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女孩的心思

　　一
　　初中时候看郁秀写的《花季雨季》，乔娟一直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期待，而事实上在她进入高中之后却很快被平凡而忙碌地学习和生活磨灭掉了那些美好的幻想，毕竟靠全新的环境还有陌生的面孔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新鲜感的，生活还是生活，日子像一湾浅浅的流水漫过生活的堤岸永不停歇，处在雨季之中的他们开始认真地思索和打量周围的一切还有整个社会，迷茫和困惑也就随之而来，可以说每个人的高中时代都是个人的认知判断价值观念奠定的最为重要的转型期，在这个转型期中，每个人都会面临许多烦恼和痛苦，包括学业包括感情还有为人处世以及对前途的迷惘。
　　乔娟的学习成绩在初中时一直徘徊在班级的中游水平，但学习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心理负担，她是一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活泼而单纯的女孩，即使父母长期不在她身边，在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过让她感觉特别悲伤或者难过的事情，如果要说她的烦恼，大概是从99年初中毕业会考前的那段日子开始的，那时中考在即身边的每一个同学像变了一个样子，都对书本无比地留恋起来，班级里充斥着浓浓的令人感到无比压抑和沉重的书卷味，阳光灿烂的5月，她亲眼见证了隔壁班级何晓洁的离去，那些日子宋东玫总是满脸的沉默，她太熟悉这个男孩了，长久的沉默往往是他表达悲伤最好的方式，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开始习惯了跟随着他一起悲伤一起幸福，经历了这场变故后，宋东玫和韦参军都像变了一个人，那段日子他们三个人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去，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帮何晓洁完成考上高中的愿望。
　　会考结束后，他和宋东玫韦参军他们的分数都不是很理想，其中她的分数最低，那些日子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为自己担心也在为宋东玫担心，为了继续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她甚至想办法争取到了一个美术特长生的名额，在迷茫和焦虑中她等来了好消息，宋东玫韦参军还有她和成伊茜都顺利地考入了高中。
　　在小学的时候乔娟一直喜欢作一些水彩画和铅笔素描，进入高中面对巨大的学习压力她选择了去学校的美术组，因为艺术特长生参加高考只要不多的一点分数，重要的是对于绘画她还是有一些天赋的，只是学校的美术组一直是每天晚上放学后才开始临摹和创作，往往要持续两个小时，等她收起画夹时已经腰酸背痛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最让她烦恼的是美术组的每个成员要轮流寻找模特，实在找不着的时候就要自己代替，做模特的痛苦实在是许多同学所不能体会到的，一个人要面不改色目不转睛地一动不动两个小时，你稍微泄了一下神移动了一下身体，底下的那帮人会七嘴八舌地提醒你眼睛斜了嘴唇开了脑袋偏了肩膀歪了，很显然画模特要比当模特舒服的多，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宋东玫和韦参军就来美术组当过很多次模特，每次一结束两个人的表情都像是死过了一次，后来她还故意找了成伊茜几次，成伊茜都愉快的答应了，每次看到成伊茜结束后疲惫至极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有几分雀跃的高兴。
　　起初进美术组的那段日子，宋东玫总要在教室里等她到很晚，后来她嫌这样两个人都要熬夜，便没有让宋东玫等她，好几次深夜回家的时候她都不小心歪了脚，长时间的熬夜使她憔悴了不少，但良好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使她的绘画技巧进步得很快，她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以她现在这样的实力，考取一所本科院校的美院应该问题不大。
