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写对联轶事

　　德仁没有想到写春联竟然这样麻烦，他借了一辆三轮车，找了一张废弃了的宣传板，逢玉蹬着三轮车装着各种用品来到八仙庵街上。虽是腊月天气，却艳阳高照，春意盎然，街上已经人山人海。他们就近摆起摊子，先拉开折叠圆桌，放上宣传栏板，由于不够平稳，德仁在桌子和栏板之间衬了许多报纸。等到放好红纸，和好金粉，德仁才发现自己个子高，桌子低，写字弯着腰很不舒服。逢玉、怀玉连忙找来一些砖头，每个桌腿下面衬两块砖头，才解决了问题。蓉蓉、思思已经在栏杆上拴好绳子，夹上写好了的对联。
　　他们正在做准备工作，旁边的一个老者已经摆好摊子，正儿八经坐在凳子上工工整整地书写对联，旁边围着几个人。这时，一个修自行车的光头工人跑过来喊道：哎呀，你们在这儿写对联不行。
　　逢玉不服气了：为什么人家在这里写对联可以，我们就不行呢？
　　光头陪着笑脸：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们不能在这儿写对联，我是说人家这位老者在这儿写了几年对联，卖得很红火。只怕你们摆在这里卖不动，白白地耽误时间，还不如趁早另找个地方。
　　德仁笑笑：师傅，谢谢你的关心。我们就在这里慢慢地写吧，能卖多少是多少。
　　光头叹了口气，扭头走了。秀兰埋怨道：人家都写开了，你还四平八稳地收拾......
　　德仁也不吭气，在板边用尺子量了量，用笔划了了几道横线。然后贴着板边放一沓红纸，两头压上镇纸，毛笔蘸上金粉，侧身挥笔便写。德仁先写下联，再写上联。逢玉双手捧着下联，放到木板的另一侧，蓉蓉、思思便用镇纸压好，然后再把上联覆上去。适合群众心理的对联，德仁记得烂熟，他不用去翻对联册页，只是飞快地写着，一时写得兴起，把几个放红纸的，取对联的，供下手的，忙得手忙脚乱......
　　这时，群众已经把德仁的摊子围了起来，人们指指点点，纷纷议论：
　　你看这位师傅，既不划线，也不折纸，也不用挪动纸张，提笔就写，写出的对联上边留天，下边留地，字的大小一致，排布均匀，看着真舒服。
　　我就喜欢这种字体，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秀丽流畅。
　　一个人对德仁说：旁边那位先生桌子上放着红本本，说他是省书协会员，他问你的身份是啥？他说他写的是柳体书法，你写的是什么体？
　　德仁笑笑：我什么会员也不是，我写书法只是一种爱好。我写的是行书，也就是介乎楷体和草体之间的书法，比较自由，群众也容易接受。
　　这人又说：那位先生要坐着写，纸要折好格子，写好几个字，还要别人把纸往上挪动一下。他写得很认真，也很慢，一笔一画的柳体楷书，可我看他的字硬邦邦的，而且有点散架，大小也不均匀，看着真别扭。不像你这字，潇洒流畅，浑然一体，不仅仅是春联，简直就是一种艺术品。
　　德仁客气的：朋友，谢谢你的夸奖，我只是在认真地练习书法，哪里谈得上艺术品呢？
　　那人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地问道：......你说一说，你不折纸，不划线，是怎样掌握字的大小位置的？
　　德仁指了指木板上划的线条说：这些线条有的是七个字的比例，有的是八个字的比例，上下留有天地，红纸放在上面一目了然，你只要自由自在地书写就是了。
　　那人哈哈大笑：先生，你真会动脑筋，呵呵......
　　在赞叹之余，人们开始自觉地排队购买春联，一副三元，有买一副的，还有买两副三副的。几个供下手的忙碌起来，一副一副卷起来，用纸条儿粘起来，买的多的还要写上名字，有的还要用塑料袋装起来。于是，找纸条儿的，找笔的，找塑料袋的，乱作一团。欣茹看得着急，几次想帮忙，可是插不上手。收钱的也很忙，给零钱的好办，给大钱的还要找账，逢玉专门收钱，免不了找错了钱，一个人冲着逢玉喊起来：嗨，你这人咋整的，马马虎虎的，找错了钱。
　　逢玉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太马虎，少找了多少钱？我给你补上。
　　那人笑笑：年轻人，你说错了，你应该说谢谢才对。——你给我多找了钱，我退给你。
　　于是，人们哄笑起来......这时，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站在桌旁观看德仁书写对联，男孩看得出神，中年人拉他也不走，男孩说：爸，我就是看上这种字体，又刚劲，又秀丽，咱们写一副对联吧。
　　父亲说：我也看上这字，可排队的人这么多，咱们先过去买年货，回来再写。
　　男孩恋恋不舍地几次回头观望，终于被父亲拉走了。这种情况被秀兰看得清清楚楚。过了许久，父子二人转回来了，可是买对联的队伍还很长，父亲劝说着什么，男孩终于十分遗憾地被父亲拽着走了......秀兰看见，有心想照顾他一下，卖给孩子一副对联，可望着排队的人群，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忙乱之中，裁好的红纸快写完了，等不及的人让把挂在栏杆上的对联取下来。秀兰急忙拿起刀子准备裁纸，逢玉夺过刀子说：妈，还是我来裁纸吧。昨天，我是想多裁纸的，被你阻拦了，要不的话现在......
