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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9-01-03 09:30:16      字数:7581

  1
  冬季。
  晴天。
  上午。
  龙泉山。
  龙泉下的简易公路上,头戴头盔,身着灰色风衣的李昌龙驾着雅马哈摩托车,由龙泉山西南向龙泉观下呼啸而来;陈贤忠乘坐着龙泉乡唯一的破吉普,犹如一个患有肺气肿的老头,吭哧吭哧地远远地紧跟其后。
  李昌龙驾着摩托车来到龙泉观下,停在飞泉下熄火。他仰望着凌空飞泻的龙泉,聆听着龙泉飞泄落入龙泉潭里的轰鸣声,不由得双眉紧锁。
  他叹息一声,点燃一支香烟,悠然怡然地吸着;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瞭望龙泉岭上那几间熟悉的小瓦房。
  吉普车开到飞泉之下停了下来。
  李昌龙上前递给陈贤忠一支烟:老哥子,咱歇会儿吧!
  陈贤忠伸出头:一会就到了,要歇到我那儿歇吧。
  李昌龙:哎,老哥子,我们俩已经将全乡四个办事处所有的烟叶收购点“滴溜”了几个来回,我认为,再“滴溜”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那些家伙已经明显地表示出怠慢,如果再去,他们还真把我们俩看成是穷得揭不开锅,到处蹭饭场的市井无赖了。
  陈贤忠的脸立刻像要滴血。
  李昌龙: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心里还真有点想念那年事已高的父母。也不知道两个老人最近怎么样?他们的心情是否舒畅?
  陈贤忠点燃烟暗暗思虑:老乡长迷恋官场如醉如痴,到头来只干到乡长就岁月不容,名为退休,实属落选。如此灰暗地退隐,心中岂能舒坦?
  李昌龙:老哥子,今天到我家里吃中饭吧。好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心里还真有点想念哩!
  陈贤忠将刚缩回去的头又伸了出来:你回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李昌龙:那算哪门子事儿呀?我回家去享受合家欢乐,却把你撂在荒天野地里,旁人会怎么看我?又是怎么看你?知情的说你老哥子面皮薄,不好意思到家里打扰;不知情的,还说咱俩这对搭档别扭得紧哩!再说啦,你去看看你那老领导也不为过呀!怎么?愣是怕咱家那地儿薄,承受不起你这大乡长?
  这家伙的一张嘴,简直就利如游刃,刺得你无法招架。得,去就去,去看看老乡长,也许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老乡长在这村里、乡里一直干到退休,前后几十年,有的是生活积累,工作经验也一定十分丰富。便道取些经、长点见识,岂不是两全其美?于公于私都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李昌龙见陈贤忠虽然有些为难,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了。他不禁嬉笑着对陈贤忠:我先回去通知家里准备准备,最好是有挂鞭放放,那才叫够谱儿!
  之后,屁股冒烟,一溜而去。
  陈贤忠对司机小张:这家伙,一张嘴确实了得。
  小张附和:只可惜卧在这山旮旯里,否则,一定会前程远大。
  
  2
  龙泉山。
  龙泉观。
  龙泉岭。
  李昌龙兴奋地驾着摩托车狂奔于龙泉岭上的简易车路上。
  陈贤忠乘坐的吉普车驶进了龙泉观下的叉路,沿龙泉岭南下。
  吉普车里,陈贤忠叹息一声:事先不曾准备,两手空空去见老领导,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啊!
  司机小张:李老乡长他是个开明之人,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儿的。
  
  3
  吴启兰坐在山坡上,正聚精会神地读着琼瑶的小说《一帘幽梦》;
  虎子坐在主人的身边,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坡上放牧的牲口。
  牛羊在满目萧条的山坡上,寻找着赖以生存的食物;而两头猪,则时不时地“哼哼”着用它那不惧石碴的鼻子,将山坡拱得坑坑洼洼,有时,居然也能“吧唧吧唧”地嚼得欢畅……
  一阵超乎寻常的轰鸣声撞击着虎子的耳鼓,令它愤慨:那小子准是疯了,骑车骑得那么快!
  吴启兰站了起来循声望去,见摩托车已经开到了李文汉的房子旁边。她的心里也犯嘀咕:就不能慢点开吗?像开飞机似的轰轰隆隆的怪吓人的!
  这时,她看见了龙泉岭正爬行着一只“甲壳虫”,那一定是陈贤忠的坐骑!
  
