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关东情仇>关东情仇(6)

关东情仇(6)

作品名称:关东情仇      作者:不想多说      发布时间:2009-04-12 17:48:53      字数:5006

第九节
土匪队伍沿着龙岗上的黄土路继续朝前走,关仁赋已经看见了前面黑黢黢的县城。炮楼上的探照灯像一把雪亮的刀,对着县城外面的空地扫来扫去,照得很亮。正走着,后面有人呼呼地喘着气跑过来,声音很轻,但脚步很乱。关仁赋停住,站在路边,那人一直跑过来,一下撞在关仁赋的身上。俩人差点没一齐摔倒。关仁赋抓住那人压低声音问:谁?那人喘着气说不出话,关仁赋伸手去那人的前襟上摸一摸,他胸前的衣襟里鼓鼓囊囊,包着一样东西,关仁赋立刻知道是刘厚田,他衣襟里裹着的是小翠小时穿过的一件褂子。关仁赋说,厚田叔,跑啥?刘厚田呼呼喘着,热气直扑到关仁赋的脸上。说,东家,狐狸。刚才我看见了狐狸,它跑过来撞在我的腿上了。关仁赋说,厚田叔,你坐下,坐下吧。要到县城了,别说话。刘厚田说,可是我看见的是狐狸,它一跑过去,我闻到它身上的骚味儿。关仁赋说,厚田叔,咱们是去打鬼子,别说这些。刘厚田说,他妈的,我摔倒了,刚才我看见了狐狸,可我得打鬼子。我枪法准,我是刘炮手。哪儿一冒火亮,哪儿就是个枪眼。我专打枪眼。关仁赋说,好,到时候你专打枪眼。跟上大伙走吧。刘厚田答应了一声,站起来走进土匪队伍里。自打小翠死后,刘厚田就得了魔怔病,常常说些没边的话,不过一提打鬼子他就来精神,他的枪法好,可以打飞着的鸟,可以打百步之外的一个树叶,可现在刘厚田身上没枪,出发前,关仁赋把他的枪拿过去让他的侄子替他背着,怕他弄走了火儿。
刘厚田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身,走到关仁赋旁边,说,东家,烟瘾犯了。咋办?关仁赋伸手从烟包里捏出一撮烟末撒在他手里,刘厚田端起来,放在鼻子上闻闻,说。东家,我没火儿。关仁赋说,厚田叔,这会儿不能划火抽烟,一有火亮,鬼子就看见了。刘厚田把烟末端起来闻闻,忽然把嘴凑到关仁赋的耳边说,少东家,要是小翠现在不死,我是你丈人。关仁赋说,厚田叔,刘厚田紧紧抓住关仁赋的一只胳膊问,对不对?关仁赋说,厚田叔。刘厚田使劲地捏着他的胳膊问,你说对不对吧?关仁赋说,对!厚田叔。刘厚田放开关仁赋登登地朝前走去。这时,整个队伍忽然停住,关仁赋朝着县城那边看看,知道前边已经到了龙岗的路口。他加快了脚步赶到前面,土匪兵全都坐在路上。关善犁和刘甩头却蹲在路口,朝县城方向看,城门口炮楼上探照灯扫着城墙和外面的大片土地,像一把刀子割来割去,寒光闪闪。县城门外的房子全都扒光了,离县城五百步内全是铲平的土地,不种庄稼,日本人说是为了城防,关家堡南门外的南甸子烧锅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百十口盛酒的大瓮一齐燃烧迸裂,酒液涌流,烈火熊熊,烧塌了酒窖,烧着了窖中封存的几十年的陈酒。大火整整着了三天,白天烟尘滚滚,晚上天红半边,那时,站在后屯土围墙上的关仁赋看见那边映在天上的火光,关仁赋的心中也仿佛着了火。
现在南门外一片秃光,像给刀刮过的土地沮丧而衰伤。关仁赋望着被探照灯扫过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一点过去的痕迹。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就走到关善犁的身边。也蹲下。柳秉汉凑过去,贴着关仁赋的耳朵问,司令,下不下龙岗?关仁赋说,等一等,然后他问关善犁,二叔,按你定的时间到了吗?关善犁说,过了。关仁赋说,过了,怎么过了?关善犁说,我是故意压到这时候的,他仇占武要是诓咱们,咱多拖他们一会儿,就能给他们拖散心。关仁赋听了,立刻觉得关善犁说得有理。他拉一拉柳冬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关善犁说,到城下兵分三个队,一队压在后面,前边打一阵子之后再上。一队进城就先把城门上的炮楼占了,伪军一个不留,全杀,给咱们自个儿留个退路。剩下的一路打鬼子。关仁赋说,好剩下的我带着,进城分四队,一队一个炸药桶,先炸鬼子住的关家大院四角的炮楼,然后冲进去,要是仇占武卖了咱们,硬拼也得拿下大院。关善犁没说话,他的喉咙节窜动了几下,发出咕咕的声音。然后他站起来,迈着大步走下龙岗,朝着县城的南门走去。
第十节
关仁赋跟着他爹关善耕平平安安地下了茂杨口,这时大雪已停,天空渐渐发暗,西边天上破开的云缝里,露出一点桔黄色的晚照,那是太阳沉下地平线时的一点残光。四匹马在雪路上狂奔,关仁赋骑在马背上,他觉得自己真得长大了,像一个男子汉大英雄了。
马奔到龙摆尾三岔路口的地方关善耕勒住马,他望着让这条龙岗护卫着的大片土地,又回头看一看岗弯上的关家的坟茔地心潮沸腾。
他叫过关仁赋,然后指着被雪盖住的无边的土地,说,这就是咱关家的土地,关家今日的兴旺富足,是咱们的祖辈从这里开始的。是一锄一锄刨出来的。累死了,就在这岗弯上一埋,活着的还要干,还要到这片黄土地里摔汗珠子。关家的产业就是这么一辈辈攒下来的。可你总得记住,爹老了,往后关家的大业就全靠你担着了。关仁赋仰头望一望爹苍黑而布满深深皱纹的脸,说,爹,我记住了。关仁耕没再说话,他的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柳秉壮刚才的话?他看看儿子,心说,你这个关家的魔,将来会成个什么人物呢?
