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苏文翰吃过晚饭以后，就在小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方步。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思考问题时的特有习惯。
　　他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件棘手事情，怎么让倔强的女儿改变主意？正当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问题上时，猛地接到孙女哭着告急的电话，他只觉得，心里一突，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踉跄了几下后倒在了地上。
　　苏文翰有遗传性高血压，平时控制得很好，基本上没有什么症状，会在劳累、精神紧张、情绪波动后升高。今天从听到水建民的事情起，他是又气又急；到纪委跑一趟得到证实后，既气愤又羞愧；然后又和女儿发生了激烈争执，现在猛然听到女儿发生不测，所以情绪连续波动，引发高血压发作。
　　女儿通过一系列措施抢救，解除了生命危险。基本稳定后，老秦才发现，到现在老伴还没有到。联想到女儿自杀是因为被父亲责打而起，现在竟然还回避，她简直是火冒三丈。她拿起电话准备大骂一通，可是老头子就是不接电话。
　　原来，倒在地上的苏文翰，此时已经苏醒过来，可是躺在地上却爬不起来。右腿和右臂就像失去自觉一样，动弹不得。想呼救，又说不出话。听到摔在地上的老年机声音很大的响着，可是就是够不着。
　　一直联系不上苏文翰的老秦慌了，她认为老伴即使再生气，也不会与已经发生意外的女儿气，这不是他的风格。于是，她给刚才带孙女出去吃饭时，碰到的隔壁的黄老师打了个电话：“黄老师，麻烦你到我家去看看。不知道什么原因，老苏一直不接电话，我怕他高血压发作。”
　　黄老师接到电话，一路小跑来到苏院长家敲门。苏院长住的是学院老式楼，他是一楼，所以有一个小院。可是没有应声，只听到院子里有“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含糊不清的声音。她迅速喊人翻墙入院……
　　经入院诊断，苏院长属于血压急剧升高导致脑出血后遗症。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看到双双躺在医院的两位亲人时，老秦精疲力尽，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众人的关心和询问为妥当？什么叫幸福？人常说：家里没病人，牢里没亲人，外头没仇人，圈里没小人。可是，可是，怎么都让我家遇上了？而且并不是仇人和小人陷害，而是自相残杀，说出去有多丢人？这一世的英明就全部毁在这个旦夕了！
　　不能说，不能说说出实情，我丢不起这个脸！所以，老秦是这样解释家里一系列的偶发事件的——水建民回老家了，苏院长是听到女儿煤气中毒引发高血压发作。
　　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啊！瞒得了今天，瞒得了明天吗？所以，她偷偷地打电话给张院长，请他赶快过来帮忙处理。
　　张院长赶到医院十三楼心脑血管科病时，老秦正在门口等着他的到来。她在走廊的尽头，单独给张院长做了汇报。
　　“老苏今晚到家，黑着个脸，其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只是发狠说以后没有这个女儿。我没敢多问，偷偷问了一下孙女……”
　　听了老秦的叙述，张院长很内疚，他觉得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自己的好心办了坏事。他说：“秦馆长，我很内疚！如果我不告诉你们水建民的事情，老院长就不会去做女儿思想工作而发生吵打；你女儿就不会吞服安眠药。他就不会如此伤心难过，导致高血压发作。”
　　“张院长，我们不是不讲理人家。您所做的事情，都是出于对我们家的关心，我们很感谢！如果不是女儿不懂事，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就麻烦您帮忙再去找纪委王书记一趟，告诉他我们家里发生的一切，恳求他把建民放出来。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了！”老秦抹着眼泪。
　　“您不要着急！马上我安排护工来照顾老领导，您暂时就照顾女儿吧！”张院长安慰着：“建民的事情不是说放出来就放出来的，即使出来人家也要走程序的。但是您放心，我明天肯定去纪委一趟。”
　　“您不知道啊，他父女俩的事情我是这么解释的：女儿不小心煤气中毒，他爸爸因为这个刺激引发高血压发作。水建民的事情因为现在还没有传出去，所以刚才，大家问建民哪里去了，我说回老家了。你看，家里发生这么大事，老家再远明后天应该到家吧？假如到不了家，事情就暴露了，我们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理解，理解。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你照顾好女儿，其他事情就交给我吧！”
　　张院长与老秦一起来到病床前，苏文翰看到张院长，老泪纵横说不出来一句话。