  4
  龙泉岭。
  李文汉的家。
  李昌龙的摩托车刚到门前的场子里,他的父亲便微笑着迎了出来。
  李昌龙亲热地对父亲:爸,我回来了。
  李文汉:还真叫你妈说准了,你还真就回来了。
  李昌龙架稳摩托车之后对父亲:你们知道我要回来?
  李文汉:知道知道,你妈昨日晚上就梦见你今天回家。这不,她正给你做好吃的哩!
  李昌龙:是吗?有那么神吗?可别蒙我哩!
  李文汉:怎么会呢?蒙谁也不会蒙你呀!
  李昌龙不好意思地笑了:哎爸,家里有鞭吗?
  李文汉:这不是年也不是节,要鞭干什么?呃,陈乡长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李昌龙:我这找鞭不正是为了迎接他吗?
  李文汉:瞎扯!陈贤忠又不是什么大领导,放个什么鞭呀!就算是大领导,也用不着放鞭呀!
  李昌龙:我姐夫到家里来的时候怎么就放鞭了呢?
  李文汉:那是他们来拜年,而且是他们先放鞭,我是用鞭接――这叫有来有往,也叫礼节!可不能乱说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落人笑话!
  李昌龙:哦,原来是这样啊!
  李文汉:再说啦,只要待人实诚,何必摆弄那些虚礼?
  李昌龙:那行,我进屋看看妈,让妈出来迎接一下总不算出格吧?
  李文汉:那是应该的。
  
  5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马延山的寝室里。
  张重武对马廷山:这陈贤忠和李昌龙到下面已经“滴溜”得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滴溜”出了什么名堂?
  马廷山:你别跟我提这事儿,一提起这事儿,我的浑身上下都是火!
  张重武:哎别,火大伤肝!可别发那么大的火,火气大了对身体有害无益!
  马廷山:我能不发火吗?就让他陈贤忠想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开!他凭什么呀?
  张重武:他那也是为了工作嘛!总不能让他靠脚板去东奔西颠吧?
  马廷山:什么工作?现在已经是冬季了,今年的烤烟早已结束,明年的烤烟尚未开始,他陈贤忠开着公家的车东奔西窜,那车就不烧油?那油不花钱?
  张重武:烧油是花钱。可那钱也不要你我掏,我们干嘛去得罪那人呢?
  马廷山:都有你的这种想法,国家还不乱了套?
  张重武:得,算我嘴长!可这是周书记的规定,谁也无法推翻呀!
  马廷山:是,他是龙泉乡的老资格,是龙泉乡的一把手,是龙泉观下的太上皇,谁也拿他没辙!
  
