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交流

　　在煞的启动下，只见那个人身体下方，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他推上近十米高的半空！他的身体渐渐膨胀起来，片刻，出现了骇人的一幕：空中的人展开四肢，整个身体骤然喷发出一团鲜红的血雾！在阳光照射下，血雾包裹着人体泛起的红光恐怖而扎眼。大部分人竟鼓起了掌！马克明眼里，像是看到一个显灵的神仙在散发着光晕，他目瞪口呆！
　　身边的那头煞解释道：“这是事先将他体内的动脉血管溶破，血液冲进接近表皮的所有毛细血管中，再将他身上的汗毛都撑裂打开毛孔，经高压膨胀，他体内的所有血液通过细小的毛孔向外喷发……”
　　马克明觉得这声音都那么令人不寒而栗！他费解而又震惊地想：既然煞智慧超人，为什么会对人采取如此残忍的手段？此种行径远非野兽所能比拟！是什么力量促使它们这么干？他将思想转到别处，力争使双眼和双耳都不再感受下去。
　　半空中的血雾足足喷够半个钟头，最终，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像一件单衣那样，掉落在地……
　　马克明似乎是在沙发上醒来的。像大醉一场，他根本不记得如何回来了。他再也不愿去看外面的街市。很长时间内，那个喷血雾的人体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马克明自问，人算个什么？曾经自称为地球的霸主，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随便一个智慧高于人的东西，就可以将人毁灭或征服！人，怎样才能不屈服于所谓的智慧？
　　马克明要求乌木先尽快把自己送去乌托那里，乌木先倒也乐意。它要亲自把马克明交给乌托做活体研究。临去时，珂珂告诉马克明，灵儿不会离开他。马克明放心地叮嘱灵儿与新伙伴建立好关系，并要定期来看他。灵儿显得很愉快，因为它知道这不是同马克明分别，它可以随时见到他。也真的没有谁伤害灵儿，它有充分的自由。倒是智慧的人越来越不自由了！麦加很为吉凶难料的马克明担心，但他清楚，至少乌托没有乌木先那么贪吃！
　　乌托得到马克明，对此十分满意。并告诉乌木先此举定能获取领主会的一致赞许！言外之意乌木先当然很清楚！（哦对了，它们的交流当然不是通过语言，是它们自己能领会的方式。）对马克明来说它俩的交流只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马克明知道自己是被作为研究而送来的物品，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在他看来，喜欢研究的煞，说不定能给他带来更多有益的信息。而事情真就如他所料。
　　见到乌托，马克明感觉它比乌木先显得老态。它神情中带着一股老年人的样子，说不清哪个地方还让马克明觉得它有些慈蔼。乌托给马克明安排了自己准备的一间套室，里面的摆设与人的居室几乎一样。而让马克明惊奇的是，乌托的屋里到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研究仪器，真有股“科学家”的意味。
　　乌托给马克明前后胸及大臂都贴上一些磁片，说是研究他的运动及内心活动。它称赞马克明的身体非常健康，状况超过它见过的所有人。只是内心的焦虑需要适当地调整。马克明很是佩服。
　　午饭的时候，最让马克明担心的情景没有出现，因为在麦加那里时，他就担心会看到吃人的场景，好在乌木先一般不在住处用餐，虽然它那里也架着巨大的烤人架，但可以看出它是必须等到吃自己最喜欢的人时，才会使用。而乌托这里，没有烤人架。
　　乌托居然还邀请马克明同自己一道用餐！马克明犹豫着，乌托说：“哦，咱们一起吃你们人类的食物！我一般也喜欢操作一些人类的食物尝尝，我是研究人的嘛！”
　　既然如此，马克明就强迫自己同这吃人的家伙坐在餐桌上试试。
　　食物还真的挺可口！要比雷斯洛他们做的更接近他自己那个时代的口味。马克明不禁夸赞一句：“唔，你对人类的研究还真有一套！还能做出人吃的东西。”
　　乌托似乎笑了笑，说：“以前我总想拿出一些让人尝尝，但你知道，这里没有合适的人。能受到你的夸奖，我知道我已经了解到了接近古人的年代。”
　　马克明好奇地问：“你已经改掉吃人的……”他咽下了后半句。
　　乌托知道他的意思，坦然道：“没有完全改掉。我一般只吃些……”它看到马克明又即将作呕的神态，也没再往下说。
　　马克明自己都责怪自己这种好奇，干嘛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这倒使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开始接受乌托的坦诚。
　　午饭后，马克明打消顾虑，为乌托讲了秦若，并向它请教有关“时空切换”的问题。
