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惆怅东栏一株雪

　　“梅里雪香”咖啡屋的营业时间通常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偶尔因为客人聊得太高兴的缘故推迟一点关门，又或者因为客人想在这里搞聚会而提早一点开门。所有的服务都是由梅雪一个人包了。店子不大，只有五张桌子，屋里面三张，门外面两张，如果柜台那个“小吧台”也算上的话，那就一共六张桌子。来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二十二到四十五岁之间的上班族，有时也有少于十岁的小朋友，那是跟着父母亲过来吃蛋糕的，偶尔也有一两个爱闻咖啡香的小朋友过来，但是，梅雪姐姐却不同意提供咖啡饮品的服务，只允许他们坐在店里吃着蛋糕，闻一闻店里的“咖啡味”空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家店多了一个不算常客的常客，那就是李昆仑。
　　梅雪记得，李昆仑第一次上门的那天，是去年的一个冬日的下午，当时正下着倾盆大雨。这种程度的大雨对于这个正在冬季的南方城市来说，也实属罕见。她原来摆放在门外的两张小桌已经收进屋里了。对于在正常工作日的这个时间段，正是她的咖啡屋最清闲的时间，加上这一场冬日雷雨，当时“梅里雪香”咖啡屋里只有梅老板她自己一人。
　　那天并非李昆仑的故意安排，纯属偶然。在暴雨之中，他没有带伞。他当然没有带伞。他也无需带伞。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外面跑实在不是他所喜欢的，当然，他也可以直接在雨中就使用“避水诀”，但是那样做就很容易引起旁人的侧目了。所以，他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再说。
　　看到“梅里雪香”招牌的“咖啡”标志，他便决定在此歇一歇。他先是在门外的雨檐下稍作停留，把风衣脱下，然后把风衣上的雨水弄干，这对于昆仑来说很简单，只需暗暗念个口诀便可。
　　于是，李昆仑推门而入。
　　梅雪正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到推门的门铃铛响了，便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走了进来，身穿白色短袖棒球衣和深蓝色水磨牛仔裤，他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从头到脚居然都是干干爽爽的，一滴水迹也没有。她暗暗奇怪，就算是自驾车的客人，但因为她的店前是不能停车的，最近也只能停在对面街道，只要是需要步行走过门前的路面，在那样的大雨之中，那双鞋子也难免要沾一些水的。何况此人显然并没有带伞之类的雨具，他是怎么做到的？
　　梅雪放下手中的书本，微笑着站起来，温柔地说：“您好！”
　　李昆仑来到小吧台前，低头看看梅雪，不禁高兴地笑了。是的，他认出来了，面前这个女子正是那天和那个丫头一起在那小湖边休息聊天的人，那天她也清楚地出现在玲珑镜上了。因为凡人的气息本来就不能持久，加上昆仑本身强大的气场，那条小丝巾上的原主人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玲珑镜的作用只是使用了一次，他正愁不知如何着手呢。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他暗暗赞赏自己走进这间咖啡屋的明智决定。
　　梅雪看着眼前这个如此英俊帅气的男生对着自己笑得那么灿烂，不禁有点害羞。眼前的男生，身材很高，她怀疑他超过一米九，因为身高一米六八的她在他面前竟也只到他的胸部，似乎比他小了好几个SIZE。本来，作为一个南方女孩，如她一般能有一米六八，可算是“身材高大”的女子了，而象小宁那样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生，在她面前也只能作小鸟依人状。他长得很有点混血的味道，深眼窝，高鼻梁，浓眉大眼，眼睛的颜色很浅，嘴唇厚度恰如其分，一笑，雪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加上小麦色的肤色，挺拔的身材，显得健康、阳光而又爽朗。
　　梅雪略带羞怯地微笑着问道：“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谢谢！请给我来一杯美式咖啡，Black就好。”昆仑微笑道，顺势就在小吧台前坐下了。他的样子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年纪，但是，他的声音却比他的样貌显得成熟，稍显低沉。
　　梅雪强自镇定，低声道：“好的，请稍等。”便低头动手制作咖啡。她的心没来由地感觉很紧张，这是从来没有试过的，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仿佛自此人进来以后，她就开始紧张了。
