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1
　　晴天。
　　早晨。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马廷山从食堂里打了一份饭菜往门外走去。
　　食堂里，史进春和刘良华各打了一份饭菜往门口走。
　　来到门外，史进春瞟了一眼马廷山的背影对刘良华:那马啥为车跟周书记和小陈结下了梁子，心中肯定一直耿耿于怀。
　　刘良华:说他干啥？!他马廷山自上任以来，名为乡长，却什么事情都不干，除开张罗张重武和武装部里的那班闲人，斗地主、画王八，就是酗酒胡侃、瞎扯淡。
　　史进春:哎，说来也巧哈，这人坏毛病不少，鼠肚鸡肠、猜疑妒嫉、阴险狡诈、吃喝嫖赌，几乎样样占全，居然能够抵抗烟香的诱惑，至今未尝。
　　刘良华笑了笑，并未吭声。
　　史进春:有人拿他比老蒋（蒋介石），坏是坏，总算是没有坏透顶，谁也没有见他吸过烟；也有人拿他和前任乡长李文汉相比较——酒色俱好，唯独不好烟。
　　来到刘良华的寝室里，两人将饭菜放在茶几上，并随之拖过凳子坐下。
　　刘良华对史进春:张重武也不抽烟，也没见他嫖过。他只喝酒，常常喝得鼻子不认得眼睛，有时甚至于喝得酩酊大醉。
　　
　　2
　　张重武的寝室里。
　　茶几上，两只酒杯里已经斟满了酒。
　　马廷山刚一露头，张重武立即起身笑脸相迎:快来快来，酒已经给您斟好了，就等着您哩!
　　马廷山:等什么呀，你先喝起来就是了。
　　张重武:那哪行啊!不等到您马乡长，我是绝对不会动筷子的!
　　马廷山:这又何必呢？又不是聚会，搞得那么隆重干嘛！
　　张重武故作谦恭:不是聚会也不行!要知道啊，您不仅是我的前任，而且还是我的领导!不尊重领导，那还了得!
　　马廷山舒心地朗笑一声:真有你的!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3
　　刘良华的寝室里。
　　史进春扒进一口饭边嚼边附和:那张重武真要是喝得酩酊大醉，他倒也倒头酣睡，如醉倒的狮子，再厉害也凶巴不起来。
　　刘良华拈根酱箩卜塞进嘴里咀嚼:怕就怕他喝得似醉非醉，醉眼惺忪看谁谁不顺眼，就眼红脖子粗地拳脚相向。
　　史进春:他是军校毕业，之前还上过自卫还击战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中校副团长。他虽然好酒却不好色，一米八二的粗壮身体训练有素、保养良好，真要是较上劲，谁能是他的对手？
　　刘良华:别说是动真格的了，许多人一听到他张重武的名号，已经是双腿发软；一看到他那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先自心中发怵；瞅他醉醺醺地来了，惟恐躲之不及，将会招致一顿好打。
　　史进春:就他张重武这么个人、这么个德行，又有谁敢跟他动手呢？
　　刘良华:你还别不相信，还真有那种皮硬之人，偏要不服他张重武的邪气、偏要和他张重武较真叫劲。
　　史进春:谁呀？
　　刘良华:马廷山嘛!
　　史进春:马廷山是当过兵不假。但是，他三年混过，到底还是一个兵。马廷山在部队里混过了三年，什么功夫也没有学到；而且，他常常被酒色浸泡，年龄也比张重武大上一截。如果上场相格较劲儿，绝对不是张重武的对手。
　　刘良华:前天吃晚饭的时候，马廷山就差点跟张重武动起了手。
　　史进春:我还真不相信。
　　刘良华:你不信？不信你就等着瞧吧!他们俩早晚准会闹上一曲!
　　
　　4
　　陈贤忠的寝室里。
　　周卫民对陈贤忠:贤忠，你跟昌龙相处得怎么样？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陈贤忠:昌龙他是龙泉乡的老住户，也是李老乡长的儿子，凡事都是他牵头，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很顺利。
　　周卫民:那就好!贤忠你给我记着，如果那小子在你面前过分，你只管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陈贤忠:没有，绝对没有。昌龙他热心快肠，从来不耍小心眼，待人也很实诚，我们俩相处得真的很愉快!
　　周卫民朗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这就好!
