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味陈杂

　　报纸？蓝天非诗发现了一张特别的报纸，不觉微微一愣；恍然明白是音乐会那天散场时，被记者拍到的照片曝了光。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一丝近似心虚的感觉。毕竟她和他分手已经很久了啊，是他先移情别恋，所以她并不欠他什么。
　　即使她是一步步地，渐渐爱上了那个他最痛恨的人。
　　“非诗……”南方北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他缓缓走到她面前，低头望她的眼神中，竟似有着和当年一样的宠溺：“找个时间，一起喝咖啡好吗？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和你聊聊。”
　　“我！哎！为什么？”
　　“拜托啦。”他打断她的话，轻轻地说道。
　　听见南方北方央求的语气，蓝天非诗不由得不被软化，她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南方北方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的手机号码有没有变过？”
　　“没有。”她咬着嘴唇，轻轻摇头。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打电话给你。”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大哥，非诗，我要赶去上班，先走一步了。非诗，我们明天再聊。”
　　说完，他对始终默然不语的西方东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外，轻轻地关上门，隔起一室的沉寂。
　　好半晌，蓝天非诗终于轻声开口：“西方……东方！”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追出去吗？”他冷冷问道。
　　蓝天非诗的心猛地一震：“你……你说什么呀？”
　　“我说，你不追出去吗？”他咬着牙缓缓重复，低垂着眼，下颔紧绷着，“既然要叙旧，不如就跟着去叙个痛快，不来上班也没关系。”
　　“你！我只是和他喝个咖啡而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心平气和地解释，“我知道你对他的感觉，可是……我毕竟和他……”
　　“你是说，你和他就要旧情复燃了，是吧？”他双手抱陶斜睨她一眼，打断她的话。
　　“西方……东方！”她气得吼了起来，“我和他分手都两年多了！你说什么鬼话呀！”
　　“那为什么你开口就叫他……北方，而我在你口中还只是“西方……东方？！”他冷漠的伪装终于扭曲，低吼出声，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蓝天非诗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怒气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咬了咬嘴唇，走到他面前。
　　西方东方别过了头，拒绝看她。
　　“别这样。”她轻柔地说道，抬起一手轻抚他的脸颊，强迫他面对她的目光，“那只是习惯，不代表什么。我早就不再爱他了……东方。”
　　“非诗……”西方东方望进她眼眸深处，看见她的真诚，让他冷漠的脸色略缓。抿了抿嘴唇，终于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讨厌南方北方在向我示威，你知道吗？
　　“原来是这样！”蓝天非诗心中说着，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是的，她怎么知道呢，她刚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立刻感觉得到南方北方突然出现，邀请她喝咖啡叙旧，分明是在对西方东方下战书。
　　南方北方！他成长了这么久，还是和过去一样好胜哪！只是，分手已经两年多了，他亦另有所爱，这般举动究竟是想要证明什么呢？
　　蓝天非诗将脸颊贴在西方东方的胸膛，可是她秀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缓缓说道：“那时候，南方北方在德国爱上了他的同学，然后和我摊牌，要求我成全他们。我对他说……我祝福他们，并且希望有一天，我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淡淡地笑了，乌亮的大眼睛因为记忆而显得有些朦胧：“其实，那时的我觉得很痛，很不甘心。之所以对他那样说，只是努力想要装出潇洒，想要输得漂亮。”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没有想到……现在，那已经变成了我的真心话。”
　　“非诗……蓝天……”西方东方言不由衷。
　　“你听我说。我祝福他，可是，我不会回头了，我的未来也不在他身上。”蓝天非诗说完摇了摇头，抬起头锁住他的视线，低声说道，“不管他的用意是什么，对我来说那只是单纯的叙旧而已，不会有别的意思，真的……请你相信我。”
　　西方东方点了点头，默默地将她的话思量了片刻，终于一扫眼中的阴郁。他低下头，温柔地覆上她的唇瓣，将所有不擅用言辞表达的感情，都投注在这一个深浓而细密的吻中。
　　唇舌交缠许久，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方才分开。蓝天非诗只觉得唇上的酥麻彷佛传遍了全身，让她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只能抱着他的腰，攀附在他怀中。
　　西方东方修长的手指缓缓梳过她的头发，让她忍不住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温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伴着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我是认真的，蓝天非诗。”
　　蓝天非诗微微一震，脸色蓦然亮了起来，唇角甜蜜的弧线随之扩大，将他的腰抱得更紧，轻声回答：“我知道。我也是让真的……东方！”
　　在街角的小咖啡馆中，爵士轻音乐悠悠地飘荡在空气中。宽敞的单人沙发、磨砂玻璃的咖啡桌，以及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的柔和冬阳，制造出一个幽静恬淡的世界，这一切和外面的车水马龙形成了强烈对比。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蓝天非诗轻轻搅拌着手边香浓的黄山咖啡，看了一眼窗外匆匆来去的人群，随即将视线转到了对面的南方北方身上。