　　“苏老，您别激动，好好养病，其他事我来办，您就放心吧！”张院长拉着老领导的手安慰着，他知道老领导想说什么：“因为秦馆长一个人忙不过来，马上学院安排护工过来照顾您好吗？”
　　“好好！”虽然病情影响了肢体与语言，但是目前头脑还是清楚的。所以，他含糊不清地点头答应，并表示感谢：“谢谢！谢谢！”
　　
　　知道水建民的情况后，王书记准备与专案组单独沟通一下，确定具体调查方案。谁知还没有来得及沟通，第二天，刚到班，张旭就又来到纪委他的办公室，把昨天走后水建民家里所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汇报一遍。
　　“看来真的是冤枉水建民了！不然，他岳父母不会与亲生女儿过不去，极力去袒护他的。”
　　听到王书记中肯的点评，张旭稍稍放了点心，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有望完成。所以他继续刻画，努力使水建民的形象更加饱满，得到大家的同情：“这个人的素质是圈内一致公认的好，相反倒是他的妻子——老院长的女儿大家却不敢苟同。从小就任性霸道，心高气傲。他们夫妻间的矛盾我们早有耳闻，估计不是看在老岳的知遇之恩上，水建民早就离婚了。”
　　“知遇之恩？”
　　“是啊！……”张旭就把苏文翰赏识、培养水建民并把他介绍给女儿的故事讲了一遍。
　　“这不是很好的一段姻缘吗？怎么现在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苏老的女儿虽然很爱水建民，但是却瞧不起他在农村的老家。孩子长这么大不让回老家，爷爷奶奶到死没看过孙女一面。水建民提起来就两眼泪。另一方面又不放心他，所以，水建民的自由空间基本上是被她剥夺了。”
　　“为什么不放心呢？”
　　“因为水建民人长得帅呀！大家都说他像电影演员章申年轻时候的模样，不但帅气儒雅，性格脾气、工作能力各方面都不错。”
　　“所以招蜂惹蝶了？“
　　“没有！没有！这方面从来没听说过！再说他哪敢啦！”
　　为了更有说服力，张院长把水建民在实验室教女研究生舞蹈课，苏秦大打出手的故事讲了一遍。
　　“那不是影响正常工作了吗？”
　　“就是啊！那时候，他老岳父还在位置上，所以没有引起大的风波。据说，女学生的家庭背景很不一般！”
　　“真的有点窝囊人！”
　　“所以，这么多年水建民受了多少委屈，两位老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女儿的思想工作特别难做，所以每次女儿女婿发生矛盾，都是安抚水建民让步。去年水建民的父母都走了。现在家里还有一个痴哥需要照顾，水建民就申请调动回老家，他妻子不同意跟调，说他以这个借口想离婚，估计就因为这个才下了毒手！”
　　“没想到老师教育出来的女儿会这样不可理喻。”王力恺好像有点失望。
　　“实事求是说，苏老并不惯孩子，主要是他老伴，惯孩子是出了名的。现在早已后悔了，但是后悔迟了！长歪了树哪能说直就直？据说给女儿带宝宝，曾经因为母女俩观点不同发生分歧，把她气得要跳楼。”
　　“哦，据这种情形分析，苏秦收到钱卡不告诉水建民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不管可能性多大，哪怕就是真的，只有她自己承认，水建民才能清清白白出来，否则，就成了扣在水建民脖子上的死结呀！”
　　“肯定没有告诉！所以，我与苏老以公私两重身份保释他，请王书记能网开一面，开个特例，这个家庭现在非常需要他呀！等困难过去了，再慢慢解这个结好吗？”
　　“按照规定，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当事人是不能离开的。鉴于案件的特殊情况，马上我召开常委会研究一下，再下结论！”王书记拿起电话通知开会。
　　半小时后，结论下来了。大致有五条：一、单位书面担保，水建民个人交五万元保证金；二、水建民停职待审；三、随叫随到，继续配合纪委调查；四、苏秦松口之时就是结案之时；五、如果不能自证，也没有起诉。三个月后转为违纪案件，接受党纪处分。
　　“第四条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张旭想说“不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能不能不要？因为这会成为苏秦要挟水建民的资本。”
　　“不能。刚才在会上为这一条，大家讨论得很激烈。苏秦松口不松口，就看你们工作做的效果，这是不能上桌面的东西。通了很好，不通就算，我们不可以操作。水建民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起诉她诬告。水建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知道，同样，苏秦也没有办法证明水建民知道。就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没有第三者。我们纪委就不一样了，不能硬下结论。否则，苏秦会反过来告我们包庇。”王书记申明其间的利害关系：“这就是社会上常说的：合情不合理，合理不合法！我们纪委只能这样打擦边球了！”
　　虽然没有给水建民一个完全自由，但是，张院长知道，王书记已经尽力了！
　　按照要求，张院长以公私两重身份，全权办理水建民的保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