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八、九、十场

　　八
　　景：千里红饭店
　　时：日
　　人：李长亭、卓青霞（女，三十三岁，短发，微长的脸型，性格隐忍、外柔内刚，表情善变、因事而异）、卓红云（女，二十八岁，长发，性情柔弱）、赵曼红、舒小美、王梅、女服务员若干、曹大鹏（男，五十岁，房地产商人、千里红饭店房东）、温尚复（男，二十六岁，送货司机）。
　　
　　千里红饭店门前，一辆送货的小型卡车在卸货，温尚复蹲在车厢里往下传递啤酒箱，卓红霞在车下接应。
　　赵曼红、舒小美、王梅等人从卓红云手里接过，往饭店里送。
　　卓青霞从街边走过来，不悦地看了卓红云一眼。
　　卓青霞：“多此一举！接什么？直接搬进去不就得了。”
　　卓红云翻眼看一眼姐姐，接过一箱啤酒走进饭店大门。赵曼红从里边出来，诧异地挡着去路。
　　赵曼红：“干吗你——都说了，这个混蛋温尚复手贱——我都被他碰了好几次了。”
　　话音未落，卓青霞端着两箱红酒进来，厉声呵斥。
　　卓青霞：“曼红——这么多废话！这是说话的时候吗？”
　　赵曼红嬉笑。
　　赵曼红：“呀，老板娘来了，正好对你说——我胳膊疼，这活——干不了。”
　　卓青霞：“就你事多！”
　　赵曼红：“哪里多了？十年不遇疼一次——”
　　赵曼红说完，不等卓青霞答应，转身上楼。卓青霞看着舒小美、王梅，皱着眉头。
　　卓青霞：“溪子和夏丽萍呢？”
　　舒小美：“在后面，马上就到。”
　　卓青霞搬着两箱红酒进了储藏室，卓红云回头对赵曼红轻声斥责。
　　卓红云：“滑头——这么多，都让我们搬？”
　　王梅：“我也——”
　　卓红云瞪了王梅一眼，搬着啤酒箱离开。
　　王梅噘嘴，轻声对舒小美抱怨。
　　王梅：“就欺负老实人——”
　　曹大鹏画外音：“李老板的生意真好！每天一车水货呀——”
　　卓青霞从储藏室出来，满面笑容地迎出店门。
　　卓青霞：“曹大老板——您这话小店可担待不起啊！”
　　曹大鹏：“哎——能把水卖出去就是本事！看你——老板娘——越来越年轻！哪像我，—整天捯饬钢筋水泥、砖头瓦片，人都带着水泥色。你看你这——仙女如云，琼浆玉液的，我都想改行了。”
　　卓青霞拦住王梅，恭请曹大鹏进店门。
　　曹大鹏：“你家老板呢？”
　　卓青霞：“楼上呢——我昨天听说你要来，特意买了点好茶，上去品尝。溪子——溪子——”
　　舒小美回应。
　　舒小美：“还没到呢——”
　　卓青霞示意曹大鹏上楼，恨恨地盯了舒小美一眼，低声斥责。
　　卓青霞：“快去喊来——伺候曹老板用茶。”
　　舒小美忍着怨气，把一箱啤酒放在地上，转身走出店门。
　　赵曼红在一间包厢里喝牛奶，脸上露出鄙夷。
　　赵曼红：“溪子成了这个饭店的形象大使了——哼——哪天我把她们几个都拐跑了，让你姐妹伺候去！”
　　卓青霞上了二楼，贴近曹大鹏，亲昵悄声地说。
　　卓青霞：“你说怪不——前几天，我老是做梦——总梦见你——哎——不好意思呢——长亭——曹老板来了。”
　　楼上，过道两边六间包厢，过道尽头的一间房门打开，李长亭出来，伫立等候。
　　卓青霞轻声埋怨。
　　卓青霞：“看德性，也不知道迎一下。”
　　曹大鹏：“有你——什么都有了——说句实话，这个饭店没有你，只怕——”
　　李长亭：“不是我说你——让溪子她们陪着曹老板上来就行了，你跟着干啥？也不怕曹老板嫌弃。”
　　曹大鹏走到李长亭近前，手点着。
　　曹大鹏：“你这话说得没水平，在我看来，青霞才是千里红镇店之宝！”
　　李长亭：“嘁——她呀——”
　　卓青霞陪着笑。
　　卓青霞：“我呀，在这里就是一盘隔夜的菜——”
　　李长亭：“你下去吧，让溪子过来泡茶。”
　　卓青霞把曹大鹏送进办公室，笑容可掬退出。
　　办公室里，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把老板椅，一个三人沙发。靠近门左边，挨着墙放置一架船舵。上方悬挂一副书法横幅，上面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
　　曹大鹏看着，眼里藏着一丝蔑视，坐在沙发中间，面带讥讽。
　　曹大鹏：“我说呢，你的生意越做越好，原来风水好啊！”
　　李长亭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给曹大鹏敬烟。曹大鹏摆手，掏出一包外国烟，自顾取出一支，用一个精美的打火机点燃，轻轻吐出一口烟。
