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ANDY

　　　一
　　2000年的十月，走在熟悉的校园小路上，宋东玫总是感觉脑袋空荡荡像是遗失了一些什么，阅览室门前的那棵红枫树的枝头已经快要触到了高压电线，也不知道是受了学校那位领导的支使，很快巨大的枫树干便被学校烧锅炉和看门的几个老头锯倒连根拔掉了，当宋东玫经过阅览室见到这一场景时，鲜红的枫树叶子撒满了阅览室前的空地上，看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而枫树干已经不知被拉到了那里，锅炉房与学校大门之间的几排平房教师宿舍也被拆掉了，据说学校要在这里盖一座食堂，这样就解决了困扰学校很久的一个难题，绝大多数在校学生吃饭的时候总是蹲到露天或是挤在宿舍里，令宋东玫疑惑的是此项工程进展缓慢，每当绕过锅炉房时他总是看见满地狼籍残缺的瓦砾，这让他有一些小小的感伤，因为他再也不能去成伊茜的房间和她去聊天了，这是他内心的一个隐私的秘密。
　　很长一段时间内，宋东玫发现身边的许多同学都热衷甚至迷恋于结交笔友，听韦参军说初三时班里的郭永平就写过这样的一封信结果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当时他手里拿着一本残缺不全的杂志没有书名甚至下面的征友启事大都缺字少行的，最后他挑了一个地址完整且从名字上能够判断出她是位异性的寄了出去，之所以选择给这个其名不扬的女孩写信，是因为他对女孩所在的海滨城市大连神往已久，当然因为功课紧张，他那封信写的既短又没有诚意，但很快他收到了回信，从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和女孩普通的名字上，几个好事者叹息地猜测女孩应该不会是美女，但结果恰恰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那封信中还夹寄了一张照片，女孩赤脚站在退了潮的海滩边，穿着白色T恤短袖和粉红与浅浅的澄黄色相间的印花短裙，海风吹拂起了她凌乱的头发，藏在宽大的茶色墨镜背后的却是一张无比成熟而美丽的脸庞，郭永平打开了那张粉红色的信纸，读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这个女的原来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女性，怪不得看起来那么成熟呢！这肯定是他把那本杂志上的一则征婚启事当成了征友启事，望着相片上那个漂亮的单身女子，郭永平咬牙切齿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出生几年而错过一场美丽动人的邂逅，据几个知情人士分析郭永平写那封信的时候肯定忘了写自己的班级，那个美丽女子应该把他当成了伟大的人民教师，因为她在信中写到，她是很喜欢教师这个职业的。
　　从高一开始，宋东玫发现年级的同学结交笔友之风愈演愈烈甚至成为了一种大势和潮流，没有结交到笔友的比这个世界上的处男还珍贵，因为处女少之又少，处男似乎已经濒临灭绝了，很不幸宋东玫就是这其中的一员，高一一班的男生几乎都卷入到了这场没有硝烟和烽火耗费钱财和精力的笔墨大战中，全班只有他和韦参军在固守着纯洁，或许是为了弥补上次结交笔友时的遗憾，郭永平很快成为这支没有番号但抱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的队伍中的领军人物，几乎所有的零花钱都被他用来买了笔墨稿纸还有邮票，最后这家伙写信越来越有经验，回信率也很快飙升到了80%以上，并且还时不时有信中夹寄照片的纯情女生，但原来那位妙龄女郎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印象，因此对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这就好像你已经尝过了一个熟透的苹果，再去尝一个半生不熟的青涩果子时胃口肯定大跌了不少。
　　夏学萍调到区电视台以后陆陆续续给宋东玫寄来了几本书，其中有余华的《香草山》苏童的《世界两侧》阿来的《尘埃落定》陈忠实的《白鹿原》还有一些杂志，有几本是她让成伊茜转交给他的，在高一开始那段时间宋东玫曾经很努力地尝试过去跟上教学进度，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在上那些令他生厌的理科课时，他又重拾旧好看起了小说，另外他还照着杂志上的一些文章涂抹一些分行的文字，一个学期下来他竟然也写了有四五十首诗歌，后来他意识到把这些文字当成废纸扔掉怪可惜的，便在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挑了其中的一些分别寄了出去，很快他就把这件事忘掉了。
