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重两字 琵琶相思
作品名称:风中信子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0-12-04 21:24:48 字数:5250
瑞瑞获得佳绩,卿家人又跑到海边租了一条游轮开心地庆祝。在香港尽情地玩了两天,第三天卿姥爷带着全家返回。回到家,卿卿和瑞瑞疲惫不堪,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两天。两姐弟并不知道,在他们休息时,姥爷把禤翔约了出来,做了一番“交代”。
外面的爆竹声不绝于耳,卿卿拿着优盘到街上的晒相店晒相片。街上到处挂着红灯笼、中国结,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卿卿逛了超市,买了许多喜欢的东西,两小时后,她去取相片,并全部过塑。几百张的相片里,禤翔的只有几张,但那几张相片拍得清晰,角度也恰到好处,尽显禤翔完美的五官轮廓。看着相片,卿卿突然发觉她对禤翔的思念像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她要去找他。
快到年了,许多家店关门了,煤气店也不例外。卿卿站在店铺门前,她仰着头望着楼上的窗户,玻璃窗紧阖着,那盆风信子没摆在窗台上。大门上面竟然没有贴通知,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两行泪水瞬时挂在卿卿冰凉的脸上。她拨通禤翔的电话,是关机状态,连拨几次都是这样,而蒲伟的电话号码,她没有记下。
她再也控制不住悲伤的心,放声大哭起来。她不知是怎么走回去,月牙胡同的路变得模模糊糊弯弯曲曲,她头重脚轻地迈着踉踉跄跄的脚步跨过门槛,眼一黑,整个人摔下去。
她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床上,瑞瑞守着她。“瑞瑞。”她挣扎着支起身子,一把抱着弟弟,无声地流下滚烫的眼泪。
瑞瑞用手给她擦拭眼泪。
她握住弟弟的手,轻声问:“你有蒲伟的电话号码吗?”
瑞瑞摇着头。姥爷可能有,但一去问姥爷,姥爷肯定起疑心,去问姥姥。正想着去找姥姥,姥姥端着一碗糖水进来。
“醒了?”姥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可把姥姥吓死了。姥爷说你可能是撞到风了。来,喝碗姜糖水。”
卿卿一口气把糖水喝完,她拉着姥姥问:“姥姥,你有蒲伟的电话号码吗?”
“有煤气店的电话,不过上面有两个号码。”
“给我看看。”
姥姥拿着碗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有一张卡片。卿卿接过卡片,上面印着伟翔煤气店几个大字,下面有蒲伟和禤翔的电话号码。
她拨通蒲伟的电话号码,很快,她听到蒲伟的声音。
“蒲伟,你们放假几天呀?”她问。
“放到初八。”
“为什么不贴通知?”
“忘了。”
等姥姥出了她的房间,她低声问:“禤翔手机为什么关机?”
“有吗?不会吧。”
“那你试试他的手机关没关,别说我找他。过一会儿打给我。”卿卿说。
不到两分钟,蒲伟打电话给她,告诉他禤翔的手机是通的。卿卿不敢相信,她要再试一次。她拨通禤翔的电话号码,那头传来清清楚楚的关机提示声,敢情她被禤翔拉黑了。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她跑出房间,用客厅的电话拨通禤翔的电话,电话那头也是关机的状态。她呆若木鸡地坐在沙发上,姥爷进来,提醒她穿厚衣服。
她豁出去了,开口问姥爷:“禤翔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呀?”
