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三界(五)面朝黄土
作品名称:五行三界 作者:一孔 发布时间:2012-08-22 10:28:57 字数:20153
一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虽然寒暑假他都要回来,可是那时他基本上在家里帮姑姑和姑父做一些家务事,到外面走动的并不多,也不是他就认为自己从此将与此处无缘,他想得没有那么远,只不过他还真没有仔细地瞅过这个地方近两年的变化。
现在,他将以一个落榜青年的身份在这儿生存下去,永远生存下去,他就是不愿意看都不行。
进庄子的土路上铺上了石子,好像也加宽了不少,上面可以行拖拉机的。也还真有拖拉机在行,一个公社有一辆拖拉机,有时会到乔庄来,那辆拖拉机的烟囱上突突的声音时不时地划开庄子的宁静,而那黑乎乎的烟柱总是笔直地往上面延伸,似乎要伸到天上。那些光着屁股的小孩一见到拖拉机就成群地尾随着它,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还不断地企图往上面攀爬,又因为驾驶员的呵斥而始终不能得逞。路边上的那颗老槐树又好像长粗了许多,他心里明白,树是长不粗的,都那么多年了,还能长个什么呢?只不过那棵树太粗了而已!槐树侧面的水塘始终被四周树荫遮盖着很大的一片,像给水塘戴上了一个巨大的项圈一样,而水塘边上的石阶还是那么的光滑,总是有人坐在石阶上:妇女洗衣洗菜;老人抽烟闲扯;年轻的姑娘手捧着长发在那儿洗头,挽起的裤管能露出长长的一截雪白的小腿;中间还有那些顽皮的孩子在里面戏水,多是狗爬的姿势。水塘除了外侧这一面是进庄的土路外,其余的三面被各家各户的房屋包围着,家家相接,户户毗连,有人家建了院落,也有人家直接就可以看到大门,但是每家每户庭前屋后都栽着各色的树木,以果木为主,桃树和杏树占据着绝大多数,每家每户的侧面大部分都堆起了草垛,那是做饭的储备……
就是这样的一个庄子,被绿树炊烟包围而又被青砖黛瓦分割,头顶方寸青天不觉狭小,坐拥一池春水不慕世间铅华。乔勇生于斯、长于斯,却很少阅读过她的美丽和优雅,在汽车接连不断的城市,在穿梭不停的商场,他联想到的这儿长期以来都是两个词:贫穷落后!唯独没有感受到她的安宁与从容。
热闹也罢,安宁也罢,他都要在这儿扎下去了,这和他自己想不想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在今年开春,庄子里又建了几户新的平房,他姑姑家左右两边都盖起了新房——都是三间大瓦房,后面还拖着一个厨房。姑姑家没有,也难怪农村里要供两个孩子上学,尤其是还有一个在城里上高中,哪来的钱盖房子啊?乔勇感到姑姑和姑父对自己真是付出了许多,自己却未能遂愿,真是有点失败!
姑父在堂屋里默默地抽着劣制香烟,不时地干咳着,姑姑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接过了乔勇的行李,不停地抱怨:“你这孩子,考不上就考不上,喝这么多酒干嘛?喝坏了身体怎么办?考大学哪有那么好考的,都要是考上了,这田地还有谁做?哪些当官的还有城里人还不饿死!赶紧喝口水!赶紧赶紧!”
他们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考上,抑或是他们根本没有准备他能考上?不管是什么情形,看来他俩倒是能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乔勇似乎也不再起什么誓言下什么决心了,他知道自己即便想个什么还是都要经过生活的过滤,想怎样便能怎样恐怕连做梦都不行的,何况是现实。现实是与其咬牙切齿地向姑父姑姑表白什么,还不如双手捂脸让一双上人劈头盖脸地揍自己一顿,皮肉之苦毕竟好过心累的,姑父母的豁达依然让他摆脱不了心累!
乔勇几乎已经不再相信明天,即便他相信还有明天的话,他未必相信自己。
吴新说过:龙到天下吃人,狗到天下吃屎!他不想当狗,也不认为自己就是狗!可是如果说他是龙的话他自己都不信。
那他究竟是什么?乔勇不能想了,对姑父母说,姑啊,今天同学最后一餐,我喝了不少酒,想睡一下!
姑姑连忙说:“睡吧睡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次在家好好歇几天!”说完之后发现自己说的不大对!改口道:“这次在家好好歇着!”此时的乔勇是敏感的,敏感所带来的酸楚只能自己消受,不能有所表现,要让姑姑察觉不到。可姑姑居然察觉到了,也真难为姑姑了!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他喃喃地念叨着,可他不愿意念那最铿锵的四个字——我不相信,他还能不相信什么?
在他以前的认识中,人和世界的关系只有两种,一是改变世界,二是被世界所改变,前者就是所谓的成功者,后者就是所谓的失败者。之前所有的努力就是朝着前者去奔,直至折戟沉沙。现在,他觉得人和世界还有第三种关系,就是我改变不了世界,世界也改变不了我,我还可以选择冬眠的方式,我先暂停!
暂停的本钱是因为他毕竟还年轻!
暂停也不是什么事都不错,那是慢性自杀,那是对生命的无故消耗,暂停是先强迫适应周遭的一切,然后在抽丝剥茧中寻找自己的路子。
这回他再也不给自己定目标了,也不再内心发誓了,玩虚的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只能玩实的,实的就是过好从明天开始的每一天,不对!从现在就开始,比如现在,酒后酒后头痛,应该先睡觉。
乔勇走进自己的房间,蒙头大睡。
二
这一次,乔勇睡了好像有十七八个小时,第一天下午四点半睡的觉,到第二天上午九点起的床,连梦都没有做。
好久没有这么睡了,又是做早操、又是晚自习,特别是后期高考冲刺的时候,每天大概只有五六个小时的睡眠,成天都背着瞌睡债还要强打十二万分的精神,支撑着每一天的过去和到来。那时,他最多的动作是揉眼睛还有就是用冷水手巾敷面,也真是的,就那样,一点作用没起,还真不如吃饱喝足数日头的。
后来,乔勇对大学生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因为他知道,考大学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啊!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但凡考上大学的那有可能就不是人!
自己是没有那个命了!乔勇迅速地洗脸刷牙吃过早饭。然后拾出了自己所有的书籍、作业以及很小时候曾经获得的几张奖状——上初中之后,基本上就与奖状绝缘了,全部塞进了一个蛇皮口袋,然后往堂屋一放:“姑啊,什么时候,你把它带到县城里的废品收购站,也许还能卖几个钱!”
姑姑说:“真卖啊,一点都不留,听说有好多人都经过复读才能考上的,你要想复读的话,姑九月份再送你复读去!”
“姑啊!算了吧!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别花那个冤枉钱了,我就在家里兴许现在挣不到钱,但是总不至于花钱吧!”