　　真正让他想起来这件事的原因是他在十月初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一封寄自广东深圳的信，宋东玫记得当时班里的郭永平兴冲冲地拿着这封信跑进了教室冲着全班男生喊，快看，东玫的信，还是个深圳的女孩写来的，郭永平大声一喊便立即引起了大家极度的关注与兴趣，看来潮流就是潮流，即便是在潮流之上孤影泛舟的人终究也会被漩转的波浪所吞没，宋东玫还在想着那个遥远的陌生城市有没有认识他的人时，那封信已经被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拆开了，等它经历了一番艰辛的辗转之后到达宋东玫的手上时已破损不堪了。宋东玫小心翼翼地铺开这封信，只见淡蓝色的信纸上娟秀的字迹写道，
　　宋东玫君：
　　展信快乐！但愿我会是第一个给你来信的读者！因为你的诗歌心思缜密语言又那么多情婉约，加上你的名字，实在让人很难猜出你的性别，那么就暂且称你为宋君吧！你发在《读写月报》上的那首诗我看到了，里面的句子着实让人沉醉。我是一个83年的女孩，现在深圳读高二，由于长着一头乌黑飘逸的头发还有爱跳舞，同学们都称我是交际花，我相信能在茫茫人海里与你相遇，这就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当我读完你的诗歌看到你的名字时，心里闪过一些很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使我忍不住写信给你，不知道你是会把这封信束之高阁呢，还是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也会回一封信给我，期待你的回信！
　　紧紧握手！
　　ANDY
　　2000年10月2日
　　看完这封信宋东玫便被这个女孩的真诚打动了，他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他写的那首《等你，是在那场凄冷的秋雨中》：等你，是在那场凄冷的秋雨中/没有温情的世界/我抛弃一切念头/只默默地等待/又默默地静侯；等你，是在那场凄冷的秋雨中/纷乱的思绪里/我恍如做梦/迷朦的/却是愁伤的眼睛；等你，是在那场连绵的秋雨中/时间被遗忘的钟点上/往事的芬芳已散尽/我却不得不/在你的温柔中/想你，等你……
　　宋东玫记得写这首诗歌的时候是在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的物理课上，那天教学楼外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这首诗就是在朦胧恍惚的思绪中完成的，宋东玫记得台湾的诗人余光中写过一首《等你，在雨中》，他的这首小诗借鉴了不少余诗人的风格，那个头发花白弓腰驼背的老头看来上了年纪也头昏眼花了许多，对于底下学生的种种行为总是置若罔闻，这与他在四年前在初一年级的那种风格大相径亭，看来衰老这东西真不是人强装出来的，每当看到那满脸沧桑的老头用粉笔在黑板上吃力地写下字迹，宋东玫往往就动了恻隐之心，当初老头百般侮辱令他难忘的那一幕已经在心底慢慢消退了，老头现在很少让人回答问题，他或许连宋东玫这个学生是谁都不记得了吧！他记得韦参军说这老头来头大着呢，是全小镇中学惟一的特级教师，可如今已年过花甲退休年龄的他又何必再去趟这趟艰辛的教学道路呢？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杨老师有一个痴呆的大儿子，同老伴也过着长期分居的生活，自己似乎就有些理解了。
　　在高一期间，宋东玫经历的变更越来越多，夏老师离开后，年级的胡老师也离开学校到邻近的其他乡镇中学当了副校长，有好几个当时的代课老师也不知去向，在校园里他常常会碰到原来的政治老师陈晓榕，陈老师现在带初二年级的政治，很多次他想问问初中时候那几个老师的近况时欲言又止，倒是有一次陈晓榕大方地问他高中部追他的女生多不多时，措手不及的宋东玫一下子被噎的半死。
