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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05-23 10:35:53      字数:10153

  杨占山鞋底像蘸满胶水,抬脚投足都是临界点。当他听见“爹我来了”这句话时,似三月里的羊见到前方漫野芳草,二目放光提神疾奔:“好!儿子你来爹就更有胆了,不怪说在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一家人向着一家人,快走别让人家发现。”
  “怕啥?”杨六子不解地问。
  杨占山指指儿子的头又指指自己的头:“怕啥?没看咱爷俩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别人瞧了还以为是咋回事,非跟着咱爷俩看个究竟不可,到那时咱爷俩就不好弄啦!还没等报仇人家非把咱俩揍扁,还是小心为好,再说这事办不成,你妈那个母夜叉我可搪不了。”杨占山贼人胆虚,说话也不忘转眼睛,提防四处。杨六子尾随其后问到:“爹,咱家一向你当家,怎么今天……”
  杨占山知道儿子要说的下话,打断儿子的话:“你妈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耍起泼来是谁也不好使,多亏我能震住她点,要不给她梯子她敢上天摘星星,真要把她惹急了她敢把咱家房盖扒了。今天的事若是没有个结果,她会闹腾没完没了的。儿子呀,我摊上你妈这样的媳妇真是没办法,儿子不该当你面说你妈,你也回来一段时间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不少,你妈向来是蒸不熟,煮不烂的主,啥也别说啦……”
  杨六子也深知妈妈的脾气秉性,他更了解爹爹的脾气,他俩的结合纯属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用说谁的。他和杨占山并肩而行,转眼来到王志刚家的后边,转头说:“爹,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你干啥去?”
  “为了预防不测,我去找个帮手。”
  “你说的是王会计还是王志刚?”
  “当然是王志刚啦,王会计那么大的领导,我怎能请动他。”
  “那王志刚你就能请动?”
  杨六子自信心满满:“我俩是老铁,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能说呀。爹你就放心得了,你稍等一下。我就去就回。”
  杨占山半信半疑:“你还挺有把握呢?你到那若说咱们找老张家让他帮咱们打仗,他是不会去的。就算他去,让他妈知道咱俩都去不成?我看你还是拉到吧,咱爷俩到张家也能应付得来,见机行事,应付不过来咱俩就跑,别去王家讨脸啦?”
  杨六子拍胸脯说:“爹,儿人自有妙计,你就瞧好吧!”眯起眼睛,“这仗单凭咱爷俩我看没多大胜算,老张家人都上的话也够咱爷俩一胡撸,要是有王志刚就不同了,他往那一站,那周淑云就得破胆;她家孩子个个听她的,她不让张大维他们动手,谁敢动手?到时任由咱爷俩出气。”
  杨占山点头赞同:“你说得有理,看你有什么办法能搬动王志刚,我也跟去看看。”
  “不用你,你不怕人多暴露目标,不怕王志刚他妈知道啊?你就在这等我就是了。”
  “傻孩子,当街来回走人,我在这站着更会暴露目标么?”
  “啊,对。”
  “姜到什么时候是老了辣,还是快走,别让别人看见。”
  杨六子在前,杨占山紧随其后。来到王会计家房东,杨占山像壁虎贴在墙上。杨六子转过山墙移到门口,手碰到皮拉手时,门突然打开,正磕在杨六子的额头和鼻梁上,他倒退两步,捂脸蹲下,心想要直起身,不料身体向后倒去。杨占山爬到山头时,刚探头看儿子后倾,不知发生什么,他来不及多想,及时扶住儿子。爷俩还没站稳,半盆刷锅水落在头上。杨占山只觉温温的东西从面部流过,伸手摩挲眼睛和嘴,“破”唇边弹起细碎的水珠。
  杨六子一激灵,眼前的星星被水冲得无影无踪,张着的口还没来得及闭合,早有一大口铁锈水吞入腹内。他想站稳,头必然借助外力,刚用力,身体猛然下沉。原来杨占山只顾自己,难怪,刷锅水本来有盐分存在,当伤口遇它那滋味可想而知,他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后退时,眼皮下黑乎乎地东西一晃。
  杨六子仰面他不知摔到何处,伤口被硌得像刀开似的“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就在刚才,王志刚回到家里,脱去溅有白灰点的衣服和裤子,妈妈拿在手里带点埋怨地口气问:“你瞅瞅你干活不知加点小心,看看这衣服裤子造的?”