　　
　　5
　　傍晚。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马廷山醉眼惺忪地嚷嚷着拉着张重武，来到院子中央:来，咱俩试试钢火!
　　张重武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事儿您试不得!
　　可是，马廷山却仗着自己这肥大块，比张重武的身体还要粗壮。他不相信拗不过张重武:你不服，不服咱俩试试!
　　张重武却不愿意跟马廷山交手。张重武:您看您马乡长多大的块头，就您马乡长的这块头，倒下来压也能把我张重武压扁，我哪敢跟您动手啊!
　　张重武连连摆手，不战自馁、甘愿认输。
　　马廷山更来精神了，挺起大肚子冲张重武：哎，你不是见谁都想试试吗？怎么就不敢跟我动手呢？
　　张重武：我不是说了吗？您马乡长块大，倒下来压都能把我压扁！我哪是您的对手呀！
　　马廷山摇晃着葫芦般的滚圆脑袋：块大！块大你就怕了吗？块大身笨，手脚也不利亮，又不会拳脚功夫，更不会气功，怎么敌得住你的那一手漂亮的拳脚功夫呀！再说啦，你那气功也不是旁人随便敢领教的！今天你就随便练练露两手，也能让我瞅瞅、开开眼界啊！
　　张重武赔着笑脸：不敢，真的不敢！
　　马廷山双手叉腰，极为夸张地挺起罗汉肚子，摇晃着葫芦般滚圆的脑袋：为什么不敢呢？
　　张重武：拳脚无眼，伤着哪儿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在这方面吃过亏的，那一脚下去，不仅踹断了那小子的一条腿，也踹掉了我肩上的一颗星；还把我从部队，踹到龙泉这山旮旯里来了。假如再来那么一回，稍不留神把您马乡长弄得怎么样了，怕是我的这身黄皮，都得给扒了啊！
　　马廷山宽心地一笑：没事儿，即使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也绝对不会怪你——我自认倒霉就是了！
　　张重武仍然摆手，表示不敢。
　　而马廷山却敢，而且，他已经趋身向前。他拉开了老鹰抓小鸡的架式，嘴里嚷嚷：你不让我见识你的气功，我就叫你不行！
　　6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刘良华的寝室里。
　　史进春对刘良华:马廷山的酒力己经发作了。
　　刘良华:是呀!他那滚圆的脑袋，完全被酒精所操控。
　　史进春:人家不愿意跟他交手，他竟然耍起了无赖。瞧这副德行，哪像一个乡长，活生生一个市井无赖！
　　刘良华:张重武的酒力也开始发作了。可是他的神志尚清，还没有完全迷糊；也明白谁惹得、谁惹不得。
　　周卫民的寝室里。
　　周卫民站在窗前，静静地观察院子里的闹剧。
　　
　　7
　　院子中央。
　　张重武见马廷山已趋身上前，忙闪身躲过，急忙赔着笑脸：行行，你真想见识我的气功是吧？我就让你见识一下。
　　马廷山收回了双手，站稳了身子，静等张重武施展气功。
　　张重武让干事小段弄来一块红砖。他两腿张开，站成左弓步，左手握砖，将砖横卧于左弓的大腿上；右掌为刀，深吸一口气，只听得他大“嗨”一声，猛力劈下——还真有点功夫，那么硬实的一块红砖，居然被他一掌劈为两截。
　　马廷山的腹中之酒，早被张重武的那一声大喝震去了一大半；继而见那红砖被劈断，那酒气已经溜掉了八分。他愣怔地瞅了瞅那断为两截的红砖，又瞅瞅张重武的右手，既没见破皮，更没见出血。他暗自庆幸:幸亏张重武没有跟我较真，否则，一掌下来，不死也得致残。
　　张重武拍掉手上的灰尘，大有江湖游艺的派头，双手合拳，连连打躬：献丑了，献丑了！马乡长，请您不要见笑。
　　马廷山大笑着鼓掌喝彩，众人也随之呼应。一时间，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躁动的欢呼声。
　　而且，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的各个寝室的窗户后面，也纷纷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就连周卫民也站在窗户后面由衷地笑出了声: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8
　　龙泉乡院子中央。
　　然而，掌声和呼声刚刚平静，马廷山却又显得不以为然了:那砖是硬的、是脆的，人可是皮的、是软的。你虽然能够把砖劈为两截，劈人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马廷山斜睨了一眼刚从厕所里出来的陈贤忠，心怀叵测地蓄意挑起事端)听说陈乡长在大学里得过拳击冠军，你怎么不跟他切磋切磋呢？
　　张重武看了眼陈贤忠那文弱的样子，不禁鼻息哼哼:那样子扭秧歌还行，若论拳脚功夫，确实不敢恭维。我怕一拳砸下去，打折了那文弱不堪的腰杆，不好向周书记交待。
　　陈贤忠是龙泉乡唯一的大学生，是周卫民的心肝宝贝，惹他等于惹上了周卫民。张重武不敢造次。
　　小段插了进来抢过话头:陈乡长是学生出身，张部长是行武出身。张部长跟陈乡长交手，如同男人对女人，胜之不武！您马乡长和张部长都是兵的出身，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们俩练上一阵，那才是正理儿！
　　
　　镜头超前――
　　李昌龙的寝室里。
　　李昌龙对刘畅:那次，小段着实是对马廷山的那副德行实在是看不过，也明白他马廷山那居心叵测的伎俩。
　　刘畅笑了笑:哦!那小段出于义愤，故意煽风点火!
