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几日无书，举头欲问西来燕。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
　　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戎虽远。念中相见。不托鱼和雁。
　　——宋•黄庭坚《点绛唇》
　　“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是啊！人生于世，分分合合，相伴相离，时有发生。有些人，我们心愿一直相伴相随，可是半途中，忽而就一去不归；有些人，我们祈求其早早隐去，可是却又始终形影不离。有些人，看起来非常亲密，可是走着走着就散了，而且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有些人，看似应该始终是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可是，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一起，而且还会奏出非常和谐的韵律！你说怪，就怪！你说不怪，就不怪！只能说人生无常！
　　虽然我们在小时候和年轻时，多被告诫要多些规划，多些远景意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可是，等年岁大了，再回过头来想一想，很多事就像很多人，或者是很多人就像很多事，是那么无缘无故地突然闯进自己的生命，让我们防不胜防！当然，既然不可提防，既然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那么说不定就是一定有缘！那么与其拒绝，就不如坦然面对！很多时候，很多情况，无论你怎么善舞，最终还是需要你临门一脚！泰然处之！
　　就像早先的梅圣兰，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多少男人，怎样的男人。甚至也像现在的梅圣兰，更想不出自己还要和贺双丰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短暂的交集！如果想得出，梅圣兰还会去继续吗？
　　在梅圣兰的记忆深处，有四个男人让她终生难忘，甚至是一直在自己的生命里流淌。
　　第一个当然是她至亲至爱的爸爸梅朝阳。虽然爸爸现在不在了，但是，爸爸的身影一直刻在她的心灵深处，“念中相见”，无需拖鱼和雁！梅圣兰一直认为，即使自己体内没有流淌着爸爸的血液，但自己的气质涵养，也一定有着爸爸的遗传基因！自己的举手投足之间，也一定留有爸爸的影子！无论爸爸在哪，无论爸爸走得有多远，走得有多久，在梅圣兰的心里，在梅圣兰的生命里，爸爸梅朝阳始终都在自己的身边陪伴……
　　第二个是她上初中时的同班同学“秦黑汉”。其实秦黑汉的名字叫秦海涵。但是，因为他长得黑，所以大家都叫他黑汉，包括他的父母也是这样叫他。久而久之，知道他名字的人反而很少。当然秦海涵也这样认同了，当时在班级里，他不仅是年岁最大、个子最高、身材最魁梧的男生，而且也是学习成绩最好、最聪明的男生。虽然他是个黑汉，但不知为什么，依然是班上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帅锅”。
　　但是，一向让梅圣兰所佩服的秦黑汉后来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给梅圣兰塞小纸条。搞得班级里风风雨雨；甚至好多同学背地里干脆称她为秦黑汉的女人、黑汉的老婆；甚至有的同学用当地的方言直接称呼她为“黑汉家里头”“黑汉烧锅的”。那秦黑汉，不但不阻止大家叫，而且还嬉皮笑脸的嘿嘿笑——这分明就是黑汉的阴谋，故意请同学们叫，故意造成生米做成熟饭的局势，故意让同学们都有这份认同——这不仅在当时，甚至直到现在，梅圣兰都是这样认为的。
　　唉，自己力不从心啊，骂不过秦黑汉，打不过秦黑汉，不然非要给秦黑汉留点颜色，让他黑汉变成“白汉”！唉，天无门，地无缝啊！不然，梅圣兰肯定钻进去啦！当然，秦黑汉的恶行，最终触犯了班主任颜立人的龙颜，其结果不是得到了梅圣兰的“秋波”暗送，而是得到了班主任颜老师的教棒相亲。