  “洗洗不就好了。”王会计右手拄头侧躺在炕头,不以为然地说。
  “你以为这是破布料,这是涤卡料!你们爷们还不拿当回事儿。”布料在长芹手中水波浪抖动着。
  “什么料又能怎的?洗不出来当粗布衣裳穿,不喜欢穿再买,谁让咱家有钱啦!”王会计欠了欠头,然后头又落在左掌心。
  长芹心疼地说:“有钱也不能不当回事,这么好的衣服都烧成白点子了,洗不掉多白瞎?你就造害吧?咱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当为节省点就节省点,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去了,再说志刚他都这么大了,眼看就要要钱了,结婚是一炮好钱,娶媳妇几百块也不是个小数目,还当乐的呢?”
  “哈哈”王会计大笑道:“看你说的,咱家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你看生产队的粮、铁什么的都刮到咱家来了,儿子穿衣服你还磨叽个没完没了?儿子你咋穿都可以,哪天咱们想个办法,要个车,上街里卖一趟东西去,你要啥爹都给你买。你对象结婚那区区几百块钱,换做别人家那是天文数字,对于咱家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就算咱家没有积蓄,别忘了,你爹我笔头硬,大笔一挥......嘿嘿,什么都搞定……”
  王志刚打开箱盖回转头:“嗯哪!爹,咱家仓子的东西都顶房八了,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真得抓点紧卖了,要不新东西还进不来多少。”王志刚边说边掏出来一套草绿色同样料子的衣服。
  “哼!你们爷俩我咋说你们也听不进去,常言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你俩就作吧,早晚都会出事。对了儿子,咱们别学你爹,听妈的一句老话,老实厚道常常在。”
  “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让你过像西院老张似的吃上顿没下顿,饱不饱饿不饿的日子你就好了,让你成天喝米汤好好尝尝苦头?”
  “那样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起码心里踏实,不整天生活在心惊肉跳的日子里。”
  “有什么担惊?又受什么怕?生产队谁说得算?难道你又忘了?那韩队长也就充个名罢了,事事礼让我,比起脑袋他还不够格。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鸟,队里的东西虽然他拿的少,钱也捞到了,你就放一百个心,他没事咱们就没事。”
  “那钱不通过你他怎么能捞到呢?你是会计,钱财必须得通过你,你不下账谁敢动弹一分一厘?你骗不了我,我多少还懂那么一点点?”
  “韩队长能没私心么?如果有,就不用交也能学会,哈哈……”
  “哼,叫你笑得得意,总有笑不出来的一天,乐极生悲。”
  “儿子,你瞅你妈,像话吗?诅咒我。”王会计不但没有急,反而有意向儿子告长芹的御状,“儿子你说,哪有你妈这样的人,向着外人也就罢了,还还盼我栽?我栽了是对她好还是对你好?啊?”
  王志刚心里如镜,爹爹的一番话是联合自己讨伐妈妈。本来他对妈妈就不如对爹爹亲,亲与不亲都是一家人,改变不了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其实他心里冥冥中是惧怕妈妈还是尊敬妈妈他搞不清楚,每当认同妈妈教诲时,耳畔响起爹爹的话,他又情不自禁归到父亲的队伍里。他想过,爹妈同样为家,爹爹的实际行动对家有了质的改观,得到屯中乃至邻村的敬畏,高高在上地感觉谁能体会得到?唯有他,王志刚,王会计的儿子!这样想着,张口想狠狠说妈妈几句,又一想,妈妈没有坏心肠,说的都是为他们父子好,也许女人都胆子小,心里装不下话。他又不能冷了父亲,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妈,你可别唠唠叨叨的,啥闲事都想管管?你想想咱们这山高皇帝远的,谁能来查?再说穷地方让人来人都不来,成天到晚的净说些没用的?就此打住,我真不想听了。”
  “我说的没用,你爹说的有用是吧?”
  “妈你别生气,我是说你想得太多了,别操那没用的心了。”
  “你,你......”
  “别你我的了,赶紧做饭,你看日头都卡山了,我都饿了。”王志刚推着妈妈来到外屋地(厨房)。
  “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似得,好,做饭。”长芹看懂也听懂儿子的用意,她掀开木板驳制的锅盖说,“你点火我刷锅,你要吃什么?”