  6
  龙泉观下。
  龙泉岭。
  李文汉家。
  对于陈贤忠的到来,虽然没有放鞭,那相迎的热忱劲儿,可是到了极致。两位老人双双迎到房后,一如捧月般地将那辆破吉普迎到门前的场子上。陈贤忠刚下车,老乡长就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使劲地摇。那种热情劲儿,如同抗战时期的老乡,终于盼回了盼望已久的八路军。
  李文汉握住陈贤忠的双手:贤忠,稀客稀客!
  陈贤忠女生气的脸庞绯红如霞:唠扰您了,老乡长!
  李文汉:什么话?先不说我们俩曾经是同事,单凭你跟龙儿的关系,也不应该见外呀!
  陈贤忠:那是那是。
  李昌龙的母亲:你陈乡长跟咱龙儿跟亲兄弟似的,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以后常跟龙儿回来,犯不着跟我们两老客套!
  李昌龙抢过话头:是呀,就咱俩的这关系,铁得不能再铁了,犯得着那么客套吗?
  如此隆重的礼遇,确实令陈贤忠倍感荣幸。桌上丰盛、脸上真诚、言语亲昵,更是令陈贤忠感动得无以言表。
  李老乡长亲自操壶,“把酒论英雄”:贤忠啊,你今天确实是稀客呀!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的工作那么忙,还能有心挤时间来瞅瞅我这无用的老朽呀!难得,实在是难得呀!龙泉乡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杰出人才,是我们这些老朽有福、是龙泉乡的百姓有福呀!来来来,今日我得好好地敬你几盅——一是感谢你在百忙中挤出时间,来看我这个老朽;二是祝你和我这龙儿,合作愉快;三是祝你一切顺遂,前途无量啊!
  陈贤忠对李文汉:谢谢老乡长!
  陈贤忠受宠若惊地接过酒杯,窘迫得浑身上下极不自在。
  
  镜头超前――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对刘畅:说真的,我原先很少喝酒,对官场术语更是犹如面对《易经》。和李昌龙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练,我已经能够轻松地喝下几杯酒了,只是火候不够,略显稚嫩罢了。
  刘畅:至于那官场《易经》,就不那么好读了。(刘畅笑了笑)你老兄恐怕永远只能是一个不及格的小学生了。
   陈贤忠也笑了笑:别看李昌龙吸烟邪乎,酒量却并不怎么样;倘若假以时日,我陈贤忠一定会比他老辣。
   刘畅:酒这玩意儿,的确是好东西,心烦意乱之时喝上几杯,能够安神养气;失眠之时喝上几杯,能够安然入睡;朋友合欢有这玩意儿,也能够助长情趣,增添活跃气氛;异乡游子常饮此物,也会忘却游历凄切,还能够忘记思乡之苦;那失恋的人儿,将此物饮上几杯,定然会忘记失恋的痛苦,甚至于另寻新欢,又一次拥有爱情,再度拥有幸福;就连阿斗那堂堂的一代幼主,也能够饮酒餐色、迷恋歌舞,乐不思蜀;诗仙李白那斗酒诗百篇,更是流传至今的千古美谈。
  陈贤忠:可是,我陈贤忠初试酒趣,也是区区平民,既无家仇,也无国恨;既无诗仙海量,更无诗仙的才气。我当时没有太多的感悟,而只是觉得那时那刻饮用此物极为爽口,不仅令我赏心悦目,也能够令我心旷神怡。
  
  镜头回归――
  李昌龙的家里。
  李昌龙的母亲:来,我来敬陈乡长一杯。
  陈贤忠立马站起:不,大妈,还是我敬您吧!
  李昌龙的母亲:那咋行呢?还是我敬你陈乡长吧!
  李昌龙抢过话头:妈,你就别叫他陈乡长了,这样显得生分!你干脆叫他贤忠得了,他保准爱听!
  陈贤忠连连附和:对对,就叫我贤忠,我爱听!
  老太太犹虑地将目光投向老头子:这样,怕是不妥吧!
  李文汉当即拍板:就叫贤忠。
  老太太乐嗬得眉飞色舞:好,就叫贤忠!来,贤忠,我敬你一杯。
  陈贤忠:好,我接受。
  陈贤忠刚将酒喝清,李昌龙立刻上阵:我敬老哥子。
  陈贤忠:我们俩天天泡在一起,你就不要敬了吧!
  李文汉:要敬,要敬的。人熟礼不熟啊,怎么能不敬呢?
  陈贤忠:好,我接受。
  
  画外音――
  这顿酒,陈贤忠被李昌龙及其父母,还有那不长眼色、没有心窍的司机四面包抄、轮番攻击,攻击得晕头转向。他也因此而飘然怡然,大有身临仙境的美感。他也就忘记了讲台和教鞭、忘记了学生,甚至于忘记了那张烫金的《学士证书》。
  
