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小破屋里的甜蜜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甜蜜的日子总是飞一样的快，刺溜一下，荒野里小破屋的甜美就从78年飞入79年。
　　这一个月里，魏明还寻回来一大堆柳树条，都是拇指粗的，用热水泡软和了，编了两个直径大约五十公分的箩筐。又在一个村子的果园外寻到几颗野桑树，桑树的枝干是北方所有树木里韧性最好的，做出的扁担结实好用，魏明砍了一根胳膊粗的枝杈，激动地托了回来，扒皮，打磨，做成了扁担。就开始从远处的沟里往回挑平整一些的石块，他在为开春做着准备。
　　吴月娥则将那些破旧的衣裤拆开，一层一层用糨糊涂了，粘在一起，剪成鞋底。每天魏明出去，她则坐在炕上纳着鞋底。两条线质的炕单虽然旧，但是没有破，吴月娥洗净了换着铺了炕。
　　这一个月里魏明与吴月娥每天两顿或者一顿饭，几乎都是喝黄米与大米掺合在一起的稀粥，两天吃一次稀汤刮水的小揪面或者细面条的汤水面，三天吃一次稀饭里放面条的调和饭。那个买油依靠油票的年代，珍贵的油让他俩只能隔天吃一次面食。
　　吴月娥厨艺真的不错，尽管缺这少那的，可吴月娥依旧将那小揪面与调和饭做得有滋有味。每一次吃调和饭和小揪面，魏明都会将嘴巴咋出一曲对吴月娥来说是动听的音乐，吴月娥每每听到那动听的咋巴嘴的声音，眼睛就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这一顿刚吃，吴月娥看着魏明就想下一顿的饭，面条切成什么样的。
　　“月娥，你这调和饭做的真香啊”魏明总是边吸溜吸溜的吃着边夸赞着。
　　听到夸赞的吴月娥脸一红，就会低了头，偷偷地笑。
　　
　　有时候，荒野里去肩挑日子的魏明，回来的早了，就会乐呵呵地站在吴月娥身边，看着吴月娥将稀饭煮了，再将面擀开，有时候，吴月娥将擀圆擀薄的面切成手掌长小拇指宽，有时候吴月娥将擀开的面切成两厘米的细面条，偶尔又会切成斜三角的面叶，总之换着样的切出不一样的感觉。她将煮成半熟的面条放入稀饭，煮熟后浇上一勺辣椒油，滴入几滴醋，撒上少许葱花放入一勺盐，看似简单，吃着却味道绝美。
　　
　　不知不觉，日子在蜜糖里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俩在饮食上更加的节省了，过度的忙碌，加上总是喂不饱肚皮，魏明很快的消瘦了下来。吴月娥的腰肢也越来越细，下巴也开始有些变尖，但眼睛里总是蓄满了快乐。
　　“月娥，这个冬天难为你了，连个亮都给不了你，还让你每一顿都喝稀的”魏明难过地望着下巴变尖的吴月娥，轻声说着，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苛刻地对待吴月娥，可是往后的路，还很长。
　　“哎呀，说啥呢，这不挺好嘛，真的，挺好，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知足了”吴月娥笑吟吟地说。
　　“看着你一天天的消瘦，我这心里头难过”。
　　“每天你都那么辛苦，我看着才心疼呢？
　　在一起生活的这些天里，吴月娥觉得魏明简直就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更主要的是他是那么的勤快能干，那么的体贴入微，与这样的爷们生活在一起，她觉得日子还有什么酸涩的，即使喝盐碱水，那也是甘甜。
　　
　　这天太阳快下山了，屋子里暗了下来，吴月娥将中午的已经有点粘稠的稀饭，又加了点水，热了，给魏明盛了满满一碗，而自己就剩下不多一点的稀汤了，魏明看到，夺过吴月娥的碗，就要往里拨，吴月娥找各种理由拒绝着，却还是没有扭过魏明的执意。
　　吴月娥鼻子一酸想到了曾经，在粮食短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稀饭，这样的傍晚，她将稠一些的盛给了两个孩子，稀一些的盛了满满一碗给了季猴，自己就剩下小半碗了。
　　季猴边喝边嘟囔着：“干那么累得活，却喝着一泡尿就没有了的东西，还连个菜也没有”。
　　吴月娥本来就委屈难过，听了季猴的抱怨，更加的委屈起来。
　　“大冬天干啥力气活，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吃啊，总共就分了那么点粮食，不节省着点，开春后，要干活了，吃什么？”吴月娥气呼呼的抢白着季猴。
　　那个年代，一到开春，便是开始了青黄不接。会过日子的，还能有个稀的喝，不会过日子，如果再多两个年轻大小伙子，那日子，真的是，岂是一个苦字啊。
　　“月娥，今年夏天，我一定给你一个暖暖亮亮的家”魏民坚定地语调将吴月娥对往事的回忆切断，重新回到了感动中。她连连点头：“嗯，嗯，嗯”泪水在眼眶里转。
　　夜姗姗而来，屋子里漆黑一片。炕上的魏明与吴月娥说着，聊着，不时有笑声从那小窗户钻出，划破着宁静的夜晚。
　　
　　1978年的1月18号，距离过年还有八天。这一天魏明又去了镇子，买回了一卷花纸，一斤猪肉，一瘪子醋，几个土豆，十来个鸡蛋还有一斤葵花子，和一颗外表的叶子有些干黄了的白菜。那个年代，北方的集市冬天是买不到新鲜蔬菜的，除了土豆，萝卜，就是干瘪了一些叶子的白菜。