很久以前，在乔娟的眼中，宋东玫实在是一个普通不过的男孩，长的瘦瘦小小的又很少说话，可在进入高中以后她已经惊讶地发现原来总比她低半截的他已经越来越英俊了，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无数飘忽而至的目光总会让她觉得很不自在，要是搁在很久以前，乔娟绝对不会想到会为和这个傻小子在一起而产生诸多烦恼和危机感，尤其是当她得知了宋东玫和林小音同桌以后。
　　掐指算来，她已经在美术组呆了一年多时间，这期间所有跟她关系不错的同学都被她请来当过不计薪酬不计辛苦的模特，现在大家的学习都很忙碌她也舍不得再去打扰他们，有一次她和班里的张芳芳方金娟正感叹此事时，坐在旁边的张保林乐呵呵地对她说可以去请他啊！起初她以为这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可没想到张保林却认真起来，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请我吃冰淇淋吧！张保林的话一下子把她逗笑了，都冬天了那里去给你买冰淇淋吃，话梅喜欢吗？喜欢的话你每当一次模特我就奖励你一包话梅，不过你要把那些吃剩的核都留下来交给我，乔娟也大方地开起了玩笑。
　　对于原来和宋东玫在一个班级的同学，乔娟都普遍存有好感，应该就是从这时起乔娟才真正注意到了张保林，因为每一次素描临摹她都要聚精会神地观察他的面部，小眼睛浓而短促低垂的眉毛敦厚的鼻梁和干裂的嘴唇，小平头宽额圆脸宽下巴还有左唇边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他的脸部特征每一次都清晰传神地从乔娟的笔下翻录在了绘画纸上，每次张保林捧着那些生硬的画纸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开玩笑说，他愿意拿乔娟的话梅报酬来换这些画。
　　乔娟没有想到张保林在给她当了一段时间的模特之后，年级里已经有不少他们的流言蜚语了，似乎高中校园里的许多同学都很热衷于猜测和讨论这类摸棱两可的事情，或许是一直以来她把所有人想象得如同她一样单纯美好吧！从来没有过绯闻的她在那段日子一直很痛苦，为了不耽误张保林的学习，乔娟没有再让他去美术组，可是每当轮到她值日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学校办公楼三楼的美术组，这使她相当的感动。没过多久，流言又渐渐平息了下去，往往那些热衷于捏造传播流言的人一旦他们觉得人们已经对一件事情产生厌倦情绪时又会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地捏造下一个传言，他们就是以这种行为满足自己歪曲的心理蛊惑大众的，当然大多数人是不会去考虑这些流言的是非曲直的，所以流言要是传播起来会争分夺秒出奇的快，因而中国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古训，由此可见一斑。
　　时间总是过很快，12月份小镇接连下起了好几场大雪，往往从美术室出来时办公楼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附近厚厚的积雪散发出一些微弱的光，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正好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两个人站在学校的阅览室前久久不肯离去，这个夜晚没有风，只有晶莹的雪花犹如潇洒的天籁飘逸落下，两个人在这样幻化唯美的意境中沉默了很久，忽然张保林提议说，乔娟，我们一起来堆个雪人吧！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两个人索性脱去了手上厚厚的手套抓起了地上的雪，不一会儿堆成了，只是时间仓促线条和轮廓还不是完美，乔娟搓着被冻红的手指望着雪人说，要是能再完美一些就好了。已经很美了，你已经很完美了，张保林语无伦次地对乔娟说，我是说，你比雪人要美丽得多，乔娟有些羞赧地脸上泛起了红晕，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别的男孩当面说她漂亮，而且还是出自于一直在女孩面前木讷腼腆的张保林口中。
