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街写对联

　　光阴匆匆，倏忽之间，几年过去，德仁想起自己在长征纪念碑前对卢华许下的诺言，写小说、练书法，一样也没有干出成绩，不免烦躁起来。晚上回到家里，咳声叹气，睡不着觉，秀兰问起原委，德仁说了自己的苦恼。秀兰笑了：仁仁哥，你一向不是以敢想敢干闻名于世吗？现在怎么倒变成了缩头乌龟？
　　德仁亲了亲秀兰：兰兰，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秀兰说：这很简单，反正你退休了，成了自由人，索性辞去校报工作，专心去干你想干的事情，一定要干出名堂来。不过，你舍得辞去校报工作吗？
　　德仁认真地：有什么舍不得呢？
　　秀兰诡秘的：不是舍不得离开校报，而是舍不得离开一个人，——舍不得离开你亲爱的卢华呀！
　　不等秀兰说完，德仁的手已经伸向秀兰的腋下，秀兰早就格格地笑个不停,主动地求饶：仁仁哥，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你喜欢心爱的卢华了......哎呀，我再不提卢华还不成吗？
　　德仁冷静下来，终于下定决心：好，就听兰兰的话。可是写小说，没有钱，没法出版，即使出版一两千本，咱不是名人，还得自产自销，怎样去卖？卖给谁去？这样又能有几个读者？何况，我写的小说，牵涉到政策，牵涉到运动，谁能给你出版？好了，写小说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了。那么剩下的便是书法了，我平常虽然在家里练习书法，有了一些长进，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书院门是书法作品汇集之地，我想在那里租一个摊位，让我的书法作品走向社会，也许长进得会快一些。
　　秀兰吻了吻德仁：仁仁哥，我支持你。
　　德仁说干就干，于是到学校辞去校报工作，与卢华握手告别，卢华恋恋不舍地说：张老师，真遗憾，我还没有跟你学会写作的真本事，你就要走了。我等着，看你的佳作问世，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不过这时，已经临近春节，秀兰灵机一动，笑嘻嘻地告诉德仁：仁仁哥，现在天寒地冻，快过年了，而且是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你先别急着去书院门，眼前就有一个检验你书法水平的好机会，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撕下面子，放下架子，迎接新世纪，让书法作品走向社会，接受群众的检验。
　　德仁疑惑的：兰兰，迎接新世纪很有意义，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转弯抹角，神秘兮兮的，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嘛。
　　秀兰伸出纤纤食指，在德仁额头上一点：到八仙庵去写对联，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看你丢不丢起这个人？
　　德仁心头一震，是啊，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老师，到街头去写对联，认识的人见了一定会说：张德仁这是怎么了？缺吃的了，还是缺喝的了，偏偏要到街上去写春联挣钱，这不是给大学老师丢脸吗？
　　德仁转念一想：张德仁啊，你真没有出息，还没出门，就打了退堂鼓，你的胆量跑到哪儿去了？怕别人笑话，这不是你的性格啊！于是，德仁把脚一跺，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丟一回人，到街上写对联去。
　　德仁把这件事对儿女们一说，红梅赞成，红玉、逢玉、怀玉都表示反对。红梅说：咱爸说得很清楚，他到街上写对联，不是为了赚钱，只是考验一下自己，看他的书法是不是过关，群众是不是欣赏。
　　红玉、逢玉、怀玉一声儿响：何必让群众欣赏，我们一齐过去，鉴赏一下爸爸的书法，谈谈自己的看法，效果也是一样的。
　　红梅说：我们去鉴赏爸爸的书法，和群众的看法真的会一样吗？你们都学过《邹忌讽齐王纳谏》这篇文章，要让不同的人提意见，说出的话必定大不相同。有胆小怕事的，有偏袒亲人的，有有求于人的，说出的话，肯定不是真实的话。你们评价爸爸的书法，谁能说出真实的想法呢？
　　红玉、逢玉、怀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红梅说：好了，我来安排，咱爸去写对联，咱们要支持，这也是迎接新世纪的一个良好的开端。学校放假了，怀玉、思思没有孩子，没有负担，过去给爸爸帮忙。不过，逢玉的欣茹七八岁了，你们全家可以去凑凑热闹，裁裁红纸啊，灌些汽油啦，供供下手啦，反正要帮助爸爸做好写对联的准备工作。