　　曹大鹏：“李老板——今年这个地方不能租给你了。”
　　李长亭满不在乎地看着曹大鹏，笑着回应。
　　李长亭：“你哪年不这么说？想涨价直接说。多了呢——我搬走；若是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那——我们继续合作。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一年一年地签了，要签——咱们一签十年，我一把付清十年的租金，省得你每年零刀割肉。”
　　曹大鹏：“果真？”
　　李长亭：“对你——说虚的没用，刀把子在你手，你把我割疼了，还不许我躲开？实话不瞒你，已经有几位房主请我看过房子，因为考虑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才没深谈——再说，店挪地方，开始的时候，生意多少会受影响。不过，没关系，菜好养店——敢问曹老板，谁人看上你的房子了？”
　　曹大鹏：“李老板，既然你心里早有了准备，那我也没必要瞒着你——想租我房子的人可是来头不小！”
　　李长亭愣愣地看着曹大鹏。
　　曹大鹏：“你认识——就是你租的司法局宿舍房子的房主孙明栋。”
　　李长亭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看了一眼房子。
　　李长亭：“行啊——为了巴结他儿子，你可真舍得呀！”
　　曹大鹏：“也说不上巴结，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而已，说句大话，市里的领导——哪一位不是我的座上客？只是，我这房子，租给谁还不是一样？”
　　李长亭：“你呀，搞房地产是内行，可是，说起餐饮业这一行，你还真得向我学。你这房子一年三十万，不是房子本身，而是千里红这个招牌！若不是我这几年的打拼，就你这房子，十五万也租不出去！不信你试试看。”
　　曹大鹏：“不就是开饭店吗？人家老孙连名字都起好了，叫万里红——”
　　李长亭：“还万里红了——饭店也不是有了一个名字就能红火；你不干这一行不知道，在秦关市，每天都有新开的饭店，每天也有关门的——”
　　曹大鹏：“这话我信，可老孙说，他有客源——这个怎么说也是保障。”
　　李长亭：“客源——嘁——就是亲爹，你做的饭菜不合口，他照样不吃！更别说是熟人了。行了——我也不给你抬杠，你把这处房子租给他算了；我先说句话撂这儿，换了别人我不敢说，孙明栋若是开饭店，长了半年，短了三个月——还万里红呢，万米红吧？单等店开黄了，你别说一年三十万，就是十万也没人接手。反正我挪个地方，千里红照样红！我看得见，你更能。那行吧，我知道了。”
　　李长亭站了起来，曹大鹏伸手示意。
　　曹大鹏：“你别急呀——我这不是与你探讨吗？”
　　李长亭：“那就探讨吧——你不说，我都能猜出来，租给我一年三十万真金白银，老孙租了——你敢要这么多？”
　　曹大鹏：“租金事说过了，三十万元一年，一点也不少——只是——”
　　李长亭：“只是他不能像我一样，一把付清——先付一个季度？呵呵——对吧？那他三个月干下去了，你敢问一个‘不’字？”
　　曹大鹏咂嘴。
　　曹大鹏：“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哎——李老板，咱们合作这么多年，遇到了难题你也不能拔腿就走呀。”
　　李长亭：“你的房子，我有什么办法？你总不会让我去求老孙，不要把我挤走吧？”
　　曹大鹏：“我哪能这么想呢——我的意思是，他不就是想弄点钱吗？咱俩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不是租的他的房子吗，一个月多少钱？”
　　曹大鹏眼里放着光。
　　李长亭：“什么意思？我是从中介所那里租的，一年八千元。”
　　曹大鹏拍了一下大腿，断然的表情。
　　曹大鹏：“这样，今年给三万八！”
　　李长亭瞪大眼睛，一口气堵在喉头。
　　曹大鹏：“我今年租金不变！而且同意一签五年的合同！怎么样？”
　　李长亭：“这——这钱出得有什么名堂？”
　　曹大鹏：“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天生就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料！钱这东西不是赚来的，而是靠激活别人的无形资产换来的！”