　　可是，让梅圣兰难以理喻的是自己的感受！现在想想，这种感觉恐怕是正处在豆蔻年华时期的小女孩正常的思绪吧！虽然班主任之前已经帮梅圣兰“洗了脑”——好让她大脑中充满对秦黑汉的仇恨，而且她之前也根本没有把秦黑汉放在眼里。
　　可是，梅圣兰一直也没弄明白：当他看到秦黑汉被班主任打得“坚贞不屈”时，心中竟然冒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感动的不是班主任为自己伸张正义，感动的是秦黑汉因为她而坚贞不屈！要不是怕被班主任误会她和秦黑汉“早有预谋”，她当时说不定还会感动地“痛哭流涕”。甚至还有一种冲动：如不对秦黑汉示好，怎对得起他因为自己而遭受的痛苦呢？
　　小女孩真是奇怪的动物，之前对秦黑汉一身恶感的梅圣兰，在班主任狠狠修理完黑汉之后，梅圣兰不知从哪里冒出了那么一点点好感——对秦黑汉的好感——多么要不得的好感。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啊——到底从哪里来的呢？甚至，梅圣兰相信，或者是梅圣兰宁愿相信，秦黑汉在领受班主任“体罚”的时候，肯定看到了梅圣兰投去的怜悯的眼神！
　　唉！悔不该当时在“体罚”的现场观看！可班主任当时为何非要她亲临现场观看呢？难道是旁敲侧击吗？难道是在敲山震虎吗？难道班主任颜老师本身就对她梅圣兰有所怀疑吗？
　　但是，此种对秦黑汉好感的情绪，一直长时间地在自己心中贮存、泛起，甚至涌动、泛滥。“最起码，还应该向人家说声‘对不起’吧！”——梅圣兰时不时地暗示自己——如果有机会话。不过，机会没有了，还没等她说“对不起”，秦黑汉就转学了，最终也无续集。再说，由于秦黑汉家住杭埠河南岸，梅圣兰家住杭埠河北岸，彼此又不是一个乡镇：秦黑汉家住阙店乡神墩村，梅圣兰家住龙河镇梅仙村。
　　有时，梅圣兰就是弄不懂，那个神墩村的混小子干嘛非要跑到龙河镇来读初中，还惹是生非，弄得梅圣兰是一身“坏名声”——真倒霉！至于秦黑汉转到哪里读书？哼！管我什么事啊！大不了，肯定是被班主任打回老家阙店乡读书去了呗！就这样，秦黑汉就一直杳无音讯了……
　　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心中，特别是在一个刚刚失去父亲之爱的梅圣兰心中，如果非要让其在朦胧中对所谓男人有好感的话，秦黑汉真是排不上队列。其实当时她最看好的“男人”恰恰就是他们的班主任颜立人。这次风波之后，班主任暴力的阴影一直难以让她忘记，当然，也让她对班主任的好感被驱之殆尽。
　　秦黑汉是第一个为她而“献身”的男孩，这个男孩在她眼前经常时断时续地晃悠，晃悠到梅圣兰已经记不起黑汉印象的时候，晃悠到梅圣兰在医大有了第三个让她终身难忘的男人——汪佳强时，才慢慢不晃悠了。梅圣兰一直都不明白，秦黑汉那种不屈的眼神为什么那样久久地留在自己的心海。当然她不会承认那是她的初恋……
　　梅圣兰的初恋全部献给了汪佳强。汪佳强是班里的帅哥兼才子。当然能够打动她的并不是汪佳强的帅，她认为自己没有那么俗，仅凭帅去选择男友。汪佳强除了有才，还有就是特别得心细温柔加温暖。她曾经在心中认为，她的汪佳强，有着潘安之美貌、陆机之才华、项羽之人杰和柳永之多情。她和汪佳强的配对，不知遭到多少人的嫉妒。但是，嫉妒之后，只能是羡慕。用她的一位姐妹谢静雅话说：只有他俩才能般配。
　　的确，梅圣兰也是这样自信的。那时的梅圣兰就像现在在这个分院甚至在这个小镇上一样——头号的美女兼才女。才华自不言表，但说那美貌，就让许多人惊羡不已。梅圣兰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凹凸有致，端庄有力。齐腰长发，丝丝善舞，在一飘一动中，还确有一种不屈之神采；似水双眸，柔情万种，在一对一视中，还富有惹人怜惜之冷意；圆圆酒窝，深浅开合，在一颦一笑中，还含有捉摸不定之情谊；樱红朱唇，语笑若嫣，在一抿一笑中，还赋有自信高傲之神气；瓠犀玉齿，刚劲有力，在一翕一张中，还略有健康性感之底蕴；鸭蛋脸庞，方圆有度，在一正一侧中，还稀有撩拨挑逗之想象；纤纤玉指，肤如凝脂，在一伸一蜷中，还握有柔中带刚之力度。走起路来，自有一种深情款款之态，自带一种飘飘似仙之貌，自透一种读书人的神韵气质，自显一股山里人的纯朴仙气。正如梅仙村乡亲们所说：这姑娘，看着就像城里人。又如城里人所说：这姑娘，看着就是山里人。
