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霹雳弦惊 揾楚天泪

　　第二天清早，卿卿收拾行李，同宿舍的芮千语边喝着热水边问：“昨天下午有个男子来找你，他是谁呀？”
　　“我姥爷的朋友。”卿卿坦诚地说。
　　芮千语睁大眼睛：“他来找你做什么？”
　　“我不想回家，姥爷委托他来找我。”
　　芮千语脸上浮着坏坏的笑容：“他是不是在追你。”
　　“追我？”卿卿讶然地说，“他胆子小得像老鼠，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一点胆量都没有。”
　　芮千语大笑：“看不出来呀，长得一副男子汉的标准身材，五官标致不失硬朗，帅到极致了。你不跟他是你的损失。”
　　卿卿一怔，说：“他是做重体力活的。”
　　芮千语也一怔，放低声音说：“是农民工？”
　　卿卿点了点头：“差不多，送煤气的。”
　　芮千语走到卿卿身边，说：“那也没什么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他人品好，人品正，对感情忠诚负责，可以考虑的。”
　　卿卿眼中挂着苦涩的笑容：“他没那个意思，我也不去想。”收拾好行李，她问千语，“你不回去吗？”
　　“我在等我表妹，她在乌鲁木齐读书，我们一同结伴回家。”
　　“那你要注意安全。”
　　千语拍拍卿卿的肩：“在我看来，人好最重要，钱多少是其次，钱多就用多，钱少就花少，知足就行。”
　　“随缘吧。”卿卿说。
　　和芮千语告别后，卿卿沿着楼梯快步跑着，她知道禤翔在等她。果然，在宿舍楼旁，禤翔提着旅行袋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
　　两人坐上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卧铺票没有卖，买到硬座票。车站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禤翔紧紧牵着卿卿，在候车室等了半个小时，火车进站了，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走进站台上火车。找到座位，禤翔把行李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
　　火车开动了，卿卿第一次与禤翔结伴回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她紧紧地依偎着禤翔，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贴着他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慢慢阖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依稀听到一阵抽泣声，睁开眼，看到斜对面有一对年龄与他们相仿的男女在低声吵架。仔细听能听出他们在吵什么：女的家境殷实，男的出身贫寒，两人同居两年，女的提出结婚，男的不同意，只因拿不出彩礼钱。
　　“没有彩礼钱就不结婚了？”女的质问。
　　“没有彩礼，你家就看不起我，我在你家永远都抬不起头。”男的说。
　　“钱钱钱，你就讲钱。”
　　“这个社会就是讲钱。”
　　“没有钱你就不娶我，你这不是玩我吗？”女的低声叫着。
　　“你别乱说话，是你在玩我，我没钱，做什么都得听你的，我都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如果娶了你，我这辈子还怎么活？我还是不是个男人？”男的也在低声叫。
　　女的哭泣声在加重。
　　不知为什么，卿卿心情变得好沉重，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禤翔，他也在倾听那对男女的争执。卿卿更紧地抱着禤翔，把脸贴在他胸口，禤翔似乎也体会到卿卿的心思，双手把她紧紧地圈抱着。
　　卿卿回到了家，姥姥高兴坏了，当晚加了许多菜。姥姥打电话叫禤翔过来吃饭，禤翔婉言谢绝，说他现在在外面载客。姥爷的话也少了，脸上是一种凝重的神色。卿卿和姥爷也没什么话说，瑞瑞比赛将至，为了瑞瑞，大家好像商量好似的，什么话题都避开不谈，一切以瑞瑞为重。
　　卿卿回来两天，发觉家里流淌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姥爷姥姥不再谈禤翔，而禤翔也不再出现在卿家。只是每天上午九点，他必打来电话查岗，督促瑞瑞训练，晚上九点半叫瑞瑞睡觉。瑞瑞很乖巧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瑞瑞躺下睡觉，卿卿坐在他床边，轻轻摇他。