　　李长亭迷惑地眨着眼。
　　曹大鹏：“给你说话真累！打个比方，我不是做官的，可是秦关市许多当官的都听我的。为何？因为我让他们得到意外好处；他们呢，当官有权，在他们身上有多少钱买不到的东西，你给了钱，那些值钱的东西就归了你——想一下，每年几万元花得可值？”
　　李长亭茫然摇头。
　　曹大鹏：“不懂也行——你只按照我说的做，这样，你好，我也好了！不然，真的不幸被你言中，我这处房子的无形资产会损失殆尽。你觉得——我今年多给他三万元，他就会——”
　　李长亭迟疑。
　　曹大鹏：“你呀——脑子太迟钝了！你想一下，他明里说要你走，内心说不定是为了敲你竹杠，你给了三万元，他纵然是真心让你走，看在三万元的面子上，也不会力逼三声；只要他稍微松口，那样——”
　　李长亭大喜，脱口而出。
　　李长亭：“噢——我明白了！咱俩把合同签了，而且签个长期的——他妈的，明年我不租他的房子了——”
　　曹大鹏站起，笑着。
　　曹大鹏：“这话——你说的。”
　　李长亭恍然，瞬间，皱起眉头。
　　李长亭：“等一下——好像心里有点不踏实，万一我给了他三万元，他还是要饭店呢？那——”
　　曹大鹏：“我会让你白花钱吗？如果是这样，我允许你多干一个月。”
　　李长亭：“这我就放心了。”
　　曹大鹏离开，李长亭相送，两人走在过道里，舒小美恍惚地上来。
　　李长亭忽然想起。
　　李长亭：“哎——溪子呢？看——光顾说话了，也没给曹老板上茶。”
　　舒小美贴着包厢门站着，看着李长亭，眼里泛出有急事要说的焦虑。
　　曹大鹏：“不用客气，刚才说的事上午就给办了。”
　　曹大鹏到了楼梯口，回头对李长亭说。
　　曹大鹏：“别送了，没看那个女孩子有急事找你？”
　　李长亭冲楼下大声喊。
　　李长亭：“红云——送一下曹老板！”
　　卓红云画外音：“嗳——知道了！”
　　舒小美见曹大鹏下楼，快步走过来，带着哭声。
　　舒小美：“溪子出事了啊——”
　　九
　　景：村前的河岸
　　时：清晨
　　人：溪若禅、白菊、章春丽。
　　
　　灰色的黎明天空上闪烁着稀疏的晨星，风吹动着橘树林。一股雾气在山下河流上空腾起来，移动着，顺着翠绿橘林的斜坡漫延。一条灰色的雾气脱离河岸，像一条巨蟒沿着山坡蠕动，很快越过橘林匍匐在山腰的杂树林中。
　　河的左岸生长着苇塘和披着露水的野草、花卉。
　　溪若禅、白菊、章春丽背着空竹篓走在河边。白菊看着河面苍白的雾气，走着与章春丽说话。
　　白菊：“春丽——发现了没有？溪子和丽萍好像在闹别扭。”
　　章春丽：“岂止——我发现三个孩子都有心事。”
　　白菊：“嗯——可能感觉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回寨子——心情自然不好。唉——要我说，等我们搬到安置地，还是让他们转学——不然，我们在千里之外，让孩子如何能安心读书啊。”
　　章春丽：“白菊——我正想与你商量呢——我不想让丽萍——”
　　溪若禅止步，回身。
　　溪若禅：“糊涂！我们当了半辈子老师，怎么可以让孩子辍学！你别忘了，丽萍早就是我和白菊的孩子了——你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
　　章春丽：“这种感觉谁没有啊！问题是，你们能否承受两个孩子上大学都是问题，哪来的能力顾及丽萍呀？”
　　白菊：“我想过了——先到安置地再说——我们不要把未来想得太槽糕。也许，到了新的地方，我们三个人都能回到学校继续当代课老师，那样的话，支撑三个孩子上大学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就让溪子去打工——毕竟他是男孩子。”
　　章春丽瞪着责怨的眼睛，看着白菊，把想说的话咽下，径直前行，走了十几步，发出一句。
　　章春丽：“你还不如让我死呢！”
　　白雾涌上河岸，遮蔽了溪若禅、白菊、章春丽。
　　东方浮出一抹耀眼的霞光。
　　
　　十
　　景：橘园
　　时：清晨
　　人：溪子、溪凌、夏丽萍、溪若禅、白菊、夏临泉、章春丽。
　　
　　太阳从绵延的东山峰上升了上来，霞光怒放。
　　山林上空飞翔着众多鸟儿，一阵悦耳的鸟鸣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山下的河流仍然雾气弥漫。
