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希望破土而出

　　上午的时候，魏明背着吴月娥用破麻袋缝制的包，装了一把砍刀，一把抹子，还有一个破裤子缝制的布袋子，来到了山下的一个村子。他在一家院门口踌躇地站了几分钟，无奈地笑了笑，他笑自己，在吴月娥面前表现得气冲霄汉，而此时对着这扇门却难以为颜。
　　魏明犹豫着，举起的手放下，再举起，一咬牙鼓足了勇气敲开了这一户人家的门，一个胖胖的，三十来岁的女人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我家炕好着呢”啪唧，关了门。魏明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耳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如此的鄙夷着，仿佛他是一个拉着一根木棍乞讨的人。捏紧了拳头的魏明，那份自尊被关门声拍落一地。
　　带着深深的失落，魏明走出了村子。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来时的意志昂扬，此时被一场冷雨浇了个信心全无。托着疲惫拥着饥饿，魏明一屁股坐在了村子外的渠坝上。他望着远方，那个他来时的方向。“不，不能就这样被打败，这个春天，种子必须要落在那个屋后”这样想着的魏明，呼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村子里走去。
　　他把脸一抹，装进了衣兜，遇到村子便耐心地给村子里的人介绍着自己精湛的手艺，路上被他挡着介绍手艺的两个男人，笑了笑，走了。魏明继续敲门推销，当他询问到第五家人的时候，正好那家人找好了盘炕的土坯与泥基，就等着寻个盘炕好的人，来盘冬天被孩子跳塌的炕。
　　魏明满脸诚意地说：“盘好了，叔您不满意的话，我的这块手表就送给您，盘的好了，您老人家给几碗麦子，豆子，或者玉米都行。”
　　那个年代手表可是稀罕之物，张芹省吃俭用还借了钱，在魏明当上队长的第四年托吴春花在市里上班的大姑姐给魏明买了这块上海牌手表。
　　那个年龄约摸在六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的大叔望了望魏明，同意了。魏明感激地一个劲地道谢，这可是一个好的开端啊，他必须抓住这一次机遇，这是敲开生活之路的一扇门。
　　魏明诚恳地对着那大叔说道：“叔，如果您信任我的话，买一些砖，一袋水泥，一推车的沙子来，俺给您盘一个连着灶台的炕，冬天只要一做饭，炕就是热的，那样即省事又省柴火。夏天不想让炕热的话，板子堵住通向炕的风口就好。”
　　那个个子不高的大叔，寻思了一下，望着魏明说：“我信你，沙子我家就有。水泥与砖我这就去弄。”
　　魏明望着大叔离去背影，精神抖擞。他要精心敬意地盘出一个灶台连着炕的佳作。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肠胃里呼唤着食物，一心想着怎样将炕盘好，魏明将那饥饿冷落在脑后。
　　拆旧炕，和泥巴，背土坯，全都是魏明自己一个人，他的腿来来回回在院子里，屋子里快速地绕着。
　　两点多钟的时候，魏明需要的青砖，水泥，那个大叔用一个平板木车拉了回来，魏明认真而快速地砌着炕墙，砌烟道，砌着支撑泥基的墩子，砌着炉灶。
　　那个个子不高的大叔，时不时地给魏敏打着下手，往屋子里端掺了稻壳的泥巴，或递个砖，或递个工具。魏明边干活边与那位大叔拉着家常，拉家常中知道那位大叔姓张，张大叔也知道了给他盘炕的人姓魏。
　　起初的时候，魏明很少说话，他及其害怕别人问他从何处来，住在何处，后来，张大叔又一次问起时，他给自己编了一个曾经的住址，毕竟以后要与这些村民长期的往来，现在的住址不能编，因此张大叔问他住在何处，为何离家时。他告诉了张大叔，自己的家乡闹灾荒，出来寻找生路，可是旅店住不起，正好离这里10多公里的山脚有个废弃的牧羊人的屋子，就住在了那里。
　　天快黑的时候，炕盘好了，张大叔看着漂亮平整的炕，很是满意。炕的外墙是青色的砖，连着炕的灶台被魏明用水泥抹地黑亮黑亮的。点燃了一小把麦柴，一拭那炕，张大叔乐了，一点烟都不往外蹿，呼呼的火苗跳跃着往炕里钻。如果炕盘不好的话，那火苗是没有这么欢腾的。张大叔执意要留魏明在家吃饭，魏明看着天色，心里着急，坚决地推辞了。
　　张大叔乐呵呵找来一个有些破损的背篼，用魏明带来的布袋子，装了几碗玉米，又从自家柜子里翻出一个布袋子，装了几碗麦子，用纸又包了几个馍放在背篓里。又装了一些长了小芽的土豆给了魏明。青黄不接的二月底，长牙的土豆都是难得的蔬菜。
　　魏明说着感谢的话，看了看张大叔院子里的几棵果树，说：“过两天我再过来，如果您信得过，到时候再给您的果树剪剪枝。”
　　张大叔急忙说：“信得过，信得过，看你盘得炕，就知道你是个有手艺的实在人，只是不知怎么感谢。”
　　魏明呵呵笑着说：“给果树剪枝就是顺手的事，如果张觉得炕盘的好，就麻烦张叔给做个宣传”说完急忙离开了张大叔的家，背着背篼匆匆往回赶。
　　快到家的时候，隔老远魏明就大声地喊着：“老婆，我回来了”他怕在这荒郊野外的家，这十点多钟的夜，自己突然的脚步声会惊吓着吴月娥。
