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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07-24 08:32:20      字数:8331

       
  
  有一句话说得好,最疼痛的莫过于伤口撒盐。酱和盐虽说有区别,但差差别不大。张二胳膊上的水疱被酱杀破,刚抹的时候感觉丝丝清凉,立刻驱散灼热,可疱一破,小臂就像无数带着倒须的芒刺不停的往肉里走,在血液推动下根根射在心弦上。张二咬破下唇,透过泪网看见妈妈紧张,焦虑,恐慌地表情,他把泪水一口一口吞咽下去。说:“不疼不疼,我不哭,不能哭。”他叨念着像咒语般,果然,疼痛感有所减轻。
  妈妈捧着儿子的手安慰说:“我老儿子最坚强,说不哭就不哭。瞧着,妈给伤口抹完酱杀杀菌,就不发炎啦,还能好得快些,挺住,就疱杀破疼一小会儿,忍着点,啊。”
  一双双不安的目光聚集在如同麻杆般的胳膊上,你一言我一语:“还疼吗?不那么疼了吧?”
  张二眯起弯月不以为然地回答:“不疼了,好了。”甩动胳膊笑了起来,眼角上遗留的泪渍被挤压得愈发明显。
  “你,你怎么啦?可别吓唬妈呀!”妈妈被张二的举动吓得呆傻,脑子里想到;烧伤和烫伤就是大人也会疼得难以忍受,怎么一下子说不疼就不疼了呢?儿子不会因此犯病吧?”
  张二抬头望着惊恐的眼睛,他笑说:“呵呵......妈,你们别害怕,我真的不疼了,好多了,好多了。还别说,烫伤抹酱太管用了,胳膊特凉爽,舒服多了。”
  妈妈的表情舒缓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揽过儿子,泪水滴落至张二的发丝上。孩子们抱着妈妈失声痛哭……
  张二想到唯有他才能打开局面,他昂起头说:“你们哭啥呀?我胳膊又没什么,掉不了捂不了的,两天半就能好利索。妈,我饿了,咱们吃饭吧?”笑着擦去妈妈脸上泪水,“妈,我都说没事了,吃饭吧,我真饿了。”
  儿子轻描淡写的话使得妈妈心里背负巨大地痛苦,淑云紧眨眼睛,想把泪水关起来:“老儿饿了,咱们吃饭,咱们吃饭。”她挪动面盆说,“大维放桌子,大娟子捡碗捡筷子,二娟子和三娟子把你老弟抱炕上去,我淘饭去。”
  “我不用抱,又不是小孩。”张二自己跑进屋里,三娟子跟进屋说:“老弟没看出来你真有刚儿,三姐真佩服你。”竖起食指给老弟最高的评价。能得到三姐的夸赞,张二受宠若惊,他拍着胸脯说:“这么点小伤算什么!”三娟子习惯性与弟弟斗嘴,她一时竟忘记弟弟受伤:“别夸你两句你就不知东南西北啦?”
  张二不高兴,当下与平时不同,现在他有伤在身,姐姐应该让着他。他斜睨三姐,然后扭头下地,跑到外屋告状:“妈,我三姐又说我啦。”从锅台上拿起自己常用的小漆碗。淑云大声冲屋里说:“再不许着你老弟啦,噢,听话三闺女!”
  三娟子边说边走出来:“没有,我是和我老弟说笑话呢,我老弟当真了。”
  “是吗!”妈妈手中的勺子小心的在锅里刮动,随着粥温下降,之前的土早就被沸泡搅拌,只见到少许的土沫趴附在炸开的泡泡周围。二娟子望着发灰的粥问:“妈,这还,这还能吃了吗?”
  妈妈说:“不吃扔了白瞎了,再说,今天的粥我熬得比每天稠,里面还有菜,这么好的东西咱们能说扔就扔吗?”
  “这多牙碜哪?”