　　昆仑一直微笑着看着她操作，他当然知道女人们看到他会有什么感觉，他也很享受她们对他的反应。然后，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女孩，她似乎对他完全没有普通女人的那种反应，似乎他的存在只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让他很不能理解，或者说，他居然有点不甘心。他当然完全不了解，对于江宁来说，她的生活周围缺乏的并不是美男，即使美若西风，她也只是泰然处之。当然，她并非不享受他们的“美色”的存在，只不过似乎已经习惯了，所以有点熟视无睹了吧。
　　忽然一声惊呼，刚冲好的咖啡居然洒了一半，梅雪居然紧张到发生了操作失误的情况，她很惭愧，忙连声道歉：“真抱歉，我再重新做一杯给您。”
　　昆仑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慢慢做，我不赶时间。”是的，他需要时间跟眼前这个女子“混熟”，这样，他才有机会“套”出那个女子的情况。所以，他准备和眼前这个样貌平平的女子做个朋友，而且是比较熟的朋友，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从来没有女人会拒绝跟他这样的俊男做朋友的。
　　梅雪感激地看了看他，又忙低头动手重新制作咖啡。
　　为了减轻她的紧张度，昆仑低头观看吧台下的玻璃柜，那个玻璃柜一共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整齐地摆放着各式非常精美的小蛋糕。他微笑道：“这些漂亮的蛋糕都是小姐你自己做的么？”
　　梅雪忙道：“是的，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先生有兴趣尝一尝吗？”
　　“好啊，每一款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呢，小姐帮我推荐一款如何？”昆仑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
　　“好啊，那么，您看这款杏仁栗子蛋糕怎样？这是我的好朋友最喜欢的几款之一哦。她说，甜而不腻，香滑软糯，很适合下午茶呢。和您点的咖啡也很配。”梅雪一一介绍着，她的紧张感居然慢慢减轻了。
　　“是吗？那好，就尝尝这一款吧。”昆仑很开心地说。虽然他很想问她，你说的那个好朋友是不是上次和你在湖边聊天的那位。但是他此时当然只能忍着。
　　梅雪于是用一只漂亮的小白碟把那块杏仁栗子蛋糕盛着端上小吧台，放在昆仑面前，并配上一只小小的长柄小叉，柄子也是镶白瓷的，和那只小白碟是一套。
　　昆仑道声谢，便开始慢慢品尝起来，一面吃一面连连点头，吃完后，再喝咖啡，果然很不错，笑道：“小姐的手艺真是绝了，果然就如你的朋友所说的，甜而不腻，香滑软糯！哇，其他款的蛋糕我都很想尝一尝呢！”
　　梅雪开心地笑了，她最喜欢别人赞赏她的蛋糕和咖啡了，尤其是这么英俊的男人的称赞。
　　“如果先生您喜欢，欢迎您经常过来，如果您有特别想吃的蛋糕，也可以提前一天告诉我，我给您做。”她略带羞涩地说道，“我这里的蛋糕每天都可能不重样的。”
　　“真的吗？还可以预定呀？那太好了！以后我可是会经常来的哦——”昆仑爽朗地笑道。
　　“嗯，当然了，谢谢您能光临。”梅雪也回以开心的笑容。
　　昆仑微笑着看着她，轻轻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李昆仑，可以有机会认识小姐吗？”
　　梅雪的脸一红，也轻轻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大手上，羞涩地说：“你好，李昆仑先生，我是梅雪。”
　　昆仑把她的手稍用力握了一握，便随即放开她，笑道：“梅雪？这个名字真好，是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好有诗意啊！这家咖啡屋的名字原来是嵌着店主的芳名呀，难怪这么富有诗意。让人忍不住要走进来呢！”其实他刚才只是很随便地进来了，根本就没有进行过“筛选”。这个昆仑真是天生的“泡妞”能手啊，能躲过他的甜言蜜语的女子，世间又能有几个？
　　梅雪的脸又红了，他的手又厚又暖，被他握着的手感觉好舒服好温暖，她居然有点遗憾他那么快就松开她的手。
　　那天，昆仑直呆到傍晚时分才离开，他就很随意地坐在小吧台前，和梅雪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又亲切，又风趣，又爽朗。
　　那天晚上，直到入睡，梅雪眼前都一直浮现着他的迷人笑容。她一直在想，如果以后能够天天都看到他，听到他，该有多好啊！她甚至有点恐惧地想，如果他下次带了女朋友来，那她该怎么办？他有女朋友了吗？呀，他那么优秀，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就算没有固定的，身边也一定早就围满了各式美女了吧？但是，他今天为什么会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在咖啡屋陪她聊天呢？是因为下雨的关系么？可是，后来雨小了很多呀，他也没有想走的意思呀？她今天的表现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很闷呢？呀，他会不会以后都不来了呢？如果他今天只是偶然路过，并非工作在附近，那他以后不来了也正常啊！怎么办？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他今天明明说以后要经常过来品尝蛋糕的呀？傻呀，那只是他的一个聊天话题罢了，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喜欢吃那种甜品呢！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她又不是他的什么重要的人，他何必为了安慰她而说那样的话呢？唉，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有礼貌了吧……结果，那天晚上，梅雪一夜没睡好，整个晚上都在自己跟自己对峙。