　　吴月娥听到喊声，急忙冲出了屋子，声音里满含了担心的颤抖：“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说着，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
　　魏明笑着说“呵呵，有啥担心的，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被人色了，真要色，那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呢。”
　　吴月娥佯装生气地说“去你的，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还想美事，就不怕色你的是个丑八怪。”
　　魏明笑嘻嘻地说“哈哈，管她丑的俊的，是个母的就行，嘿嘿，黑灯瞎火的，哪能看清个丑俊。”
　　“不要脸”吴月娥轻轻掐着魏明的胳膊。
　　魏明嘿嘿笑着与吴月娥摸索着进了屋子，屋子比外面更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吴月娥柔声地说“我给你把饭热热。”
　　魏明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激动“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吴月娥打趣道“你在哪吃的，不会是女儿国里那国王的宫殿里吧。”
　　魏明笑嘻嘻地说“噫，你千里眼啊，哎呀，那个美丽的国王，不但让我吃个了饱，回的时候，还送我。”
　　吴月娥嘴里吐着一些酸：“那么好，还回来干嘛。”
　　“哈哈哈哈”，魏明大笑着将后背的背篓放到了地上，一把抱起吴月娥，在吴月娥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在路上吃了两个馍，现在需要消化。”
　　吴月娥声音软软地说：“找那个喂饱你的女人去。”
　　“我只要你，想死我了”魏明低声在吴月娥的耳边呢喃，窗户外的风轻轻地趴在木板上，悄悄地听着。
　　
　　早早起来的吴月娥，惊讶的看到地上的背篓，她走过去，用手扒拉着，背篓里装着麦子，玉米，土豆。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望着趴在炕上瞪着自己的魏明惊讶地问道：“这是咋回事啊，一觉醒来，地上怎么就有了一背篓东西？”
　　“相好的送的”魏明坏坏的笑，继续逗着吴月娥“昨晚就给你说了啊，你昨晚没看见吗？”
　　吴月娥噘着嘴说道：“去，没个正经，俺都快担心死了，昨晚只顾着担心，哪会看到你后背有什么。”
　　魏明一看吴月娥生气了，急忙解释，将昨天的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
　　吴月娥听着魏明的解释，想起昨晚的酸，刚才的酸，她噗嗤一下笑了。
　　魏明问“你笑什么？”
　　吴月娥捂了嘴笑着说“笑你卖身。”
　　魏明趴出被窝，边穿衣服，边说道：“为美人，俺豁出这几两膘了。”
　　“哪个美人？”
　　“地上站的呗”
　　吴月娥站在地上咯咯咯地笑着。
　　穿好衣服的魏明下了炕，吴月娥急忙将洗脸盆到上了热水。魏明边洗着脸边说：“月娥，过几天我再去，我想靠盘炕，争够这个春季的种子因该没有问题，熬过了今年秋天，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吴月娥望着魏明心疼地说：“辛苦你了，只是你后别这么晚回家好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魏明在屋子里的那根麻绳上边搭着洗脸的毛巾边说：“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一个女人家，独自一人呆在这荒野地里，我这心总是不踏实。”
　　听到魏明这样说，吴月娥感动地轻轻搂住了魏明的腰，她的脸紧紧贴着魏明的胸膛，魏明的胸膛就像门外的山，给着她浓浓的踏实与安全的依靠，吴月娥的心里是那么的感动着，甜蜜着。
　　不由得脑海里，季猴的自私闪现，每一次生更半夜，季猴要上厕所，都会喊醒睡梦里的吴月娥，让吴月娥把那十五瓦的灯拉亮，偶尔，困乏的吴月娥气恼地大声喊：“你自己的手呢”。季猴就瞪着那小眼睛骂骂咧咧：“不就是让你开个灯，能要你命啊。”吴月娥再要出口相敬时。季猴已提了裤子跑了出去。如若这样的夜色要季猴一个人为日子穿行在荒郊野外，那回到家，还不成了大爷。想起往事的吴月娥不由的涌出一缕伤感在心头。
　　魏明听到吴月娥轻轻地抽泣声，急忙地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害怕，如果害怕，那我以后，尽量早些回来。”
　　“嗯，嗯，嗯，”吴月娥那不是为自己而嗯，连续的嗯着，只是希望魏明不要那么太辛苦。吴月娥不想让心爱的人夜色里穿行在荒野中，荒野中的黑夜，是多么的让人担心啊。她觉得自己跟随了一个那么爷们的男人，这个爷们心里装满了自己。那怕挣不回那种子，她也不希望那个爷们那样辛苦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