　　一直以来乔娟一直是把张保林当作不错的朋友的，如果她能认真想想张保林为什么那么情愿地替她当模特还有在她的面前话变得多了起来，肯定会有所察觉的，可是她压根就没有去想过这些，以后再面对他时，张保林又变得吞吞吐吐语无伦次起来，乔娟隐约总能感受到他看她是炽热的眼神，当她终于理解这一层含义的时候面对张保林的告白，相反她却变的吞吞吐吐或者干脆沉默下来，当张保林郑重其事地说出那些话时，她的脑海里却一直像过电影般在剪辑着宋东玫的身影，张保林的告白没有让她觉得耳热心跳而是感到无比的尴尬，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去完全的回绝他所以就选择了沉默，她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也在对张保林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以后接连几天，乔娟一直没有再去美术室，晚自习下放学之后就和宋东玫一起回了家，是张保林的告白让她明白了她的心里只能容纳得下一个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宋东玫，也是张保林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烦恼和压力，而她又做不到那样断然而决绝地回绝他，几天里当她和张保林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时，他炽热而坚持的目光总是一次次地让她慌乱地低下了头，她明白逃避不是办法，所以她还是婉转地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宋东玫。
　　如果有一个人向你表白了而你对他没有一点感觉怎么办？那就婉转地拒绝他呗，宋东玫显然没有意识到乔娟的痛苦轻松地说了一句，那怎么去婉转地回绝呢？乔娟似乎很想知道宋东玫的回答。你可以告诉他以我们现在的年龄是很难懂得爱情的含义的，应该还是把精力放在学习和前途上。可是这样回绝是不是有些伤了别人的心，对宋东玫的建议乔娟开始有了一点点失望。感情上的迷茫和痛苦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难得你还这么会为别人考虑，宋东玫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去伤害他的自尊也始终做不到接受他，那只能心怀好意地去骗他一次了。你说骗他？乔娟更加迷惑了，只是眼光一直盯着宋东玫清澈的眼睛似乎想尽早找到他的答案。许多书里和许多人总是把这类话叫做善意的谎言，我不喜欢这个称谓，欺骗就是欺骗，当然出发点是对的。可是他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吗？还是欺骗他的谎言？乔娟依然有一些犹豫不定。如果他深爱着你的话，即便你编造出一百个谎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你，相反他对根本就没有多少感觉，可能只是一时对你的容貌还有行为习惯有一些好奇的话他就会怀疑，如果这个人能一直将你说给他的谎言相信并且坚持努力下去，无论成功与否，到时你不妨把这个谎言当成一个诺言，你们也不妨真的在一起，因为每一个人一辈子会去爱不止一个人，而那个一直爱你的人也许应该就是你最好的归宿了。给你们都留下一些空白和机会，如果有缘分的话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宋东玫洋洋洒洒地说完这些话，乔娟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暖的感觉。
那天晚上，乔娟趴在书桌前第一次给张保林写下了一封信，她告诉他爱情在自己的心目中永远是神圣而美好的，真正的爱情也是经得起时间的煅打和考验的，如果他尊重自己的那份感情而且坚定不移时，那么不妨让这份爱更具说服力，因为女孩子往往希望她所爱着的那个人是值得自己去爱的，信末她表明了那个核心的主题，如果你爱我的话，就让我们一起相遇在重点大学的校园里吧，相信两年后的此刻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

二

　　2000年的冬天没有往年寒冷，走在铺满积雪的校园里，成伊茜常常在低头沉思自己的生活里是不是遗失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是的，她再也找不到自己初中时代的那些欢声笑语了，许多曾经熟悉的同学和老师已不知踪迹，而继续留在这所学校的人已经被班级分开，每个人都面临沉重的学业和一些烦琐的事情，除了见面时彼此打个招呼，已经很少有时间让大家聚在一起了，整个初中时代，有两个人一直是成伊茜最怀念的，一个是夏学萍，一个是何晓洁。
　　夏老师离开小镇后一直和她保持着书信联系，每次都会问他们的一些学习和生活近况，有两次还特意提到了宋东玫，她回信告诉夏学萍宋东玫如今都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年级里喜欢他的女生有很多，听别的同学说他最近还写了不少诗歌。
