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这个近一米七个头的大男孩，从四楼一级一级阶梯冲下来，估计所用时间最多一分钟。等到慕兰站在单元楼道门口时，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小区内昏暗的灯光下游走，那节奏完全不是慕兰此时的心境。虽然着急，但是慕兰没有喊叫，她不想因为家事而搞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来到大门口门卫处：“李师傅，看到我家儿子出去了吗？”
　　“浩淼？我，我还就没注意呢！刚才吗？”正在值班室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师傅，看到慕兰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是的。就是刚才，大约五分钟时间吧！”
　　“好，我来看一下监控。”虽然这个小区不小，但是市一中校长，大小也算得上名人了，所以，对于她以及她的家人，大家还是认识的。
　　因为几分钟内的事情，所以，监控画面很快就找到了：21:07:36时间，大男孩边跑边抹眼泪，冲出了大门，往右边跑走……
　　“怎么了，淘气了？”李师傅看出了端倪。
　　“是的。被他爸爸训了几句。”慕兰边走边解释：“李师傅，谢谢哦！”
　　慕兰沿着小区的裙楼各个门店往右找。虽然住了很长时间，但是平时没时间逛街，有许多新开的门店都不知道。她分析，儿子是突然冲出家门，身上肯定没有钱，最多是星星点点零花钱。所以，诸如餐饮、服装、服务类的她就一走而过，重点进了一家游戏机室。可是，没有。管理人员告诉她，刚才有一个男孩想进，因为没有身份证又走了。
　　走了？慕兰很失望，她不知道儿子接下来会去哪里？会不会过一会儿自己回家？会不会……望着霓虹灯闪烁的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不找不放心，找又到哪里去找？怎么找？
　　她对游戏机室老板说：“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家的监控？”
　　“你刚才不是找过没有吗？难不成我把他藏起来了？”
　　“先生，你误会了！我是看看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我家的监控只是监视室内，外面看不到。”游戏机室老板态度很不好。
　　慕兰哪里知道，这个游戏机室以前被查抄过两次，据说都是学校举报的，至于说哪个学校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这个名校校长顺理成章就被殃及池鱼了。
　　慕兰无心计较对面男士的态度，她快速的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要想快速的掌握儿子的行踪，必须麻烦派出所了。她拨通了辖区派出所邹所长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几分钟后，邹所长与两名干警出现在慕兰的面前。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慕兰握住邹所长的手。
　　“慕校长，我们的职责不就是这个嘛！无论是学校的公事还是你家庭的私事，都要义不容辞出警啊！快跟我们说说情况。”
　　慕兰就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小区的监控显示，往这个方向来了。我个人判断，其他的店他进去的可能性不大，像游戏机室这类符合他年龄的地方，我就来找一找，可是，没有。底下我就不知道再怎么找了，视频监控不是我们想看就看到的。所以，才求助你们。”
　　“慕校长，你的判断有道理。”邹所长边说边往游戏机室门口走去，他出示了警官证，调取了监控录像。“穿什么衣服？”
　　“白色短袖T恤，上面有宇宙飞船图案。”
　　如老板所说，浩淼在吧台上与老板交流几句后，因为没有身份证而未能进入。然后，沿着这条街道继续向前走了。
　　邹所长在监控范围达不到的地方，又看了一家子监控后，发现浩淼过了红绿灯十字路口往对面去了。……就这样，一路尾随，线索在“惠民广场”公园附近中断。“小张，打一下公园管理处电话，看有没有人值班。”
　　“邹所长，我看就不麻烦人家了吧，我自己来找一找。”慕兰很不好意思。
　　“慕校长，你看这么多人在纳凉，你怎么找？”
　　公园里，有三五成群坐在长椅上聊天的，有手拉手的情侣散步的，当然也有形单影只在慢跑的，更有踩着节奏跳广场舞的一群一群人，……年轻的，年长的，父母拉着还蹦蹦跳跳的孩童。真的如所长所说，想快速的找到很不容易。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正当一行四人经过白石桥，往公园管理处走的当儿，慕兰竟然在白石桥的栏杆处，发现了自己的儿子。他趴在栏杆上，望着灯光映照下的波光粼粼的水面，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旁边一个满头卷发，穿格子裙的女孩说话。
　　为了给孩子一个面子，慕兰过了这座桥才停下来对邹所长小声说：“谢谢你们！我找到了。喏！”
　　顺着慕兰的手势，大家看到了那个穿白色T恤的大男孩背影：“吆，旁边还有个女孩。慕校长，是不是约好出来谈情说爱的呀！”大家压低声音开着玩笑。
　　“不是，肯定是偶遇。为了给他一个面子好下台阶，你们就不要出现了。都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能不能行？要不把张警官留下来协助你。”
