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伤心的眼泪

　　德仁说：小王，你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比你们多浪费几年粮食罢了。既然来了，我也不怕亮丑了。卢华，我当年在长征纪念碑前给自己许下的诺言实现了，我在文学网上开始发表长篇小说，特来向你汇报。你这里正好有电脑，你们不妨看看，提提意见。
　　卢华高兴地：张老师，你太客气了，说什么汇报呢，我正想拜读你的大作。
　　小王也高兴地帮着德仁操作电脑，一会儿，德仁的小说便出现在荧屏上。小王冲着德仁兴奋地说：尊敬的张老师，现在由我朗诵你的大作。
　　小王动情地朗诵着小说，不歇，不停，一气儿读完了三章，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头。小王口干舌燥，咕嘟咕嘟喝了一杯开水，这才说道：哎呀，太精彩了。建国到菊慧家里，见面后的情景充满浓浓的人情味儿。小说的一些细节也是精彩绝伦，就拿摆放书籍这件小事来说，你要放在这儿，她要挪到那儿，暗暗地发生了争执，最后还是菊慧让了步，这反映了两人的性格特点。还有烧炕的细节，也写得细致入微。深井绞水对建国是一个锻炼，给窑院担水磨破肩膀更是一个磨难。他要在渭北农村生活18年，肯定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我会一一关注的。嗨，卢老师还没有发言，话都让我说了。
　　卢华笑笑：你应该多说，你和张老师是校友嘛。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我祝愿张老师越写越好。张老师曾经说过，细节决定成败，还说过高尔基给契诃夫写信索要细节的故事，可见细节在小说中是多么重要了。
　　德仁说：谢谢你们花费时间朗读这篇小说，欢迎你们多提意见。
　　小王热情地握住德仁的手：张老师，在你面前，我还是个小学生，今后我要好好地向你学习，你要不吝赐教哇。
　　德仁回到家里，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秀兰却埋怨开了：我说仁仁哥，你收了人家的钱，为啥不给人家写作品呢？做人可要讲信用啊！
　　德仁拍拍脑袋：唉，我一忙，咋把这事忘得死死的了。
　　吃完饭，德仁钻进书房里挑灯夜战，一直写到12点，完成了十几张书法。秀兰跑来喊道：老头子，你多大岁数了？你不要命了？你还当你是小伙子呢。
　　德仁默默无语，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又想着小说的内容，又想着写书法的事情，翻来覆去，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早晨起来，德仁到操场上走了几圈，回来吃了早饭，便专心地写字，催着，赶着，把书法集里的全部作品照样写了一份，折叠好，装在大信封里，下午便到邮局寄出去了。
　　回到家里，德仁一屁股坐到电脑前，一边构思，一边打字，渐渐地投入进去。完成一章，仔细修改以后，上传到文学网上。就这样，一天一章，3000多字，不敢偷懒，不敢停顿，稍有懈怠，便想起在长征纪念碑前下的决心，说的诺言，不觉热汗淋漓。其实，一天一章，他也不必废寝忘食，而是依靠汹涌澎湃的思想感情浪涛的催促，推动，鼓励，使他跑步前进，欲停不能。回想18年的艰难历程，回想人生的种种坎坷，他的心潮难以平静。想起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老话，想起自己已经进入72岁，想起要把一生的所见所闻及经历融合进小说里面，想起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个自认为有意义的使命，他不觉冲动起来。秀兰叫他老头子，说他不是小伙子了，可他偏偏要把自己看成18岁的小伙子，下定决心，拼死拼活，一定要完成这部估计有200多万字的小说。他在想：他的人生是一个特殊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人生，他的经历是一个特殊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经历，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中包含着他对人生对社会对历史特殊的认知，只有他才能把这些人生、这些经历、这些认知，生动深刻地反映在文学作品中。他觉得自己担负着一个艰巨的任务，只有完成这部作品，才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才是对社会的一个交代，才是对历史的一个交代。他在想，也许有人会说这样的想法过于狂妄自大，但是他坚持认为，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写出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