　　何晓洁去世后，宋东玫一直沉默寡言脸上掩饰不住的悲伤，她理解宋东玫的心情，在初中三年时光里，何晓洁一直是他的同桌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要比其他同学深厚的多，令她最为担心的是如果这样长期压抑下去他怎么去迎接毕业会考啊，他的成绩一直排在班级的中下游，她一直为他捏了一把汗，后来他的一番话打消了她的顾虑和担心，为了自己也为了何晓洁的愿望，他希望班级所有的人都能考上高中，成伊茜一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那段日子宋东玫刻苦了许多，她没有忍心再去打扰他，她一直在等待着那场考试的最终结果，结果是他们都考上了高中。
　　整个漫长的假期，她都在盼望能和宋东玫韦参军他们分在同一个班级，开学后她才知道学校在这一届学生当中设立了一个尖子班，她和高铭吴亚飞被分到了五班，这让她难免感到了一些遗憾。和其他几个班不同，五班的学习氛围要凝重和紧张的多，不知道每一个同学刻苦用功是迫于压力还是特别钟爱课本，班级里的气氛永远是沉闷而没有任何生气的，几次模拟考试下来，她已经从入校成绩的第二名下滑到了前五名，吴亚飞和高铭也下滑了好几个名次，成伊茜记得有一次高铭开玩笑说，这些人这么拼命读书会不会变成书呆子，将来不变成个傻子也会神经衰弱。她叹了口气，其实谁不愿意过着简单而轻松的高中生活，他们拼命的读书是因为只能适应而且无力改变应试教育的现状，再者每个人的头上都扣着尖子生的帽子，如果没有了这一层光环，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可能会变得很普通，因为他们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不过他们的这种努力是有效果的，那就是在班级当中的名次和分数，而且在高考中，分数和名次是至关重要的。
　　吴亚飞和高铭应该是五班和自己接触最多的人了，听别人说吴亚飞还在和三班的李彩艳谈恋爱，不过她总觉得这是他们的隐私而且她也相信他们能把握好尺度，便没有问起过吴亚飞，高铭还保留着原来爱玩的个性，常常躲在教室角落里一个人忘我地打着游戏机，而且每次没有老师时总把声音开到最大，他心中的郁闷和她吴亚飞的感受是相同的，原来在夏老师的班级里生活过的同学，都是勇敢的。不能适应生存在这样一个没有关爱没有友谊相互封闭独立的同学和集体中间的，在五班，就是你用足球把墙壁踢穿一个窟窿，也没有人搭理你，高铭的话虽然夸张，却也有几分可信。
　　学校成立广播站之后，每天下午的活动课成为她最放松的时刻，开始的几天里她甚至也学别的班级的同学过了一把点歌瘾，想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把歌点给了宋东玫，只是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她去广播室的时候正好遇见林小音，虽然早就听说和认识她，但两个人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林小音的美还是给了她强烈的震撼，林小音微笑着问她，宋东玫是不是一班的那个模样很秀气的男孩，她轻轻点了点头告诉林小音他们是原来的初中同学，她看见林小音感悟到了什么似的会心一笑，这一笑让她在走出广播室回到班级的一路上变的揣揣不安起来，后来她听说林小音调到了一班竟然阴差阳错地和宋东玫成了同桌，又听到了林小音在校园广播上播出宋东玫写的诗歌，内心便更加不安起来，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仔细地听了宋东玫的诗歌，觉得很喜欢，林小音会不会也喜欢上宋东玫呢？毕竟他们两个现在离的最近，可她偏偏又不好意思再去找他，如果放在是四年前或是不久前，宋东玫还是个嬴弱的其貌不扬的小男孩时，她早就去了，可现在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她却毫无理由地退缩了，看来很多事情都是会有转机和改变的，她原来怎么也想不到宋东玫会变的现在这样英俊，而她现在的性格似乎也没有原来那样活泼了，甚至还有一些腼腆，可是宋东玫他最近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他会不会怀念他们一起在初中时美好的时光呢？他有没有想过会主动来找她借一些书或者只是和她一起聊聊天呢，他会不会也像许多人一样喜欢上那个漂亮的林小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