　　乌托详细了解了马克明制造“时空切换器”的所有材料和运作方法，以及他到达此地的时间，还有秦若的体质等等。在做了一番精确的计算后，它对马克明说：“你们三个人还算幸运，”它从发音器中发出的声音，让马克明逐渐地听出些慈祥，“虽然时间和地点不太相同，但基本上也都在同一时期。那位女士应该在先于你之前两年到达。具体地点推算，是现在的阿丽美尔区附近。她没有来到煞的聚居地。”
　　听到此，马克明想起云清艾兰曾对他说过的那个地区。他后悔为什么当初不下决心飞到那里去！他错过了尽快找到秦若的机会！同时他也为乌托如此精密的推算而折服。现在才真正开始体会到传说中煞的智慧。他冲动地向乌托提出请求：“乌托，你能否放我到阿丽美尔区去一趟？我保证找到秦若后还回你这里！”
　　乌托同情地说：“不要太性急。你刚到我这儿，领主会都知道你的情况。如果我以研究的借口而放你走，它们不但不会同意，还会对你采取某些更严密的措施。这里可是煞的都会。要是让领主会知道了你去阿丽美尔的目的，恐怕你要找的那位女士的命运就会比麦加更……”乌托没有说出下面的词。
　　马克明从乌托的口气中听出一点善意，他觉得这头老煞是可以信赖的。这里竟真的有同情人的煞。
　　乌托继续说：“再说阿丽美尔相对于其他地区来讲，更安全些。因为煞会定期放一些女性饲养人到那里，同当地人进行配种繁殖，所以一般不会对那里进行大的破坏。”
　　马克明在多少有些庆幸的同时，也感到十分费解，小若何以会如此幸运？
　　乌托看出他内心的疑惑，说道：“能够出现在那个区域，完全是由于她体质的原因。超时空对人体的释放，有种磁性选择，那个区域正好与她匹配。”
　　马克明感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时空切换”！看起来他必须要耐下一个时期的性子。于是他开始询问乌托一些问题：“你对人的态度与其它的煞不同。”
　　乌托的碧眼闪出祥和的神色：“不瞒你说，我非常同情人。我不主张大量吃人和以人为敌。煞与人完全应该和平相处。在这浩瀚的宇宙，太需要两个智慧生命的配合了！但是目前煞的生理习惯还离不开人肉。”
　　马克明一阵毛发倒竖。
　　“我所以研究人，”乌托说，“也是想看看能否改变煞的这一生理习惯。你瞧，我正是因为很少吃人，所以显得苍老。其实我比你见过的乌木先大不了多少。我一般……”它还是讲出了午饭时没说完的话，“只吃些死人。”
　　尽管乌托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但马克明依然听得胃里难受，忍不住说：“人怎么会与吃人的动物和平相处？”
　　“可你们人类不也在想着同自己爱吃的动物‘和平相处’吗？你可以不吃肉吗？”乌托眼睛盯着马克明。
　　马克明垂下头，想自己做不到。但那怎么能跟人比？
　　乌托语气肯定地问，“它们是低等动物，是吧？”
　　马克明无言以对。
　　乌托接着说：“而人，在煞眼里就是低等动物。”
　　“可你们为什么把人变成那样？”马克明质问。
　　乌托知道马克明指的是“异形人馆”，它直视着马克明反问道，“这很难理解吗？”
　　马克明从它的眼神里，读出这样一层意思：人类不也曾有意无意地改变了很多其它动物的基因吗？“可是，”他加重语气说：“你们的吃人方法是如此残忍！”
　　乌托说：“怎么叫做残忍呢？以前人类吃各种动物，手法低于现在的煞吃人吗？关于煞吃人的方式，其实都能够从人吃动物的方法那里找到对应。比如吃人后背上长出的肉笋，这是对过去人吃鱼翅的升级翻版——哦，就是多了一项喂人吃些变种蟾蜍幼虫，使人吃了之后，脊椎骨骨髓中长出手指粗的脆骨；你还听说过吸脑吗？”
　　马克明想起上次在异形人馆看到的情景。
　　乌托继续说：“这种吸脑的灵感，来自于很久以前人吃猴脑。还有比吸脑更甚的开颅手段，我就不再跟你详述了。”
　　马克明也不愿听，但还是忍不住问另一个问题：“你们烤人吃的架子是什么东西？”
　　“那叫反光波烤人器，”乌托的声音无奈而沉重，“煞不使用火。这算是最正常的吃人方式。对于千奇百怪的其他吃人方法，多数煞开始指责其不人道，要求改善和取消对人的种种具有折磨性质的待遇。煞已经有提高觉悟的倾向。”
　　“你们处理自由战士……”马克明又想到那团血雾。
　　“那是为了震慑野生反抗者，并加强饲养人对他们的仇恨。这个……也是为了回报人曾经的……”乌托没有再说下去，口气明显也有些无力，“不过目前有争议。”
　　马克明突然意识到，“因果循环”这个曾被视为主观唯心的报应，如今正在全人类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着。“但一切都非要这样冤冤相报下去不可吗？”马克明皱着眉头道。
　　乌托竟也叹口气说：“智慧越高，也越容易干出更恶劣的行径！”
　　马克明终于省悟：如果没有文明的约束，智慧才是一头最可怕的怪兽！
　　马克明不愿意再讨论这些问题，转而问：“你们的祖先应该是在深深的水底生活，是如何掌握人的信息的？”
