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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男人在生命中流淌      作者:洪丰乔      发布时间:2018-05-24 10:53:38      字数:4198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唐代:温庭筠《望江南》
  过客!归人!谁是过客?谁是归人?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我们回过头来想一想才能搞得清楚!在生命的序幕拉开之时,在生命的流淌过程中,甚至在生命的高潮绽放之时,都是难以分清过客和归人的界线!过客匆匆,飘忽不定;归人晚归,心绪难宁!难道在自己生命结束时分,那位牵手的人才叫归人吗?这还是留待各家精彩纷呈的答案吧!
  但温庭筠的这首小令,这首写闺怨的小令,却细致入微地描写一女子登楼远眺、盼望归人的情景,表现了她从希望到失望以致最后的“肠断”的情境。作者以空灵疏荡之笔塑造了一个望夫盼归、凝愁含恨的思妇形象。很是遗憾,“过尽千帆皆不是”,此种不是“归人”,只是“过客”的感觉,让每一位读者都为之感叹,为之惋惜,为之心有戚戚焉!
  当然,相关“过客”“归人”的诗歌,我们更为熟悉的还可能是郑愁予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归人,是对是错?过客,是对是错?谁又能分得清楚。有时,你期待他是个归人,可是他终究还是个过客。可是,即使他是个过客,他在你心中划下的那道印迹,你又怎能将其抹去?甚至,你又怎么舍得将其抹去。你也许还会孤独而又小心翼翼地保存好,甚至,还想期待有一天他能成为你的“归人”。
  于是,我,哪怕你是个过客,是个我身边的过客,也会成为我心中永久的归人。即使是个错误,也是个美丽的错误。将其保存,将其保温,万一在我悲伤的时候,在我无助的时候,在我寂寥的时候,在我忘记了所有却还能幡然醒目般的想起你的时候,我还可以用你这个“过客”,来温暖我冰冷的心灵,来抚慰我难以治愈的忧伤!
  因此,究竟谁是过客,究竟谁是归人,你我真地就能分得清清楚楚!就像一首歌里唱到:“不知不觉在我的记忆,写下最深刻的你。在我的漫长的等待里,你只是短暂的停息。而你终究要飞去,另一个没有我的天地。往后日子里,也不能让我停止爱你……”
  在梅圣兰的心里,汪佳强、王加强,究竟谁是过客,谁是归人?不要说外人不能说清楚,就是梅圣兰自己,恐怕也是难以说地清楚。甚至,过客和归人的角色本身就不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说,这些角色也在不停地变换了。其实,这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我们自己的生活和我们的内心世界,也在不停地变换嘛!
  汪佳强的电话由少到无,病人或病人家属的电话又由无到多,直至是越来越多,这倒是越来越让梅医生越来越荣幸。后来,随着梅医生在医院的位置凸显,梅医生成了梅主任,医院就在她的办公室为她安装了一部电话。当然,直到现在,汪佳强也是不知道这部电话的号码。
  虽然,梅圣兰在初装电话时也时时冲动,想拨通汪佳强家的电话,甚至有一次就的的确确就拨通了汪佳强家的电话,但是,梅圣兰又鬼使神差地迅速挂了电话。再说,此时梅圣兰也慢慢感觉到:她自己和汪佳强已经不是在同一地平线上了。
  其实,她早就觉得,他们两家根本就门不当户不对。门当户对,一直就是妈妈李烟柳告诉梅圣兰找男朋友的标准,甚至是底线。李烟柳一再告诫女儿:自己当年和梅圣兰的爸爸梅朝阳就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才导致后来的许多悲剧,最终还是害苦了梅朝阳。直到现在她自己都还愧对梅朝阳!虽然妈妈的告诫是一次又一次,甚至用自己的悲剧来警示梅圣兰,但是,当时梅圣兰怎么可能放弃汪佳强呢?可是,现在,汪佳强真就杳无音讯了……
  汪佳强的电话暗示梅圣兰有男朋友;汪佳强的电话越来越少,暗示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汪佳强的杳无音讯,预示着他们关系的终结。热情的同事们,少不了有几个为梅圣兰的婚姻大事操心。但是,梅圣兰一概拒绝。几番拒绝,热心人就成了冷面孔。就这样,在医院,梅圣兰在感情上沉默了好几年,狠狠钻研了一通业务,在龙河镇上也就成了名医。由于龙河镇离县城有近百里的路程,再加上交通的不便,方圆几十公里的病人或病人家属,凡是他们自认为有什么难以治疗的病,都来找梅圣兰治疗;有什么难动的手术,都去请她亲自操刀。医术和医德双馨的梅圣兰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无私奉献……
  于是,龙河镇的“医圣梅圣兰”“梅医圣”不胫而走;甚至有的老人家揣测:梅圣兰就是当年在龙河镇上游龙河口水库边的大梅山上修炼成仙的梅福梅仙的后人。当然我们知道,虽然大梅山脚下的梅仙村有许多姓梅的,但是,梅圣兰家是后来移民过来的。梅圣兰之所以姓梅,完全是因为爸爸姓梅,而爸爸梅朝阳,却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但老人们的揣测,不是历史考证,而是拐着弯赞扬梅圣兰:医术杠杠的,医德棒棒的!
  可是在病人及病人家属面前始终面带微笑地梅医圣,在下班后往往就判若两人。一副不能亲近的冷面孔,实在不敢让人相信,这就是“医圣”?对于自己的表现,梅圣兰习以为常;对于别人的评价,梅圣兰置若罔闻!怎么说呢?只能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一本难解的账!