　　逢玉、怀玉齐声问道：那么，大姐，你干什么呀？
　　红梅说：我们还要上班。我支持爸爸写对联，买红纸的钱我出。
　　逢玉、怀玉齐声喊道：谁稀罕你这一点钱呢。
　　果然，提前几天，逢玉一家子，怀玉两口，回到家里，买来100张红纸，帮着裁纸。有裁小副对联的，有裁大副对联的，你说这，他说那，忙了个乱咕咚咚。秀兰笑笑：哎呀，你们两家总动员了。你爸写对联，不知道有人买没有，你们倒摆起黄河大阵来了。我看先少裁一些红纸，免得浪费。
　　德仁听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对联究竟卖得如何，只好按照秀兰的话办了。不过德仁还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买了两本对联书，编写了几十副具有新内容的对联，复印了几份。买了两支中号笔，一支大号笔。他看人家写对联，都是用汽油和的金粉去写，而且要加一点清漆，以免金粉脱落。很少有人用墨汁写对联，因为天气冷，不容易干。德仁便买了一桶金粉，一小桶清漆，灌了二升汽油。秀兰嘻嘻地乐了：生意还没有开张，先花了100多元。
　　德仁认真地：这就是投资嘛，世上哪有干指头蘸盐的事情。
　　虽然说写对联是一种试验，好像是闹着玩似的，可是德仁却认真地练习了几天毛笔字。秀兰说：平时没有念下经，靠临时抱佛脚不顶用。
　　德仁说：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功没有枉费的，善没有错行的。
　　德仁说着，继续专心地埋头练字。到后来索性和好金粉，在红帖子上写好对联备用。秀兰连声埋怨着：别写了，汽油味把人能熏死。你不是闻不得汽油味吗？为写对联，啥都不顾了。
　　这时，德仁也觉得汽油味很难闻，于是穿上棉衣，戴上帽子，戴上口罩，把书房里面的门闭严，把外面的窗子开大，让汽油味飞出去。这样，德仁便一个人钻在书房里专心写着对联。秀兰又关心地跑来劝说：好我的仁仁哥呢，钱也没挣下，这么冷的天，把人别吹感冒了。好了，现在别写了，别练了，你这字我看着挺好看的。
　　德仁故意发问：兰兰，我这字好看在哪儿？
　　秀兰东瞅瞅，西看看，一副鉴赏家的模样：我说嘛，你这字就是好看，远看是花，近看是字；竖看是行行，横看是样样，叫人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看。
　　德仁高兴地：哎呀呀，人家不夸自己夸，头上戴的刺玫花，你这几句话把我夸得晕乎乎的，都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后来，德仁灵机一动，西安的儿女亲戚不少，何不一边练习，一边给每家写一副嵌名的对联，倒也有点风趣。于是，德仁边想边写，用时不多，便写了一大堆，孩子们闯进书房，兴致勃勃地朗读着：
　　红梅迎春春光媚
　　军民同心心花开
　　金龙献宝
　　哎呀，红梅、军军、小宝的名字都嵌进去了。
　　为民舍得受辛苦
　　红玉莹莹藏深情
　　金龙赐贝
　　为民、红玉、小贝的名字都嵌进去了。
　　艰难困苦逢玉而解
　　蓉蓉鲜花逢龙盛开
　　含欣茹苦
　　欣茹哈哈大笑：爷爷为了嵌写我的名字，连成语都改了。
　　蓉蓉笑眯眯的：爸爸，你还不如写成“蓉蓉鲜花逢玉盛开”，还直截了当一些。
　　逢玉轻轻地点了点蓉蓉的额头：一人一句，公平合理，哪能让你站在我的前头耀武扬威。
　　胸怀坦荡玉石为开
　　笑对忧思忧思优思
　　龙腾虎跃
　　思思喜滋滋的：爸爸这副对联写得很有艺术特色，一个忧思改为优思，就使我的思想感情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而且怀玉和我的名字分开嵌进对联，很是自然。
　　忠于志向不转移
　　鸳鸯戏水终有情
　　红梅映雪
　　逢玉、怀玉相视一笑：忠志姑父和鸳鸯姑姑终于把大姐红梅认了女儿。我看大姐还是多情多义，对咱妈还是一样亲热。......别说了，叫咱妈听见又该伤心了。
　　冰清玉洁娥眉秀
　　自强不息事有成
　　金龙逢春
　　逢玉评论说：这副对联写得自然天成，玉娥姑、自强叔、逢春的名字嵌进对联十分和谐。
　　到了后来，蓉蓉、思思喜盈盈地：爸爸，别人的都写了，现在该给自己写了。
　　德仁说：自己给自己不好写，还是写成一般的对联算了。
　　蓉蓉、思思齐声喊道：不行，也要写成嵌名联。
　　德仁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宽仁厚德古有训
　　兰花秀丽韵味长
　　大家一齐鼓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