姥爷不以为然地说:“卿卿,我们家清清白白,不允许和身世有污点的人在一起。我给了他十万,让他离开我们的生活,同时叫他不要与我们有任何联系。”
卿卿的心已经碎了,她似乎听到了那一声声碎裂的声音。
“他答应了?”她颤抖着声音问。
“他必须答应。”
卿卿透过泪雾看到姥爷一张冷酷的脸,眼泪“唰唰”地流着。她与禤翔认识才一年,回忆这短暂的一年时光,她与他的点点滴滴片片段段,她的心在抽筋剥骨般地痛,每揭开一片回忆,那里面是满满的温馨和甜蜜,他已深深烙在她心田里,抹都抹不掉。他是她的初恋,最初那不经意的一眼,谁料到是刻骨铭心的永远,他让她有了生死相随的念头。
她神思恍惚地过着每一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望着窗户外迎风摇曳的风信子,眼泪一串串无声地滑落下脸颊。
瑞瑞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坐在床上静静地玩着魔方。
家里有客人来,她不闻不问,像木头似的躺在床上。
姥姥进屋,摸了摸她额头,不热,知道卿卿是心病。
“祢文友和祢天明来了,在客厅,你出去打个招呼吧。”姥姥说。
她机械性地支起身,穿上衣服,像木头似的向客厅走去。一阵阵笑声不时从门窗里传出来,客厅里坐着一群人,卿卿走了进去。
“卿卿来了。”姥爷把卿卿介绍给客人,“上街撞到了风,病了几天。”又把客人介绍给卿卿,“这是祢爷爷祢奶奶,伯父伯母,这是天明。”
卿卿客气地叫了每一个人一声,而祢天明,她只是随便点了点头。她坐在姥爷身边,视线落在祢天明身上。
祢天明穿着一套白色西装,白色皮鞋,头发经过精心修剪,显得精神饱满。那身西装笔挺有型,但卿卿看得出祢天明西装里面单薄孱弱的身躯。他的五官白净斯文,充满书卷气,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阳气不足的感觉。她起身回屋拿了一本她的数学习题本,又走到客厅,把习题本交给祢天明。
“这是我们大学做的习题,我不会做,你是博士,帮我做吧。”她把笔递过去。
祢天明一愣,说:“美国的和中国的不一样。”
“大同小异,你试一试。”她说。
祢天明勉勉强强地接过笔,卿卿注视着祢天明的每个表情,他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做习题右嘴角都会不时地抽一下,连带着眼睛也跟着眨,这种间歇性嘴部局部肌肉抽搐症让她浑身不舒服,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她借口到厨房帮姥姥,给姥姥打下手。姥姥在做红烧鱼,瑞瑞坐在灶前玩着变形金刚,她过去摸了摸瑞瑞的脸蛋。
“怎么不玩魔方了?”她问。
“叔叔没电话。”瑞瑞说。
卿卿眼眶一热,瑞瑞习惯了听禤翔的话。
“没电话你也要练习速度呀,明年还有比赛呢。”卿卿说。
瑞瑞不再作声。
“卿卿,你觉得祢天明怎么样?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吧。”姥姥边盛鱼边问。
卿卿没好气地说:“一个样。”
“这孩子。”姥姥笑了笑。
“姥姥,他的脚还跛吗?”卿卿问。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一只脚长一只脚短。唉,娘胎里带出来的,还能好到哪里去?他们为了给他治病,举家迁移美国,治病治到这种水平一般人看不出来就不错了。”
“用了很多钱吧?”
“还用说?这是不用说的。在美国都是租廉租房住。”
卿卿又问:“他的生理没问题吧?”
姥姥笑了:“这孩子,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卿卿正色地说:“他一副病容,结什么婚?我可不想守活寡,做人工授精。”
姥姥愕然地看着卿卿,一时忘记了锅里的回锅肉。
卿卿瞪着黑漆漆的窗帘,眼前不断浮现出禤翔每个善良的笑容,每个温柔的眼神,眼泪沿着眼角滑落。
禤翔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么绝然那么绝情,每每想到站在煤气店门前凄凉的情景,她就泪流不止。
祢文友一家住在卿家大院里,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姥姥这几天身体有恙,做不了饭,姥爷一日三餐便在饭店订饭菜,餐餐十几个菜,大鱼大肉地热情款待祢家人,不敢怠慢。
她望着泛白的窗户,眼泪没断过,枕巾湿了一大片。从小读书,文人常说相思苦,相思教人万念俱灰形销骨立,她如今是深有体会了。她与禤翔生生地两端,彼此站成了岸。
天蒙蒙亮时,她在一片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中睡着,醒来时已是中午。她进卫生间一会儿,出来时祢天明在天井看花。
她随口问祢天明:“喜欢这些花吗?”