　　“瑞瑞，禤翔怎么不来了？是不是他听说祢天明要来了他就不来了？”
　　瑞瑞不吭声，卿卿急了，又摇他：“瑞瑞，姐姐问你话。”
　　瑞瑞慢慢地说：“姥爷不喜欢他。”
　　卿卿吃了一惊：“为什么？”
　　瑞瑞不再理卿卿，问不出什么，卿卿只好回到自己床上。姥爷为什么不再喜欢禤翔？她百思不得其解。禤翔为人善良稳重，工作踏实勤奋，深得姥爷欣赏。到底出了什么事，姥爷对他不再理睬，而禤翔也不敢再上门。
　　姥爷在书房看股票，瑞瑞在客厅练魔方，趁姥姥去购物，卿卿悄悄溜出门，她来到煤气店，不巧，禤翔送煤气去了，店里是蒲伟一个人。
　　“早上好。”她打了声招呼。
　　蒲伟见到卿卿，很是高兴，搬了把椅子让她坐。
　　卿卿问：“生意好吗？”
　　“还行。”蒲伟说。
　　卿卿瞧了眼整洁的桌面，蒲伟在看报，她问：“怎么我每次来都见你在店里，禤翔经常在外面跑？你们是合伙开店还是你开店？”
　　蒲伟放下报纸，他听出卿卿语气里有埋怨，他说：“我们是合伙开店的。”
　　卿卿再也忍不下去：“为什么总是禤翔在外面跑，而你却在店里享清闲？”
　　蒲伟了解卿卿的脾气，他一点也不生气，倒了杯茶给卿卿：“怎么，心疼禤翔了？”
　　“瑞瑞要参加比赛了，可是禤翔没时间在他身边教他，整天在外面跑，晚上也是。而你呢，却悠然自得地坐在店里。”卿卿一股脑地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
　　蒲伟微微笑了笑说：“卿卿，你的心情我理解。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知道的，我和禤翔是战友，是铁哥儿。我在一次野战实地训练中，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把腰摔伤了，没办法接受高强度的训练，只好退伍了。我和禤翔合伙开店，他说了，让我主内，他主外。”
　　卿卿问：“禤翔为什么不考军校？”
　　蒲伟迟疑了一下说：“他是想考的，但是别人的机遇比他更好。”
　　“蒲伟，蒲伟。”居冰冰从外面跑进来，见到卿卿，愣了一下。
　　蒲伟起身介绍：“这位是卿卿，卿姥爷的外孙女。居冰冰，我女朋友。”
　　卿卿和居冰冰相互点了点头。
　　居冰冰对蒲伟说：“春节期间旅行团有活动，韩国五日游，两人三千块，我刚才报名参加了旅行团，先交了订金。”
　　蒲伟一听眉头紧皱，居冰冰又跟他要钱了，她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先斩后奏了再跟他说，他心里十万个不愿意，碍于卿卿在场，他不好责问。
　　“手上没那么多现金，下午我到银行取给你。”蒲伟说。
　　“下午三点我来找你。”居冰冰说完欢喜地走了。
　　看着居冰冰远去的身影，卿卿说：“你们的日子过得真滋润，可禤翔总是想着赚钱，他都没怎么玩过。”
　　蒲伟一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须臾，说道：“他家庭负担重，哪像我，上面是姐姐和哥哥，我是最小的。”
　　卿卿见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她得赶紧回去，于是起身告辞。走进胡同，前面拐弯处有摩托车的声音，她让道给摩托车过。
　　“卿卿。”是禤翔。
　　卿卿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他，看着他在砭人肌骨的风雪天里奔波，车上还有三罐煤气，她的心好痛好痛，眼泪不由得纷纷掉下来。
　　禤翔脱下帆布手套，伸手拭去她挂在脸上的泪水。
　　“傻丫头，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
　　“找你。”她握着他温暖的手。
　　“有事？”他低声问。
　　“没事，就是想见你。”
　　禤翔只觉内心一热，卿卿的话如沸油在他心里滚烫而过，他忍不住把卿卿拉到身边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好暖心，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卿卿说：“你有时间到我家来坐一坐，喝一杯茶行吗？”
　　他面露难色地说：“年尾了，很多人家要煤气，而且要陪瑞瑞去比赛，我得尽快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
　　卿卿知道他是个考虑周全的人，无奈地点头：“路上结冰，你开车注意安全。”
　　“我会的。”他发动摩托车，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揭开他头盔，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他工作繁忙，胡子都冒出来了，也没时间刮。卿卿的吻好甜，甜到心里头，他笑了，开着摩托车走远了。