　　高二二班的男女比例比较适中，姿色平平的女孩多如云烟，纵使眼力再好的男生也难以在白菜堆里挑出几棵萝卜，综观年级大多也是这种情况，美女在高中部少得像是濒临灭绝的大熊猫，这也无可厚非，美女凭借着自己的姿色而不好学大多无缘进得高中门，而不是美女的又因为强烈的自卑和危机感发奋图强而进入高中大门，而那些奇丑的女孩继续在高中卧薪尝胆最终得以进得进入大学，大学里面美女如云因为众多丑女混淆在一起，众男生心里自然没有了审美标准和底线，因此会觉得那些女孩一个比一个美貌。忘了说一点，高中部虽然美女稀少，但美女却足以称得上绝色，比如高二年级的林小音李彩艳成伊茜，其实女生在私底下也票选出了年级四小美男，他们是宋东玫韦参军段立民许嘉伦，本来宋东玫有望成为年级排名第一的美男，但有许多女孩说那个叫许嘉伦的男孩更会打扮自己很有绅士风度连名字听起来都颇有明星的感觉，所以年级里众多相貌平平的女生都在暗恋二班的许嘉伦，其实这也不全对，进了高中这些情窦早开的女生已不在是原来单纯的小女孩只会喜欢或暗恋一个男孩，她们的荷尔蒙分泌与好色程度已急剧增长严重失调，往往她们狠不得把所有稍微喜欢的男生的优点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有些耐不住长夜寂寞长期得不到异性温暖与关怀的丑女往往在被窝里闭上眼睛先想许嘉伦的穿着发型再想宋东玫的眼睛与嘴唇然后再想韦参军的幽默与坏笑最后再想段立民的阳刚与健壮的身体，这样完成一遍充满意淫味道的心灵体操达到满足状态的女孩便会像小燕子一样幸福得快要死掉了一样的睡着，依然得不到满足的便无心睡眠常常第二天眼圈黑的像大熊猫，有人问其原因，女孩常常以熬夜读书为自己掩饰。
　　在结交笔友的历史上终于有了和ANDY的第一次之后，令宋东玫没有想到的是五天后他一下子又收到了二十多封信，据郭永平回忆说当时连管收发室工作的老太太都惊了一跳，操着地道的方言问郭永平（因郭永平常去收发室走动，他们是熟人）宋东玫是不是他们班瘦瘦俊俊的那个男生，找女朋友都找到外省去了，郭永平绘声绘色地说完这些后男生们笑得前仰后合，跟前的女生个个醋意大发却强颜欢笑，宋东玫终于搞明白除了在《读写月报》外，最近的《青少年文学》还发表了他一首诗，由于当时写在作业本背面的诗稿很多尸骨无寸，他终于又绞尽脑汁拼凑成了这首《青春》：
　　起初，我们只是坐在屋檐下
　　在匆促的思索中
　　看一看，过往的行人
　　忙碌地走过
　　
　　阳光在花朵延伸的向往里次第开放
　　青春的小路上留下你的芬芳……
　　但后来的一场淋漓的雨
　　把这幅图景稀释得黯然无光
　　我们陷入一片泥泞
　　挣扎着徒步远行
　　
　　是一阵风，一阵温暖的风
　　把那些潮湿的记忆晾晒风干
　　但不再是梦的阳台……
　　捂住眼睛
　　我们没有哭泣
　　急匆匆地继续走着
　　走出那个和雨有关的季节
　　无尽的忧伤
　　和ANDY的信一样，等这些小女孩的信经众多男生细细玩味蹂躏一番后到宋东玫手上时已经顿时失去了处女的香气，他倒也不介意一封一封地读了下去，他发现给他写信的多是初中部的小女孩，可见诗歌这东西只能去诓骗一些年少无知的清纯少女，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强有力的冲击下诗歌早已沦为了物质社会的附属品，高中部的大多女生已经在这种潮流的耳熏目染下过早变得势利起来，选择早恋对象的时候除过帅还要家里有钱，孰不知他家里有钱是老子有钱而不是儿子有钱，会写多情而迷人的诗句根本不在条件之列，毕竟靠写诗还不如蹬板车挣钱来得快来得实惠，试想人家蹬板车的小伙辛辛苦苦一整天第二天也能勉强为这类女孩买盒不错的化妆品或者一条裙子，而诗人绞尽脑汁半天憋出一首诗花掉邮票寄出后即使有幸发表等稿费单三个月后飞来时估计人早已经饿死了，所以说嫁给诗人还不如找个身强力壮蹬板车的小伙，最起码多少还能给人一些踏实和安定的感觉，每每想到中国诗歌的凋零和每况愈下，宋东玫忍不住泪流满面欲哭无声。
　　因为没有过多的资金，宋东玫只挑拣着回了其中的几封信，第一封信是字迹娟秀的女生，说她喜欢老狼叶蓓还有孟庭苇，第二封信是某中学的跳高运动员，说她虽身强力壮但骨子里热爱文学，并指责宋东玫干吗要把诗写得那么悲伤，做为现代中学生应该乐观乐观加非常乐观，对于这个女运动员宋东玫并不感冒甚至有点鄙夷，但此女或许早料到了这步，信末加上一句我可不希望我的信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啊！宋东玫心想看来不回信是不行了，免得过不了几天女运动员来信问他是不是小狗变的，最后一封信是一个字迹奇丑潦草难辨的某中学广播站的女同学，郭永平详细分析了这位同学的情况肯定此女是位大美女，因为大多声音出众姿色平庸的女孩都躲到广播站去了，而字迹奇丑的又大多都是美女，根据他的逻辑有点混乱的否定再否定的经验，此女肯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肤如凝脂明眸善睐楚楚动人。
　　人的一辈子往往有许多第一次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比如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坐公交，第一次去遥远而陌生的大城市，第一次牵着异性的手在街上走，人都有厌烦和好奇的心理，第二次往往就没有第一次令人刻骨铭心了，所以城市的街上有不止一家花店内衣店饰品店酒店KTV那些灯红酒绿的夜店，没有如此繁复众多的第一次，中国人的心理肯定要崩溃掉或者疯掉，宋东玫第一次铺开稿纸第一次绞尽脑汁地给远方的ANDY写的信在发出后的许多天里一直还闪烁在他的脑海里，这封信的内容摘要如下——