　　冲动之余，他渐渐地冷静下来。写作是一个长期艰巨的任务，必须坚持质量第一，不能急于求成。他要好好地活着，健康地精神地活着，每天完成一章的写作任务，——当然也不能勉为其难......他思前想后，终于咬紧牙关，踏上了新的征程。
　　他连续奋斗了一个月，一共上传了30章小说。坐在电脑前创作，有时候他心境如湖，平静似水。有时候，他思想亢奋，如同拉着架子车纵横驰骋，一件件往事就在眼前。他很难想象，拉着架子车奔向110里外的崔木梁拉救济粮，路遇沙尘暴和大雨，他竟然经受住了考验。他也很难想象，寒风刺骨的十冬腊月，他甩掉棉衣，拉着架子车，往麦田送粪，奔跑如飞，汗流如注。不幸的是他的左臂摔伤脱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是邻村的一位大妈给他接好胳膊，并且招呼他睡在热炕上，半夜里大伯端着盆子给他接尿。早晨起来给他端来洗脸水，端来热腾腾香喷喷的小米饭，他端起饭碗鼻子一酸，那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急忙转过头去。......写到这里，德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奔涌出来，甚至于哭出声来。秀兰走过来劝说道：咳，写小说就是瞎编故事，怎么还流起眼泪了？——也是，人不伤心不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究竟在写什么呢？
　　秀兰凑近电脑一看：哦，你写摔伤胳膊，大妈给你疗伤的事情。咳，多好的大妈，是应该记她一辈子的。
　　德仁从头开始，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他不因创作的直率天真而脸红，也不因记叙上门女婿的尴尬而羞愧。他为自己担任植棉组技术员夺得棉花高产而骄傲，他为植棉组姑娘辛勤劳动、精心务棉而高兴......看到这里，他的眼前便浮现出姑娘们天真活泼、朝气蓬勃的身影，40多年过去，她们早就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你们该别来无恙吧？
　　这天，德仁到操场散步，不知不觉、有意无意地来到校报室。卢华、小王像迎接贵宾一样热情地招呼他，小王特意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巧克力，叫他品尝。卢华笑笑：张老师，这是小王的男朋友送给她的，偷偷地藏在抽屉里，今天专门取出来招待你。
　　小王说：卢老师，你吃食昧食，这巧克力天天都给你吃一个，吃完了，大不了让他再买一盒就是了。
　　卢华追问着：他，他是谁？谁是他呀？
　　小王把脸一红：他吗？他就是他。......好了，我们不开玩笑了，张老师来了，我们就谈谈阅读小说的感想。首先，这语言，群众语言真是生动活泼，引人入胜，读着读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看，强子和玉珍逛会路上，大段大段的对话，不加标点，不拘一格，
　　一气呵成，生动活泼，幽默搞笑，要是没有深厚的生活体验，没有丰富的群众语言积累，没有乐观、诙谐、放纵、放浪、放荡......的心情，绝对写不出这种风格的作品。
　　卢华忍俊不禁：好了，你是夸奖呢？还是批评呢？褒义词、贬义词都用上了。
　　小王认真地：你说“放浪”吧，王羲之的《兰亭序》里有“放浪形骸”的说法。你说“放纵”吧，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中有这样一句话“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就说“放荡”吧，在“放荡不羁”的成语里，也是有褒义，也有贬义。反正，我用的都是褒义。
　　卢华说：好了，我们的小王博学多才，我佩服你了。
　　小王说：谁让你佩服我呢？我是真正地佩服张老师，要不的话，打开电脑，找到那段话，我们共同欣赏。
　　小王动作麻利，很快就找到这段话：好了，我来朗读：
　　强子说我想给我玉珍买点东西不知道买啥好呀，玉珍说你想买啥你就买啥只要是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强子说我不信我不信我只给你买一把梳子一个卡子一瓶雪花膏你能满意，玉珍说满意满意头发梳得光光的脸蛋擦得香香的我满意你更满意；强子说你听着还有呢花衫子蓝裤子方格帕帕花袜子外带一条头巾子，玉珍说说你谝真会谝各样东西都买全我穿戴整齐去你家看你咋样待我价......
　　好了，不能朗读了，这段话朗读起来真是汤汤如流水，再读就把这篇文章读完了。
　　卢华说：小王，我有一个新发现。
　　小王追问着：什么发现？难道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有意义？
　　卢华说：这是另外一种意义的新发现。我发现，你自从阅读了张老师的小说以后，变化很大，连说话也改变了......
　　小王疑惑的：怎么，我说话改变了？我怎么不觉得变化了？我说话变成啥样了？天哪，难道我说话变得阴阳怪气了？
　　卢华忍俊不禁：看看，你一说一大串子，生动活泼了，幽默诙谐了，变化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