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夫妻间的拉锯战，最终在急性子希少建这边败北了。他在没有征得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冲动地约慕兰到民政部门协议离婚了。
　　“现在？能不能换一个时间？”刚从机场回来的慕兰，失落的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路上就接到希少建约她去离婚的电话。
　　“不能！现在！立即！马上！”多疑的希少建被自己的绿帽子想法压得近乎崩溃！
　　“好的，我马上就到。”丈夫的语气让慕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民政大厅里，希少建拿出自己拟好的协议让妻子看。很简单，大致意思是，儿子浩淼、女儿海沐归他抚养，培养费、结婚、买房等等费用一切全由他负担；家里的存款一分为二；然后慕兰开着家里的雪佛兰走人。
　　虽然慕兰不是太满意希少建，但十几年的亲情让她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离婚这个事实。这份单方拟好的协议，希少建并没有欺负她，她也不在乎经济上的分割，但希少建的这种安排她还是感到很没面子的，如同净身出户一样。一对儿女是她的心肝宝贝，在他们身上她能不花钱吗？虽然协议上写明，不要她负担，但她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的。现在，既然丈夫已经正式叫板，她只好接招，而且接得非常漂亮。
　　“我基本上同意。唯一需要改动的是女儿海沐，她应该给我。”看了协议后，慕兰很平静地表态。
　　“不行！不管儿子女儿她都是我希家的。别的我都可以不要！”希少建语气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考虑孩子太小，会给她造成伤害！”慕兰争取着：“就是走法律程序，也应该一人一个吧？你是搞法律的，不会不懂吧？”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离婚消息暂时保密，等孩子大了再说！至于孩子跟谁生活，你就不要考虑了。不离婚你也没有过问多少，还不都是我妈照顾的？！你远走高飞吧！”希少建冲动地否定了慕兰对家庭的贡献。
　　“这些话如果不是你个人的赌气话，那我尊重你们的决定！”慕兰意思问是不是家庭意见。
　　“我们离你能行！”希少建很绝情地回答。
　　想到这次公公婆婆的态度，慕兰没有多说什么。
　　签字，领证。一切是那么的简单而迅速。
　　连冲动冷静后的希少建自己也不能接受了，他是在暗暗自责的心理下机械地被动地履行完手续的。
　　出了民政大厅，慕兰大方地握手告别：“孩子也是我的，离婚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也应该培养他们。至于怎么培养是我的事；存款我一分不要，留下给父母养老；我有公车，不需要私家车了。”
　　望着头也不回的慕兰，希少建气愤、心疼、惋惜。十几年的婚姻妻子好像没有一点留恋。如果她能在协议上纠缠一番，也能让他产生，她很在乎这段婚姻的感觉，哪怕是错觉。现在她不但没有纠缠，还慷慨地把自己应得的部分全部放弃，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甚至非常渴求离婚的感觉。更令他不解的是，慕兰所有的以前不觉得好的好，突然间涌上心头，胀得他的心疼痛无比。
　　
　　下了舷梯，水建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给水灵发了封短信“钱还了没？”
　　“没有。她不要。”水灵还坐在公交车上没到家。
　　一听说还钱慕兰没有要，水建民拨通了电话：“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也不收。”
　　“你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一走了之不就行了吗？”
　　“我不是在她办公室还钱的。她在飞机场办事，无意中碰到的。”
　　“什么？她也在飞机场？”意想不到的事让水建民惊诧无比。
　　水灵就把遇到慕兰的情况说了一下。
　　水建民被说得陷入了沉思。——今天去机场办事，这么巧？拉着水灵追着飞机跑，这不是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啊！
　　难道是……
　　水建民的眼睛湿润了，想到了慕兰是专程来送他的可能性，而且越想越象。心里那份震撼，驱赶了一直窝在心里的遗憾。她是爱我的，只是没有表达而已。在家时，害怕控制不了自己而旧情复燃，而不敢接触，甚至不敢交流。他理解她的苦衷，她的无奈，她的言不由衷。现在，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拨通了慕兰的电话：“我到家了。”
　　“那就好。这一段时间你辛苦了，到家好好休息吧。”从民政部门出来的慕兰，没有一点心情。
