间在隔壁，而姥爷的在对面，一敲门姥爷可能会听到。她想了想，溜到阳台。酒店的阳台很小，就一条铁花栏杆隔着。
　　“禤翔，禤翔。”她轻声叫着，她知道他一定没睡。
　　很快，禤翔走到阳台。她翻过阳台，禤翔伸手抓住她，把她抱到他这边的阳台。
　　“我买了些特色点心，可好吃了。”她压低声音说。
　　“我晚上不吃甜点。”他说。
　　她一愣，禤翔保持着许多在部队时的生活习惯，一想到他在部队发生的事，她的情绪低落下来。她把糕点放在茶几上，转过身，揽着他的颈项。
　　“姥姥和我说了你的事，告诉我，你拼命地工作是不是为了偿还你的良心？”
　　他凝视着卿卿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他无所遁形，愧色满面，缓缓地点着头。
　　“也不想成家？”她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不吭声，放开卿卿，坐在床边，神情是少有的落寞和颓然。她挨着他，直视着他眼中难言的凄楚。
　　“你说话呀。你不想成家，连我也不考虑吗？”
　　“卿卿，”他抬头看着卿卿，“你知道的，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不可能！还记得在火车上那对吵架的男女吗？那个男的说出了我的心声。我拼命地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我无辜的战友，我得养他的家人，我要用工作来洗刷带着污点的灵魂。”
　　这是一番什么话，它的冲击如海啸般带来的震撼，瞬间把卿卿击垮。
　　“你为了你的过失要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吗？”她的心要碎了。
　　他沉重地点着头。
　　她失声哭起来，抓住他的肩膀，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留在深圳？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约我出来？你为什么给了我却不留在我身边？你要我想你一辈子吗？”
　　“卿卿，你冷静点。”禤翔握住哭得不可抑止的卿卿，“吵到瑞瑞了。”
　　“瑞瑞的比赛结束后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卿卿悲伤地问。
　　禤翔低着头，双手揪着头发。
　　卿卿又问他：“你能不能自私一点？为你自己着想？”
　　他抬起头，眼圈一片通红：“我也想，可我做不到。我虽然不是军人了，但是我身上流着军人的血，我得履行我在死去的战友坟前许下的承诺。”
　　又是承诺，又是承诺。卿卿真的要崩溃了，她奋力推开他，哭泣地大声地说：“那你就守着你的承诺过一辈子吧，孤独终老吧。你这个自私的玩弄感情的人。”说完打开门冲出去，跑到外面发现没带门卡，又跑回来，跑向阳台，翻过阳台冲进房间，一头扑在床上放声大哭。瑞瑞定定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伸手摸她。她抬起挂满泪水的脸，一把抱过瑞瑞，悲伤地哭泣着。
　　最后一场也是最瞩目的比赛放在晚上举行。一整天，瑞瑞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闷，眼神凝滞迷茫没有往时的清灵。卿卿也不说话，看都不看禤翔一眼。
　　晚上七点，选手准时进场。在后台，禤翔握住瑞瑞的双肩，柔声问他：“瑞瑞，昨晚上你是不是听到叔叔和姐姐的吵架？”
　　瑞瑞点了点头。
　　“听着，瑞瑞，叔叔是爱你的，叔叔不能和姐姐在一起，但一定能和瑞瑞在一起。叔叔不会放弃瑞瑞的。”
　　“真的？”瑞瑞盯着禤翔的眼睛。
　　“真的。”禤翔把瑞瑞抱在怀里，“相信叔叔。”
　　瑞瑞伸出小手指，禤翔笑了，也伸出小手指，和瑞瑞做拉钩上吊，一百年要做到。
　　比赛开始，选手站在各自的长条桌前，每人面前是六十个镜面魔方，要在指定的时间里完成。主持人一声“开始”计时钟快速地走运。
　　观众席下的人屏气凝神，气氛相当紧张。卿卿看着台上镇静的瑞瑞，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时间到，主持人叫停，四名选手中日本的退出，留下三名进行半决赛。魔方换成七阶和球面三阶。同样是要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当主持人叫停时，瑞瑞和大卫进入决赛。
　　决赛前休息十分钟，瑞瑞回到后台。禤翔给瑞瑞舒活手指，轻声细语地指点瑞瑞，在上场前，他捧着瑞瑞的脸蛋，给了瑞瑞一个重重的吻。
　　惊心动魄的决胜局开始了，两位选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拼完十个九阶、十个三角、十个六钻、十个粽形、十个SQ4阶、十个MF8、十个镜面，难度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位选手一个十岁，一个十六岁，观众普遍看好十六岁的大卫。他有丰富的比赛经验，果然，他很快拼完所有的魔方，而瑞瑞稍慢十秒。
　　主持人检查两位选手的魔方，大卫有十个拼乱了，而瑞瑞只有三个。评委经过商量，结果出来了，第一名是瑞瑞。全场此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甚至抱起瑞瑞，高兴地跑到摄像机前大声叫着“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