姑父忽然在边上插了一句话:“钱的问题倒不是大问题,上个学也就几百块钱,我们饿不死的,最主要是你自己主意要拿定了,不能到时候说我们不扶持你上大学!”
姑姑朝他眼一翻:“怎么跟孩子说话呢?”姑父又陷入无语的状态,扭头出去了。
姑姑继续说:“你不复读我们也不逼你,不过这书你就别卖了,卖不到几个钱,再说,你这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事做,在家闲着的时候,还可以掏出来看看!你就听我的吧!”
乔勇没有坚持,于是把整个口袋一下子扔到了自己房间里的柜头上,只留下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以便需要的时候记记东西。
乔勇开始把自己向庄稼汉的方向打造,虽然姑姑让他就在家呆着,但是他不想这样。
泥泞的土路上,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那就是乔勇。他卷着裤管,穿着球鞋、上身穿着背心,几年读书在球场上蹦踏的经历让他的上身充满了肌肉,快要撑破了单薄的背心了。头发有一个多月没有剃料,散乱地耷在头上,不过还没有遮住他的脸庞。这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笔直的眉毛、笔挺的鼻梁,黑豆般的眼睛,而嘴唇和下颏上被剃得发青,一点胡须都没留,则又能衬出脸部的清楚。而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又凸显了他的挺拔。姑姑在后面都说:这孩子要是在家当庄稼汉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乔勇其实知道自己的形象,因为在上学时,有人羡慕过他的形象,有人说有点高仓健的气质,也有人说他还有点像马晓伟。他都不当回事,哪有人说男人漂亮,漂亮是用来形容女的啊!男人长得好管屁用!此时的他也不在意姑姑的怜悯,一甩手,把手里的铁锹绕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脚步轻盈地来到了自家的田里,开始了自己的征服。
一亩多地旱田,已经犁了一大半,可是一个庄子就那么两头牛,忙不过来,剩下的半拉子工程只有人工解决,姑父说就我们三人也就是两天的事情,我们自己干,还能省点!于是三人一人一把铁锹,充当着耕牛的角色,一锹锹地开始干了起来。乔勇性子急,狠命地挖着,用力大,锹下去的也很深,每一锹都把锹两边的土带到一大片。而姑父则象绣花一般,先中间,后两边,每一团泥都要用三锹,挖出来的都是大小基本是一样的,而他挖过的地方都呈现出笔直的一条线。在看到乔勇像蛮牛一样的劳作方式之后,他忍不住说乔勇:“不能急啊!出力不讨好啊!”说完之后轻轻地摇着头,自己先坐到田埂上享受香烟的滋润了。
乔勇终于撑不下来了,如果再不休息的话,他估计自己得趴在田里。他也拖着沉重的步子挨到了田埂上,随即瘫软了下来,甚至有睡倒的想法,可是看着姑父坐的还是那么规范,也只有勉强地让腰还得支撑着,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
姑父扔给他一支烟,他拒绝。姑父说:不要隐瞒了,我知道你抽的。抽就抽吧!二十岁的人了,没有事情的。这以后啊,不在于你能用多少钱,而是看你能挣多少钱,一分钱挣不到,饭不吃都不行,只能是死路一条的,反之钱挣得多了,你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没有人管你的,还会说你有本事的!
乔勇接过香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着之后自然地叼在嘴上,一股浓烈的气味戕得他连续地咳嗽。姑父说得不对,他的确抽过,但是抽得很少,都是应付性的,而且,他抽过的香烟比这个都要好许多,姑父这个香烟只有两毛钱一包,自然很呛人的。
乔勇散漫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简直就是一盘散沙,看起来是挖了一大片,可一点都不够规整,就像是猪拱过得一样。相反,姑父干得一点都不比他少,可是每一锹泥都是大小均匀的,而且顺着一个方向向前翻盖着,甚至连翻盖的角度都接近,像一层层被微风吹过的波浪,充满了柔弱的美感。
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情是好做的,原本以为种田不过是出出蛮力,是最为下等的事情。可是就是这几千年都被看不上的事情,缺乏了技巧和经验,同样可以让一个在学校里浸泡了十多年的壮年小伙子信心大损。
然后,还有收割、车水、挑担子等等农活不断地等待着他。割稻的时候,在泥泞的水田里腰一弯就是半天,到晚上腰都直不起来;车水的时候,一百多斤的水车,他一个人先把它扛到田边,然后疏浚出一条水路,要从庄子出口处的那条小河里,一下一下地将水车到自家的水田里,手一软,水就上不来,结束的时候身上就像散架似的,最最可恶的是三两天过后,田里的水就又干了,还得继续干;至于挑担子,一百多斤往肩膀上一架,两趟下来,肩膀上先红后肿最后蜕皮,扁担往上面一碰,就痛得可以,然而还不能说出来,因为,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挑起担子都感觉很轻松,他没有道理说自己不行的。再说,他必须得过这关,他就是干这个的。
在这个世界上,农民是最辛苦的,农活是最累的,用他们的劳动所得来折合成人民币再折算出价值,偏偏是最没有价值的。
姑姑和姑母始终认为,有饭吃就很好了,东头的五婶就曾经骄傲地告诉他们,现在她家晚上都能吃到饭了,听到这些乔勇都想哭。可现在自己他们当中的一员,他虽然不会为晚上能吃到一碗干饭而得意,可是他也必须得和他们一道工作在沟塘渠坝当中,那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没有本事的话就得干最脏最累的活儿。
乔勇起初也不太认为农民的艰辛,甚至几年书念完之后,他就觉得也许他们贡献的的确不多,就该是这样的待遇!可现在,当他整天浸泡在这山间田野,成天破衣烂衫,他的思想在慢慢地转变:他们至少不在干坏事啊!有多少在干坏事的人不还是在人前人后人五人六的,凭的是什么!还有,宽大的办公室里不知道坐着多少条寄生虫正在慢慢地蚕食着这个社会病态的躯体上,可他们依然自我感觉极其良好,活得心安理得,还觉得全世界都对不住他。
就拿自己的那个老师夫人来说,成天躲在图书室里,一天到晚无精打采,眼皮始终是下垂的,你要让她找一本书,她能磨磨唧唧半天,然后连看都不看就往窗外一扔。就这就算贡献吗?可她一个月能挣比姑姑和姑父一年还多!
而且,她似乎永远不满足自己的现状,也不期望着改变什么,可就是总觉得谁亏欠着她,总是像一只蓄满怨气的皮球一样,只要轻轻一捅,就能把所有的怨气的愤怒均匀地洒向周边的所有人。
像她这样的拿着固定工资不怎么干活的人基本上都是在金字塔的中部以上乃至顶端,他们占所有人地比例不超过百分之二十。
农民,这个占百分之八十的群体,始终生活在社会最下层,活得最卑微、最艰难,可是,他们总是能满足,总是觉得理应如此,除了偶尔的自怨自艾之外,从来没有想到过指责什么,这是为了什么?是什么样的说教和洗礼有这么大的魔力?