　　记得大学时，也有很多次是这样坐在咖啡馆中和他说说笑笑，天南地北的聊天。没想到，如今毕业了三年多，一切竟改变得如此彻底。
　　人变了，心境变了，爱着的人也变了……
　　“非诗，最近过得好不好？”南方北方率先打破了沉默，黝黑的眼中，神情已经不再是她能轻易解读的，“我们真的很久没联络了。”
　　“我过得还不错。”她轻声回答，“你呢？我只知道你从德国回来，却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在红色幽灵毕业的人，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当经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耸了耸肩。随即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非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当西方东方的秘书的？”
　　果然，南方北方的固执一点都没变，对于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是刨根问底，不会放过。蓝天非诗的双肩微垮，老实地说道：“大约半年多以前吧。”
　　“为什么会替他工作？我以为……”南方北方眼睛微瞇，终于有一丝深藏的不悦情绪泄露。
　　“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信仰的理事长就是他。那时候，只是对以前的工作感到很厌烦，想要换个环境，觉得音乐学校听起来不错，就去应征了。”蓝天非诗想起自己得知西方东方就是《天才音乐家》时的反应，忍不住暗自莞尔，却错过了南方北方眼中的风雨欲来。
　　她顿了顿，啜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那天西方东方为什么会选择雇用我，毕竟，我那时根本没给他好脸色看。可是……在音乐学校当秘书，真的比在投资公司好多了。”
　　“你喜欢的，不只是工作环境而已吧？”南方北方突然插口，语气中的锐利让蓝天非诗有些猝不及防，并且还吓了一跳，因为捧在她手中的咖啡杯随之晃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咬了咬嘴唇，终于缓缓说道：“南方北方，你和他之间的过节，我没权利说什么，可是我……”
　　“非诗！”南方北方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双手牢牢地紧握成拳，“你真的完全忘记了我是不是？因为他，我到现在还只能替人打工，哈腰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他是高高在上的方方氏家太少，我却什么也得不到！”
　　“他也失去了很多！”她低声喊了回去，声音里被逼出了一丝尖锐，“不要……不要逼我说什么，南方北方。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这个外人没有资格挤在中间。我不能，也不想这么做。”
　　蓝天非诗无非是在声明，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固执地将世情分成黑与白的女孩子了。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灰色地带，是外人根本无法踏入的，也不需要谁去充当正义使者。
　　“不要我逼着你选择？”南方北方紧盯着她，抿了抿嘴唇，“可是，你分明已经站在西方东方那一边了，不是吗？”
　　“南方北方……”
　　“非诗！你有没有想过……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爱上一个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哪会是什么滋味？！”
　　蓝天非诗愕愣当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沉默片刻之后，才终于找回声音，轻轻问道：“那么罗兰罗娜呢？她才是你的女朋友，记得吗？”
　　“我已经和她已经分手了。”南方北方摇了摇头，淡淡的表情里似乎没有太多遗憾。他抿着嘴唇，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低沉而急切地说道，“……她不是你，非诗，我……我最爱的人还是你。”
　　“南方……北方……”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非诗！”他望着她的目光里写满了期盼。
　　蓝天非诗下意识地抽回手，垂下了眼睛。曾经……刚分手时心痛到不能自己，有多少次，作梦都只盼望着能听到这么一句话？可是现在……她的感觉却不是喜悦或感动，而是五味陈杂。
　　她虽然不想质疑他的话，然而……
　　她垂下视线，低声开口：“原谅我这么问，你可是……你是真的还喜欢我，还是因为西方东方的缘故？”
　　南方北方的神情明显地一僵！突然之间，两人的距离彷佛隔开了一条鸿沟那么远，而她的话在突然笼罩的沉默中，静静地悬在中间。
　　“都有。”最后南方北方终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他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睛，“我的确不甘心输给西方东方，可是……我刚才说的，也都是真话。非诗，我还是真喜欢你的。虽然绕了这么一个一大圈，让我现在才终于开始明白……”
　　“南方……北方……”
　　“非诗，忘了西方东方，好不好？他那个人太冷也太傲了，不适合你！”南方北方微微倾身，急促地说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发誓一定好好地待你，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们……我们可以很好的，记得吗？就回到以前那样……”
　　眼前蓦然变得模糊，蓝天非诗眼中凝蓄的泪水终于滑落面颊。
　　这些就是和回忆告别的感觉吗？她真的还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的场合，来得又是这样突然。
　　“我很抱歉……南方……北方。”她的声音好轻好轻，拾手揉了揉眼睛，咬着嘴唇，终于颤抖地说道，“可是，我们都是回不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