  “吃点好的呗!”
  “那就给你做点好的。”长芹把刷锅水舀到盆里说,“你把水倒出去,我活面。”
  王志刚答应一声,接过盆。
  “你远点倒。”
  王志刚说:“倒哪不都一样,我来个省劲的。”脚踢开门的同时水也泼了出去。
  长芹听到门边好像磕到什么东西,“哐”的一声。她把手中的面搓成面佝偻抖落盆中,抬头往屋外望去,脸色骤变,全身犹如过电,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局蹐地叫道:“志刚拿火叉子把他们赶走,是蒙面人来抢东西的,快,快......”
  王志刚乍胆操起木火叉跑向杨占山,抡起就打,大叫道:“胆子不小,抢东西也不好好打听打听,抢到我家来,叫你来抢,我让你抢......”
  “别打了,是我,是我......哎呀,哎哟......”
  “打的就是你。”
  “别打了,那是爹。”杨六子艰难地爬起来,手指着杨占山告诉王志刚。王志刚气愤道:“哎呀,你敢骂我!”抡起火叉子打向杨六子。
  “哎哟……”杨六子捂着屁股,单腿跳来跳去,王志刚想劫匪不过尔尔,他打得兴起,不肯罢手。杨六子方才醒悟,不说出名字挨打有多冤,“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我是杨六子,我是六子。”王志刚听他是杨六子,扔下火叉子帮杨六子揉屁股说:“是你呀,你都早说呀?”
  杨六子咧着嘴:“你下手够狠的?估计我屁股都肿了,哎呀疼死我啦。”
  “这也不怪我呀,谁让你扮成这个样子,吓死我了,我真以为是来抢劫的。”王志刚解释说。
  “他们是谁呀?”长芹看儿子帮一人边揉边说话,一定是熟人,这声音她似曾听过,一时间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她把面盆用小盖帘盖好,定定心神,壮胆走到门口。她望着被刷锅水染成两个黄褐的头,不禁问道,“志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俩又是谁呀?瞅得忒吓人了。”王志刚指杨六子告诉:“他是杨六子。”
  王会计眼皮打得不可开交,听到外面志刚打什么,以为打鸡打狗,朦胧听见说话声,尽管声音很小。他没来得及穿鞋,赤脚跑出来,手扶门框愣怔地惊问:“这,这是咋回事?他俩又是谁?”
  “没咋回事,你家志刚用水泼了我们爷俩,操起大火叉子不容分说出来就打,打得我后腰生疼。”
  王会计听声辨人:“原来是你呀,你这老杨作的什么妖?不怪志刚打你,就是我出来也得打你,谁知你是好人还是歹人?”
  “打我腰不打紧,要是打到我的脑袋上我可就废了。”
  “那个是谁?”
  “是我家六子呗!”
  王会计问:“你爷俩不是真的要去抢吧?咋这身装扮。”
  “我们爷俩抢谁儿?哪有那个胆哪,我俩是来......”杨占山话到嘴边又拉回凸起的喉结处,转头问,“六子,你没事吧?”
  “没事。”杨六子揉搓着痛处。
  杨六子朝王志刚递个眼色。
  “走,咱们进屋说。”王志刚猜测杨六子爷俩来是有事相求。
  “好。”杨六子腿刚抬起,杨占山叫住他:“站住,你还有闲心进屋呢?你脑袋不杀疼?”
  “有点,爹你呢?”
  “我都快受不了了。”
  “那正好进屋重包包。”王会计说。
  “不用了,打开怕吓着你家里的。”杨占山催促杨六子说,“快点,有事儿说事儿。”
  “好,刚哥我有事告诉你。”
  “啥事快说?还神神秘秘的。”
  “你得跟我走一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事呀?不说我不去。”
  “好事,我看见那谁儿了。”
  “谁?”
  “一时间猛住了,叫不上名字啦,反正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好奇心驱使王志刚跟随杨六子出院。
  杨占山扭身说了一句王会计回屋吧。王会计迷惑不解:“你跟在他们后面干什么哪?”
  杨占山侧身挥手:“我呆着也没啥事干,看看去。”
  孩子们间的事情王会计不便追问,他取笑杨占山:“你呀,你真是老没正经的,人家年轻人的事哪显着你去搀和,你还是回去把头上的湿布抓紧拿下去,别把头上的伤口弄发炎了,听见没?”