祢天明说:“是风信子吧?”
“是的。”
祢天明摇头:“我不喜欢这种花,种太多的花招蚊虫。我只喜欢插花,而且必须是黄玫瑰。黄玫瑰清香优雅,娟秀不失大气。”
卿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回到房间,给蒲伟发了个短信,很快地,蒲伟回过来。看着短信上的地址,眼泪如地下泉水发了疯似的冒出来。
天渐渐暗沉,下起了霰雨,一入夜,下着纷飞的暴雨雪,饭店没有送菜来。姥姥费劲地做了一桌菜,祢奶奶居然挑剔姥姥做的红乳扣肉咸了,豆豉牛肚腌得不够久,姥姥尴尬地笑了笑,脸孔不自然地僵硬着。
卿卿只吃她面前的豌豆炒火腿,祢奶奶吃了一颗豌豆,皱着眉说豌豆太老了,卿卿再也忍不住发火了,“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也不顾礼节,大声说:“嫌东嫌西干脆不吃,倚老卖老什么?还喧宾夺主了!”说完不顾一桌惊诧的目光,离席而去。
凌晨五时,卿卿悄悄起床,她漱洗之后,收拾好行李,留下一张简单的纸条:我寻找失落的地平线去了。她走到瑞瑞床边,吻了吻他的脸颊,轻轻地带上门,轻轻地穿过院子,轻轻开门,走出了院子。她赶到火车站,在候车室等到七点,火车准时发车,带着她朝着未知的目的地奔赴而去。
卿卿转了两趟长途车,当她搭三轮搭客车来到山脚下一片山清水秀的村庄时,天已经快黑了。她走过一条石桥,沿着古老的青石砖行走,这里的民居每一间都有几百年历史,每一块砖都沉淀着岁月的厚重年轮。千帆过尽的繁华的背后,是真实的孤寂,白墙素瓦倚清浅,小桥流水读流年。
远处青山含黛,水墨尽染;近处满院花架,竹影横斜。卿卿踩着光滑的青石路,望着斑驳的灰墙,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村落中。暮色笼罩着旧瓦陈墙,恍惚间站在时光的碎片里,有一种深巷人涌处、忽见前世人之感。
她走到村后,站在一户破旧的院子大门门前。里面是个大院子,天井里有两棵大杏树,正屋里亮着晕黄的灯光,有阵阵人语。她只觉全身疲惫,轻轻推开虚掩的斑驳沧桑老木门,靠着院门边朝正屋问:“请问禤翔在吗?”
屋里的人正准备吃晚饭,听到院门外一声轻问,是纯正的普通话,一家人都愣住了;反应最强烈的是个年轻男子,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是铁马冰河般的汹涌,他扔下碗筷,冲了出去。
卿卿倚着门,她看到了她最想见到的那张脸孔,扔下行李,穿过院子,不顾一切地流着泪扑上前。禤翔紧紧抱着卿卿,此时他是百感交集万分激动,怀里的卿卿放声痛哭,而他也是泪流满面。他没想到还能见到卿卿,带着无奈背着负痛满怀失意地离开,在他这辈子是第二次出现。一次又一次的剜肉割骨般的剧痛让他痛不欲生,而卿卿是他最痛最痛的根源。
卿卿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服,悲伤负重的哭声撕碎了禤翔的心。
他捧着卿卿的脸,怜爱无比地说:“宝贝,别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卿卿流着泪质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去找你,你却走了,害得我病了好几天。”
他内心一阵大恸,把她抱在怀里,一连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卿卿紧紧抱着他,哭泣着说:“你要再离开我,我死给你看!”
他笑了,吻着她湿漉漉的脸颊说:“傻丫头,别说傻话。你死了我怎么办?”
禤翚走过来,笑着说:“你们是不是预备站在外面一个晚上?还吃不吃饭?”