  陈贤忠晕晕糊糊地谢过了李昌龙的父母,刚来到门外准备上车,那个曾令他尴尬窘迫的美丽少女,鲜花般灿烂地微笑着甜甜地喊他:陈老师。
  陈贤忠的大脑猛然清醒了许多。
  “陈老师!”那平凡而熟悉的称呼,仿佛已经是恍若隔世。啊,那平凡而熟悉的称呼,是那么遥远、那么亲切、那么温馨,令他倍感欣慰、令他心驰神往。他终于又一次惊觉,自己曾经是一个教师。
  李昌龙叫那姑娘为“启兰”。
  “启兰!”这名字似曾熟悉,却又显得如此陌生。
  “启兰!”姑娘那甜美的嗓音,姑娘那美丽的面容,陈贤忠也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唉,这脑瓜,怎么就记不住事儿呢?
  
  7
  下午。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
  史进春对周卫民:周书记听见了没?小陈回来了。
  周卫民:我知道是贤忠回来了。
  刘良华问周卫民:也不知道小陈他们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周卫民摸出旱烟锅,边装烟末边回答:针对烤烟来说,贤忠和昌龙,无疑如才起步的奶憨儿,什么都不懂,哪能那么快就有起色呀?
  刘良华:那周书记的意思是……
  周卫民:我的目的是让他们俩尽量地多往下面跑,如果有可能,涉及到家家户户更好!
  刘良华:我不明白周书记的意思。
  周卫民:体察民情,不能光停留在口头上,而要体现在行动上。什么叫体察民情?什么叫体现在行动上?(他点燃烟锅吧嗒了一口之后)体察民情,就是切身地体会民众的疾苦,听取民众的呼声。体现在行动上,就是脚踏实地地融入到民众中间去,只有脚踏实地地融入到民众中间去,才能实实在在地体察民众的疾苦,才能真实地听到民众的呼声。
  刘良华:那他们岂不是要毫无止境地往下面跑吗?
  周卫民:要想把工作做得细致到位,不费工夫是不行的。
  刘良华望向史进春:哦,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周卫民:别看下面的支书、村长对我们说这好那好什么都好,真有那么好吗?我看未必!是不是真有那么好,他们说了都不上算,我要让贤忠告诉我,我们的百姓究竟过得怎么样?百姓对我们乡党委和乡政府有没有什么意见?如果有意见,也要查明实情,便于我们尽快地调整工作思路,改正错误,尽可能地做到令百姓满意!你们明白我的用意了码?
  史进春和刘良华几乎是异口同声:明白了。
  周卫民:但是,目前还不能将我的真正意图告诉贤忠。
  史进春:为什么呀?
  周卫民:我要让他自己去领悟。只有他自己领悟了其中的要义,效果才会更好!
  
  8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急急忙忙地刷牙洗澡。洗了澡之后,就刻不容缓地将换下的衣服泡在盆子里揉搓。
  
  镜头超前――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对刘畅:望芬最讨厌烟味和酒气。
  刘畅:不用说,嫂子她平时对你老兄也是严格把关,绝对不允许丈夫随便沾酒碰烟。
  陈贤忠:可是那天,我不仅吸了烟、喝了酒,而且还差点喝醉。
  刘畅笑了笑:你是不是怪李昌龙啊?
  陈贤忠:是啊,我当时虽然搓着衣服,心中却尤为恼怒——李昌龙啊李昌龙,这回可是被你害惨了!若是让望芬知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唠叨几句倒还关系不大,脸皮再薄也能承受得住。怕就怕她因此而翻脸闹离婚,那可真是慘到家了!
  刘畅:不难想象,你当时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清理卫生,将烟味和酒气彻底根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陈贤忠:的确如此。那段日子,我每次从下面回来,首要的问题就是卫生大扫除——从头到脚,彻底清洗干净;换下的衣服也立即揉搓清洗,总是焕然一新的出现在望芬眼前。因此,我还贏得了望芬的好几次夸奖。
  刘畅:哦,嫂子她怎么夸的你呀?
  陈贤忠:望芬夸我一当官就玲珑了,就懂得收拾自己,爱干净、爱整洁、讲体面了!
  刘畅嗤地笑出了声。
  陈贤忠:自己背地里做错了事,反而弄虚作假地骗取了妻子的夸奖,想来心中确实有愧!
  
