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掺七杂八的琐事

　　木质的地板光亮如镜，随着他们走过，脚步声回荡在长廊中。蓝天非诗能够隐约地听见一缕乐声，可是除此之外，整个地方相当安静。
　　他转过头，她正好刚想要发问，保外就医已经主动开口为她解惑：“‘信仰’的招生非常严格。虽然这个地方很大，但总共才只有三十二个学生，都是理事长亲自挑选认可的。”他说着，随手打开一扇门，让蓝天非诗看到窗明几净的小小房间，一架钢琴和几个五线谱架静静地摆放在角落。他继续说，“一楼除了会客室，厨房和一间藏书室之外，都是像这样的房间，让学生们可以不受干扰地独自练习；二楼是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三楼是理事长办公室和他私人的起居地方……”
　　“理事长他住在这里？”蓝天非诗惊讶地打断了他的话。
　　“嗯，是的。如果不是公事缠身的话，通常他会住在这里。他说他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保外就医说完耸了耸肩。
　　“公事？”蓝天非诗有些困惑地皱眉。“你是说除了这里之外，他还有其它的事业？”
　　“啊，忘了告诉你，理事长的家族企业其实非常大，‘信仰’是他自己创办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保外就医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呢，他偏好在这里指挥大局，而外面大部分掺七杂八的琐事，就交给他那绝对聪明，绝对能干，又绝对任劳任怨的经纪人－－也就是本人我，来处理了。”
　　蓝天非诗瞪了他半晌，唇角微扬，缓缓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做过推销员？”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哪天你想要改行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我相信凭你的口才和脸皮厚度，在那个行业一定可以大展鸿图。”蓝天非诗眼中闪过顽皮的光芒，忍不住损了他一句。
　　幸好保外就医似乎挺欣赏她的幽默感，大笑起来：“多谢夸奖，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带着她走上二楼，他偏头想了一下：“嗯，简的管弦乐器班现在应该在上课……我带你去那里看一下吧。”
　　彷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阵悠扬的乐声从走廊尽头飘了过来。跟随保外就医循着乐声走去，蓝天非诗看到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教室靠窗的地方放着四把椅子，围成一个半圆。一个黑发，西方脸孔的小女孩坐在左侧，娴熟地吹着长笛。中间那两把椅子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金发碧眼的孩子，专注地拉着小提琴。从他们相似的面容和配合无间的默契来看，显然是一对双胞眙。最后的那把椅子上，一个年纪稍长，约有十来岁的棕发女孩侧身端坐，优雅地拨弄着一架竖琴。
　　房间另一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带着两个孩子静静地站着观看。女老师不时弯腰，在那两个孩子耳边低语着什么，似乎在评论，讲解着那一首长笛协奏曲的技巧。
　　阳光透过高大明亮的玻璃窗照入室内，在所有人的发梢和金属乐器上跳动，使这一切美得不似真实。
　　蓝天非诗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赞叹于这不比专业演奏会逊色的美妙音乐。直到一曲终了，女老师拍了拍手，甜美的声音打破了魔咒－－
　　“好，非常好。我可以听得出你们都照我说的用心去练习了。从下星期开始，我会教你们新的技巧和曲子。”
　　说完这些话，她才转过身来，将注意力放在门口的两人身上，露出微笑：“保外就医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吗？”
　　“没事。”保外就医微微一笑，带着蓝天非诗走进教室。“同事们，不好意思，打扰你的课程了。这位是非诗小姐，我带她来参观一下。”
　　“欢迎！”女老师的声音相当友善，立刻朝她伸出手。“你好，非诗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她的笑容让蓝天非诗感到亲切，不由自主地说道，“刚才的曲子很好听，你真厉害！”
　　“不，这都是孩子们的资质优秀。”女老师谦虚地说道，不过，她显然很高兴听到蓝天非诗由衷的称赞，脸微微红了。
　　“大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蓝天非诗讶异地低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刚才吹长笛的小女孩已经来到她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裤管轻轻扯着，深褐色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好可爱的小不点呀……
　　蓝天非诗蹲下身子，轻轻将皱了的衣料从小小拳头里解放出来，眼中带笑，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大姐姐，你的头发和花明一样黑哟。”小女孩歪着头，甜甜地笑，似乎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似的。
　　“你叫花明？”