四匹马继续朝县城奔,在接近南门口时,关仁赋看见在城门的灯光下,竟然站着二姐和小翠。
杀了土匪的事件平息了。关家上下又都忙碌着日子,两个个烧锅照样酒香四溢。但这些,关仁赋看来不过是忙碌、活着,活着、忙碌,都平平无味。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人活着必要做的事,无奇可言。而他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小翠的闯入。在关善耕领着关仁赋上茂杨口的同时,刘厚田打发两个小伙计把小翠和围子里住着的细户们家里的十几个女孩一齐送进了县城,以防万一。剩下的都是成人和男孩子,要是土匪来了,这些人无所谓,只有这些女孩让人耽心。小翠就这样进了县城。
小翠自此就住在了关家,这让关仁赋高兴。小翠落落大方,无拘无束。尤其在关仁赋的面前,他就像一只依着人的小狗。她善笑,口齿灵巧,对关仁赋有着许多说不完的话。在关仁赋的眼里,小翠就是一股缠绕在他身上的新鲜空气,让他感到舒服,快乐。小翠与二姐相比,她们之间更有不同。二姐是慈母般的体贴,小翠则是相依中的关怀。关仁赋握着她那双细巧的小手时,总想着和她拜天地时的情景。但是关仁赋没能娶到小翠。关仁赋长到十八岁,小翠长到十七岁,膘悍强壮的关仁赋虎虎生威,柔弱秀美的小翠艳若春桃。这时,关善耕应允,仁赋的三姐麦秀出嫁后,就给他和小翠办喜事。但是,就在麦秀出嫁的那天,关家却出了大岔子。
麦秀出嫁的日子是秋天,是庄稼收进了仓的秋天。
老秋实在而且是宽厚大方。它把成熟的庄稼一撒手,交给了庄稼人,然后就舒展开身子。老秋的气候也好,老秋的气候不凉不热,老秋的天又高又敞亮,丰收的老秋确实让庄稼人高兴。它给庄稼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你可以有一个不被饿肚子的肌腱。你可以在寒冷的冬夜,钻进热烘烘的被窝摸老婆,吮着老婆带着汗酸味儿的乳头,你可以俯在老婆和你一样火热的充满情爱的身上放心地做男欢女爱的事。虽然外面有官、匪、兵,虽然官匪兵勾结,但天下的日子还是不错的。中国人笑着的或是哭着的,都面对面地生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们觉得这是家,是实实在在的日子,是生活。关家人也有一样的感觉,高粱和棒子收进仓里,关家堡和后屯的土围子里粮食的粮食囤里囤满了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高粱。粮食囤里囤得满,两个烧锅里的酒也满,二百余口大瓮里酒波荡漾,酒香飘满全城。好收成让人乐呵,所以舒家要娶亲。关家要嫁女。两家忙着办喜事。
关家三姐妹中,长得最美的是麦秀,性格最柔顺的也是麦秀。所以麦秀能嫁给连襟的侄子舒佑山,关善耕觉得合情合理。舒佑山如耸峰兀立,大有阳刚之气。麦秀则似水细流,更具有女儿温情,关家和舒家都觉得这是段好姻缘。
舒佑山幼年父母双亡,把他拉扯大的是他的婶娘,也就是关仁赋的姨娘。舒家广有家业,曹桥镇上的人说,曹桥镇上舒家大,曹桥应该叫舒桥。但是曹桥没叫舒桥,大舒家正待接亲续香火的这天,日本兵却进了曹桥镇,舒老太被惊吓,当即呜呼亡命。
第十一节
那天天气很好,关善耕早早起床,坐在他住室的外间,一边喝茶,一边筹算着当天的一些事儿。关善耕知道嫁麦秀和嫁金秀不同。金秀、银秀是嫁到城里,麦秀却要嫁到曹桥镇。这一去几十里,要过龙岗,要走过没村没寨的野地。为防不测,关善耕打发关仁赋和刘甩头上了趟茂杨口,给柳秉壮下请贴,又送去一千光洋。四挂车粮食。那天正巧柳秉壮招待几个特别人物喝酒,喝了酒,高兴了,他把关仁赋领进武器库,关仁赋大吃一惊,柳秉壮的武器库里竟然存放着六挺歪把子机枪,这东西关仁赋只在国军的队伍里才看见过。可柳秉壮这儿也有!这不能不让关仁赋感到惊奇。柳秉壮说,小子,你知道这是啥家伙?关仁赋说,歪把子。柳秉壮哈哈大笑。说,中,认货。这是省里国军一个头儿寄放这儿的。日本人已经打省城了,关仁赋心里一惊。日本人要打过来的消息已经传了有半年了。人人心里慌,但只见跑国军,未见日本人。报上看到的日本人打着膏药旗,一副傲不可侵的样子,让关仁赋看了气恼。关仁赋听了这个消息,便辞别柳秉壮要回县城。柳秉壮叫来柳四,说,关家瞧得起咱茂杨口,咱也得对得起关家。你今儿个就打发人,关照各路上的一声,三天后关家嫁闺女,舒家娶亲,都给行个方便。大家要喝酒,就上茂杨口来喝。