高中毕业的乔勇想不明白,他唯一有感觉的是自己几年书念完之后也快认同这种现象的合理性。他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生存的目的就是出人头地,而生存的法则就是适者生存。生存的途径就是弱肉强食。这种理论被贴上了一个优美的标签叫做----------竞争!
多嘹亮的字眼啊!就像一面美丽的彩旗下面覆盖的是多少失意的灵魂、悲苦的弱小和残喘的生命!
他能看出一点是因为他已经被覆盖在彩旗之下,如果他就是那面彩旗的话他会觉得这面彩旗也是美艳无比。
而且,过度的劳累让他还知道了每个人的抗压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超过了这个极限,自然只有臣服,这与个性几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鸡蛋如果碰到了石头,自然只有粉碎的结局;光着头往刺对里钻,结果只能是头破血流。
和自己较劲就是和绳子较劲,没有人轻易地愿意将自己的头颅套进打过结的绳子里。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头破血流,乔勇选择了臣服和沉默的路子。
而且他还利用自己的知识,让自己觉得自己不在憋屈,让自己努力经常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好。
比如每天在腰酸背痛之后,他可以放肆地瘫软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满眼的碧绿和一池的春水,然后摇头晃脑地在心里默念着陶渊明的那几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个陶渊明县长都不干,跑到山里里干活,不就过这样的日子嘛?我还有什么委屈的啊!就这,挺好!
这招很灵!
三
也不是简单地理解乔勇的行为就是自我麻醉,因为后来有时乔勇也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首先是时间上的自由,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没有人掀被子,没有起床铃的催促。睡觉可以睡到自然醒,终于把两年高中亏欠的瞌睡债彻底还清了,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一把冷水往脸上一铺,再甩两下头发,那才叫个神清气爽,浑身的劲都能够抖下来。
其次是劳动的适应。经过了起初的极度不适应之后,乔勇对农活已经适应了,肩膀也不再疼痛了,因为那上面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老茧。一百来斤的担子对于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小伙子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了,连准备动作都不需要做。一只手握住扁担,小腹一收,就绕到了肩膀上,顺便还能绕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轻松地就可以往前走了,一边挑着担子一边还可以和别人聊天。现在,车水也不觉得吃力,腰部的力量明显大了许多,弯腰也不觉得怎么吃力了。所有的所有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奶奶都能对付,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
再说,自己的加入已经让姑姑和姑父的劳动量减少了许多,这也算是一种尽孝吧!何乐不为?
还有很多偶然的乐趣,他得意的有两件事:一是捉鱼,二是斩泥鳅。
庄子中央的水塘每年到了秋季的时候都要清塘。也就是把塘里的水打干,然后捉鱼分发到各家。那时,大人和小孩把水塘包围得没有什么缝隙,一些小孩的脑袋只能从大人的胳膊肘里探出来,好奇地观察着水塘里的动静。庄子上动用了大半以上的水车,分布在水塘里有涵洞的地方,几乎不需要指挥,全部动了起来。塘里的水面缓缓地下降,用不到半天时间,突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淤泥了,而各式的鱼儿再也忍不住了——主要是实在没有地方躲了,只能作最后的挣扎。岸上的人再也等不及了,卷起裤管,拿着篮子,从四面拥到塘里,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动摇西摆,污水和淤泥溅得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四处都是。可谁也不管这些,连平时那些看上去很讲究的女人此时也斯文扫地,披头散发,连捉带抢,不亦乐乎。欢笑声和尖叫声充盈着整个乔庄的上空,喜欢开玩笑的一些中年男人时不时还抽空在这个女人的屁股上揪一下,惹来阵阵叫骂,有的女人选择了还击,她们下手更狠,能轻巧地绕到男人的背后,一使劲呼拉一下子把男人的裤头撤下一截,微微地露出点臀部的雏形。一些老人只有在一边轻轻地摇头。
乔勇能感觉到这些只是她们的恶作剧,与邪恶甚至淫荡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他能感觉到到她们的大笑是纯净的,他们的动作也是很注意尺度的,他们的行为仅仅是在这绚丽的季节里再给大家也包括自己增加一丝欢乐。
生活不仅仅包括大开大合,也缺少不了这些俏皮的点缀!
乔勇也是一马当先跳到塘里,看着四处乱窜的鱼儿,他也是不能手软的,不过,由于他不擅长此道,所以,捉的很少。那些家伙明明知道难逃厄运,可还是做最后的挣扎,狡猾的很!而乔勇的野心是要捉大的,这些大的看起来接触面积大,应该很好捉,可是手一碰,他们一摆尾巴就游走了,有的已经按倒了脊背,可是它们的脊背异常的光滑,逃走的很容易。边上的一个小孩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来了个“饿虎扑食”整个身体直溜溜地趴下去,结果除了自己成了一个活动的泥塑之外,还是没有捉到一条。
好在是满塘的鱼,溅起的水花掺杂着鱼的鳞片像一片片碎玉在人们眼前跳舞,一伸手触碰到的多半是水花,捉到鱼的概率是很少的。不过,最后不管怎能弄结果都还是不错的,再说,捉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捉到手之后都是要全部放在生产队准备好的木盆里,由生产队统一分发的。捉只是一个过程、一分乐趣而已,并不是谁逮的多就归谁,要那样的话,这满塘的鱼儿恐怕早就被人偷完了。
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该得的鱼,有大有小,都是经过搭配而来的,是采用严格意义上的共产主义分配方法。那天晚上,家家吃鱼,户户饮酒,股股清香包围着村庄,连站在姑父一边的乔勇都醉在这优美的田园里。
斩泥鳅也是他极其向往的。
还是在夏天,不过是在晚上,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唧唧的声音就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儿,而整齐有力的蛙鸣又是乡间的奏鸣曲,他们多声部地合奏着夏日的旋律,让人心旷神怡。此时,远山寂静,蜿蜒起伏的是不规则的身影,而青涩的月光柔和地铺洒地面,所有的景物显得模模糊糊,大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意味。这时在外面行走,人影拉得很长很长,却不知道影子前面的人是谁,不过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的,因为对面的一定是庄子上的人,而距离较近时,故意的一声干咳比自我介绍的效果要好许多。
不远处亮起了星星点灯,那时庄子上的人在斩泥鳅。
憋足了一天的泥鳅到了晚上要出来遛达,空气也好,天气又凉爽了许多,不出来可就亏了。于是在水田里,可以看到大小不等的泥鳅安静地在水面下面纳凉,不时地吐出三两个小小的气泡。
小孩跟在大人后面,手里提着铁桶,里面还放一点水,那是怕泥鳅捉上来之后缺少水分而死亡的,死了可就不能吃了。大人们则是一手拿着一个煤油灯,一手拿着特制的工具,如果见到泥鳅,对准了,一下子就能将泥鳅斩住,手一抖就到了小孩的铁桶里了。
其实,还是需要一些准备工作的。先找一个小的空油漆桶,留一个小口,可以往里面放煤油,煤油倒满之后,再放一个煤油芯,这就成了一个小油灯。可是毕竟不能这样用手提着,于是还要找一根一米多长的竹竿,将小煤油灯绑在竹竿上,用手握着竹竿的一端,这样人不需要弯腰就能看清水面。至于那个特殊的捕捉泥鳅的器材,更是需要费一番周折,先找一截废旧的牙刷杆,用火将它的一个侧面烧化,然后再买二十多个缝衣针,把针尾全部插进牙刷杆里面,这样针尖的一端齐刷刷地露在外面,像一把梳子的形状,再把这把梳子绑在一根和煤油灯大概一样长的竹竿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专业工具。乔勇非常喜欢在晚上左手拿着油灯,右手拿着泥鳅斩,带着自己的表弟在夏日的夜晚穿梭在乔庄的田间地头,斩一些泥鳅,既找到了乐趣,也为姑姑家改善了伙食。
后来,他还学会了捉黄鳝,那倒不需要多少准备工作的,要的是经验。乔勇是不是地白天在田埂边上转悠,专找一些有孔的地方,运气好的时候,将手伸到洞口里看里面有无动静,如果遇到了黄鳝,只要将中指或食指弯曲,就可以将黄鳝带了出来。黄鳝非常滑腻,手必需勾得很紧,否则,上手之后还是经常被溜掉了。运气不好的时候,里面是有动静,手也逮住了,欣喜异常,没有料到,出来的是一条乌色的水蛇,只能气急败坏地放回水田里。
大人们经常说捉鱼摸虾属于不务正业的,可乔勇却不觉得,好处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可以改善伙食,甚至还可以卖点小钱;二是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以忘却烦恼,让自己心情愉悦至极,是一种很好的放松。
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时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杜书记又带着一帮人到庄子上收农业税,见到了乔勇,忽然问了一句:小乔啊!读了那么多书,躲在家里闲着不是长久之计啊!愿不愿意出来做点事情啊?