　　ANDY：
　　你好！很开心我的第一封笔友信是你从遥远的深圳寄来的！我是个双鱼座B型血的男孩，喜欢沉思和幻想，我也一直对深圳这个城市充满了向往，我读书的地方在黄土高原上一个偏僻宁静的小镇上……其实你说我写的诗心思缜密语言唯美有些不合适，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处于下游，那些诗也大多只是触景生情在课堂上聊以自慰的宣泄品，根本不值一提……我的爱好不多，除过读书还有听一些抒情的歌曲，就是一个人安静地沉思或者想象以后很遥远的生活，我一直很向往外面那个广阔的天地去寻找自己想要过着的生活，但常常有感到力不从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很多的心事总是在紧绷着压抑着……
　　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写信，不妥之处还请你原谅。。
　　宋东玫
　　2000年10月
　　二
　　10月中旬，宋东玫得到一个消息，学校要成立广播站，计划要在学校范围内招聘栏目主持人记者，起初他对这个小道消息不以为然，因为之前的校办文学社已经死过很多次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是活不起来，现在校方估计也产生了信仰危机，便把未完成的愿望寄托在广播站这样一个新生事物上，一来投资甚小只要一间工作房再安装上一个高分贝的喇叭和扩音器即可，二来收益无穷即锻炼了一部分爱好广播事业的同学的能力也丰富了广大同学的课余生活，还响应贯彻了教育部门全面提高中学生素质教育的精神真可谓是一箭三雕，宋东玫暗自佩服学校终于在原来的失败中赢得了经验开了窍。
　　消息很快得到证实，据前去参加考试的郭永平回来透露，此次学校的招聘显示出了空前的凝聚力和感召力，虽是自愿但报考者如云，其中不乏许嘉伦林小音这样的帅哥靓妹，郭永平更是坦白了自己去广播站的心迹，不趁着在高二这一年有点小空闲时在广播站泡个小妹妹，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郭永平离开以后宋东玫很自然地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林小音一个许嘉伦，许嘉伦和乔娟张芳芳同在二班，听别人说许嘉伦的父亲是小镇的财税所所长，平时很舍得在穿名牌衣服和打扮上下功夫，不过为人比较随和，无论是对于同年级的男生还是对他恋慕有加的女生都比较随和热情，男人缘女人缘都不错，成绩中上游，至于林小音关于她的传言和诽闻就多了去了，提到林小音宋东玫很自然地就想到初中时一个班级的刘艳铃，林小音同刘艳铃一样乐于打扮穿着性感每天总会风情万种地走过众男生暗恋不已的目光，刘艳铃是属于那中丰满匀称的美，而林小音的身材极好，瓜子脸，尖下巴，单眼皮，薄薄性感的嘴唇，一头倾泻的长发，有一种高挑洒脱的美，宋东玫注意到了林小音最近一直穿着一件长长的暗灰色腰间围着一条宽环扣系带的风衣和紧身的牛仔裤一双黑色的高跟靴子，的确很美丽。
　　在高二的时候，宋东玫已经长成一个名副其实的英俊少年了，在初三和高一那段时间他的个头猛长，如今他没有了身高的困惑可学习上遇到的烦恼却越来越多，能够考上高中他俨然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班级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比他的基础要好的多，几次期考下来，他一直排在全班倒数10名之内，高中部的老师向来注重的只是成绩，他们不打人不骂人却手段奇狠，听说三班的一个男孩经常考全班倒数第一，如今已经被学校劝退了，高中部普遍存在这种现象，学校对此也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宋东玫的性格内敛表面虽平稳但内心却如火柴湿木般弥漫着无比的忧愁，现在高二一班的代课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没有多少好感，要不是他在班里的人缘一直不错，真的很难想象这阴霾的日子该怎么一天天继续下去。