  “听见了,谢谢王会计的关心。”他立住脚,扭头见王会计和长芹往屋里走后,他才走。
  王志刚回头看见杨占山跟在后面,问道:“你跟来干嘛?”
  “啊啊,凑个热闹,凑个热闹。”
  “年轻人的事儿你这么大岁数还跟凑哪国热闹?”
  王志刚除了对韩队长一家人说话点头哈腰外,剩下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杨占山爷俩对王志刚不冷不热的话早已习以为常。杨六子怕他再说出更过分的话,强作笑脸说:“跟就跟来吧,反正也不影响咱们。”王志刚哪里知道他们爷俩玩的把戏,眼看着从后面拐向老张家那一刻心里全明白了,他问道,“你不说上后街吗?怎么往他家拐呀?”
  “刚哥,你先别问啦,一会你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就回家了。”
  杨六子拦在王志刚面前。杨占山别无顾忌,直接奔进张家院子。杨六子放下伸开的手臂说:“刚哥别,别呀,见人是假,帮我是真,就算我求你老人家了,看我爹都进院里了,你不能眼看他老人家吃亏吧?再说,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从没退缩过,别说让你给我撑腰壮胆,就是有事需要你帮助,你还袖手旁观哪?再说我也不让你去打仗,你只管往那一站震慑张家人就行,其余的一概不用你管,刚哥,算我求你了,求你帮我站脚助威还不成吗?”
  “好吧。”王志刚不好推却,沉思片刻,“既然你说这分上了,我只好跟你走。可有言在先,我只管站脚助威。”王志刚看杨占山气势汹汹地拐进张家的气势,他猜到将是一场恶战,无论发生任何事,自己都要保持冷静;否则会直接影响到他,见机行事,必要时溜之大吉。
  “想啥哪呀?快走哇。”杨六子恐他不去,拉起他手便走。
  王志刚忙说:“我能想啥,我想,为你我可以刀叉两肋,你已经把话说到家了,我若不去也不是我豪爽的性格?走。”
  杨六子和王志刚进院就看到杨占山堵在大维家门口,王志刚悄悄躲在杨六子和杨占山背后,矮下身,生怕有人看到他。杨占山叉腰叫嚣,杨六子碰下杨占山,然后偷偷指指西院老队长家,杨占山吐下舌头。自知声大了,但又不能把声音降低怕丢弃蛮横的面子,索性跑进屋里大喊“老子今天既然来了就不想走了,就躺在你家炕头来养伤,多暂养好多暂算完。”
  淑云顿感疑惧,见此情景已猜到张二冲撞这两头恶煞。和他们交锋数次了,越是软弱他们越是强横,淑云没有选择,只有迎难而上,说:“我们家好模好样的怎么又招惹你啦?为什么跑到我家大吵大骂的?赶紧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淑云用力往出推杨占山,“别上我们家耍赖。”
  杨六子观察张家人像老鼠见到了猫似的,他立刻冲进屋指着自己的头嚷道:“推我爹干啥?你们也别装糊涂,我们爷俩今天这样是谁造成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爹不但上你家来养伤,我也上你家来养伤。”杨六子推开淑云,说,“爹你就往他家炕上一躺,看她们能把你怎样?”
  大维见状急了,抓住杨六子的脖领怒道:“你们爷们三番四次的上我家里来闹,今天我也豁出去了,我不是软柿子,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
  “哥,打他,使劲打。”三娟子抓到杨六子胳膊便咬。杨六子顺势用力,三娟子牙刚碰到衣服就被杨六子带倒,挣扎的想爬起,怎耐胯骨酸麻,大娟子和二娟子慌忙跑过来扶三妹。
  大维扬起右拳砸向扬六子的头,拳头挨到落在他的头发丝上被力道推开,一个冷冷的声音叫道:“张大维你真不知好歹,你们都把人打成这样了还想打呀?我看你小子有点活腻啦?你如果敢碰他一个手指头,我让你们全家求饶都不算,我还让你们爬着离开这个屯,你给我把手松开,松开听见没有?”王志刚看出张大维发怒,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他表面是偏向杨六子,其实他也为张大维考虑,张大维打了杨六子,可是自讨苦吃。再有,出现情况他也脱不了干系,成为众矢之的。
  杨六子原以为老实人没有脾气,当他看到老实面孔铺满怒气一刹那,他害怕了,打心底里怕……他感激王志刚话付前言,在他危难时挺身而出。他趁大维愣神儿的功夫挣脱他的手,躲在王志刚身后,并且怂恿他说:“我看他这小子要来真的,快,赶紧帮我收拾他。”
  “有我你尽管放心得了。”
  大维反扑上来,伸手抓向王志刚背后的杨六子,说:“这是我和杨六子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躲开。”
  “杨六子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想打他得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王志刚右手攥紧拳抬起,左手攥在右腕上。
  “愿谁儿谁儿,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大维欺身举拳,淑云顾不上头磕在门板上的疼痛,大声说:“大维,别打了,别把事闹大了,听妈一句?啊!”
