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命运（七）

搬迁
爸爸打算用这些年挣的钱修新房了，这是家里最高兴的事情。在打算迁走的时候，爸爸抱着云哭了说：“娃娃呀，我们终于不用受别人欺负了。”迁走，对云来说，那是非常向往的梦幻生活。对于家人来说，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苦难揪心的结束，全家都喜极等待。最高兴的就数奶奶了，每天都像在给自己回忆，也在给云回忆一样。把过去的事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讲，一会讲云的聪明，一会讲云的调皮，一会讲云的苦难，总是笑一阵，哭一阵，像在做个搬家前的总结！是啊！别人家的孩子把云打伤了，那没事，因为爸爸不会去找别人的麻烦，而云把别人气哭了，她就闯大祸了，不记得被那些孩子用尿给她洗了多少次头，灌了多少次尿。不知道爸爸当着被盗者、诬告者的面打了多少回，事后父女抱在一起哭了多少回。不知从沟下掉下去多少回，从屋顶上摔下来多少回。可能是老天保佑吧，云竟然从来没个跌打损伤，在这样不公平的环境下，她学会了逆来顺受，永远记住了那些人得意的笑，在受委屈时那种无助、无奈，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失落，使幼小的心灵萌生了对生活的恨意，心里有了少许的叛逆。心里压迫的那份叛逆，等待着火山一样的爆发。
在修房子期间，爸爸也怕了那些人们，生怕再出意外。于是，无论爸爸做什么，都会把她带在身边，才觉得安全，这时的云是幸福的，她终于感觉到不是“多余”，她也是爸爸手中的宝贝。那些日子，白天云像个监工的小工头，每天在工地串游，一会，盼望赶快住新家的念头来了，帮着工人抱砖头，一会，在露天厨房帮忙，一会和新邻居小朋友玩，快乐的像个小燕子一样，飞来飞去。晚上的时候，就和爸爸在露天的灶台上塔个铺，暖暖的睡在上面，听爸爸讲自己的故事，数星星，再甜甜地睡去。
经过２０多天的劳动，赶在入冬的时候，全家齐乐融融的喜迁新居，终于离开了那群可怕的小孩，搬到了离老家５里远的“梁上”了（那时候，一般人都在沟里住，只有有钱的才能住在梁上）。住在新家的第一天晚上，长年在外地出门的二妈带着妹妹回来了，奶奶和二妈去住修好的大房子了，所以云和其他人就住在还不成熟的小房里。谁知梦中醒来是爷爷和爸爸的惶然的喊声，与那双大手。那天爸爸睡梦中听见云一直在哭，吵醒了爸爸，爸爸起来时家里全是烟。爸爸赶快叫醒爷爷，云越哭越厉害，姐姐又叫不起来，爸爸急了，放声大哭，使劲地掐云的人中，爷爷抱着姐姐，也使劲的掐。奶奶听见爸爸和云的哭声仓皇赶来。边哭边给云和姐姐强行灌酸菜汤抢救。全家人在喝下酸菜汤后都醒来，平安无事了。那一夜，云和姐姐哭了一夜没睡，爸爸、爷爷、奶奶守了一夜。爸爸和爷爷被烟熏的时间也长了，第二天都整整吐了一天。爸爸常常说那夜多亏了云的哭声叫醒了大家，如果都睡熟的话，或许那天一家四口就都没有命了。云的生命第一次不“多余“了，也又平安度过了一次灾难。
刚刚定居了几天，家的房顶还没竣工。云又和新的邻居小孩在房顶上玩捉迷藏，玩着玩着，云就被一个小孩无意一推，又从房顶上摔下来，吓的一群人连忙就大哭，忙去叫醒奶奶，睡晌午觉的奶奶赤脚就跑了出来。只见她傻傻的站在摔下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像以前一样不说话。奶奶也和以前一样，急忙检查了她的全身，直到没找到伤痕豪无损伤，才舒了一口气。（后来奶奶说：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云到哪里，都会从房顶上摔下来，好象房顶和云相克一样。可为什么每次摔下来，云总是或坐或站着，浑身上下居然没有半点伤痕）奶奶总说，这人天生就是骨头硬，没啥大碍，事情发生的总是惊心动魄，又好象是开个玩笑那样的轻松，与诙谐，而这些玩笑从云儿时到现在，给奶奶带来更多的是心痛与无奈。
生活终于安定了，爸爸也不在出去了，爷爷把羊都卖了，买成了牛，爷爷和奶奶负责家里的吃喝等琐碎事，爸爸和云姐妹负责喂牛，卖牛奶等。云姐妹离开了老家那种被人欺负的日子，新的生活全家人都感到很幸福。比起同龄人，云的生活还是很苦，每天都要做很多同龄人不做的农活，可回头想想，那段路程是云最塌实，最幸福的一段。有爱她的爸爸，疼她的奶奶，同病相怜的姐姐，严厉而慈祥的爷爷，虽然姐姐没有去上学是个遗憾，但还是由衷的感到幸福。

新妈妈进家