　　然而，过了几天之后，昆仑居然真的又来了。结果，那天，梅雪又紧张地把刚做好的咖啡打翻了。
　　昆仑仍是那样亲切爽朗地和梅雪聊着各样话题，惊喜地赞叹着她的新品甜点。
　　而当晚，梅雪又失眠了，内心又激烈地自己跟自己对峙着。
　　而此后，昆仑总是不期然地忽然而至，往往是在梅雪开始绝望地觉得他再也不会来了时，他就出现在她的店门前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昆仑会出现，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每天，梅雪都精心地打扮自己，期盼着见到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梅雪的这种心情变化，昆仑早就明了。但是，他却不是为了她而来的，所以，他并不想让她过分陷入对他的思慕之中。因此，他并不会来得太频繁，但是，在没有得到那个女子的确切消息时，他又不能放弃这条线索。他只是不明白，既然她们是好朋友，为何那个女子却似乎从来没有光临这家咖啡屋呢？按理她们应该经常在这里碰头才对啊。而且，梅雪居然也没有再约那个女子一起玩了，这也太奇怪了。
　　其实，昆仑自己也不确定，为何对那个女子如此执着，似乎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催促他去找到她。其实，偶尔，民间有一些灵感较强的普通人，也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刻里，无意中看到他们神将隐匿的身影，因此，为了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意外情况，他们在民间行动时都会穿上当时合宜的衣装，那么，即使真的无意中被普通人看到了，也只当他们和他们是一样的，不会过多注意。但是，那天，在那个小岛上，那个女子一直在看他，他当然也知道当时自己的穿着确实有点奇怪，但是他很讨厌那种所谓的热带打扮，他喜欢西装，特别是黑色的系列。当时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有看到他，于是便干脆向海中跳了下去，然后再悄悄回到那里暗中观察，结果，那个女子真的看到他了。当时他一时兴起，把她系在发端的小丝巾取走了。他并没有料到后来居然还会再遇到她，于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那女子产生了极深厚的好奇，忍不住要一查究竟。其实，他这样又何苦呢？他有时都觉得自己似乎有病。
　　其实，在此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江宁根本无暇光临梅雪的咖啡屋。而且，“梅里雪香”与江宁所在的单位不在一个区，过来也并不方便，所以，平时，江宁是极少光临梅雪的咖啡屋的。而约会么，梅雪其实也有约过江宁，因为她真的很想跟好朋友诉说一下这段时间以来那个名叫“李昆仑”的俊男所带给她的冲击。但是，江宁由于忙于冯子珍的事，只有推却梅雪的邀约了。直到那天，江宁去“梅里雪香”取蛋糕，昆仑才终于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会面，并顺利地相互“认识”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单纯的梅雪却是毫不知情。
　　那天在“梅里雪香”见到昆仑“本人”，江宁确是吓了一跳。她一直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那个东南亚小岛上看到过那个男人，或者，她不敢确定，那个男人和地铁上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是同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把之前所遇到的与这个奇怪的男人有关的一切告诉好朋友。她也不确定这个男人和梅雪之间是否仅仅是店主和客人的关系。而她更不能确定，这个男人出现在“梅里雪香”的目的是否真的只是喝个咖啡吃个甜品。她想，等过一段时间，再找梅雪好好聊一聊。
　　然而，江宁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的出现，让好朋友的心情大受冲击。女人是敏感的动物，梅雪的直觉告诉她，昆仑，对她的好朋友江宁很感兴趣，比她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