  大维犹如睡醒的雄狮,他要把一切邪恶吞噬,竭力想挣脱妈妈的束缚:“妈,你别拽我,看把我妹推倒到现在还没起来呢,熊人还能怎么熊?我今天和他们拼了。”
  淑云拼尽全力牢牢拽住儿子手腕,稍有松动恐酿成严重的后果:“大维,你听不听妈话呀?你非把妈气死不可呀?咱们是整不过人家的。”
  “妈,咱们就任人家想咋的就咋的?越怕越出鬼。”大维是家唯一的男丁,他要保护弟弟妹妹,可他见不得妈妈担心的样子,因为她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
  “大维!”
  大维攥紧的拳头松动了,他哭了,抱着妈妈掉下来委屈、不甘心的泪水。
  坚强的三娟子站起来,她没流一滴泪,他不能让坏人看到她哭泣,一瘸一拐边走边说:“妈,我去找我老姨和我舅他们帮咱们。”
  张二愣怔的立在锅台旁,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他不知如何做才能改变事实,三姐的一句话提醒到他,这才是摆脱困境所在,叫道:“三姐,我也跟你去。”随后跑出去。
  “你俩给我站住。”妈妈喊道,“你俩还嫌事儿小哇?赶紧给我回来。听见没有?回来。”
  “妈,妈!”两个孩子站在院中,无助的眼神对望着。
  “妈什么妈,你们如果不想气死我就给我进屋。”淑云唯恐事情闹大,如果把这些人找来,后果不堪设想,自家受打压不打紧,不能因小失事大。
  杨家父子被三娟子小姐俩的话吓得魂魄离体,打定主意跑的时候听到周淑云的话,一阵奸宄的笑过又听到外面孩子答应声,见两个孩子抹着眼泪进屋贴到妈妈身边。
  “这就对了,你们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要是惹恼了老子,让你们家步步都走坎。”杨六子似眠了一冬的眼镜蛇春天苏醒过来,他从王志刚背后洞穴饥饿地爬出来,环视屋里不再作声的淑云和她的孩子们,更加猖狂,伸手上下晃动,“小兔崽子,你俩乍呼啥?有能耐你都去找啊?即使找来老子一样收拾他们,哼哼。把我们打成这样不但不赔礼,反而还来硬的,找这个找那个的。好,你倒找啊?我叫你找。”冷不防窜过来,用力拧住张二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小王八羔子,敢跟爷爷斗?我非把你的脸皮给你掐下来才解恨!”越说越气,越气越加力。张二两个小手把着杨六子的手,脚跟随着手翘起,两个小脚几乎都要离开地面,咬着牙,忍着剧痛,不但没有哭,还大叫:“你这小羊趴子(羊种),你真他妈使劲,赶紧松开小爷。”
  “哼哼,你想能这么便宜就松开你吗?”杨六子咬牙切齿。
  张二咬紧牙向旁边扭头,嘴刚好碰到杨六子掐自己脸第二节中指节,牙齿发力,杨六子顿感手指被锋利带齿的钳子钳住,钻心的疼痛本能的往上一抽手,只觉得热乎乎的东西从手指上流下。他气急败坏,飞脚踹向门口的张二,张二倒退数步坐在灶台旁。张二不顾小腹疼痛,背靠锅台伸展双手想站起,不料右臂正碰到他自己之前盛好的一瓷碗粥。已达沸点的粥热度虽然稍减,可灼伤肉轻而易举,晃动着,泼洒在张二的胳膊上。张二胳膊上的肉像被火点燃,他难以忍受地哇哇大哭。
  妈妈放开大维慌忙跑过来,跪在儿子身边,为张二褪去衣服。细嫩的小臂红成一片,转瞬变成煮熟般的红紫色,像涂了魔术粉一样,上面滋生一个个小白点,瞬间变大,颤颤巍你拥我挤。大维眼睛蹿火,再次冲向杨六子。妈妈又叫住他。大维蹲在弟弟旁边捶胸顿足。
  杨占山不知外屋发生什么,他认定张二是被六子打哭的,杨六子拉他回家他就是不走,气得杨六子跟王志刚出屋,他趁势往炕上一躺,哼哼不止:“我要疗伤、我要养伤......”