　　“都回都回。只要见到人，就没有一点问题。我的孩子我清楚。暂时我不惊动他，我躲在暗处观察他。”慕兰一个一个握手：“辛苦你们了！谢谢！谢谢！”
　　“恭敬不如从命！”邹所长三人悄悄折回来时路线，因为他们的警车还停在公园外路边。
　　慕兰坐在桥头石墩上，旁边正好有一丛风景树遮挡着。她与儿子处于一明一暗，一高一矮的位置。就这样，她默默蹲守着。
　　不是慕兰掩盖事实，儿子真不是邹所长他们想像的那样。他冲动的跑出来，想进入游戏厅又因为没有身份证，只好漫无目的瞎走，没成想碰到了同班同学徐丽娜。丽娜是一个聪明漂亮，非常爱美的女同学，本来成绩很好，随着年龄增加，整天就注重穿衣打扮。成绩越来越差，这次高中竟然没有考上。落榜后，天天晚上陪着妈妈来跳广场舞，因为他父亲早在她五岁时，就与她母亲离婚了，一直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可是她妈妈并不怎么管理她，她就像一个散养的小猪。
　　今晚，当她跳累在旁边休息时，发现了浩淼，立即尾随过来。因为，浩淼在班级不仅成绩好，人长得也帅气阳光，最引人注目的是还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校长母亲。
　　追上浩淼，丽娜就以请浩淼帮忙为借口，寒暄起来。由于两个家庭教育的差异，他们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可以说，浩淼对丽娜没有一点好印象。当他听丽娜请他帮忙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怎么可能呢？我不敢跟妈妈说这个话，妈妈也不会答应的。”
　　“求求你，求求你了嘛！你如果不帮忙，我以后就上不了学了！”丽娜噘着嘴，嗲声嗲气的拦住浩淼。
　　“反正你也不喜欢读书。老师经常批评你心不在学习上，整天就是穿衣打扮。”
　　“哪里有呀！人家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丽娜竟然被浩淼说哭了：“你再这样说，我就跳到水里去了。”
　　浩淼慌了，一把拉住她：“丽娜，你不要这样吓我，我不说你了好吗？”
　　“我没有考上高中，不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是因为我爸爸妈妈离婚导致的……”丽娜把自己的不努力归咎为父母离婚所致。这一个牵强附会的解释，没想到让浩淼触景生情，联想到自己今晚的遭遇，顿时产生了一种怜悯。他不知不觉中与丽娜走上了白石桥，开始了并不流畅的攀谈。
　　“你爸爸妈妈为什么离婚？他们离婚你是不是特别难受？”
　　“当然难受了！他们离婚我就成了他们的包袱，他们谁都不想管我。每次开家长会，我妈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爸呢，就更不管我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的心有这样狠吗？不管离婚不离婚，你都是他们的孩子啊！”浩淼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听我妈妈说，爸爸外面有小女人了，所以他才要跟我妈闹离婚，所以现在才不问我。”
　　“离婚的人都这样吗？”
　　“都是这样。我妈说，只要离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哎，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猴子’他爸爸妈妈？……”丽娜就像小大人一样，把他们的同学外号叫“猴子”的侯小东父母的故事又讲给了浩淼。
　　听说所有离婚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浩淼联想到爸爸说妈妈的话，心里很不爽。他不再说话，掉转头就走。
　　“哎哎，希康，你别走呀！希康——”丽娜尾随其后叫喊着：“希浩淼！你别走呀！”
　　看到这个女孩还想缠着自己的儿子，慕兰快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突然出现的慕兰，使得两个孩子一脸惊愕。
　　“嗯，嗯，没有，没有。”女孩很是尴尬，支支吾吾地离开了。
　　“她是我们班的同学，没考上高中，她想我找你帮忙上学，我不理她。她就追着我。”浩淼低着头向妈妈解释，害怕妈妈产生什么误会。
　　“她叫什么名字？”
　　“徐丽娜。”
　　“哦，那你为什么不理她呢？”慕兰拉起儿子的手。
　　“因为，因为我觉得这个好像不应该这样做。如果每个考不上的人都找妈妈帮忙，考试就没有意义了！下次大家都不愿意认真学习了。”
　　“对！优胜劣汰，这是自然规律！读书是这样，以后走上社会也是这样。只有勤勤恳恳，扎扎实实的学习和工作，才不会被淘汰!你看徐丽娜小小年纪，就烫头发，可见得她对学习是不上心的……”
　　没有等妈妈说完，浩淼就接过话头：“对！对！对！我们老师经常批评她学习不认真，整天爱打扮。”
　　“爱打扮，是对美的追求，是生活的一种态度。本身没有错，错就错在时间上。她不应该在发奋学习的年少季节打扮。这个年纪纯真最美！以后跟这类同学我们要少交往！”
　　“妈妈，我没有跟她交往。是，是碰上的。”
　　“好了，我们不说她了，你做得对！咱们回家好吗？”慕兰礼貌的征求儿子意见。
　　浩淼点点头，与妈妈手拉手回家了。
　　一场虚惊就在这夜色中意想不到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