　　宋东玫的同桌是个大高个戴眼镜的男孩，半月前刚刚从学校转到县城中学去了，这家伙走的时候向他撂了底，去那里好好学习只是一个幌子，据他了解县城中学的美女资源要比小镇中学充实许多，而且个个放得开。宋东玫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同桌竟也是个好色之徒，如此看来好色真是男人的通病，相处一年的同桌离开后，他的座位就一直空着，坐他后面的是段立民，进入高中这家伙的性格发生了很显著的变化，由一个动感活跃的阳光美男变成了沉默内敛型的冷峻王子，他很少再去打篮球了，宋东玫发现他一直在看琼瑶的书，段立民在课堂上偷看课外书的手段比宋东玫更技高一筹，因为坐教室的最后一排，他干脆用报纸将琼瑶的书包装了光明正大地放在课堂上看，课前再准备好几个关于这堂课的无关痛痒的问题问问老师，这样一来在老师心目中留下了勤学上进的印象，又确保了他能万无一失地将精神畅游在琼瑶的书本里。宋东玫知道段立民一直和在县城职业高中学习计算机应用专业的刘艳铃保持着书信联系，当他问及刘艳铃的情况时，段立民总是憨憨地笑两声说一句她挺好的。
　　学校的广播站终于开播了，时间为每天中午放学和下午的课外活动，所播的内容也大多是朗诵一些从广播站的记者写的无病呻吟的小文章，不过下午一个叫星星点灯的点播栏目却颇受同学们欢迎。星星点灯是林小音专属的节目，每天下午5：10分，校园总会准时响起林小音甜美圆润的声音，节目开播没两天，已经有许多人一天两回往广播室跑，名为点歌实为一睹林小音的芳容，如果你碰巧去广播室准能看见不下于八位男生神情慌张或腼腆地进出位于学校办公楼四楼角落里的广播室，大家都抱着同样的目的只不过相互心照不宣罢了。
　　关于林小音的生活习惯，最近宋东玫还是听班里几个她的热心男听众说起了不少，据说其中有不少线索是三班的男生反映的，林小音爱吃两样零食，花生和瓜子，她的血型B型，身高171厘米，体重51公斤，最喜欢用情专一且表里如一的异性，最习惯的动作是照镜子……这些资料的详细程度令宋东玫大吃一惊，也真难为了这些既好林小音的色又好别人隐私的铁杆音迷们，恐怕他们就差不知道林小音的三围和那个什么什么了吧。
　　星星点灯每天下午总会放一些粗制滥调的港台歌曲，只有偶尔的一个下午宋东玫没有听清楚是谁点的歌了，陈明的那首带着倾诉味道的《无忧无虑》在校园的广播里已经向每一个角落回散蔓延开来。
　　点起一盏烛光想把往事燃烧
　　时间蒸发的爱渐渐没了味道
　　是不是你的心就像飞不倦的鸟
　　总要选最高的枝做巢
　　最初的梦里我总是四处寻找
　　醒来后的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试着让心情飞离了回忆的树梢
　　才发现我也能过得好
　　嘿……从此无忧无虑
　　在透明的空气里自由呼吸
　　嘿……从此无忧无虑
　　在全新的世界里忘掉来去
　　后来一段时间广播站又播放了张雨生林亿莲蔡琴林志炫的一些老歌，这使宋东玫对广播站的印象得以彻底改变，每当这些歌声飘荡在午后的校园里，宋东玫的内心总会萌生出一些忧伤的情愫，仿佛身边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成为了幻影，而他在迷茫中不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寻找什么东西，有时他会循着歌声想象林小音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广播室的样子，甚至他也想和别人一样去广播室去点首歌。
　　生活总是富于曲折和戏剧化，十月底的时候林小音突然从三班调到了一班，那天下午的第三节课是语文课，当班主任黎丽和林小音一起走进一班时，所有的同学都免不了张大眼睛和嘴巴表示惊讶，黎丽指了一下林小音说，这是三班的林小音同学，从今天起就调到一班了，希望同学们多去帮助她，另外林小音同学是学校广播站的编辑，大家可以把一些自认为写的不错的稿件直接交给她，这也是一个提高和锻炼大家语文水平的机会嘛！宋东玫发现同学们对黎丽的话一点都不在意，女生们的目光一直在紧盯着林小音好看的瓜子脸，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而男生们的目光都是浑浊而飘忽不定的，没过一会他发现班里许多男生的目光都齐唰刷地从林小音身上移到了他的座位上，这使他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压抑和惶恐，起初他还难以理解这些目光的含义，当看到自己旁边空荡荡的桌子时他顿时恍然大悟，这时他把目光移到了班主任黎丽身上，众男生终于领会到座位的调配权在黎丽手上时也把目光一齐聚向了黎丽。