　　李昌龙:是啊!小段有意煽动张重武出手教训教训那个骄横跋扈、阴险狡诈的王八羔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跋扈嚣张。
　　刘畅:结果呢？结果怎么样？
　　李昌龙:然而，小段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良苦用心，反而惹得张重武迁怒于他――
　　
　　镜头回归――
　　张重武愤怒地对小段：你也是兵的出身，我就跟你练练！
　　小段面对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恐得茫然无措。还没有等他悟过神来，张重武已经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爹呀妈呀叫唤!
　　可是，挣扎了好几次，也没有见他爬起来……
　　
　　9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来到小段跟前，蹲下身去，关切地问那依然哼唧呻吟的小段：伤着哪儿了？伤得不太重吧？
　　谁知那小子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嬉笑一声：没事儿。
　　装孬！这小子滑溜得高明，否则，张重武定会加大力度。闹得不好，还真会被伤，甚至于致残！周卫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没事儿也不能作罢。没事儿周卫民也得唠叨几句：都闲得没事儿是吧？闲得没事儿抖弄抖弄报纸呀。如果你们能把那些闲时间用于抖弄报纸，去了解了解国家的政策、学习学习别人的先进经验，能够抖弄出些新道道，也算是为改变龙泉乡的贫困面貌出了一份力啊！你们倒行，居然玩起了奶憨儿玩的盘屎尿的游戏！就你们这样，还巴望着买车图舒坦？去你的喽！车买你们也许有得商量——车弄脏了总得擦洗，让谁洗都得给钱！(略顿之后，他又补充道)我们这辆车可是用不着你们洗哩，有一个司机已经足够了。
　　
　　10
　　刘良华的寝室里。
　　刘良华对史进春:马廷山和张重武听着虽然别扭，却也不敢吭声。
　　史进春:这事儿毕竟闹得有些出格，纵然侥幸没有出难事儿，却还是心有余悸。
　　刘良华:是啊!如果真在张重武的脚下再弄出那么一条断腿，别说张重武逃脱不掉干系，马廷山纵然有他的妹妹和妹夫扛着，恐怕也不那么好交待。
　　史进春:我估计马那啥对周书记的那番讥讽与挖苦，一定心生怨恨。
　　刘良华:可不是吗？你看你看，你看他那嘴巴吧唧吧唧的样子，一定是憋着一肚子闷气，心中骂骂咧咧地钻进了寝室。
　　史进春:可是，张重武却没敢挪地方，他还得接受首长的训示。这也是他在部队里经过了长期训练的结果——
　　刘良华:首长没有喊齐步走，他就得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
　　史进春:现在，张重武就是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姿态，双脚脚跟并拢成“八”字、昂首挺胸、目视前方、静静伫立，等候着首长的指示与训斥。
　　
　　11
　　院子中央。
　　周卫民也不含糊，还真有点部队首长的派头：你也真不长记性，怎么就还没有汲取教训呢？以后酒少喝点儿，一喝多就不知道自个姓什么叫什么了！
　　张重武底气十足地回答：是，周书记！
　　围观的人们纷纷散去，就连平白挨踢的小段也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
　　可张重武依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
　　周卫民一看那规矩劲儿，心中美气，也就不忍心再唠叨了。
　　于是，他朝张重武一摆手：去吧。
　　张重武:是，周书记。
　　张重武来了个向右转，给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向后转，迈开雄健的步子，回到了他自己的寢室。
　　周卫民更是美气，不知不觉，旱烟锅也就点燃了。他吧嗒得悠然怡然。
　　
　　12
　　龙泉乡乡政府院子中央。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将周卫民的目光牵引，令他发现陈贤忠坐在寝室里发呆。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孩子，也实在是脆弱不堪！