  大娟子和二娟子姐俩一心想把他弄走:“你要养伤回你自己家养伤,别跑我家来放赖。”二娟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往起拉他,可她哪有杨占山的力气大,被他一甩手就把二娟子甩到旁边,杨占山冷笑道:“这回我真不走了,别说这炕头还挺热乎呢,多暂养好伤多暂走。”
  大娟子自知来之不善,看样子对这杨秃子来硬的是肯定不行,试试软磨,商量他回去是上策。说:“杨叔儿,我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望你老人家别怪负,你大人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代替我弟弟妹妹给你赔个不是,请您回去吧。”
  “回去,嘿嘿。”杨占山暗暗思量,“哼哼,我原以为今天是大战,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的是胆小如鼠,我还有什么可顾虑了。”想罢又冷笑道,“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要把我打发走,没那么容易,把我们爷俩都打成这样了就想草草了事,我可没那么好哄。有两个选择,你们选。”
  “什么选择?”大娟子听他的话好像有商量余地。
  “一嘛,一是你们家给我拿钱,我们去看病。”
  “我们家哪来的钱哪?”二娟子瞪视他,“你分明是讹诈。”
  “没钱呀,没钱我就在这养伤呗,嘿嘿……”
  “那你说二是什么条件呀?”大娟子瞟向妹妹,意思告诉她别说话。
  “那二,二是你们全家给我们爷俩磕头谢罪,这还不算,再给我们爷俩一人二斤粮票,让我们买点大米白面好好补补,这样才算了事;不然我就豁出去了,这热乎炕头就是我的了,嘿嘿,你们看着办?”
  “那你先回去,我们商量商量,行吗?”大娟子说。
  “哈哈......你这小黄毛丫头想和大爷玩缓兵之计,你不觉得你们太嫩啦?现在不给我答复,你想我能那么傻就回去吗?把我当小孩耍呀?真是可笑至极。”
  “你这是放屁。”二娟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硬拉杨占山的手起来,说,“你给我出去,出去。”
  杨占山抽手挣脱,抬脚把二娟子蹬到一旁,口里吐着脏话:“你这没教养的东西,不知死活的东西,把我们打成这样还想打呀?今天叫你打个够,你不打都不行。”从炕猛然坐起,头伸向姐俩。
  “你,你,你欺人太甚了。”二娟子扬起的拳被大姐托住,“你还嫌事小啊,老实待一会儿得了。”耳语道,“先把他骗走再说,别刺激他,越和他来硬的越不行,知道吗?”二娟子鼻孔发出沉闷地“哼哼”声,竭力克制自己。
  杨占山头伸出没碰到异常:“你们的尿都哪去啦?倒是打呀,怎么不敢啦?真是叫唤鸟没肉吃。”说完又躺在炕上。
  “怎么又躺下啦,求你了,你老人家快回去吧。”
  “不答应这两个条件的任意一个,想让我走那是没门儿。”杨占山冷冷地说,“除非答应我提出这两个条件的其中一个,否则一切免谈。”
  二娟子从墙角划拉来一些打袼褙剪剩下的小条条角角,还有破铺衬线头放在灶炕旁。大娟子一脸困惑,问道:“二妹,你干啥呀?别做傻事儿。”
  二娟子找来火柴,蹲下身:“大姐你放心,我会让他自己走。”说罢点燃。一股刺鼻的烟柱迅速扩散,而且由少变多,转眼弥漫整个屋子,尽管烟直往嘴里和眼睛里钻。杨占山似念了避烟决,烟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二娟子又在找两个干巴的辣椒放在火上,顿时又辣又呛的烟扑面而来,硬生生的往鼻孔里钻,屋内咳声不断。杨占山被关在屋里眼泪直流,无论怎么用手扇,怎么捂都无济于事,但他就是忍受着不起来,外屋不停地哭声让他心里一惊,觉察到事情不妙,一边擦拭着熏红的眼睛,一边往满是烟的屋里看来看去,不见那姐俩,只听周淑云焦急而又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们还瞅啥呀,快拿酱去,给你老弟抹一抹。”