  镜头回归――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正心中有愧地清除烟气酒味儿,周书记笑眯眯地来到他的寝室,以慈父般的口吻,对他表示出关爱与怜惜:真难为你了!你东跑西颠地吃苦受累不说,还要勉为其难地面对那些你根本就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儿。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从学校拽进这么个是非圈子里,害得你不仅吃了不少苦,而且还受了不少气!
   陈贤忠:周书记!
  陈贤忠感动得鼻子酸溜。他一激动,就忘记了忌讳,忙不迭地找出烟来,向周书记表示谢意。
   周卫民摆了摆手,取出旱烟锅,装上烟末之后:怎么,也学会抽烟了?
   陈贤忠本能地缩手,企图将烟隐匿。而那支已经从烟盒里分离独处的香烟,却顽皮地蹦到地上,夸张地橫陈眼前。
   周卫民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儿,工作需要嘛,只是不便报销。我不是也抽烟吗?而且还抽极具冲劲的旱烟哩!(他扬了扬烟锅,点燃后吧嗒了几口,又放低了声音)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望芬透露半点音讯。
  
  9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龙泉乡乡政府食堂。
  陈贤忠刚进食堂门,就听见马廷山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过来:这龙泉乡食堂的菜,除了泡菜就是酱萝卜,一色的有盐无油;哪有下面烟叶收购点的生活水平呀,不仅吃得你满嘴流油,还能让你喝得飘然成仙!
  陈贤忠的脸立时像要滴血。他默然无语地打好了饭菜,低垂着头往门口走去。
  正在马廷山得意洋洋之时,周卫民跨进门来接过了话头:是啊,我们龙泉乡的生活水平确实苦了点儿,可终究能够吃上三餐饱饭!可我们龙泉乡的百姓呢?一年四季起早贪黑,又有几户人家能够吃得上三餐饱饭呢?
  马廷山不吱声了。
  周卫民:马乡长也是龙泉乡人吧!你现在吃上了皇粮,自然是把你原先过的那些日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你知道你的老父老母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陈贤忠回到了他自己的寝室里。
  马廷山:我的爹妈自然是能够吃上三顿饱饭。
  周卫民:顿顿吃得满嘴流油?
  马廷山:至少不会是酱萝卜、泡碱菜。
  周卫民: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们是康西县县委书记的岳父岳母,是康西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和龙泉乡你马乡长的父母!
  马廷山的嘴唇翕动,但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他低垂着头来到食堂门口。
  周卫民:马乡长,我给你提个建议。
  马廷山停住了脚步。
  周卫民:既然你那么看好陈贤忠的工作,不如你们俩调换了吧!你来主管烟叶生产,陈贤忠去当你的乡长。
  