　　“今天你在机场办事，而且知道我走，怎么不打声招呼？”
　　“对不起，我忘了。后来看到水灵才想起来。”慕兰知道消息来源肯定是水灵，所以，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还你的钱怎么不要？”
　　“那点钱就别再提了！”
　　“你这样做伤害了我的自尊知道吗？”水建民故意激她。
　　“怎么会呢？你不应该这样想的。”慕兰有点茫然，水建民非但没有人们所估计的感激之意，竟然曲解了她一片好心：“他们很困难，我只是想帮帮他们，没有别的意思。”
　　“困难的人很多，为什么只帮他们？就因为是我水建民的家人？”
　　“是这个原因不可以吗？”慕兰有点烦燥。
　　“不可以！”
　　“为什么？”慕兰生气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可怜我，水建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穷鬼。”水建民似乎也生气了。
　　“建民，你误会我了。”慕兰哭笑不得。
　　“水建民是你的什么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定位的。同学？曾经的恋人？或者……”水建民刨根问底。
　　“建民，你刚下飞机，挺累的。这些问题留以后讨论吧，相信我没有其他意思就行了。”慕兰不好说自己出于爱，因为此时此刻的心境使她无法承受这份爱。
　　“确切地说是在弥补什么吧？”水建民还是“不依不饶”。
　　“现在我在开车，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慕兰好不容易把确实累了的水建民哄住，因为她实在没有心情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
　　希少建的心情更糟。坐在民政大楼门前的车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向父母禀告这件事。
　　进了家门，一肚子气的他把离婚证往客厅茶几上一扔，就一头栽在卧室里不出来了。
　　“气乎乎干嘛？”在客厅看电视的父亲看到儿子摔下的离婚证，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正好遂愿了吗？放着好日子不过，整天争啊气的……”
　　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她看到茶几上的本本几乎是叫起来：“作孽啊！你怎么能一声不响就把婚离了？你俩人谁离谁都行，孩子呢？孩子的心情你们考虑过吗？”
　　卧室里的希少建不吭声。
　　“我告诉你，不管你们俩怎么闹，浩淼不能离开我们，这是我希家的根！”
　　“妈，你能不能小点声？没有人抢走你希家的根，连海沐她也别想带走。”希少建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希家的根依然扎在这，母亲语气缓和了不少。
　　希少建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照这么说，她还真早有离婚这念头。”家庭妇女考虑问题还是比较肤浅：“这样也不去后悔了，后悔也没用，迟早的事。”
　　“你那头脑？”希爸爸不以为然：“你儿子打电话约人家去离婚，人家能不去？赖着你家？现在后悔了，当时怎么不说？当时嘴放乖点说不定就不是这结果了！你要面子人家就不要面子？这段时间你儿子去挽留过吗？”
　　“对呀，你当时说没说点软话？”希妈妈问儿子。
　　“他要有这张巧嘴就好了！自己的儿子你自己不知道？用指头想想都可以想象得出来。”爸爸埋怨着。
　　“也不能全怪少建，我们也有责任。”妈妈心疼儿子了“如果我们还像上次那样去劝劝，或许她不会走这条路的。”
　　“父母跟他过一辈子？自作自受自改造吧！”
　　少建不吱声听任父亲的批评。
　　“要不，我现在去劝劝？”希妈妈提议。
　　“现在去有什么用？总不能今天离明天合吧？”父亲深思片刻：“从慕兰放弃所有的条件来看，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是争一时面子。现在封锁这个消息，特别是对浩淼和海沐，只当没有这回事。日子还像以前那样过。让他们好好体会体会离婚的滋味，过两年再说。”
　　封锁消息，这是全家达成的共识。
　　慕兰没有吃晚饭就睡下了，她的头像要炸开似的疼。
　　昨天夜里没睡好，今天，生命中两个息息相关的男人，突然、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以不同形式离开了她，这个让她很沮丧。她需要好好睡一觉，忘掉这些所有不愉快！
　　然而，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往事如一团乱麻缠在她的脑海。
　　……
　　因为爱，在父母眼里她失去了乖乖女的形象；因为爱，牺牲了自己的意愿；现在还是因为爱，她变得一无所有。如果知道有今天，宁愿当初选择叛逆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