　　黎丽象征性礼貌地向着林小音说，小音同学，你想坐到什么位置随便选，到时我再调整一下其他人的座位，林小音初来乍到一班自然不会如此麻烦班主任和同学，她纤纤玉手一指宋东玫的座位，对黎丽说，黎老师不用麻烦了，宋东玫旁边的座位正好空着，我坐他旁边就好。宋东玫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名闻天下的林小音居然会认识他，黎丽生怕林小音的主意改变了惹得她麻烦便连连说好，于是终男生用许多复杂的目光一直目送林小音坐到了宋东玫旁边，只短短的五六秒时间，宋东玫觉得自己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整整一堂语文课上，宋东玫一直精神高度紧张地紧盯着黎丽和黑板，没敢正眼瞧一下林小音，整堂课的收获是他发现黎丽脸上有许多成片的黄褐斑，这些斑被她用厚厚的脂粉遮住了如非细看并不容易察觉，黑板上跌落的粉笔灰和黎丽脸上的粉总会忍不住气味相投地同时簌簌落下，使宋东玫想到一个泥沙俱下的成语。
　　等这堂课结束，因为精神的极度亢奋宋东玫的额头上竟积攒了不少汗水，黎丽走出教室时林小音已经在整理她的挎肩包了，临走时林小音递给他一枚香喷喷的手帕说，快擦擦汗吧！没想到黎老师的课这么吸引你，我要去广播室了，有事到那里来找我，林小音边说边整理她的包，宋东玫这才发现林小音的包里除了化妆品还是化妆品，宋东玫握着林小音的手帕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林小音嫣然一笑袅袅婷婷地走出了教室。
　　宋东玫和林小音成为同桌顷刻间成为高二年级的一个热门话题，可是没过几天这个话题就被另一个话题代替了，当然还和林小音有关，有人去广播室交稿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林小音和许嘉伦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热烈地接吻，甚至有人猜测他们两人已经做出了越轨的事情，因为两个俊男美女长期厮守在一个狭窄的广播室犹如干柴烈火堆积在一起不擦出点火花才怪呢！
　　宋东玫仔细地算过他和林小音同桌已经有整整十天了，在这十天里他们之间说话却没有超过十句，因为她总是在上课铃声响后才进教室门，下课后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仔细地描眉或者涂口红，在时间的把握上也是恰到好处，往往第一个课间涂睫毛膏第二个课间涂口红第三个课间描眉实在无事可干便拿出镜子忘情地看着，每到放学或者下午第三节课下的时候她便急匆匆地背着她的挎包去了广播室，刚开始那两天全班男生均虎视耽耽地盯着自己的这块地盘，过了两天也就习惯了林小音的习惯，宋东玫一下子也感到了周遭的世界安静了不少，看来秀色可餐并不全对，再有耐心的人面对绝美的事物也会产生审美疲劳，对于林小音的那些传言，宋东玫相信林小因不会没有一点察觉，可是林小音看起来依然那么我行我素特立独行，这是不是说明那些谣言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根据呢，这个林小音真是让他费解。
　　每天下午的5：10分，宋东玫总会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课本沉浸在林小音的声音和广播之中，广播站最近实行了改版，这天下午宋东玫听见林小音在用感觉很轻的声音朗诵一首诗人流沙河的作品《不》：
　　她来向他告别
　　低下羞红的脸
　　脚在雪地上划来划去
　　
　　我们还是分手的好
　　她说，同时
　　用脚划着……
　　
　　你最好把我忘掉吧
　　她说，同时
　　用脚画着
　　
　　假如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他却看见
　　雪地上画了两个不字
　　宋东玫原来在《读者》文摘上读到过这首诗，所以听得很动情，恍惚间他忽然意识到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而ANDY的信他还没有收到。
　　三
　　ANDY的信是他在三天后收到的，宋东玫打开了淡蓝色的信封，眼前又出现了女孩娟秀的字迹，女孩告诉他因为备战高考所以回信晚了加上路途遥远，等他收到这封信时估计冬天已经来临了，她一直很向往在西北的小镇静静等待一场雪的来临，这在女孩的想象里，是非常唯美和浪漫的，深圳是个一年四季如春的城市，季节永远是亘定不变的，难免让人心生一些厌烦的情绪。