四
杜仁发提供的职位是到大队里当个民兵营长。
杜仁发还启发性地渗透一个信息,就是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几年之后这个大队书记可以让他来做,这样他就是整个大队的主人,也不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杜仁发内心的想法是既然自己不能永远地霸庄下去,那么至少找的接班人要听自己的,他已经物色了许多人了,可他总是看不上眼,或者说经受不住他的考验。
他的逻辑很简单,现在总讲什么干部知识化、年轻化,虽说大队书记不是什么干部,可也管着几千人啊!写个条、说句话都很困难肯定不行的,年龄和学历淘汰了第一批;还有那么几个年轻人也想干,可是冲着那点权力去的,总说当干部好,吃喝不花钱,心里一点社员都没有,那也不行啊!凡是得讲尺度,我老杜不是海瑞,也喜欢吃吃喝喝,也喜欢和小妇女打情骂俏,可还是不敢出格的,对社员的事情还是该帮忙的帮忙,该出力的出力,走上来就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老杜是看不上眼的,品行和操守淘汰了第二批;也有几个学生腔调很重的孩子,看起来那绝对是为人民服务的,可是他们又觉得自己不是在为人民服务,估计着自己前面下台,他们就能从后面给自己来个秋后算账,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绝对不行!既要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君子尚且固本,我杜仁发离君子差得还有一大截,再说自己压根儿就不想当什么君子,自己肚里才有多少墨水啊!于是是不是买自己的账又淘汰了第三批。
寻找接班人是一件大事,磨刀不误砍柴功,找不到合适的人自己就先这么耗下去。
乔勇从来都是把村长不当做干部的,内心也鄙视他们走村串户,变着方子找吃找喝那套。至于杜仁发本人他到没有什么成见,除了养了一个像汉奸一样的儿子不太好之外,这个书记对人还算谦和,应该没有做过多少坏事的。
就拿他主动来找他谈进入大队这件事来说,说明人家至少态度上很真诚。乔勇以前就听说过老韩家就托门子找老杜,想让韩善武进入大队,老杜就是不太同意,可到了自己头上,他能主动找他,说明这个人至少对自己不错。
要不,先进去干干,自己总不能在姑姑家白吃白喝啊!老大不小的小伙子总该为家里做点事情啊!毕竟一年下来能给自己钱,而且大队干部是不用交农业税的,还有什么提留,这也是他听杜传吹过的。
姑父说:好啊!这多好的机会啊!还是念书好的,你看你不找人,人家找你!姑姑也挺高兴。
虽说小了一点,可毕竟是干部,这一家开天辟地之后可就没有人当过干部!
于是,姑姑特意请了庄子上的唯一的一个裁缝到家呆了一天,好好地给乔勇做几件衣裳,这样也像个干部的样子啊!
裁缝的谱子挺大的,姑父一早到人家去,先把那家的老式缝纫机挑到家里,裁缝师傅跟在后面拿着一把剪子和一把尺,迈着四方步缓缓地来到了家里。姑姑连忙打了三个鸡蛋,放在一碗清水里,还加了一点白糖,估计是非常好吃的。表弟就躲在厨房里,口水都要留到肚子里,不过他运气不错,这个师傅只吃了两个,还给表弟留了一个。表弟来了个囫囵吞枣就下去了,连回味的余地都没有,不过还是很满足。
家里的那张八仙桌被放到了正中央,上面铺上了布匹,裁缝把乔勇好好地量了一量,无非是腿长、腰围、胸围,肩宽之类,搞得乔勇身上痒痒的,别扭地很,但还是配合着师傅。然后那师傅拿着几块彩色的粉块,在布上做着记号,然后飞速地裁剪,不一会儿,裤子和上衣的轮廓就出来了。下午的事情就是缝纫,踩踩缝纫机就可以把零碎的布块连接成整件的衣服了。乔勇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在一边也看得出神,真是行行出状元,一门不到就不会,把一件衣服做得非常合身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啊!
一天下来,裁缝的工作结束了,乔勇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中山装,烫过之后,师傅叫他试了一下,他往身上一套,再把头发梳了梳,还真像那么回事。裁缝在边上看着也很满足,还说了一句:好马配好鞍啦!不错!不错!
短暂的自恋之后,乔勇发现这一套皮往身上一套之后,自己就彻底地告别了自己的年轻时代了,至少,一点学生的记号都没有了,而那般同龄人还窝在三中里继续拼搏着,他们还是学生——复读生,而且他们还有望成为大学生。想到这儿,他有点落寞。
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们!他们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等上班之后再说吧。
大队部就设在杜庄,不过是四间破旧的平房。老杜一个人坐在里间,外面一间还有三个人,分别是叶朝远、乔在新和叶菊翠,叶朝远是会计,乔在新是主任,叶菊翠是妇女主任,这四个人就是所有的大队领导班子成员。这间大队部所有的家当不过是几张桌椅,和一些过时的报刊杂志,墙上糊满了旧报纸,一直能看到十年前的新闻,几个水瓶的外壳,都成了黑色的,可以看出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清洗过的,最外面的是两间房子,中间没有隔墙,放了几张长椅,一般是社员来办事的时候坐的——总得给人一个歇脚的地方吧!
