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宋•苏轼《蝶恋花》
　　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现实中，大部分人还是喜欢就在身边找。或者说只有在身边找，才能找得了！有时，那种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外乎，只是自己在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的自我安慰罢了！谁叫你“多情却被无情恼”呢！王加强也不例外！
　　在梅圣兰吃了王加强母亲亲手所做的、母子一起送来的蒿子粑粑之后，在听完王加强为自己朗诵完《我愿意是急流》之后，梅圣兰哭了，梅圣兰将头深深埋进王加强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哭得是那样委屈，那样伤心，那样地眼泪和鼻涕交织在一起。为何哭了呢？是伤心欲绝？还是悲喜交加？还是幸福无比？这些好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女人，终于又重新找到了肩膀的依靠，找到了肩头的欢笑，找到了温暖的怀抱，找到了爱的需要！
　　这么多年来，梅圣兰都是苦苦支撑着自己！梅圣兰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够在孤独的凄冷的青灯下心如止水的女子，自己更不是那个看破红尘想皈依佛门的女子，甚至自己也不是那个在一次恋爱失败之后，拒绝再爱的女子。更何况，自己和汪佳强分手，那是叫恋爱失败吗？那是自己因为亲情而对爱情的牺牲！
　　是的，梅圣兰承认，自从自己到了分院上班之后，一直都是以“冷美人”的姿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但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是冷美人！相反，梅圣兰一直认为，自己的内心世界火热着呢！只是，自己想冷却一段时间，好慢慢消化曾经和汪佳强的爱情！当然，消化了，也就吸收了——营养成分已经融入到自己的生命，而那些“杂质”也不经意间排泄出去了！
　　虽在等待，虽在抵抗，却抵不住原来的都在慢慢消亡！消亡之后，也就期待有别的来慢慢补偿……现在王加强来了！
　　所以，当梅圣兰在哭完之后，在王加强为其清洗完脸面之后，笑了。笑着笑着，梅圣兰躺在王加强怀里，也不由自主地为王加强朗诵了舒婷的名作《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在万佛湖镇，从恋爱到结婚最起码需要经过“看门楼（讲究门当户对嘛）、带准饭、送订婚衣、起红、送结婚衣（彩礼）、婚典”六个阶段的。
　　“看门楼”，顾名思义就是女方凑足家中的重要成员及亲戚——基本都是女孩子妈妈带领一班女宾，择日到男方家首访，看看男方家咋样——“门楼高大上”否？当然，这门“亲家合同”能否定好，就要看这一天男方家的表现了。因此，男方家当然要给予十万分的热情接待了。只是，仅仅热情接待还不行，还要送上大礼——红包。女主角的红包当然最多——8888——188888不等，红包钱数越多，当然显示男方家越阔气，门楼越是高大上！至于其他随同人员，红包钱数基本都是等同的，一般都在200-1000元。只要红包都送出了，女方家欢欢喜喜地回家了，这门亲事基本八九不离十啦！
　　但是，由于看门楼时来的基本都是女宾，那么男宾呢？别急，第二步就是“带准饭”。男方再托媒人捎个话，请女方男宾过来坐坐，认个门，喝杯酒，吃口饭，聊会天……这一次基本是女孩父亲带领一帮男宾前往。当然这一次只是吃喝谈，至于红包——没有了，最多也就是给每人送点喜烟喜糖之类。男宾们酒足饭饱之后，哪会有什么意见啊！再说，如果有意见，这一次就不来了！那好啦！这门亲事就算确定啦！男女双方的主角在一起手挽手走路，也就没有必要避嫌啦！
　　没有必要避嫌，“小两口”就可正大光明地谈恋爱啦！那么就择日送订婚衣吧！也就是男方家给女方家送彩礼了（这一步一般在很多情况下，基本都糅合到第一步了）。于是，这门新亲就算开通了！以后，逢年过节，重大红白喜事等等，亲戚就先走起来啦！而且，由于是新亲，所以要走得更隆重些。亲戚走一段时间，男方就要准备“起红”啦！
　　“起红”，就是启动双方的媒人，让媒人到男女双方家走动，商讨结婚的大事啦！哦！别急！在定结婚日期之前，男方当然又要送彩礼了，只是这次送的彩礼比上次的彩礼要多得多哦！“我们的姑娘也老大不小啦，也是该送人家啦！只是，你们知道，我们把女儿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真是舍不得……”——你懂滴！当然男方家长明白道理。“是是是，您看彩礼的事……这么多行吗？”此时这个阶段，多与少，就要看媒人的口才啦——不然，男方家起红管啥用啊！
　　所以媒人在万佛湖镇又叫“红业”——这是一项大业务！于是红业就动用她（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为男女双方尽早站到统一战线而不懈奋斗！当然，天道酬勤，苦心人天不负，在红业的努力下，在谈妥合适的价位下，双方一拍即合，择日送结婚衣了。但是，真正送衣服的那是在缺衣少食的时代做的，现在就送银行卡啦！原先，这彩礼钱，女方家长是要拿“回扣”的，只是现在基本都是给女孩子个人所有啦！有的父母不但不拿“回扣”，还要往卡里加钱呢！这就是陪嫁钱哦！
　　因此，从现在来看，这一笔，男方家出多少彩礼钱，都不会吃亏。结婚时，这些彩礼钱都会如数带回的。之所以还在坚持这一步，主要是用来体现男方父母的心诚指数和重视程度吧！但是，真会遇到女方家特别贫穷，这些彩礼钱，怎么支配使用，那就难说啦！