生活安定了，周围的人看着当时的爸爸，都劝爸爸应该成家。云姐妹也听说了很多有妈妈会多么幸福的话，也听了“后妈”有多么可怕。但很多人都说，爸爸应该成家，是姐妹俩连累了爸爸。于是，云姐妹也就懂事的要求爸爸结婚，心中也在渴盼那份“母爱”，同时也害怕传说中的“继母”。当时的爸爸，有很人给当红娘，可他总是笑着拒绝。爸爸心底一直留着私，想着妈妈可能会回来，也一直在等着妈妈回来，都几年过去了，妈妈没有半点影子，心里也就失落了，也有了结婚的打算，只是怕小姐妹俩受罪。当爸爸几次三番的选择后，一个丈夫去世的中年妇女比较适合，三个儿子，一个结婚，两个还小。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所有人都认为非常合适爸爸，既不会再生孩子出现偏差，又可以让其中一个过继在家族里，真是十全十美的事。第一次新妈妈带着儿子来到家里的时候，就说很喜欢云姐妹，而云眼看着的这个女人要和她的儿子在家里住下的时候，姐妹俩都后悔了。听说“毒蛇尾上针，最毒后母心”。看着爸爸为新妈妈忙这忙年的，一下间，云姐妹觉得她们真正的要成为家里的“多余”了。爸爸和新妈妈都觉得彼此适合，在新妈妈和爸爸结婚的那天，云和姐姐穿上了新妈妈买的衣服，那是云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新衣服，以前都是穿别人给的旧衣服。新妈妈把云拉在怀里，幸福的告诉来参加婚礼的人：她没女儿，特别的喜欢这两个女儿，觉得很幸福。云姐妹依偎在新妈妈的怀里，撒娇着甜甜的叫了“妈妈”。妈妈的二儿子比姐姐大5岁，三儿子比姐姐大2岁，云和姐姐都要叫妈妈的儿子“哥哥”。那时的云，觉得自己终于有妈妈了，再也不会被人笑“没妈妈的野娃娃”了。云想到没人叫“野娃娃”了，就一下把听来那些关于后妈的种种不好全忘的干干净净，觉得自己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新妈妈带着她的二儿子就在家落户了，成了云“家”的人，妈妈也就带着二儿子和三儿子来到她家，正式开始了新组家庭的新生活。新生活是否美好，只有真正尝试之后才知道。
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早饭过后，云姐妹进进出出都会有人问：“新妈妈对你们好不好？她疼你们吗？”姐姐总是不说话，表现的不高兴，也不难过。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姐姐的这个表情在这个家里会一直维持下去。而云总是高兴的告诉别人：“妈妈对我们很好，给我们买新衣服！”还向别人炫耀：“我有妈妈了，还有哥哥！”这时旁边的人总是笑着说傻着呢！她总不明白，一脸雾状。
新生活的第二天，云就享受了“妈妈”做的饭，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饭菜，幸福无法言喻。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饭，只有爸爸出去买牛奶还没回来。幼稚的云看着锅里的馒头没了，知道爸爸每天是回家吃饭的，就着急的说了一声：“爸爸的饭没了”，云的脸上就火速的接了“二哥”的一巴掌。二哥嚷嚷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们吃了？”接着新妈妈的骂声接踵而来，什么云人小鬼大，嫌弃他们母子三人，连吃饭都要管等。爸爸刚一进门，妈妈就给爸爸添油加醋的哭诉了一番。爸爸骂踢了云一脚，狠狠的指责了云，一下之间，就好象应验了那句：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的话语，让云有些应接不暇。

退学
从那天开始，云的生活就彻底的变质了。妈妈常常扮演着受委屈的身份，动不动就在爸爸面前哭诉，指正云姐妹的种种错误。每次，爸爸听完哭诉，迎接云的就是挨打，奶奶也只有站在旁边叹息的份。姐姐比云要好点，姐姐就像一个旧社会给别人打长工的工人，除了干活，吃饭，一直都是默默不语，像是受过重大打击的受伤者，面对妹妹的挨打，家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事不关己，冷漠的让你无法想象那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爸爸为了让云少受点罪，就让云去上学了。姑姑是离云家不远处一所小学的老师，云就自然的去哪里上学了。学校离家5里路，姐姐每天都会骑着自行车送云去上学，每次送在学校墙后，就什么也不管了，从云上学开始，姐姐就不和她说话了。开口就是：你命好，可以上学。她立刻就会回复一句：那你也上啊。她知道，姐姐是嫉妒她上学，但无法理解姐姐的恨，只知道如果姐姐可以和她一样上学，就可以少做很多活。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并常常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至于姐姐，从那时就说：除非上学，否则今生不进学校。姐姐的誓言至今都没有打破，包括后来接送自己孩子上下学，姐姐只走在大门口，然后扭头就走。上学对于姐姐来说，是一生中最盼望的，也是最痛楚的，那个伤疤比任何打击都要痛。云每次都是看着姐姐的背影离开，每次都会想，要是姐妹俩一起上学多好。