　　小年这天，吴月娥熬好了糨糊，将那十几张蓝底小碎黄花的纸沿着炕的围墙贴了一圈，那曾经屋子的主人留下的炕单被吴月娥洗得干干净净，红底黑花的炕单，蓝底小碎黄花的围墙，让小屋变得更加温馨了。
　　除夕夜，魏明与吴月娥在院子外十多米远的地方点燃了一堆篝火，算是烟花。远远地山下不时地有烟花划亮天空，他俩围着篝火站了一小会，因为寒冷，急忙进了屋。
　　这个夜晚，他们的小屋亮起了微弱的光。微微的寒风趴在纸糊的窗户上，羡慕地望着，屋子里的温馨。那亮光是魏明用吴月娥搓出的比筷子细一半的棉绳，泡了油，放在一个捡来的破了豁的小碗里，小碗里倒入了一点油，魏明点燃了那根棉条，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小屋在夜晚里有了亮光。魏明斜靠着粘贴了花纸的墙旁边的被褥，坐在暖暖的炕上，看着油灯下纳鞋底的吴月娥说：“月娥，别纳鞋底了，这大过年的，咱俩唠唠嗑”。
　　吴月娥眼睛盯着鞋底，用一个锥子用劲地戳一下鞋底，再将一根带着麻绳的针在鞋底上穿过，她椎一下，穿一下，在厚厚的鞋底上纳出整齐的麦粒。她没有抬头，轻声地说：“我边纳边与你聊，这荒山脚下石头多，费鞋，这才两个月不到，就穿破两双鞋了，等一开春，忙了，哪有时间，我想赶紧地做作出几双”。
　　“月娥，让你受累了”
　　“哎呀，这有啥子累的，又不动腿，以前农活忙，这些活只能晚上挑灯做，也没有觉得累，现在白天啥也不干，倒是你，每天早出晚归的”。
　　“翻过年，天一天天就暖了，屋后的地也就能开垦了，我想过完年，到山下村子里走走，寻点活计，换些种子”魏明望着吴月娥说。
　　“那会受委屈的，你咋找啊，人生地不熟的，就怕别人给你个冷脸，我这心里不好受”吴月娥脸上堆积了乌云，仿佛魏明此时是就被别人委屈着遭受了白眼。
　　“没事，我有盘炕的手艺，以前是跟着我爹学的，只是当了队长，别人不好意思让我盘，也许，还真用得上”魏明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这种子能不能换回来，也不好说，身上带的钱，买了种子，吃饭就成了问题。因此，一想到开春，魏明的心头便压上了一块石头。
　　初一，魏明没有出门，他在家陪着吴月娥，中午，吴月娥将魏明买回来的一斤猪肉切了三分之一，他俩包了一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魏明擀着饺子皮，吴月娥满脸惊喜地包着说道：“哇，你还会擀面皮呢，你咋啥都会啊”。
　　魏明自豪地说：“嗯，男人会的，俺都会，女人会的，俺除了怀不上个娃子，剩下的俺都会”。
　　吴月娥咯咯咯地弯着腰笑：“那你就去女儿国，喝完那水，就没有你不会的了”。
　　“嗯，好，我这么优秀的男人，说不定被女儿国的国王看上了呢”。
　　“想得美”吴月娥厥了嘴回敬，仿佛魏明真的要抛弃了她。
　　“想，肯定是要往美里想，嘿嘿，家里有如此美貌的嫦娥，那女儿国的就让她单相思去”魏明笑嘻嘻地说。
　　吴月娥望着魏明咯咯咯地又一阵姣笑
　　初二，初三，魏明都是在家陪着吴月娥。
　　初四的一大早，魏明就又挑着担子，背了锯子出门了。
　　
　　转眼，春天来了，魏明在这个冬天里，捡来高高的一大堆树棍，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几乎没有院墙的院子里。还有一大堆的石块，整齐的堆在院子外。屋子里，东面的墙一张张木板整齐地码了足足有将近一米宽两米高。
　　山脚下的春天，风几乎每一天都是狂躁的卷起沙石，肆意地发着脾气。
　　吴月娥那木格窗户上的纸，根本就经不住那风的狂躁。白纸还有，可吴月娥不舍得，她想：粘好了，风卷着沙石一折腾，还是破。无奈中魏明只好拼接了一块木板，将那小窗户钉了个严严实实。风钻不进来了，可阳光却又被阻挡在屋外，大白天的小屋又回到了刚来时的黑暗，甚至比刚来时还暗。刚来时，破皮袄还有几个小洞，这被魏明钉上的木板是刨平连接起来的，缝隙很小，因此，屋子便更加的暗了。
　　“月娥，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连个光亮的屋子也住不上”钉完木板，走进屋子里的魏明满脸歉意地说。
　　“呵呵，没事的，我觉得挺好，就只是睡个觉，做个饭，要那么亮干嘛”吴月娥善解人意的说。
　　“以后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魏明口气坚定地说。
　　每一次魏明满怀歉意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吴月娥都是回给他一个柔柔的笑。
　　
　　地上的冻土刚刚一封解，吴月娥就开始拿起铁锹挖土开荒了。
　　魏明则披着寒星去远处的村子里寻找活计。他就像一棵坚强的小草，只要给点阳光，给点水份，不管怎么样的环境，那草都会茂盛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