乔勇武装整齐地来到大队部之后,发现自己压根就不需要那么收拾自己,这几个人也没有一个人讲究啊!杜书记稍微齐整一点,叶超远和乔在新两个人还穿着拖鞋,卷着裤管好像刚从田里上来的,叶菊翠也有四十多岁了,是专门做妇女工作的,妇女工作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但是必须个女的,在大队里干活还真缺不了女的!再说,真要来个人,洗菜做饭没有女的,还真不行的。
乔勇谦卑地给几个领导敬烟,说了一些多多关照的话,叶超远手一划,甭客气,以后就是同事了!小青年到这儿来,手脚麻利点就行了!
叶菊翠连忙跑到里屋咨询书记:这小乔第一天上班,中午是不是安排一下?
杜书记说:那就安排吧!去哪儿呢?要不到你家!什么时候庄子里有个饭店就好了啊!
叶菊翠招呼了一声:“小乔啊!中午到我家吃饭,我先回去”。风风火火地走了。
杜书记给乔勇安排了一套破旧的办公桌椅,是从小学里弄来的,放在最前面。由于地面不平,桌子老放不稳,乔勇出去找了好几个石片才勉强将桌子支好,又用手摇了一摇,确信平稳了之后,才坐在后面的靠背椅上——二十岁了,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位子,虽说是破了一点,可毕竟是属于自己的,乔勇有点满足。
大队部的确很穷,地是黄土地,高低不平的,笤帚一扫全部是沙土,永远扫不完,索性就没有人去扫它,把地面上的一些纸屑捡起来就行了!
乔勇想:什么时候能做个水泥地面多好啊!再给弄一套办公桌椅就是好上加好!就这也太狼狈了,原以为当干部虽说期望值不是很高,可至少还是有一点风光的,看来落差还是有一点的。
杜书记说:咱们这儿条件不好,也是没有办法的,经费太紧张了,你就先这样吧!不过以后肯定会好的。咱们啦!要有信心,现在不是在讲富民政策吗,老百姓富过之后,咱们也就不会太寒酸了。这大队里上班不需要天天到,没事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当然到了集中任务来的时候,咱们那都要齐齐整整的。我老杜干工作,从来不想着走在最前面,但是绝对不愿意落在最后面,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这是整个大队的荣誉,我不能丢几千人的脸啊!我们这几个你最小,家务事也不多,没事往这儿多跑跑,毕竟这担子你以后是要挑起来的。
乔勇好像只有点头的权力!
乔主任早不耐烦了:老杜啊!现在的孩子精明地很!咱不说他也知道,人家是高中生,比咱们强多啦!这工作上的事情,他慢慢以后会悟出来的。咱们啦,先到叶庄去甩两把老K,说着都有点急不可耐了。
老杜轻轻地摇着头,你这个老乔啊!咱们得给年轻人一点样子啊!说完也起身准备走了,乔勇用刚刚发过的钥匙锁好了门,跟在杜书记的后面,向叶庄奔去。
五
别说,除了叶妇女主任之外,刚好剩下四个人,叶翠菊是要张罗饭菜的,乔勇不坐的话,他们都玩不起来。
叶主任的丈夫不在家,他常年在城里做活,一般早出晚归,有时晚上都不怎么回来,车子也不是很方便的。家里的事情主要是她张罗,可她竟也能把家务、孩子以及大队里的事情都做得很周全,算得上是一女强人吧!可能这也是她能做上妇女主任的位子的原因。
乔勇笨拙地出着牌,乔主任不时地指责他这张牌出的不对,那张不对,乔勇有点不自然。心想:不就是不会吗?那个人一出世就会这个,谁告诉我当干部必须要会打牌的,可嘴上不能说啊。杜书记不时地打着圆场,替乔勇说话,这个牌局才慢腾腾进行下去了。
叶主任终于招呼着大家停下来,乔勇才终于从尴尬中走了出来,很自觉地坐在桌子的最下方,这是姑姑招呼他的,说这是规矩。
他还要主动地倒酒,而且要按照顺序从右手逆时针挨个地倒,别人不动筷子自己是不能动筷子的,敬酒的时候一定要先敬最大的领导,今天这场合,杜书记最大,那就得先敬书记,然后是乔主任,再然后是叶会计,最后才到叶主任,如果遇到更大的领导的话,还是先要分清谁的职务大,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这些,也是姑姑告诉他的。
姑姑不识多少字,能知道这些还真不容易。反正,别人都说他姑是见过场面的人,究竟有多大的场面他不知道,只知道姑姑好像会唱一点戏,因为姑姑时不时会哼上几句,很好听的,他不敢往这方面问。
一桌子菜,有鱼有肉有牲口,真不错,在家除了过年之外,姑姑可从来没有这样招待过家人。老杜连菜好像看都没有看,端起了满满的酒杯,做简短的致辞,也就两句话:“咱们先干一个,主要是欢迎小乔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咱们也是添人进口,是好事!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在一起要互相支持,互相配合,啊这个把咱们大队的工作搞好!
大家一饮而尽,继续聆听书记的指示。
“我也没有什么的啦!小乔虽然小,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小乔、小乔,咱们可不能小瞧啊!哈哈!”杜书记忽然为自己刚才的智慧有点得意。
讲得好!叶会计和叶主任个人在后面捧着,乔主任无心地哼着,他看样子已经有点等不及了,自己早就消灭了一个鸡大腿。
乔勇简直有点诚惶诚恐,只有连续地作着谦卑的姿势,一个劲地说自己年轻、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能力不强,需要各位长辈照顾之类的话,然后就反复地敬酒。
这班人可真行!不一会儿,两瓶酒就给喝完了。尤其是乔主任,一口一杯,就喝水似的,乔勇开始还拘谨,可两杯酒一下,想到以后大家天天几乎在一起,也就慢慢放开了。叶翠菊还真有办法,总是能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下酒菜,她还开玩笑地说:“没有事,花生米都准备了好几袋,还没有用上呢!”
又增加了一瓶,速度慢下来了,尤其是乔主任脸上已经呈现出了猪肝一般的绛紫色,还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双大手无绪地挥舞着,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可别人又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准确地说,除了乔勇之外,那三位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乔勇努力地听了一下,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有那么点怀才不遇的意味,乔勇感到有点好玩。
不管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以及目标达不到之后所滋生的落差!只不过体面一点的人称之为失意,不太体面地人称为牢骚满腹罢了,看来,乔主任属于后者。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乔主任这样,乔勇尚不清楚。杜书记也示意乔勇不要理会乔主任,说:他这人就这样,三杯等不得,也就三斧子,喝得快倒得更快!