  10
  晚上。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里。
  当陈贤忠面目一新地来到望芬的寝室里,她居然怪异地翕动着鼻翼,弄得女儿也模仿着嘬起了小嘴儿直吸溜。
  望芬:好大的酒气,还有烟味儿。
   女儿抱着他的腿“嗤嗤”地欢笑:有酒气,还有烟味儿。
  陈贤忠大惊失色地脱口而出:我刷过牙、洗过澡,连衣……
   他突然发觉,因为一时情急而走嘴露馅了。可是,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言。他一脸惶悚地垂首呆立。
  望芬表情严肃:你果然抽烟喝酒了,而且还想瞒我!
  陈贤忠呆愣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满脸羞愧地站在房中,像一个接受训斥的犯错学生。
   琳淋仰起脸看看爸爸,又扭过头去望她的母亲。小小的脑袋想不透爸爸和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望芬接着数落:想隐瞒却欠缜密。你以为刷过牙、洗罢澡、换下衣服,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酒气烟味儿,从毛孔里照样散发;口腔和鼻息,更是你在短时间内无法更改、无法抹煞的奇特信息。这种奇特的信息,会将你腹腔内的隐秘,尽快地传递给你想隐瞒却又对你仔细观察的对象。我早就觉察出你的这些名堂了,只是不予理会罢了。说你忠厚你还真是忠厚得可以,居然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骗人!
  琳琳终于弄清了父母之间的问题。她欢喜得雀跃学舌:骗人,爸爸骗人!
  
  画外音――
  世界上并无秘密可言,尤其是夫妻双方,更是透明如玻璃。此时此刻,陈贤忠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游大街,其羞其辱,苦不堪言。
  谁知,望芬居然对他灿然一笑,搂住他的脖子,轻柔地将嘴贴近他的耳根:没事儿,这说明你呀,已经向官场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陈贤忠犹如置身于云里雾里。他对妻子的真实态度犹如雾里看花,若隐若现、扑朔迷离,捉摸不透。
  望芬:人们常说,兵不厌诈。殊不知,如今的官场也不厌诈。你说说,有几个当官的能坦诚待人?又有几个当官的能与人推心置腹?欺上瞒下、哄老婆、骗女人的角色可以说是多如牛毛!要想做官,首先就得学会别那么实在。最好的官,也不会把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展示与人。不说金钱、利益和个人隐私,单凭纪律约束,就足以令你常常以谎言为幔,予以掩饰那不便公开的秘密。否则,国家机密、军事情报、案件侦察以及金融保险等等,都会因为那无谓的坦诚而贻误,以至于遗患无穷。
  陈贤忠猛然觉得,他的脸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发烫。他想抽烟,可是烟却被他藏匿于他的枕头底下。
  
  画外音――
  哦,官场!这就是官场。陈贤忠对妻子的言论震颤不已。可是,他却又无从辩驳。好像妻子说的那些言论远远胜似那些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哦,官场!难道说官场真的就像陈贤忠的妻子所说的那样,人人都被虚伪的面纱所掩盖吗?这和李昌龙所摆的“官谱”,更为令人震惊啊!
  妻子情意缠绵地将头贴住他的胸脯:可是,我可不稀罕那号耍奸行骗、混迹官场的家伙做我的丈夫;我要的是一个既为国、又为民、也为家的好男人做我的丈夫!
  陈贤忠的内心隐隐作痛,他的脸庞火辣辣地像要滴血。委屈与无奈蹂躏着他的灵魂。他的灵魂痛苦地呻吟:天哪,这不是我的错啊!
  他望了望熟睡的女儿,抚摸着妻子丰胰滑腻的肩头,内心的委屈难以倾诉。他通过了极大的压抑,终于哽噎地对妻子:望芬,我,对不起你!
  望芬显得格外温柔:我知道,你是迫于无奈才学会了抽烟喝酒,只是你不该瞒我。我也不是那类胡搅蛮缠的女人,对通常的事理也能明白,怎么会因为你抽烟喝酒而对你撒泼呢?那还配做你陈大乡长的老婆吗!
  陈贤忠默然无语。
  望芬妩媚地盯着丈夫的眼睛:往后,无论什么事儿,可不能刻意瞒我喽!
  陈贤忠默默地点了点头,双眼勇敢地迎上那两束灼烈的目光。从那灼烈的目光里,他读懂了一首内涵丰富的朦胧诗。啊,那鲜艳的嘴唇,宛如一颗喷香的泡泡糖,诱惑着他亟待品尝——一声吧唧脆响,泡泡糖炸裂,震灭了怒目瞠视的电灯泡。
  于是,木板床奏起了欢快的变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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