云每次放学回家，妈妈都让云放学后拣柴回家，要是拣的少了，妈妈就会骂，于是，云的手从那时就被冻了，一到冬天，云的手上就到处裂着伤口，然后在发炎，流浓。每次回家，妈妈都要她帮着干活，说是指教孩子们早点学会做家事，省的旁人说没人指教。妈妈总说学生的学习时间就是在学校，在家就应该干活，才能做到劳逸结合。爸爸总说，穷人孩子早当家，多点磨难才会更好的生活。这样，云就学会了生火、做饭等琐碎事情，手上的冻疮没人管，再加上不太会做饭，手上留下了很多伤疤。有冻伤、有油伤、有刀伤、有碰伤、有烧伤，每次数着手上的伤，奶奶的心就会跟着一道道伤哭。云每次清点手上的疤痕，就像在清点着苦难，清点着继母的恶行，清点着苦涩的生活，云的这双手，就像姐姐没有上学的遗憾一样，每次看到它，心就会莫名的痛，心里也非常的自卑，从不敢把手大大方方的伸出去。也因为这双手，云的作业本总是花的，总是学生笑话，老师批评的对象。记得，抽查考试的时候，云总是用左手写字，生怕把卷子弄成花的，让老师批评。就这样，家里干活多了，家庭作业就无法完成。每天早晨去学校的时候，云还要给顺路的客户送牛奶，送完再去学校。所以，云常常迟到，也常常不写家庭作业。于是，云就成了全学校的知名学生，每天是站门口，站讲台最多的学生一个，也是大家每天下学、放学后讨论的话题。慢慢的，学校的很多学生都知道了云在送牛奶，也知道了云是后妈。时间久了，就有人连云小时候“偷人”事迹都搬了出来。一下子，云成了学校有名的坏娃娃，同学们开始不喜欢她了，戏弄，讽刺天天都有。班级里丢了东西，首先就怀疑是云下的手，老师也常常叫去问话，批评，就这样，云开始不想上学了，但为了逃避和后妈的直面接触，和那累人的农活她还在坚持，她讨厌这样的生活，除了学习成绩比较好以外，学校没有半点她依恋的，除了奶奶，她再也感觉不到家的味道。慢慢的，她的表情和姐姐一样，变得漠然。
每天放学后回到家，爷爷奶奶也不敢和云多说话，生怕云说出来让妈妈难过的话，再给她带来通打。姐姐因为云上学了，也不理云了，爸爸总是很忙，上学没意思，回家就是干活，搞不好还要挨打。云的世界独立的了，再也没有人真正的理解云，关心云。就这样，她开始学会了逃学，常常一个人坐在一个能看见学校，也能看见家的山头上，来回的张望，有时自己和自己玩，有时候在那哭。有一回，在云正玩的高兴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小伙子，说和云一起玩，就要带着云去不远处的空房子去。云没答应，那个小伙子就二话不说的，抱起云就走。吓的云就哭，边哭边挣扎，小伙子好象等不及了，就把云按在山头下的地上，一只有用衣服捂着云的嘴，一只手剥衣服，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使劲的哭，使劲的挣扎，小伙子无法一时半会的得逞，突然，小伙子站起来就跑。云哭着站起来，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往回家跑。原来是远处走来的一群羊救了她，小伙子可能是看见走来一群羊，吓的放弃了。在回家的路上，云一直在哭，路人看着云衣冠不整，还哭个不停，大致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云回到家里，爸爸和奶奶首先检查云，并询问着，看有没有被伤害。妈妈却站在一边，说着冷嘲热讽的话，认为活该。说是没有妈妈教导的女孩子就是会勾引男人，不正经，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和自己的妈妈学的。
云退学了。妈妈觉得不好好上学，还一天和小伙子们混在一起，还不如回家劳动，来得省心。爸爸坚持让云上学，可她还是退学了。上小学一年级的云，什么都没学好，坏毛病学了一身，这是别人给她的评价。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无恶不为，臭名昭著了，从小就是。
没几天，邻居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见了云会问：那天是怎么回事，人家把你怎么了，详细的说说。问话的人，脸上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笑容，人们一致认为：云被强暴了。最可笑的是，妈妈没有给别人解释，也没有掩饰。而像一个旁观者，甚至是一个故意诽谤者在和邻居们一起讨论这事。脸上的笑，嘴上说出来伤害家人的话，无不伤害着云。人们对事件精彩的描述仿佛亲临现场一样，谣言像一张铺开的网，越张越大。家人也被连累了，只有沉默的份，云再也无力去反驳这一切，在她的生命中，世界是很黑暗的，没有她生活的空隙，她就是“多余”的。
也是通过这次，她开始“深刻”的理解（继母）这个词，继母就是一个身边潜伏的奸细，也是恐怖分子，她想对你好就好，不想对你好的话，你身上的任何小缺点，都是一个炸弹，在她想放大，渲染的时候，她一触即发，对你进行攻击。所以，对她的笑，对她的好，对她说的话不需要全部真实。不知道是云真的无可救药，还是爸爸遇人不淑，还是云浅意识里就从没有把“继母”当“妈妈”去理解，又或许，继母的存在本身就是家庭的矛盾。总之，通过这次云学聪明了，也是通过这次，激发了她对亲生妈妈的恨。她恨妈妈生下她，扔下她，也恨爸爸。恨生活，恨命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