  但是,人生真是经不起晃荡。一晃大了,二晃老了,三晃没了。
  在医院里晃了一晃的梅圣兰,没想到,在感情的记忆中度过几个春夏秋冬之后,不知不觉地就成了小镇的“三高”姑娘了。据说,一个好的家庭会带给一个人无限的能量场。难道,梅圣兰不知晓吗?这婚姻大事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但是,梅圣兰对于自己“单身”,真是不大着急,甚至若无其事。但是,这下可急坏了自己的白发亲娘。妈妈李烟柳除了催婚,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梅圣兰要找门当户对的,也是暗示梅圣兰要早早抛弃那些幻想——妈妈知道梅圣兰还在想着汪佳强。梅圣兰的迟迟不想结婚,甚至让李烟柳觉得,是不是这孩子出了什么“命运上的问题”。于是,李烟柳不管是在家求拜家中供奉的观音菩萨,还是星期天到教堂去祷告,都是为了女儿的婚姻大事!甚至祈求地下的老伴梅朝阳“托梦”给梅圣兰,好让梅圣兰在命运的迷途中醒悟,尽快找到男友,尽快成婚。
  农村老太能够用上的法子,李烟柳基本全用上了。比如李烟柳不止一次地在小镇上请瞎子先生为梅圣兰“算命”,直至算命先生都会背出梅圣兰的生辰八字了,可就是算不准梅圣兰的爱情婚姻。其实,李烟柳也是病急乱求医啊!姑且不论算命先生灵不灵,但就梅圣兰的生辰八字来说,李烟柳自己应该明白,她压根就搞不准梅圣兰的生辰八字。但不能因此说李烟柳糊涂啊!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吧!只好在算命先生问“是不是这个生辰八字”时,李烟柳就尽量往“好的生辰八字”上靠拢!
  是不是苍天不负有人心呢?还好,最后在中心校杀出了一匹黑马——王加强。
  在这个小镇,王加强也算是潜力股。虽然他家是龙河口水库的移民,但是,他的家境好,人缘好,发展潜力又大。他自己不仅是学校的团支书,更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是,对梅圣兰来说,更重要的是王加强也喜欢文学,因为他本身就是中文系毕业的语文老师嘛!虽然他长得不如汪佳强帅,甚至个头还有比梅圣兰矮得嫌疑,但王加强敦实,厚重。而且王加强还有一股任性,无论梅圣兰如何冷漠他,他对梅圣兰都是不抛弃不放弃。再加上他还是一个很懂女人心的男人,特别会哄女人开心,讨老太太欢心。最后,弄得梅圣兰不接受他都是不可能了——母亲已经恩准这个准女婿了。
  当然梅圣兰接受他,还有一个埋藏在她内心世界的原因,那就是她又可以把那个只能在心中呼喊了多年的“Wangjiaqiang”重新放在嘴中千万次地呼唤了。虽然“王”比“汪”少那三点水,但是,在谈—恋—爱的三个阶段,不要紧,因为王加强也会像汪佳强一样,也会为梅圣兰朗诵她喜欢的诗歌;甚至朗诵得比汪佳强更好,毕竟王加强还是学中文的。
  更有甚者,王加强不仅会诵诗,而且会改诗,甚至还会写诗。王加强每次在给梅圣兰读诗时,都会随着情境的变化,机智应对,将读诗、改诗、写诗完美得融合一起。比如,他在读郑愁予的《错误》时,既是那么深情款款,又及时融情于境,将自己融入进去。王加强在朗诵的时候,没有按原诗诵读为“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而是诵读成“我就是归人,不是过客……”
  好久没有人为自己唱歌了,好久没有人为自己朗诵诗歌了。这几年,梅圣兰都是以“女强人”“年轻有为”“梅医圣”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的面前;甚至于在母亲的面前——有时,母亲又何尝不在仰视着自己的女儿呢?为女儿骄傲呢!可是有谁知道,她,梅圣兰,也是一个小女子,也想依偎在自己心爱的男人怀里,听他唱歌,听他在万佛湖边的大坝上为她唱《大海》,听他在月色朦胧的夜晚为她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听他诵诗,听他朗诵心爱的人专门为梅圣兰写的情诗;听他讲故事,听他早已将梅圣兰编入故事里的故事。一下子,梅圣兰找到了好久没有找到,一直在苦苦追寻的这种感觉,这种呵护。此时,找到了……梅圣兰无法抗拒王加强的情丝柔肠,又一次心甘情愿得扑进“热恋的故乡”,扑进了王加强安全的怀抱。
  小时候,只有爸爸能够给她这种安全的需要,幸福的呵护。好久没有啦!汪佳强只是一个过客?不是吗?王加强是自己的归人吗……真是可以肯定吗?甚至“王加强,你就做我的主人吧,我好累啊”。当然,这只是在恋爱的季节,梅圣兰心中的想法,这个,还真是没有必要告诉王加强。
  身为医科大学骄子的梅圣兰,在大学时代就喜欢谌容的小说《人到中年》,当时她还多次比较过自己和主人公陆文婷。对陆文婷既是敬重又是担心。敬重的是陆文婷的医术和医德,担心的是自己将来的生活会像陆文婷吗?当然,最让梅圣兰感动的还是陆文婷的丈夫傅家杰给陆文婷朗诵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我愿意是急流》片断。只是,这最感动的片断,这最感动的镜头,此时此刻在梅圣兰身上再现了——当年汪佳强没有给,此时王加强给了——在梅圣兰的耳边一口气朗诵完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诗作《我愿意是激流》:
  
  我愿意是急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
  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
  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
  树枝间做窠,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缘上升。
  
  我愿意是草屋,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顶上,
  饱受风雨的打击......
  只要我的爱人,
  是可爱的火焰,
  在我的炉子里,
  愉快的缓缓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
  懒懒地飘赖荡去,
  只要我的爱人,
  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
  显出鲜艳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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