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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树娥(第四章(60、61、62)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8-02 09:31:28      字数: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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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宁舍一斗,不添一口。老拓跋一家七口回到绥德正好是村子里青黄不接的关口,开春时群众为了筹备春播的种子几乎花掉了所有的积蓄,整个春天一直没有下雨,播种时地里基本上没有墒情,挖下去一锨多深也看不见一星点湿土,种子出不了苗,洋芋也没法儿下种。紧跟着进入夏季,天公也不作美,又是持续几个月的干旱,赤日炎炎,暑气逼人,勉强长出来的庄稼被火毒的日头几乎都晒死了。
  第二天早饭后,汪氏帮着李氏在院子里做泥瓮子,树林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说,妈呀,二大跟二娘又打起来了!汪氏啊地叫了一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就往出走。
  汪氏还没走进安平的院子,就听见里面劈哩啪啦一阵儿乱响。安平拖着瘸腿慌里慌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许氏披头散发像一股旋风似地紧接着也从门里扑出来,一下子就把安平压倒在地上了。许氏一骈腿像骑马一样威风凛凛地坐在安平的腰上,抡起巴掌朝他的脸上疯打。许氏在家只顾自己和孩子吃饱穿暖,根本不管安平和三大的死活。安平长期吃不饱饭,身上没有力气,个子又小,再加之腿上还有残疾,自然打不过许氏,急得在许氏的身子底下手脚乱舞。
  汪氏刚要上前拉架,许氏带过来的那个儿子狗娃举着一根擀面杖也跑过来了。狗娃蹲下身子扎着马步,抡起擀面杖憋足了劲儿在继父的屁股上抽。汪氏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夺过狗娃手里的擀杖。打,打啥呢!汪氏用力把许氏从安平的身上拉起来生气地说,你别么,你打他,把他打日塌了,最后还是你可怜了。
  安平就势仰面躺在地上号个不停,委屈得像个女人一样。汪氏把擀面杖塞到许氏的怀里说,走,你给咱擀面走。不要打了么,咱可怜得,不管是谁把谁打伤了,咱也没钱看病,噢,你不要跟他打捶么。
  汪氏把许氏安顿好又过来弯腰把安平从地上搀起来。许氏经常说汪氏偏向自家的人,所以汪氏也不敢给安平多说什么,只是小声劝道,再不要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家嘛,也不嫌人家笑话!走,咱烧绿豆稀饭和点儿炒面一吃,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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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绥德,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汪氏还是一天到晚黑天半夜地织布、打席子,做不完的活儿。树林在家照管着树叶、树根和四妹子树苗,也忙得不可开交。树娥除了帮母亲纳鞋底、做针线,还跟着三大楝蛋儿上山砍柴火。山里的路窄,车子上不去,刚砍下的青柴湿漉漉的,背在背上死沉死沉的。树娥的性子强,每天和三大走二十多里山路把柴火往回背,在院子里把柴火晒干了,逢农历的三六九的集日再用车拉到镇上换了钱买粮食。  
  这天凌晨三点左右,汪氏和孩子们睡得正香,老拓跋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叫,于是用胳膊把汪氏推醒说,你听,谁叫我呢,怎么象是老二的声?院子里的鸡开始叫了,但是窑外的天色还不是太亮。汪氏揉着眼睛说,噢,那再听一下。
  哥哥,哥哥——,哥哥你起来,咱三大不在了!安平在院门外手扒着门缝朝里喊着。汪氏说,就是安平的声音!老拓跋连忙把煤油灯点着说,哎呀,就是的,赶紧!几个娃娃也都醒来了,树叶伸着懒腰问汪氏,妈,怎么了?汪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三爷爷大概不行了,你二叔上来叫来了。
  安平看见大哥窑里的灯亮了,老拓跋披着衣服开了院门,就哭丧着脸说,哥,把咱三大老下了。老拓跋说,这老下了就老下了,那就赶紧下去。跟着二弟慌里慌张地下到安平家,许氏正在灶火里烧锅做早饭,狗娃还躺在被窝里睡着懒觉。老拓跋走进三大的窑里,只见三大的身子蜷缩在又脏又破的被子下边,象一堆干柴。汪氏随后也来了,扑到炕前解开被角看了一眼,老人已经咽气了,干瘪乌青的嘴唇微微上翘着,两只小眼睛还睁着,无神地望着窑顶。汪氏蹲下身子立即放长声嚎了起来。老拓跋把汪氏推到一边,走到炕前伸手在老人的眼帘上轻轻抚了一把。那眼睛依然倔强地圆睁着。老拓跋叹了一口气,低头对老人说,三大,走了也好,再也不受罪了,噢。又伸手在三大的脸上向下抚了两下。这回三大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老拓跋转身问安平,那你准备的有啥?安平苦着脸说,没有的。老拓跋又问,老衣呢?安平垂着眼皮说,哥哥,我啥也没有的。老拓跋说,啊,啥都没有的,那咋办?这咽气时总不能还穿着以前的衣裳?汪氏哭毕,用手背擦着眼角的眼泪仰起头对安平说,三大苦了一辈子,平常穿的衣裳就很可怜,这上路呀,瞎好得给穿几件好衣裳么,噢。安平垂着头说,我这儿没有的。老拓跋急得两手四下乱摔,语无伦次地说,三大老了,这瞎好要穿两件衣裳,这没衣裳咋办呀?