关仁赋急急催马回到县城,跟爹说了日本人在打省城的消息。关善耕这几天一直担心着这事,临到麦秀出嫁的那天,关善耕起早筹算的就是这事儿。他百般不放心,凭着他的思想,他明白,日本人打下省城不会就此歇手不动,日本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他们比匪更狠更凶,他们要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土地,他们更想要的是中国人的命。他们一定得过来,如果他们今天过来,龙岗上撞上接亲送亲的,岂不是坏了大事?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有良策,贺喜的人来了,这冲动了关善耕,他忘掉了心里的忧虑,穿好长袍马褂,满脸堆笑,容光焕发地走到前堂。
关善耕笑容可掬,端坐正堂与贺喜的人应酬。如果不忧于日本军队的侵扰,关善耕的心情本来是极好的。这一方面是麦秀要出嫁,而另一方面是金秀这几天回来了。几年不见,关善耕对金秀的怨气也消了,金秀对父亲的怨气也没了。全家团圆,欢欢乐乐。金秀让人惊讶的是面容不改当年,依然那样美,那样有诱惑力。如一湾清水,如一棵细柳。但是,强壮如牛的车老板却死了。金秀不知麦秀要出嫁,她是因为车老板死了之后才回来的。金秀心里充满了悲伤走进县城。走进县城之后,她就没打算再离开这里。她要回来,回到关家,她甚至横了心,假若爹再把她赶出去,她就到龙岗上去,到龙摆尾关家的坟茔地那儿去,然后,就死到娘的坟前。但是,没有,关善耕看见走进院子的金秀,他又惊又喜。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老泪纵横,其实他心里这些年也是常常想起金秀的。不管怎么说,金秀也是他自己的女儿,他爱着她,想着她,这爱这想,一点点磨光了他心中的怨恨。
金秀的回来使关家上下一生沸腾。但是人们也大为惊讶,金秀的这块地是太肥沃了。车老板那样壮实的汉子竟然也在上面奔波劳累,命丧黄泉。可那时大家正忙着筹办着麦秀的亲事,没谁细问她这些,只是在边忙麦秀的喜事,边借一点空闲的时候,对她表示一些真诚的热情和关心。这使金秀又体验到关家的温暖。成亲的那天早晨,关善耕在前面,金秀和小翠陪着麦秀,关家上下一片喜气。这时曹桥镇上的舒佑山也正是春风得意。他先到燃着红烛的祖宗牌位前跪拜。然后,走到里间给病重在身气息奄奄的婶娘请安。婶娘摸摸他的肩,说,今儿个这日子是婶娘盼望十几年的日子。舒家续上香火我也就安心了。舒佑山说,是,婶娘,婶娘又摸摸他的脸说,舒家家业大,可你脾气大,爱玩枪动炮,成了亲,往后就要收心了,往操持这份家业上想。舒佑山说,是婶娘,婶娘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说,你是我的侄儿麦秀是我的外甥女。本来是亲,这回就亲上加亲了。可麦秀胆儿小,性柔,我的日子是有一天没一天了,往后日子可别亏了她。舒佑山说,婶娘我记住就是了。婶娘慢慢地躺下,喘了一会儿气,说,去吧,该上路了。舒佑山站起来,冲着婶娘一揖到地,然后,他走到外间,胸前佩红花,骑上他进山打猎时骑的雪青马,今儿个这马也神气,精神抖擞,踏动四蹄,头上顶着红花,马尾托着红绫。舒佑山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后面长长一队,吹吹打打,带着花轿,走上曹桥镇的大街。在舒佑山的马后,跟着骑马挎枪的家人吴麻子。喜事在身,不好挎枪,舒佑山将自己的盒子炮也交给吴麻子挎着。吴麻子左边挎支短的,右边挎支长的,兴奋不已。脸上的麻点也一律涨得通红。东家娶老婆,吴麻子觉着这也是自己的光荣。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叮叮眶眶,招摇过市,给曹桥镇增添了喜气,也给舒佑山家又增荣耀。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