　　溪若禅、白菊、章春丽背着空竹篓走进橘林。树上原先满目的橘子大多不见了，只有树梢上还挂着少量的橘子。
　　夏临泉一个人拄着拐杖捡着地上散落的橘子。不远处，溪凌和夏丽萍坐在草地上，靠在同一棵树干上入睡，溪子独自一人靠在另一棵树干上沉睡。
　　白菊担心的口吻。
　　白菊：“地凉啊——”
　　夏临泉看着三个孩子，心疼的眼神。
　　夏临泉：“这一夜，可把三个孩子累坏了。”
　　章春丽：“丽萍——溪子——起来！不能这么睡。”
　　夏丽萍睁开发涩的眼睛，埋怨地回一声。
　　夏丽萍：“不摘了——再睡一会儿——”
　　溪子站起，看着不远处挂满橘子的树，有些犯难地。
　　溪子：“怎么还这么多啊！”
　　溪凌推了夏丽萍一下，站起。
　　溪凌：“实在没力气了——要不，回家先吃点什么再来。”
　　章春丽一挥手。
　　章春丽：“算了！不要了——这片橘子树都分给香阁村，留些橘子吧。”
　　溪子：“我们明天才回去——”
　　溪若禅：“今天整个寨子都迁祖坟，我们要把你爷爷等列祖列宗的坟都迁到山上——你们三个孩子先回家，睡一会儿；不然，祖宗们看见你们这样，会责怪我们的。”
　　溪凌、夏丽萍牵手先走，溪子想留下，章春丽催促。
　　章春丽：“走啊——你们在这里干活，你奶奶一夜未睡，鸡汤热了一遍又一遍。”
　　溪子离开。
　　十一
　　景：村前河岸
　　时：清晨
　　人：溪子、夏丽萍、溪凌。
　　
　　太阳高高升起，河面上的雾气散尽，河流露出湿漉漉的轮廓，粼粼水波在岸边露出水面石头边发出欢快的声音。溪凌、夏丽萍牵着手，一步一步地摇晃着走在河岸。
　　溪凌慢步走在后面，始终与溪凌和夏丽萍保持一段距离。
　　溪凌打着哈欠问。
　　溪凌：“怎么了——你们？”
　　夏丽萍：“我从此都不理他！”
　　溪凌：“不说，我也知道——想说——溪子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的——”
　　夏丽萍：“你——”
　　溪凌：“自私——是吗？有些事，需要顺其自然。他要出去打工，我们拦不住就别拦着。我劝你，最好把精力放在明天——我们俩考同一所大学，然后拼命勤工俭学，咱们不用家里的钱就是了，到了那时，溪子自然会回到学校的，无非晚我们一年毕业而已。那样多好呀，我们工作了，可以让他安心读书，考研，读博——”
　　夏丽萍脸上绽开笑颜，轻轻打了溪凌一下。
　　夏丽萍：“你——什么都想开了，干吗要瞒着我！我——恨不得把你推到河里！”
　　溪凌接连不断打呵欠。
　　溪凌：“哎——不如用冷水洗一下脸，醒醒困。”
　　夏丽萍：“我不困，你下去洗吧。”
　　溪凌下了河岸，踩着石头走到水边。河水清亮，清澈见底，浅水中映出大小不等的石头，偶然有鱼在石缝间出没。
　　太阳照在水面，在水波荡漾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溪凌捧起一扑水，刚想洗脸，忽然看见左边乱石中窜出一条大青蛇，岸上的夏丽萍恐慌，惊颤地喊了一声。
　　夏丽萍：“小心啊！”
　　溪子站在不远处，看着溪凌，脸上露出疑惑，移步走近。
　　夏丽萍：“别过来啊——溪凌——千万不要动啊！”
　　大青蛇头冲着溪凌，慢慢滑入水中，夏丽萍悄然松了一口气，刹那间，青蛇从水面折回，直冲溪凌而来。
　　溪凌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划过来的蛇，慢慢伸出一只手，在水中招呼着青蛇。
　　夏丽萍：“干吗啊！快上来啊！”
　　蛇在溪凌手指前停了下来，高高抬起头看着溪凌。夏丽萍不再喊，洁白的上牙齿咬住下嘴唇，下意识地伸出手，握着溪子的一只手。
　　溪子屏住呼吸，惊骇地看着水岸。
　　时间在分分秒秒过去，溪凌不动，蛇也不动；夏丽萍和溪子更不敢动，唯有奔流的河水从这副静态的人蛇对视的画面前流过。
　　过了一会，青蛇突然掉头窜入水中。
　　夏丽萍仿佛憋闷已久，长出一口气，纵身跳下河岸，踩着乱石来到溪凌身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投掷水中，水面溅起一片浪花。溪凌还没回过神来，脸上被水打湿。
　　夏丽萍极快地拉起溪凌，警惕地看着水面。
　　章春丽画外音：“你们不困呀——还在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