禤翔提着卿卿的行李箱,揽着卿卿说:“赶了一天路,饿了吧?尝一尝我们山里的年饭。”
卿卿跟禤翔走进客厅,屋里有一群人都在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笑容里充满了朴实的真诚。禤翔一一把家里人介绍给卿卿。
有耄耋的曾爷爷、古稀的爷爷奶奶、慈蔼的父亲母亲,有和蔼的大哥大嫂,还有两个可爱的小侄子小侄女。禤母见有贵客来,赶紧多炒两个菜。
卿卿坐在禤翔身边,一桌的菜,素的多一些,荤菜有一条稻花鱼、一只炖鸡和一碗扣肉。奶奶撕了一条鸡腿放在卿卿碗里,卿卿饿了,也不客气先喝一碗鸡汤,拿起鸡腿就吃。
“好吃!”她说道。一家人全笑了,禤翔笑得最开心。他夹了一筷子的豆腐皮。
“尝尝豆腐皮,这是我家自己做的。”
卿卿吃了一口爽滑细嫩的豆腐皮,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吃!有一股豆子的香味!”
笑声更欢了,看着卿卿吃得香,禤翔眼里不知什么时候浮上一层泪雾。卿卿是个敢说敢做的女孩子,她的勇气、她的担当让他这个堂堂男子汉都感到汗颜。
大嫂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卿卿洗澡。在卿卿洗澡时,禤翚收拾棉被,今晚他搬到客厅搭木板睡,腾房子给二哥和卿卿。禤母抱来一床新棉被,一条新枕头,换上新的床单,并帮着铺好。
兄弟俩的房间此时布置得有点像新婚夫妇的房间,大嫂拍着老二的肩用家乡话说:“老二真行啊,找到一个城里妹子,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禤翚说:“不找就不找,要找就找最好的。”
大哥禤羽不放心地说:“靠谱吗?这女孩子家庭出身这么显赫富贵,又长得美丽动人,还是名牌大学生,你留得住她吗?”
禤翔说:“卿卿单纯善良,心地柔软,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我留得住她。”
卿卿刷了牙洗了澡,拎着桶走出冲凉房,禤翔接过脸盆里洗干净的内衣内裤,帮她晾晒。她回到禤翔的房间,屋里亮着一盏暖和的灯泡,家具都显得很陈旧,却相当结实。一张洁净的桌上,放着一盆紫色风信子——禤翔把风信子带回来了。桌上还摆着一个小镜框,是禤翔一张当兵的照片。照片里的禤翔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帅到极致。
卿卿躺在床上,床上有一股新被子的气息,被窝里放着一个小暖袋。生平第一次在乡下过夜,她却心情平稳安然。在她昏昏欲睡时,有房门阖上的声音。她转过身,透过朦胧的蚊帐,是禤翔回来。他洗了澡,插好门销,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蚊帐,卿卿躺在床上等着他。
“你要做麦田的守望者吗?”卿卿两眼如梦似幻地问。
他坐在床边,说:“我要做你的守望者。”说完掀开棉被,躺在卿卿身边,拉下蚊帐。
月色隐退,晨曦渐上。
小屋的门紧紧阖着,一整天都没敞开。家人也不去打扰,心照不宣地让小屋静静地独处。
晨雾堆积在山岭巅,禤翚晨跑回来,见二哥在院子里晾晒床单和白毛巾,他笑了。
“老话说得好,月下老的红头绳,走到哪里都是有缘人。”禤翚说。
大哥在一旁打水,打趣地说:“看来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妈又想着跟廉家人联姻。”
禤翔也笑了,说:“我心里只有卿卿。”
禤母站在厨房门前,对着二儿子说:“别一个劲儿地说话,被子洗干净了吗?”
“卿卿有洁癖,她看不得上面还有的残迹。”禤翔不好意思地说。
兄弟们愉快地发出笑声。
大哥又问老二:“姥爷若不同意你俩儿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禤翔直言不讳地说:“只要他老人家肯提条件,我什么都答应。”
兄弟三人发出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