  天大亮了,老拓跋出去向村长刘得粮借了六十块钱,叫汪氏上街买一些布。然后到母亲胡氏房中给两位老人说,爸,妈,三大今早老下了。胡氏听说三弟死了眼窝儿没闭下去,就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一辈人也活得冤枉,累得很!树娥爷也伤情地说,唉,可怜得,再不受罪了,唉,这辈子把这罪受死了,下世再别做人了!
  汪氏把布买回来。胡氏的眼睛看不见,说,树娥娘,那你看咋做呢,我眼窝儿瞎了看不着。汪氏把布摊在桌上从容地说,那就给缝么。
  汪氏出门叫了几个邻家婆姨来帮忙给老人赶着做老衣。大家给三大一共缝了三套老衣,有棉的有单的,还有衬衣、罩衣。一切准备停当,这才想起来还没有枋。安平说,咱寻,看人家哪儿有卖的,咱寻。老拓跋苦笑了一声,又出门借钱买下棺材用架子车拉回来。  
  三大下了土头七还没过,狗娃就和窑背上王家的娃娃打了一架。狗娃受了委曲许氏护短,气势汹汹地撵了去和王家婆姨吵架。许氏说,大婶子,你看你娃把我娃打成什么了!以后再打了,我就不让了!王家婆姨陪着笑脸说,娃娃家打捶,那有个啥呢?咱都把自己的娃娃管一管,这就对了么。但是许氏得理不饶人,扯着嗓子嚎叫,噢,你娃占了便宜了么,俺娃吃了亏了。王家婆姨赶紧说,唉,娃娃么,那就跟牲口一样样的,今儿个才安顿了,他明天就给你又惹事了。王家婆姨其实并没有把许氏怎么低看,许氏自己觉得娃娃是带来的不亲,因此误会了,气急败坏地嚷道,噢,你们娃娃有钱有势么,我这穷,没钱没势么,跟牲口一样么!
 汪氏上原拾柴火路过,看见许氏上窜下跳拍着大腿跟王家婆姨对骂,就上前拉许氏说,安平媳妇,咱回么,看你那样倒是做甚么呢!走走走,回回回!这才把她俩拉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平拿个绳子到窑背上的地里背柴火,想不到王家的男人就在那儿等着。安平到了跟前,那男人径直走过来,脱下脚下的破鞋在安平的脸上狠狠抽了几下。安平被打的晕头转向,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究竟为啥挨这个打,就瞪着眼睛叫道,呀,王叔,怎么了?你咋打我呢!王叔知道安平老实,打了也就白打了,把鞋扔在地上伸脚蹬上拍拍两手说,娃娃打捶呢,你婆姨来把我婆姨欺负了,你不管你婆姨,我就在你身上出气呢。
  安平知道又是许氏惹下麻烦给自己把羞辱带来了,只好忍痛不再言语,灰头灰脑、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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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夏粮的成熟期比南边的关中地区大约晚两个节气。老拓跋一家回到绥德不到半个月就进入了农历九月。当地的农谚说,九月九里九重阳,收呀么收秋忙,谷子呀糜子呀上了场。村里的庄稼汉和婆姨们开始忙活起来。
  老拓跋找到村支书黄文礼诚恳说了自己的情况,商量着能不能把原来的地再分给自己。黄文礼面露难色。你一家七口子的户口都迁走了,你原先的地队里已经收了,农业社没有你的地了,你再别想了!老拓跋抱着一线希望又找到公社。一个五十多岁的干部虽然很同情老拓跋的境遇,但是也爱莫能助说,唉,这谁也没有办法,这是公家的政策。老拓跋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和汪氏说起来不由得满腹的懊恼。哎呀,村里没咱的地了,人家庄稼黄蜡蜡的,就是没咱的口粮,咱一个钱没带回来,这里没咱吃的草地了。
  老拓跋牵挂着南泥湾野狼沟的那八亩谷子,对汪氏说,算了,去他亲妈妈的,还真要把咱饿死了?咱走!咱再逃难,哪里的黄土不埋人?走!
  晚上,老拓跋像往常一样去父母的房里问安。汪氏心神不定,悄悄对树娥说,你爸已经动了再走的心思,常言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外边又不是比家里好,你没看咱在外面的受的那罪,给你找的那几个相都是些啥人,也没有你可心的。咱一家人再下去还是可怜得啥也没有的,可要饭?树娥心烦意乱又百神无主,说,妈,我一切都听从爸妈的决定。
  楝蛋儿和李氏闻讯,第二天早上也过来劝老拓跋不要走,说,哥哥,嫂嫂不想下就算了,那会儿俺们都不叫你走,你就是要走呢,你看,这走了又回来了,这会儿再走,你们能到哪里去?老拓跋瞪着眼睛说,不走,不走了咋办,这些人吃啥呢?楝蛋儿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不对了,咱就借粮么,噢,你跟嫂嫂不要走了嘛。老拓跋说,在咱这儿我到哪里借粮,我们跑出去一年多了再回来,谁给咱借嘛?六月发水淹不死蛤蟆,腊月下雪饿不死麻雀。我们走了,屋里这几个人的日子就能凑合,算了,让我们走!李氏讲不出什么道理,只是拉着汪氏的手说,嫂嫂,你不想走了,就留着,噢。
  胡氏这次说什么也舍不得再让老拓跋和汪氏走了,扯着老拓跋的衣襟涕泪长流。平儿,你也听话嘛,你不要走嘛!树娥爷挺直腰杆坐在土炕上使劲儿把胡氏瞪了一眼。你哭也不顶啥,你也没办法。你叫留下,他们吃啥呢?这几口子人张口要吃呢,你就叫他们走!
  这半年来,老人已经被饥荒彻底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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