　　镜头超前――
　　李昌龙对刘畅:周书记知道，那场出格的游戏不仅差点酿成祸患，而且还伤及到脆弱不堪的陈贤忠。
　　刘畅:如果没有周书记为陈贤忠护驾保航，他陈贤忠还真是没法在龙泉乡政府立足了。
　　李昌龙:是啊!当时，周书记来到陈贤忠的寝室里，心生怜悯地微笑着，坐到陈贤忠让出的凳子上，给他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巧妙地将勉力与批评，恰到好处地穿插其中——时而温如春潮、时而柔如和风、时而酷热如炼、时而利如游刃，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腼腆而怯懦的年轻人郁积于内心的隐痛与忧愤涤荡而净。
　　刘畅:由此看来，周书记不仅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好书记，而且还是一个慈祥的好父亲!
　　李昌龙:是吗？你也这么认为？
　　刘畅:当然。
　　
　　镜头回归――
　　陈贤忠的寝室里。
　　周卫民对陈贤忠：你是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而且，你也一定经历过了许多这样或那样的不愉快，甚至于还经历过不少痛苦的事情。你应该对人世间的种种令你不愉快，甚至于令你伤心的方方面面，有所感悟和体会吧？别说是你这么一个有文化、有涵养的人，换成任何人，也不会把那句不经意的戏言放在心上啊！
　　陈贤忠惭愧地低下了头……
　　
　　镜头超前――
　　李昌龙的寝室里。
　　李昌龙对刘畅:公正地说，陈贤忠虽然生就一副文静的女生相，却远非那形似太监、性如人妖的异类。
　　刘畅:的确，他有着男子汉的生殖和体格，具备男子汉的胸襟与情怀。他走路的姿态，虽然比不上张重武的军人气派，但是，也绝对没有女人们的那种忸怩之态；平时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大，却没有半点嗲声嗲气的娘娘腔。
　　李昌龙:马廷山说陈贤忠在大学里得过拳击冠军，并非完全属于暗藏恶意的信口雌黄，却也是言过其实。准确地说，陈贤忠在大学里获得的是拳术表演第三名。
　　刘畅:所谓表演，只是摆摆花架子，而不是实战实打。
　　李昌龙:是啊，至于在格斗方面究竟怎么样？陈贤忠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比试过。
　　刘畅:但是，陈贤忠凭着自小翻山越岭的历练，他深信自己的体格良好，加上那套变化多端的秘宗拳，如果真过招，不见得就会输给谁。
　　李昌龙:按理，小段是有意偏袒陈贤忠，反而招致张重武那凶狠的一脚，想想着实是冤枉。
　　刘畅嗤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镜头回归――
　　陈贤忠的寝室里。
　　周卫民对陈贤忠：处于现时的工作状况，你已经不是站在讲台上教学生那么简单了。学生能够自觉地遵守纪律，也能够由衷地尊敬老师。可是，这些人呢？就不那么安分守己了。他们不会把你当老师，也不会尊敬你，而是把你当成一个呀呀学语的学生官，老是想变着法子捉弄你，无事生端地寻茬整治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呢？因为你有文化、有知识，而他们却一个个近似文盲。这种反差，令他们心里别扭，也令他们心生嫉恨。你为人处事，总是那么循规蹈矩；而他们，却总是想干些出格的事情。相比之下，他们就更是相形见绌，甚至于丑态百出，他们又岂能对你善罢甘休？总之，要想树立自己的威信，除了严于律己，还要武装自己，使自己强劲起来。像你这样过于敏感、自惭形秽，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招致更多的轻薄与鄙夷，反而会招致更多的侮辱与欺凌！
　　周书记的话，如声声重锤，击打着陈贤忠的心，既令他激动，也令他惭愧。他的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卫民：贤忠啊，坚强起来吧，我相信你，一定是一块坚硬的好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