　　“嗯。”那用力点头的模样煞是讨人喜欢，让蓝天非诗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着说道：“你好，花明，我叫蓝天非诗。”
　　“非诗姐姐……你和东方哥哥好像！”
　　没头没脑蹦出的一句话，让蓝天非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询问地望向保外就医。
　　“花明是个孤儿。在这里，除了她，另外还有三个孩子也是非典型西方人。”保外就医介绍着耸了耸肩。继续说，“我想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觉得你和她的东方长得很像吧。”
　　这么可爱又有天赋的孩子，却是个孤儿……蓝天非诗心里顿生同情，忍不住轻柔地搂住了花明的肩膀。
　　“非诗姐姐，你认识东方哥哥吗？”花明歪着头，期待地问道。
　　“不，我不认识他。”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来？”
　　“嗯，也许吧……”
　　“来陪花明玩？”
　　她顿了顿，微笑着反问：“你想玩什么？”
　　“捉迷藏，还有跳棋，还有……”
　　看蓝天非诗蹲在地上，嘴角含笑，耐心地回答花明似乎永无止境的问话，保外就医突然意识到，也许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西方东方满意的人选了。眼前的女子也许不是他见过最能干或最具才华的人，可是她开朗、活泼、友善，又带着一份显而易见的爱心，容易让人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卸下心防……
　　“告诉我，你对这里的感觉如何？”课程结束后，保外就医尾随女老师和孩子们走出教室，问身边的蓝天非诗。
　　“我想，我会很喜欢在这里工作。”望着花明和其他孩子们抱着乐器蹦蹦跳跳地离开，蓝天非诗含笑回答。
　　“太好了！那么，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理事长。”
　　蓝天非诗随着他走上三楼，来到一扇厚实的楠木门前，保外就医敲了敲门。“理事长，我带了个合适的人选来了。”说着，不等回答就推门而入。
　　跟在他身后，蓝天非诗眼角突然瞥见门上金色的牌子。那上面的一行字是理事长办公室，下面则是名字：西方东方。
　　蓝天非诗的心突然狂跳起来。真的会是他吗？保外就医说他拥有庞大的家族事业——天哪！他该不会是这么巧吧？
　　还来不及想完这个猜测，她已经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男子。倏然对上那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果真是西方东方！”
　　“你们认识？”保外就医惊讶地问道。他虽然听不懂德文，但至少可以从蓝天非诗的表情和语气猜出端倪。
　　“她就是你过滤过的人选？保外就医，你的能力让我愈来愈刮目相看了。”西方东方的反应不似蓝天非诗那样激烈，只是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是一边剑眉微微扬起，根本看不出那嘲讽之意。
　　“呃……”保外就医抓了抓头。即使是能言善道的他，在这种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也只能落得无言以对。
　　“你去忙吧，让我和非诗小姐谈谈。”不等他有任何反应，西方东方静静说道。
　　看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张口结舌的蓝天非诗的身上，他抿了抿嘴唇：“那么，非诗小姐，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效劳的吗？”过分礼貌的语气，和他冷淡的眼神成为强烈的对比。
　　“你是‘信仰’的理事长？”蓝天非诗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眼前的事实却一个比一个让她惊讶。“你……你就是那个‘天才音乐家’？！”
　　“我看起来不像吗？”
　　她依然死瞪着眼睛看他，然后摇了摇头。
　　“啊，是的，我记起来了。”西方东方唇角微扬，故作沉思状地缓缓说道，“根据你的意见，我只是一个‘他妈的混蛋’。”
　　蓝天非诗刷地胀红了脸，可是同时，眼中也激起了一丝挑战的光芒。
　　“不，你当然不只是一个混蛋。”她加重语气在“不只是”三字上。她抿了抿嘴唇，学他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只是没想到你是个音乐家……你看起来比较像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或者军火商。”
　　西方东方的眼睛微微瞇了起来，冷声说道：“我以为你是来这里应征工作的，蓝天非诗？”
　　“拜托！你把我当白痴吗？”蓝天非诗翻了翻眼睛。“既然这里的理事长是你，我想我没必要应征了。因为你不会雇用我，而我也不想替你工作。”
　　“真是有骨气啊。”他冷眼看着她，嘲讽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平板的声音和细长眼中的讥嘲之色，总是能轻易地让她感到火冒三丈。若再不赶快离开，祇怕又会像毕业前的一天那样，上演什么惊人之举。
　　“放心，我还没到为了骨气而饿死自己的地步，只不过是想换一份比较喜欢的工作。”她逼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并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过，既然这里的老板是你，我想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后会无期，西方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