　　好啦，结婚衣女方家笑纳啦！那么就要择良辰啦！是选五一、十一、元旦也好，还是请“大仙”排八字算命择日也好，反正，这都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别忙！男方家，你们真是准备好了吗？房子盖好啦？新房布置好啦？家用电器购置好啦！现在还有车子买好啦！……“报告女方，一切办得妥妥的！”——结婚啦！
　　俗话说的好，“新娘进了房，媒人挂上墙”——这预示着媒人的大业彻底完成。牵线搭桥，成人之美，功德无量！当然，现在好多都是男女孩子自己先自由恋爱，然后双方再添红业。因而有的媒人只是捡到现成饭哦！但不管怎么说，一对姻缘就这样完美无缺地打造好啦！梅圣兰，王加强，你们准备好了吗？你们家人准备好了吗？
　　万佛湖镇这婚姻的“六道程序”，虽然不像中国古代从议婚至完婚需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六种礼节一样，但也是大家都基本遵从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你是自由恋爱也好，还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好，大部分年轻人的恋爱婚姻过程都是基本遵循这一习俗的。特别是那些自认为自己是本份之家的，更是要风风光光的送姑娘，风风光光地接媳妇的，不然总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俭朴办婚礼的有之。但是，由于这一代人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且家庭生活水平都在膨胀式提高，而结婚又是人生大事、家庭大事，不要说“有钱烧”，即使没有钱也要借钱来“烧烧”啊！要知道，这还牵涉到很多很多面子的事情。
　　当然，在万佛湖镇，结婚花钱，对王加强家来说，还真是小菜一碟。虽然大钱花不起，但是，小钱还真不缺！其实，对于梅圣兰家来说，压根也就没有要求走六个步骤——没有必要，也懒得麻烦，更何况，梅圣兰父亲早已去世，梅圣兰家在万佛湖镇基本就没什么族人，甚至于亲朋好友。对于李烟柳来说，找到了王加强这样的好女婿已经是前生修来的福分啦，谁还要什么“六礼”啊！
　　但是，自己越是不要这些繁文缛节，王加强的父母越是要风风光光的做到礼到情周。用他们的话说：“我们就一个儿子，这点钱还是有的”！是的，王加强父母早就将儿子结婚的房子——位于万佛湖镇梅河路边的三上三下的门面房且还带有100多平方的小院和结婚的资金准备得足足的啦！可是，一旦提到结婚，这结婚还真是遇到麻烦……
　　按说，在梅圣兰和王加强诗歌朗诵完之后，在他们那么深情表白之后，在几乎无矛盾相处之后，在双方父母都异常满意对方之后，在别人看来他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之后，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早就应该结婚之后；甚至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其实早已为事实婚姻而结婚不结婚只是形式上问题之后，梅圣兰和王加强还是没有领结婚证，更是没有将结婚日期提上日程。
　　其实，按照万佛湖镇习俗定完亲之后，王加强在和梅圣兰无矛盾相处了一年多之后，2007年春节一过，王加强家就既可以，也能够，甚至应该拉开了接媳妇的序幕了。用王加强父亲王高峰的话说“接儿媳妇，是我们家2007年的大事”。于是，请媒人（女方是院长李枫林，男方是老支书罗新旗）接洽。两位“老槐树”在被举荐或自荐为媒人时，真是风风光光的，笑容满面的。而且在梅圣兰和王加强恋爱阶段基本没有什么波折，逢年过节王加强父母还会去拜访他们一下。可是，表面的风平浪静，里面可能正在孕育着波涛汹涌的暗流。这不，乐极生悲的事情来了，前面的容易也并不预示着后面就容易，而且比想象的还要麻烦！因为梅圣兰面对婚期，就是一直不点头。一旦有人和梅圣兰提出结婚的事，梅圣兰那种冷面孔就会不自然地降临……
　　为了梅圣兰和王加强的婚期落实，二位月老伤透了脑筋，气得李枫林差点儿想“辞职”。对于何时结婚，梅圣兰母亲李烟柳没有问题，对女儿早日嫁给王加强，她是一百二十个愿意。用梅圣兰的话说“好似怕王加强给别的姑娘抢走啦”！
　　结婚时万事俱备，只欠梅圣兰点头这一东风。恋爱谈了两三年，梅圣兰始终不愿结婚。因为梅圣兰觉得，谈恋爱是有三部曲：谈——恋——爱。刚刚在谈时，梅圣兰还能在王加强那里找到“心疼”的感觉，可是谈着谈着，和王加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不要说爱的感觉，就是连恋的感觉都难以找到，或者说，也算是找到了，但是，又很快丢失了。更就别说那种刻骨铭心相思相依急于交付的感觉了。甚至，在潜意识中，梅圣兰始终会觉得，有一天，汪佳强会从天而降的，会来到自己身边，拥抱她，亲吻她。而如果一旦结了婚，自己的那段初恋会怎么处理啊！小说中，有多少初恋都是葬送在和另一个人结婚中啊！
　　梅圣兰在坚持，只是一个人坚持，甚至她的病人都认为他应该结婚了，甚至王加强的学生都认为她应该嫁给他们的王老师了。哎呀……“汪佳强，汪佳强，我该怎么办啊？！”梅圣兰不是不满意王加强，也不是不愿意嫁给王加强，只是还有一份梦幻没有彻底破灭！那么这份梦幻何时会彻底破灭呢？自己一旦和王加强结婚，这份梦幻是否就会彻底破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