可杜书记则完全不同,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酒量简直深不可测,难怪以前就听人说过他喝倒过公社里的一批干部,看样子不是空穴来风啊!乔勇也不含糊,七八两白酒应该还是在自己的酒量范围之内,不过,他必须矜持,总不能第一次参与聚会就把自己喝高,那还不出大洋相!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既要放开喝给人一种豪爽和知礼的印象,又不能让自己喝倒而贻笑大方,这个度是不好把握的。说到底,还是量,没有量怎么控制都不行。
乔主任深一脚、浅一脚要地往回赶,乔勇想陪他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因为他俩都是乔庄的,但是乔主任还是拒绝了,乔勇热脸也就不想蹭冷屁股了。杜书记也要走了,他可能要到几个牌友那儿打打麻将——他喜欢喝酒,也喜欢酒后打牌,也就几个固定的牌友。其实乔主任也喜欢打,不过总是乔主任输得多、杜书记赢得多,而且,乔主任偶尔赢钱的时候,杜书记总是在边上旁敲侧击,要抽风,怎么说赢钱要请人吃饭的,乔主任还就请客,可是当杜书记赢钱的时候,乔主任同样的点拨,杜书记却立马拒绝,理由还很冠冕堂皇:我家女人在家里累死了,就这个怎么说也能回家改变一下伙食啊,咱们几个天天吃,岂不吃死了,我才不像你们呢,一点都不顾家,那是不对的。众人不但没有能吃到,还让他说教了一顿,而且,他说得好像还挺对!乔主任也就在没趣中收场了。
叶主任和叶会计没有走,招呼着乔勇也留下,乔勇只有听从的份,他静候着他们的吩咐。
叶主任收拾好了桌子,然后打了一张白条,上面写道:
证明
乔庄大队中餐伙食费一百三十元五角(后面还附着小写)。
经办人:叶菊翠
一九八七年三月七日
领条打完之后,叶主任招呼着乔勇在上面证明,也就是把名字写上。
乔勇愣了一下,证明?
看到乔勇的犹豫,叶主任连忙把列好的清单递给乔勇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大米几斤多少钱、鸡一只多少钱,肉几斤多少钱,烟酒多少钱,还有调料多少钱,柴草费多少钱,劳力多少钱?加在一起刚好是一百三十元五角。
柴草有十五块钱吗?一百斤柴草才三块啊?调料值十块钱吗?一袋味精才一角钱的!还有劳力,一个大工不过五块钱一天,就这忙活了一个上午,就是二十块钱?乔勇也点嘀咕,可不能说出来。
叶会计有点不耐烦了:小乔啊!快点啊,我还要结账回家!
乔勇端端正正地在白条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叶会计也随后交到叶主任面前一百三十元五角,此项工作彻底结束。
一百三十元吃一顿,就为迎接自己上班!乔勇不太适应,一百三十块钱能让他在学校里生活一个学期,一百三十元要让姑父辛苦两三个月,一百三十元还可以将那个大队部做好水泥地坪,可这个时候,一百三十元就让他们给吃了,也许还能让乔主任给吐了?
乔勇虽然心里还不太接受,可是他必须接受,而且人家是挂着他的名字开吃的,而且这一顿还的确是他吃过最好的一餐,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怪,人们都把头削尖了往大队里钻,这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管他呢?再说自己一个新人说话没有别人放屁响的,我还说什么呢?回家吧!
乔勇顶着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个人往乔庄赶,走的还是那条宽阔的大路,那条路上,叶梅曾经每次都走,然后走到了乔庄就能和乔勇他们一道上学。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呢?两年!三年?还是更久一些?
六
叶梅还是在家里始终如一地操持着家务。
短短的三年,对于她来说发生了太多,她没有想过母亲的过早离去,她也没有想到两个哥哥的外出,她更没有想到,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要分担家里的一大半事务,甚至一大半还不止,因为有点衰老的叶朝举在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和动作。
而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也很自然。
她没有其他的路子,她的路子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天一天地这么过下去。
于是,每天早上,她起来做简单的早餐,然后洗自己和父亲的衣服,再然后安排一天的事情——包括父亲的事情。再然后就是中餐、晚餐以及下午的农活。到了晚上,父亲在那儿长吁短叹,她自顾吃着饭,然后躲进自己的小房间,一天的劳累让她睡得很香、很沉,然后就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再重复着旧的事务,生活就是从新到旧的过程,也就新旧交杂的过程,如此而已。
那几件放在旧箱子里的衣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取出了,因为一个成天和农田打交道的女孩子是没有必要穿红戴绿的。她唯一的变化是长时间的劳动让自己可能更加强壮了一些,说话更大声一点,皮肤也可能黑了一些,她自己并不觉得,因为这个过程来得比较缓慢,再说,现在她照镜子的唯一目的只是把自己的头发梳得规整一些而已。
这几年过得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她觉得好像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要不是韩善武时不时地献点殷勤的话,她可能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待嫁的姑娘了,而是一个残缺家庭里的女主人。
而她似乎已经不太讨厌韩善武了,为什么要讨厌韩善武,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他总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最最重要的是在韩善武心目中,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不管韩善武是否出自真心,但是,当韩善武坚持不懈地在她面前说好话的时候,她嘴上反对,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她已经不再封闭韩善武开启自家的大门。
这个过程很奇怪,可竟然也是那么自然,她不太愿意想其中的缘故。
老韩在家订过调子,也不要急着谈婚论嫁,谈也是白谈,就这么贴着,时间长了,丫头就会同意的。都是从年轻人过来的,刚走入社会的时候,都觉得心比天高,像刚烤熟的红薯,怎么碰都烫手,往外面一冷却,也就蔫了,小孩都能拿到手里啃!善武严格地按照父亲的指示在操作,而且,他也的确感受到了阶段性的成果。
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他等来了对手,就是那个初中的同学,现任的民兵营长——乔勇。
乔营长上班对于整个大队来说,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情。
第一个揣测是这人和杜书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别人不用偏偏用他,比如老韩就经常请杜书记吃饭,为什么不用善武;第二个这个乔营长上任之后会给整个大队改变什么,会不会接杜仁发的班?第三个揣测是,乔在新这主任都当了十几年之后,就等着接书记的班,现在突然冒出了一个更年轻的、高中毕业的民兵营长,会不会对他构成了威胁,估计乔主任也就是主任的命了,他心里会怎么想?
与政治生活无关的一件事是,这个在乔庄的现有的最高水平的年轻人会娶谁做老婆?可能是叶梅?
善武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是跟着老韩后面催促:“爸!不提亲不行了,煮熟的鸭子都会飞,况且这还没有煮熟啊!”
老韩这回也动了脑筋了,儿子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得亲自出马啊!
叶朝举回答得很爽快:姑娘如果同意的话,我什么意见都没有,你们定哪天过门就哪天过门!