  杨占山出来看到淑云娘几个手忙脚乱的,往张二烫伤处抹大酱,他看见张二的胳膊伤势严重,上面布满白色的水疱,他骇然失色,脑子里闪现溜走的念头,又怕她家倒打一耙,遂故作镇定若无其事的吼道:“哭什么哭?自己烫的能怨谁?这回算你们走运,先饶了你们。这事还不算完,哪天我们还来养伤,走,六子,志刚,咱们先回去。”
  “说走就走,你们往哪走,把我老弟烫成这样,这回我们跟你们没完。”大娟子和二娟子姐俩拦在门口。
  “不和你们一样,你他妈还来劲儿了,你们不服我们爷们,我们还不走了呢,你们想打想闹,我们奉陪到底。”杨六子坐在锅台角,抖动起翘起的二郎腿。
  “你俩给我让开,让他们走。”淑云喝道。
  “妈,妈,他们都把咱们欺负到什么份堆儿啦?你怕他们我们可不怕,大姐,咱俩上,开打!”
  “不许动,你俩真想把我气死啊?如果你俩听我的话赶紧回来,不听我就死给你们看,听见没有?”妈妈声嘶力竭的叫道。
  “嗯,嗯。”姐俩狠狠瞪着杨占山父子。
  “怎么又成霜打的茄子啦,没那么大尿就别使。”杨六子冷笑,“你们姐俩不用朝我津鼻子瞪眼睛的,小爷我不怕,还是乖乖听你娘的话,给我老实一点。对了,你们饭都做好了,就等着吃饭了。”他似讨食的狗一样锅边嗅嗅,“好香啊,这饭好香啊,这么香的猪食不加点调料实在太可惜啦!”地上抓些土扬进锅里,“这回能好吃多了,有嚼头。”
  只觉得屁股一阵疼痛,猜测定是张大维所为:“哎哟,哎哟,你这龟儿子竟敢踢你爷。”回手一巴掌打出,喝道,“教你尝尝你爷的厉害。打你这王八养的东西。”
  杨占山脸上一阵剧痛,捂着脸骂道:“你这个畜生,敢打你爹,还骂我是龟儿子,你真他妈的虎到家了?哎哟,哎哟,怕人家怕成这样,不敢打人家反而打我,你你真他妈的够狠的,把我脸的伤口都打裂啦。”
  杨六子转头看着杨占山脸上布洇出血痕,连声道:“爹,爹,我哪里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是张大维踢我呢,所以我出手重了些。爹,怎么是你呀?你不该替张大维挨这一巴掌。”
  杨占山又愧又怒,骂道:“去你妈的,真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还骂是王八儿子,你,你真要倒反天纲啦。你他妈的就是在打我,张大维在你前面,你反过来朝后打?”
  杨六子问:“是谁踢的我?”
  杨占山说:“是我呀!”
  “这不就对了吗,我以为是张大维在我后面踢我的,所以就......再说我也没往前瞅啊。”
  爷俩的这一举动笑得王志刚直捂肚子。
  杨六子脸上包裹的布特别是眼睛上下的布条有些松动,头动时上下窜,妨碍他的视线,产生判断上的错误。
  “爹,我我......”
  “我什么我的,赶紧走哇,一会儿真闹出人命,我这王八儿子和你这龟爹都走不了了。”杨占山的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杨六子答应一声:“嗯,咱们是该回去了。”爷俩夺路而逃,王志刚随其后。
  “快点。”杨占山在前边走边嘟囔道,“等回去告诉你妈,我还没让别人打,先让你给打个结实不算,还敢骂我。”
  “爹,我都说不是故意的,不信有志刚哥作证。”
  “这事别把我扯上,这是你们父子爷间的事,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着,我得回家啦,可不和你们扯这些没用的了。”说罢王志刚径直朝自己家走去。
  “哎,哎,志刚哥,刚哥。”
  王志刚头也不回,大声说道:“别叫我,你敢骗我?咱们明天再说道说道。”
  杨家父子像两只斗鸡,一个在前跑,一个后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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