　　“不，我们的前身是与恐龙同时代的生物。地球上发生的那次大灾难，灭绝了恐龙。我们极少数生存能力超强的祖先，躲入了水底。那时它们的身体还很小，有极强的适应环境能力。经过无数年忍耐进化，渐渐长大。并目睹了人类对待其他动物的种种行为，它们的基因开始突变，出现超常的进化速度，特别加大了智慧进化，演变为我们今天这个样子。关于人的一切生存方式及先进手段，以前的煞都是通过这一地区获取和了解。”
　　马克明看到乌托手指指向地球仪上的那个地方：百慕大！他明白了这个区域时常出现各类失踪事件的真相。“是这样？人们还以为自己早就揭开了百慕大的真面目，原来被骗了！”马克明吃惊的不是知道了真相，而是惊叹于煞居然早就能制造出大气磁场，使人们根本无从考证这竟是某些生物做的手脚！
　　“现在我们战胜了人，”乌托接着说，“不需要再藏身于水底，所以我们嘴边这些原本做鳃的小洞，也逐渐改变功能，成为更灵敏的嗅觉器官。”
　　马克明看看它嘴边那滑稽的小洞洞，原来这也算是鼻孔。他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帮我们回去？”
　　“回去？”乌托不解其意，“回哪里？”
　　“回到我们来的那个时代。”马克明觉得如此智慧的煞，怎么反应迟钝了起来？
　　乌托似乎发出笑声：“唔，想法很好，有这个可能，但成不了现实。”
　　“难道你们还没有掌握穿越时光回到过去的技术？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这的确不是什么难题。但你认为过去的时光仍然停在那里等你回去的想法，太天真。别忘了，人能穿越到未来，是因为进入了一个失去了时间和空间存在的超时空体，而普通的时间是一直在前进的。”
　　“那么你说有这个可能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你看到过去。”
　　“你是说……”马克明似懂非懂。
　　乌托解释道：“超光速之后，就可以看到光的运行和轨迹。就是说你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
　　“并不等于能够进入过去的时光？”马克明心中猛然一个惊悟。
　　“对，”看到马克明的表情，乌托说，“有机会我给你做个实验。”
　　马克明对此颇为期待。但目前他必须将此好奇往后推一推，他更忧虑的是未来的命运。“如果将来同情人的煞占大多数，人与煞会怎样相处下去？”他问。
　　乌托摇了摇头：“用人的话说，人与煞怕是不共戴天！虽然现在人类的智慧里还没有战胜煞的办法，但人的反抗意志是顽强的。即使再经历一次核爆，他们也不改初衷。恐怕人与煞很难和平相处下去。人与煞的斗争停不下来。”
　　“那么你更看好哪一方？”马克明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但他还是想听听乌托的真实想法。
　　乌托果然说道：“破坏力大不等于先进，智慧高超不代表文明进步。如果煞不改变目前对人的态度和状况……”它不再往下说了。
　　马克明心头掠过一丝希望，虽然他感到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那次核爆之后，人与煞还有过战争？”他问。
　　“规模不大，但比之前人类所打过的几次战争更具科技手段。体现了人类不屈的意志。”乌托语气中带着敬意，“这也是很多煞欣赏人类之处。那个时期，煞还将增长人体寿命的基因，传给了那部分人。”
　　“延长人的寿命——是煞做的？”马克明又惊疑了。
　　“对，”乌托点头道，“煞早在数千年以前，就已经将饲养人的寿命延长了一倍还多。它们制造出一种活性菌，可以随着食物让人吃下去。在人体内的作用，就是减缓新陈代谢，凝滞生长老化的速度，增强各细胞免疫功能，而且促进骨骼的二次生长。”说到这里，乌托语调似乎有些惋惜道，“早期的人类好像也掌握了一些技术，但由于尚未破解自身基因密码，没有大胆使用。”
　　马克明问：“那么你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乌托淡淡地说：“为给自己繁殖更多的食物。那次核爆你听说了吧？导致了人类数量的剧减。而煞的数量却在成倍增长。不延长人的寿命，人类自身的繁殖又跟不上，煞将会没吃的，闹饥荒。”
　　马克明苦笑道：“嚯，我说嘛。那么，那些野生人……”
　　“为了也改善一下野生人的自然生长率，煞曾派人携带这种活性菌送到了反抗组织中。这种菌体的最大优点，是可以通过呼吸传染。就像感冒病菌，只要吸入体内，再配以同食物参合的内服用法，菌体数月内就可以在身体内部激活。人体基因接受它之后，只要延续一百年以上，就可以在体内形成固有基因，代代相传下去。”乌托讲道。
　　马克明说：“当然，这也是为了维持野生人的‘生态均衡’？”
　　“对，”乌托又说，“但是人类得到生命的延长，反抗意志也更加顽强。不过煞不在乎这一点，只希望这部分‘原生态食物’好好活下去，煞有把握控制他们。”
　　“那么人怎么会轻易接受你们的‘馈赠’？”
　　“我来给你讲一讲那段往事吧。”乌托为马克明讲述了一段人类最后一次有规模的反抗煞的斗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