　　就读医大的梅圣兰，在专业学习之外，还有着和汪佳强同样的爱好——喜欢看小说。大二春学期的一个周二下午，他们都在图书馆还书和借书。她和汪佳强虽然是一个班的，但是，也许二人太显眼了吧，彼此心中都有一些相互交往的障碍——心理太向往对方。但是，又怕一旦戳破之后会遭到对方的拒绝。其实班上的同学们在“强行配对”时，已经早把他们配到一起了。弄得他俩想交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彼此心中都知道，“赤壁之战”最终有一天是会爆发的，只是不知道“东风”何时才能“借到”。
　　当时梅圣兰刚看完了陈忠实的《白鹿原》，准备在图书馆借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正在向管理员陈述自己的意向时，汪佳强来了。彼次简单地问候了一下。正巧，汪佳强正好来还《百年孤独》，同时准备借《白鹿原》。这样把管理员省了不少事，同时也搭出了一座心灵之桥。当汪佳强向梅圣兰请教《白鹿原》时，弄得梅圣兰满脸通红。当然等到他们一起替田小娥同情和鸣不平时，他们已经处在爱河中了。
　　在相互生命的爱河中流淌了近三年，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流到爱海，没有钻进爱情的坟墓——婚姻，亦或是没有走进爱情的殿堂——婚姻。要知道。他俩可是当时系里最看好的一对！
　　梅圣兰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回到家乡龙河镇中心卫生院上班。能不回到龙河镇吗？爸爸躺在家乡的大梅山，母亲坚决不愿离开父亲，要死死地守着，一直守到和父亲团聚为止。梅圣兰也不愿离开父亲，更放心不下母亲。说来事情也巧，当时舒城县正在强化地方医疗卫生大业，急需要引进一批年轻有为的大学生扩充到乡镇卫生院工作。而作为当时舒城县的重点乡镇——龙河镇，龙河镇卫生院当然是县里重点扶持对象了，于是，在当时舒城县龙河镇中心卫生院院长李枫林的游说下，在老支书罗新旗的近似哀求地劝说下，在梅圣兰母亲的强求下，梅圣兰含泪“暂别”汪佳强。在省城医科大学学习了五年的梅圣兰，又天使般地或是鬼使神差般地回来了！
　　毕业季，没有手机，没有注册邮件，没有流行QQ，更是没有微信，没有……有的只是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而且对梅圣兰和汪佳强来说，电话号码，汪佳强家有，梅圣兰家没有。当然梅圣兰单位有，有的是办公电话。刚毕业，汪佳强还重复着当年在大学时往梅圣兰所住的女生宿舍楼打电话的传统，请管理员阿姨喊梅圣兰：“301，梅圣兰电话。”那时能够往女生宿舍打电话找女生的肯定都是某女生的男朋友。于是，楼管阿姨的这样的叫喊声就成了很多女骄子的骄傲和精神食粮。于是，楼管阿姨门口经常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等男朋友电话的美女。
　　可是，现在呢？要么是院长办公室主任，要么是院长本人，隔三差五的就喊“梅医生，你的电话。”然后他们就会用一双难以捉摸的眼睛看着梅圣兰，就会用两只爱管闲事的耳朵偷听着电话两端的声音。梅圣兰也在“万众瞩目”中走进办公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无数只耳朵旁听之下，艰难地和汪佳强通话。那种尴尬，不叫人脸不红都不行。一开始，梅圣兰还盼望着汪佳强的电话，甚至只要有一小段时间没有接到汪佳强的电话，梅圣兰就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学时代他对汪佳强经常朗诵的《诗经•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是啊，你是男的，你为何不主动联系我呢？你可知道，对你，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但是，后来，随着几乎全医院的人都在关注梅圣兰的电话，梅圣兰只要一听到她有电话，几乎要晕倒……不过，还好，汪佳强的电话越来越少，直至杳无音讯。
　　随着汪佳强的杳无音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梅圣兰生命中就走来了第四个男人——王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