　　宋东玫记得他当时出神地看着女孩的信时，旁边的林小音开起了他的玩笑，美男，是你女朋友写来的信吧！真是没想到有这么多的女孩给你写信。我们只是笔友，还有写信给我的大都是读了我文章的同学，没有什么的，宋东玫朝林小音腼腆地笑了笑，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林小音的兴趣，她有点不相信地问他，你是说你发表过文章吗？恩，宋东玫点了点头，拿出了刊有他作品的两本样刊，林小音读完后略有沉思地对他说，其实我不怎么懂诗歌的，不过我觉得你的诗歌写的很有年轻人的感觉，只是太忧伤了一些。你刚调到一班的时候怎么能准确地喊出我的名字呢？宋东玫把这个在心底压抑了很久的问题抛给了林小音，林小音淡淡地回答道，我是听班上的何晓华说起你的，说你很喜欢读书，而且模样长的俊俏，来到一班后发现果然是这样，只是我总觉得你自己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了，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些虚无飘渺的光，如果想要给女孩子一些踏实的感觉，你就要放得开，要勇敢而且要敞开自己的心扉，如果你一直这样沉闷下去，喜欢你的那些女孩永远无法得知你的内心究竟喜好和厌恶些什么，望着你冷峻的脸庞，她们会觉得你虽然触手可及却非常遥远，这样你该明白为什么平时追许嘉伦的女孩有那么多的原因了吧！无论在什么时候，男孩子还是应该主动一些的，要让所有身边的女孩子知道你的喜好你的所有喜怒哀乐，这样她们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的，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吧，宋东玫。林小音说完话时发现马上要到广播时间了，便冲宋东玫微微一笑急忙走出了教室，林小音走后他一直在苦苦思索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不明白为什么只和他有过短暂接触的林小音会对他做出一个如此中肯的评价，是的，至少在许多人的眼里他一直是那样沉闷，自从何晓洁去世后，他就一直过着这种沉闷的生活，虽然和他同一个班级的韦参军还保留着原来爱说爱笑的习惯，可他依然看得出来，韦参军的话也少多了，初中生涯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和韦参军与何晓洁的接触是最直接也是最频繁的，宋东玫明白，萦绕在他和韦参军心头的那道伤痕至今还没有愈合。林小音的话使宋东玫想到了三班的何晓华，何晓华与他的堂姐一样也很舍得下功夫，学习成绩也一直排在班级前面，只是他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却少的可怜，每次见面往往只是打一个简单的招呼，何晓华是怎么想起来跟林小音说起他的呢？在宋东玫的印象里，这是林小音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的话，这使他找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觉。
　　紧接着的以后几天下午，林小音在广播中播出了宋东玫写的几首诗歌，节目播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据说全校有很多女孩都在传抄宋东玫的诗，林小音甚至开玩笑地非要宋东玫请她吃顿饭不可，宋东玫就是在那时开始觉得和林小音有了朋友的感觉。
　　晚自习下之后林小音和宋东玫一起在学校的广播室里呆了半个小时，等他们走出空旷寂寥的校园时，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宋东玫想这可能是林小音并不想别的同学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或许是她的诽闻太多了才变得这么谨慎起来，时令已经到了冬天，只是还没有下起小镇的第一场雪，晚上的天气却已经很有些寒冷了，宋东玫并不耐冷，没走一会便瑟瑟发抖起来，林小音注意到了他的窘态但也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个装满化妆品的包外也和他一样穿的单薄便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宋东玫为了避免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说，他问林小音为什么要转到一班，林小音冷冷地回答是因为一个人。是何晓华吗？宋东玫用很细微的声音说出了这五个字，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没有听到，但他看见林小音终于停下来脚步征在了那里，你怎么知道的，林小音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寒冷和生硬，只是猜测，因为这段时间你只跟我提到了三班的何晓华，说完这句话宋东玫开始懊悔自己这样的猜测并没有多少意义林小音也许还会生气便沉默不语，甚至不敢再看林小音一眼，沉默了半天林小音终于说话了，你猜的没错，因为我实在讨厌他。