　　她信步朝家走，前面的路口，她看见姥姥和应姥姥在聊天，她做贼似的绕道跑过路口，悄悄溜进院子里。
　　瑞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玩魔方，卿卿心情极好，坐在一旁看瑞瑞。
　　“禤翔打过电话来了吗？”她故意问。
　　瑞瑞点点头。
　　“告诉姐姐，姥爷为什么不喜欢禤翔？”卿卿又问起昨晚上的问题。
　　瑞瑞抬头看了眼姐姐，圆圆的乌溜溜的眼睛里蓦然间浮上一层水雾，他咬着嘴唇又低下头弄魔方。
　　看瑞瑞的表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卿卿不甘心，她抓住瑞瑞的手，急切地低声地问：“快告诉姐姐，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瑞瑞还是沉默，但是泪珠凝聚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卿卿。”身后传来姥爷的声音。
　　卿卿转过身，不再问瑞瑞，也不理姥爷。
　　姥爷把喝空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说：“卿卿，别影响瑞瑞的心情。你到姥爷的书房来，姥爷有话跟你说。”
　　卿卿跟着姥爷走进书房，顺手阖上门。姥爷坐在一张藤椅里，抬头看着卿卿，语重心长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也要嫁个好人家，有长辈把关，孩子会嫁得更好。”
　　卿卿不作声。
　　“我接到祢文友发来的邮件，他们年初二就从美国回来。他说祢天明愿意留在内地发展，你不用去美国。这样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姥爷说。
　　卿卿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见祢天明。”
　　姥爷说：“你们的婚事在你们还在娘胎里就定下了，这事你从小也知道的。做人要讲诚信，重承诺，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卿卿的一颗心在猛烈地打着哆嗦，她咬着嘴唇说：“我从小就不喜欢祢天明，从来就不喜欢，到现在还是一样！”
　　“卿卿，人是会改变的。”
　　卿卿眼冒怒火地说：“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重如千斤的承诺凌空强加于后辈身上，你们有没有问过后辈愿不愿意？我一百万个不愿意！嫁给不喜欢的人婚姻也是不幸福的！”
　　姥爷看着外孙女，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女儿，他没有发脾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和祢天明通过视频电话，他温文儒雅彬彬有礼，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
　　卿卿冷哼一声：“他是博士，他当然会表现自己优雅的一面。”
　　“卿卿，你也是有教养的女孩子，家世是没得说的，你应该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是，祢家是门当户对，可我不喜欢祢天明！”卿卿压抑着满腔的愤怒。
　　姥爷平静地看着卿卿：“卿卿，咱们是生意人家，承诺如山重于一切。”
　　这一句话犹如利剑穿心，卿卿当场泪如雨下：“为了这个承诺，把我的人生也搭进去了。”
　　“祢天明是个读书人，有知识有内涵，你的婚姻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再怎么好我也不喜欢他！”卿卿低叫，“一个从小自私多疑的人会好到哪里去？他表面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是一副令人恶心的嘴脸，我从小就看穿他，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这种虚伪的人！”
　　卿卿强烈的反应在姥爷预料之中，他说：“卿卿，小时候的事不要太计较于心。姥爷老了，需要一个信得过有实力的接班人，就像你曾姥爷一样。女孩子始终要嫁人，嫁个好人家，家和才能万事兴。找一个具备忠孝节勇和礼智仁义信的人不那么容易。你先与祢天明相处接触，不满意以后再说。”
　　卿卿一脸的委屈，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