叶梅犹豫了,自己虽然已经相当习惯了和善武在一起干活,对于韩善武经常性地往她家跑,她也不太反感,包括善武有时会从城里给自己带点生活用品不要钱,她也没有坚持,可是真要把她俩连到一起,结婚过日子,她还是有点手足无措,她拿不定主意,说还是回来和两个哥哥商议一下子吧!
叶朝举劝她:哥哥们商议什么呢?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啊!你就说这事行还是不行?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完全同意!
叶梅还是没有给老韩一句明确的答复。
婚姻大事!婚姻是一件大事啊!
她最真实的想法有两点:一是总觉得善武缺少点什么,自己就这么跟着他有点不甘心,毕竟,他长得也不算好,站在人堆里都找不着!书念得也不多,除了对自己好点,家庭条件好点之外,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怦然心跳的,二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曾经有意无意地听到一些父亲和善武母亲的一些传言,她也不习惯父亲有事没事往老韩家跑,就这两个人如果说一点情况都没有的话,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事大概老韩的两个儿子也可能知道一些,只不过全装到肚子里去了,自己如果答应了,这以后,这一家有点乱套,她不太想掺合进去。
自己才二十岁,还有机会,女人的婚姻就是赌博,只有一次机会,这把要是赌输了翻本是很难的。
直到再次遇到了乔勇,她终于明确了自己的态度:拒绝韩善武!
那是一个五月的上午,乔勇跟着杜书记来到了乔庄,为一个妇女超生而来。计划生育是国策,断壁残垣上到处都写满了白色的石灰水刷的标语,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计划生育,丈夫有责”等等。标语写得好,但是实施起来是很不容易的,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很难,更难的是改变一群人的观念。标语是冰冷的,识字的人原本就不多,而认真去看的就是微乎其微了,所以标语的作用更主要的是给上级检查来看的。杜仁发和乔勇们心里也清楚这点,所以他们的工作绝不是仅仅停留在标语上,而是真抓实干,最主要的渠道就是罚款,搬东西,再者就是拆房子,实在不行就强行结扎,让你想生也生不下来,直到无条件服从为止!
杜书记和他的乔庄大队这几年主要做的两件事:一是收农业税,二是抓计划生育。好在老杜善于和别人沟通,也就是说挺会做思想工作。所以,几年来一直还算平稳,工作让他抓得不错,还没有得罪过几个人,而且,因为乔主任经常下真功夫去抓计划生育得罪人的时候,他还去解过不少围。杜书记的理论是虽说是干部,可大家也是乡邻,早不见晚见的,对待他们就得有涵养,你把人家钱罚了,屋子拆了,甚至让人家永远不能生孩子,人家骂你两句都不行!为了工作,受点委屈那是能理解的,不要以为你的工作是对的,就一点都不顾别人的感受!这叫素质,再小的干部也要讲素质!乔勇亲眼看过,杜书记在前面走,后面就有妇女在后面骂!专找难听的骂,乔勇都听不下去了,可老杜就像没听见的一样,还在前面饶有趣味地唱着京剧。结果,后面的妇女骂累了,忽然乐了,然后杜书记才和她说道一番。
而且,杜书记还特别会做工作,他喜欢打预防针,他首先罗列了一些可能想生二胎的人家,虽然还没有怀孕迹象,但如果能把工作做到前面,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做多了,也能给别人减少损失。这事谁都挡不住,蛮干岂不吃亏!他的口头禅是你一年能挣多少钱,超生一个要罚多少钱,再说,你超得了吗?不说生男生女一个样,就说你架住这么折腾吗?到时候,你不要说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你怪我不讲情面我也没有办法。
今天,他就是带着乔勇到叶庄来打“预防针”的。见人就开始寒暄,一圈下来,就有十几个人请吃饭的,他都婉言拒绝了。说“下次、下次”是为自己下次的伙食埋下伏笔,这样就能保持着自己永远有的吃。他还对乔勇说一定不要拒绝别人,不管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都得应着,请你吃饭那是给面子给你,人在社会上混,面子社会最重要的,人就讲个见面之情。
那么今天大家就这样回去还是继续到叶翠菊家吃再打白条,杜仁发笑而不答。
他经过了叶朝菊的家门口,叶朝举正瘫在门口抽烟。事情过去好几年了,见面时的尴尬早已不复存在了,两人还是那么客气,相互递着烟,聊起了天。
叶朝举见到了乔勇,指着一张小板凳:“这小乔也长大了,该不会有二十了吧!”
乔勇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十一”
乔勇以前见过叶朝举,还是上学的时候,次数很少,都是在老远的地方看见的,也没有说过话。记忆中的叶梅父亲是一个极其精明的人,是叶庄上的能人,能说会道,一般人都不如他,可后来听说叶梅娘死过之后,就不怎么出头了,现在两个儿子外出打工,带一个老姑娘过日子,自然好不起来。
面前的这个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块,而且顶部基本上没有头发了,蹲在地上,抽着烟。浓浓的烟雾把自己呛得直咳嗽,也模糊了那张消瘦的脸颊,除了一双依然冷峻的眼神还能寻到一些以前的精明之外,那就是一个落魄的农村老汉。再看他的穿着,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后面拉得像一张破旧的渔网,下面穿着一条短裤,细长的干瘪的腿子像两根折了的竹竿,两只脚陷在宽大的拖鞋里,外露的五个脚趾分得很开,但是脚趾倒剪得很干净。
乔勇一看,心里有点发酸,就这模样连自己老实巴交的姑父都不如,这哪是据说曾经叱咤风云的叶朝举呢?
老叶实际上好好地看了乔勇一下,只不过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而已。
眼前的小伙子,高个、挺拔、匀称、健壮、方脸、略黑、浓眉、大眼,虽然看起来比较谦卑,但是紧绷的衣服里裹住的不仅是强健的肌肉还应该有一股逼人的威严。
这是一个很出色的小伙子,不仅是长相,还有内在!
这个小伙子比他认定的女婿韩善武要强,除了家庭条件之外,除了他是一个孤儿之外。但是尽管如此,他叶朝举不能见好爱好,他不但不能更换女婿,还要尽快促进善武和叶梅的事情,他也怕夜长梦多!
他也会打预防针!
叶朝举耷拉了一下眼皮,故作可惜地说道:“好好的高中生不考大学跑到大队里混什么?干到头顶多弄个书记当当,还得得罪一批人,还是换不了这身皮!”这是在打击乔勇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心。
老杜有点尴尬。
老叶修正了一下:“不能和老杜比,杜书记那是没赶上好时代啊!要是让他规规矩矩地读书的话,他能进中央都不一定!”
老杜在一边干笑了两声。老叶这一招挺管用,乔勇有点郁闷,他忽然想到了张峰,马上又要高考了,听说他现在势头挺猛,今年大有希望。张峰的希望只是建立在坚持的基础上,他没有坚持,所以就彻底与那条康庄大道决裂了。虽然当时他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判断自己即便在挣扎一两下,不过就是像掉在水里的锅盖,多划拉两下,最终还是要落水的。可是就时过近迁的现在而言,他有时会产生一丝幻觉,也许留下还就行!