宋东玫有点诧异望向林小音略显愠怒的脸庞，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婆婆妈妈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他会平均在一天时间里往我的课本里夹不下十张纸条，告诉我他这会干了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还有那些很无聊很没有创意的情话，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林小音说出这些时脸色平静缓和了许多。可是以我的看法，这类人往往都是很真诚而且靠得住的人，宋东玫无意间说出这句话。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感觉，感觉你懂吗？宋东玫你是很聪明但在感情上却像一个超级大傻瓜，跟一个人在一起不开心一辈子都没有用，而开心只要几天就够了，就像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暂时组成了一个世界。林小音说完这句话时迎面缓缓开来一辆红色夏利车，车前刺眼的灯光使他们两个都闭上了眼睛，林小音就是在那个瞬间紧抱住宋东玫的，林小音的脸庞，林小音的耳垂头发，还有她的胳膊和手掌环绕着宋东玫的身体，宋东玫顿时感觉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本能地抱住了林小音，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时间，宋东玫，不知谁的叫喊声惊醒了他和林小音，两个人急忙离开了对方的身体，从夏利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这是你女朋友吧！刚才看你们一起亲热便没好意思打扰你们，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跑生意也没机会见到你，没想到你从那里拐骗来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小兄弟，你艳福不浅啊，柴亮冲着宋东玫和林小音开起了玩笑，她是我的同桌，我正要送她回住的地方，宋东玫语无伦次地说着，转过头看了林小音一眼，林小因的脸色有些绯红但表情依然平静。忘了有件事告诉你，有一个人一直想见你，希望你的女朋友别介意，是个男的，最近可能会来学校找你谈点事，好了，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记得打我名片上的电话！柴亮说完话便调转了车头快速地消失在了夜幕里，天色已经很晚了，估计也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了，你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吧，宋东玫小心地问林小音，我住在烟草站的院子里，是许嘉伦帮我找的地方，宋东玫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对林小音说，我送你回去吧！林小音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平静地说，不用了，已经很晚了，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回去的一路上宋东玫满脑子都是林小音的影子，他募然间发现林小音在对他说话时的样子真的很美。
　　小镇上的第一场雪是在11月21日那天下的，比起往年已经推迟了好几天，那段时间林小音一直对宋东玫不冷不热又开始像刚来一班时一样，她已经穿起了厚厚的羽绒服，课间依然描眉涂口红其余很多时间都呆在广播室里，这使宋东玫非常费解，他一直想不明白在那个夜晚林小音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深奥的话还有主动地亲近他，那个夜晚就像是一场梦境，虚幻而又清晰。难道林小音已经把它全部忘记了吗？她会全部忘记吗？
　　11月的最后一天宋东玫坐在课桌上听着林小音的广播给远方的andy写下了第二封信，在信中他一直在质疑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在这之前他已经喜欢过一个女孩而且现在还在喜欢着，可是他始终猜不透这两个女孩的心思，他不想去影响她们的学习和生活，而且他觉得一起喜欢两个女孩，这实在是一件让他万分痛苦的事情，他现在就挣扎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