　　逢玉下面的话被秀兰截断了：快裁纸，别啰嗦。
　　德仁继续迅速地书写着对联，排队的人却出现了混乱，一个女的挤到一个男的前边，男的不愿意了，他大喊大叫着：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呀，刚才我还在你前边，我和个熟人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就挤到我前头去了？
　　女的声音尖得刺耳：谁不讲理了？我比你来得早，我一直就排在你前头。
　　你胡说！
　　你胡说！
　　秀兰连忙劝架，对男的说：别着急，我保证你和她同时拿到对联。
　　吵架平息了，朗读对联、挑选对联的声音便突现出来：
　　一家欢笑春风暖
　　四季平安人长寿
　　五福临门
　　我要这一副，我就喜欢家庭和睦，平安长寿。
　　送玉兔财源广进
　　迎金龙如意吉祥
　　四季平安
　　我们做生意的就喜欢财源广进，吉祥如意。
　　万众欢呼新世纪
　　金龙飞舞庆升平
　　大地回春
　　我们家里年轻人多，这副迎接新世纪的对联，更有气势。
　　一个妇女买了四副对联，都是德仁编写的：
　　老两口卧室的：
　　少年夫妻老来伴
　　健健康康一百年
　　小两口卧室的：
　　尊老爱幼人称赞
　　团结和睦一家亲
　　厨房的：
　　做一桌饭菜
　　合全家口味
　　大门的：
　　走进一家门
　　便是一家人
　　四季平安
　　这个妇女喜气洋洋地把四副对联向人们一展示，大家齐声称赞，响起一片掌声。她又要了八个大福字，正好20元。
　　已经过了午饭时分，德仁仍然忙得不可开交。蓉蓉跑去买了30个包子，几瓶饮料和矿泉水，人人有份。其实秀兰早晨就灌满了一军用铝壶开水，德仁只是没有时间喝罢了。现在，来了两个农民，要给大门上写两幅巨幅对联，说好了价钱，趁着逢玉裁纸的空隙，德仁吃了三个肉包子，喝了点开水。德仁对顾客说声你先等一等，便迅速地穿过马路，进了厕所。
　　德仁回来，逢玉裁好大幅红纸，两张顺长粘起来。这时旁边围满了人，要看他怎样书写大幅对联。农民说：郊区农村富裕了，盖了楼房，安了大铁门，修了高门楼，过春节就得红火一下。这副对联要顶天立地，斗大的七个字，要金光闪闪，气势宏大，显示出我们农民奋发图强的精神风貌。
　　德仁说；好，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德仁把大幅红纸留出天和地，折出七个字的位置，顺长铺在木板上。然后取出一个头号毛笔，蘸饱金粉液，写出气势恢宏的七个金字“送玉兔财源广进”，写了四个字时把红纸拉上去，再写后边的三个字，写完以后，逢玉、怀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对联放在木板的另一侧，仍然要平拽着对联，等它风干。等德仁写好了下联“迎金龙如意吉祥”，上联已经干了，再把它覆上去。写好了横批“五福临门”，就完成了一副。旁观的人啧啧称赞，两个农民也喜笑颜开。德仁接着写了第二份大幅对联。红纸快用完了，听说明天还要继续写对联，怀玉自告奋勇地去买红纸，思思便要一块去，欣茹也要跟着叔叔去，思思亲热地拉着欣茹便走，不等蓉蓉“欣茹，小心点”说完，三个人已经跑得不见影儿......
　　这时，修自行车的光头走过来，冲着德仁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哥，你真是红萝卜调辣子，没看出来，还有这一把杀手，把那个书协会员挤得死死的。他开始一副对联也卖三块钱，后来一看人都跑到你这儿了，只好减价，一副对联卖两块。
　　德仁叹了口气：唉，都是同行，真不好意思。
　　光头说：老哥，别不好意思了，货卖于识家嘛。别看平头老百姓不会写毛笔字，可他们个个都是鉴赏家，能分辨出字的好坏高低来。老哥，你明天还到这里来写对联，我给你把地方占下。你别看人们像流水一样往八仙庵那头走了，可是我发现好多人转了一圈，后来又到你这儿写对联来了，原来人们在观察、比较、挑选呢！老哥，明天你给我好好地写上一副对联，还要两个富态的福字，贴在门上，冲冲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