胡思乱想了!老叶这招的确打击人!乔勇坐在小板凳上没了言语。
叶梅回来了,风尘仆仆,还顶着一头的太阳。
应该有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三年前她是什么样子的,乔勇说实话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叉开的两条黝黑的辫子和一张红扑扑的脸,再然后就是军用书包有节奏地撞击着她的后腰,然后,然后……然后就是那次下雨,可雨当时那么大,他根本就记不清其间的细节了,只记得叶强和叶海两张怀疑兼鄙夷的脸。眼前的才是真正的叶梅,个更高了,有个一米六七八吧,一双平底布鞋和长袖上衣以及水桶一般的长裤丝毫掩饰不了她的高挑,挽起的裤管和袖口露出藕一般的白色。她一顺手摘下头上的草帽,整张脸旋即扑到乔勇的眼帘里,白里透红:白是额头,红是脸颊,下颚就是倒立的瓜子,不过那是仁很饱满的瓜子,忽闪的眼睛虽然汪不出一池春水,倒也如同黑豆一般富有活力。眉角伴着清脆的话语微微上扬,她边摇着边说:“真热啊!爸,你该到田里去一下的,你想把我累死啊!”说完之后,忽然看见了家里来的人,一个是经常溜达的杜仁发,另一个是——乔勇!
是乔勇!也对,他现在就在和杜仁发混吗!
“乔——勇——”抬起头的叶梅叫出了乔勇的名字。
刚刚缓过神的乔勇“啊”了一声,在“啊”的时候,他其实还没有完全缓过神。
叶梅见过乔勇,不是前几年同学的时候,而是一直见过他。他每逢开学的时候,她总能见到他,他回家的时候她也能见到他,他进了大队,她早知道了,他到叶庄来,她清楚,她还清楚他竟然能喝酒,他竟然有可能挤去乔主任接杜书记的班,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知道不代表乔勇知道,这次是他们初中毕业之后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面对面。
叶朝举打断了女儿的思绪:“领导来了,怎么就喊名字呢?一点不礼貌!”
这回,叶梅没有给老叶面子:“他就是再大的领导,他还不是我同学?”,她实际上用实在话帮了乔勇一个很大的忙,乔营长迅速地从尴尬中逃出。
“叶梅,你好!”这是同学之间标准的见面语。
“什么好不好的,就这么地,我知道你考大学没考上,我呢,就在家修地球,都还没死,你今天到我门口,你们干部喜欢吃点喝点,今天我请你们!”
老杜还在假意地寒暄,叶梅倒是竹筒倒豆子,“书记啊!你就别客气了,你这也不是第一回,你要是真客气的话,我也没办法,乔勇就留下吧!同学到了门口,不能让人家说我不懂人情世故!”
老杜和老叶都是精明透顶的人,在这个丫头面前,还只有听的份儿!
杜书记连忙笑道:“姑娘就是直性子,好嘞!我今天就沾一下小乔的光!”
老叶说:“我家姑娘厉害吧!我都得让她几分啊!”乔勇发现自己一点说话的机会以及权力都没有,他似乎只有听从的份。他看着叶朝举不太欢迎的表情,又看着杜仁发诡秘的笑容,再看看叶梅自顾自地忙着,他觉得似乎自己应该去帮叶梅伸一把手。
叶梅看着老叶和杜书记聊得还算默契,看样子指望他是不行了。就瞥了一下乔勇:“老同学,你帮我烧锅吧!我一个人不利索的。”乔勇自然顺从。
两个年轻人,一个在锅上,一个在锅下,时不时地答着话,做饭变成了一件挺轻松的事情。
乔勇知道了叶梅家的变故,也知道了叶家两个兄弟的外出。按照叶梅的口气,估计在外面搞得还不错,今年回来就准备盖新房了,四间大平房,哥俩一人两间,留着娶嫂子用!
但是,叶梅没有说自己的情况,反倒知道了乔勇的情况——个人方面的情况,连个对象都没有。
乔勇想问一下,可还是忍住了,现在的叶梅和以前太不一样了,以前他的话比屎多,大嘴乔是出名的,可今天他腼腆的像个姑娘,可叶梅倒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搞得他都有点手足无措。
是这几年和叶梅说话的人太少了,还是自己原本就不了解她?可能都有!
菜上齐了,叶梅也不客气,拎着酒瓶就做在下方,四个人刚好一人一方,叶朝举诧异地看着姑娘: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啦!以前从来不上桌子,更不要提喝酒了,有情况,得找机会敲打敲打!
杜仁发估计也是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自己也答应帮老叶家批宅基地了,总不能老拿这个说事吧!真要是劝他续弦的话,他手里也没有合适的人,所以说也就等于没有说;再说,听别人说老叶基本上没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即便有想法,依老杜看,他几个子女的终身大事一个都没有解决,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毕竟不太合适。只能说说子女了!
老杜自己的儿子杜传在部队里转成了志愿军,虽然没娶媳妇,但那根本不成问题,就等着别人在后面羡慕了,所以问题只是老叶家孩子的情况。
老叶泯了一口酒,看了叶梅一眼,然后轻飘飘地说:“还行吧!虽然不像你孩子那样成为国家人,可是也算顺教,在外面和他姑父做活,能挣几个钱,他们也不乱花钱,年内就盖房子,然后,就托人娶媳妇,我啊准备给他俩一道办!这个丫头吗,主意比我大,我是管不了啦!以后怎么着,我还真没有底啊!”
杜书记一愣:“不是说和老韩家在谈吗!老韩家不错啊!那也是庄子上数一数二的人家,不过,话说回来,老姑娘读过书,里里外外一把手,模样在庄子上那是最好的,嫁到哪家那都是人家配不上啦!”
叶朝举笑笑:“老韩家是有这个意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主要是听孩子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乔勇,暗示着自己的意向。
叶梅瞪了老叶一眼:“你啊,能把俩哥的神烦好就不错了,我最小,我才不着急,什么老寒家、老热家的,跟我没关系!”她在挑战老叶的意向。
乔勇迷迷糊糊的,他似乎还没有缓过来:叶梅变化可真大啊!女大十八变说得还是有一些道理的,至于自己,自己和这些事有关系吗?
有吗?不知道!
草草地吃过饭之后,老杜要找地方玩牌,乔勇也得回去,叶梅大方地招呼着他,让他有空就过来玩,他懵懵懂懂地点头同意了。
和老杜散开的时候,老杜忽然问了乔勇一句:“好好干啊!你要是有意思的话,我帮你做做工作,叶梅很好的!”
乔勇知道他说话的意思,他继续点着头,不过他自己都搞不准到底是因为好好干工作点的头还是因为他和叶梅的关系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