  “牙碜也得吃啊,吃时别嚼,光喝就不牙碜啦。”
  “嗯嗯,对,喝粥也用不着嚼。”二娟子说完又随口骂道,“这小杨秃子崽子真不是个东西,往饭锅里扔土,等哪天我和我大姐找他算账。”
  “你可消停点吧,你还嫌事儿不够大是咋的?”妈妈一边淘饭一边说,“记住,凡事能躲就躲能让就让,不往前赶也不算咱低贱。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今天没看他们都把王会计的儿子都搬来了,根本没安好茬。”
  “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对了,我差点忘了,他们来咱家找,不单单是杨占山的事,这杨六子也包裹个溜严是咋回事?是不是又与你老弟有关?你弟他又惹祸了吧?”妈妈话语未了,张二浑身一抖,他冲着二姐嘎巴嘴,眨眼睛。
  “妈,你别,别一有事就往我老弟身上想,和我、和我老弟一点关系都没有。”二娟子吞吞吐吐地说,不会说谎的眼睛始终在逃避妈妈的目光。
  “冲你说得嗑嗑巴巴,其中肯定有问题。”
  “我是被杨秃子爷俩气嗑巴的。妈,你要相信我,我多暂撒过谎,再说我也不是撒谎的人哪?”
  “撒不撒谎你是骗不了妈的,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
  “妈,我咋解释你能相信呢?”
  “除非说真话。”
  “信不信由你。”
  “一会儿我问你大哥就知道了。”
  “你问就问呗。”二娟子的眼珠飞快的转动,大声冲里屋说,“大哥,你在干啥呢?”
  “我在钉桌腿。”大哥答道。
  “桌腿咋了?”
  “你咋明知故问呢?刚才不是让杨秃子从炕上掀到地上,摔折一条腿吗?”大维不明二娟子的用意。
  “对,对,对,我忘了,那大哥用不用我帮你呀?”二娟子又问道。
  “你愿意帮你就进屋,不愿意帮我自己也行。”
  “我帮,我帮。”二娟子跑进里屋,刚说出,“大哥,我告诉你......”
  “这么小声告诉你大哥什么?”妈妈端着饭盆站在炕边说,“就你这小心眼儿还能瞒过妈?大儿子把桌子放好,妈有事问你。”
  “嗯。”大维勉强把桌子拼钉好,然后放在炕上。
  张二进屋没有上炕,藏在三娟子身后,踮起脚尖,嘴贴在姐姐的耳朵上,悄声问:“三姐这回我又摊事儿啦?轻者挨骂重者啪啪啪。”
  “老弟,你不用怕,妈要打你我替你挨着。”三娟子转过来,捧着弟弟的脸。
  “妈,你有事问我,不要问大哥。”大娟子这时把碗放在桌上。
  “你待会儿,你和你二妹是一个鼻孔出气。”
  大娟子预感事情不妙。
  “妈,你要问什么?”大维接过妈妈手中的饭盆,放在炕沿上,用盆往炕里顶顶桌子。只听妈妈问:“杨秃子上咱家来,为什么杨六子也过来了呢?”
  大维笑笑说:“这,这还用说吗,他,他们是爷俩呗,上阵父子兵呗。”
  妈妈重复他一句话:“是爷俩,上阵父子兵?”又问道,“那杨六子头脸都包着,口口声声都上咱家来养伤到底是咋回事?你和妈说实话。”
  大维察觉到妈妈似乎知道什么,他尽力掩盖。妈妈追问道:“你可不是撒谎的人,和妈说实话。”
  大维招架不住,他商量妈妈说:“我,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别打老弟行不行?”
  “呵呵。”妈妈笑了,“我一想就知道和你老弟有关,说吧,妈知道,事情已经出来了,打解决不了问题。再说妈妈不想做你们心中的大恶人,你们哥几个这样护着你老弟妈心里高兴。”转头对躲在三娟子身后的张二说,“别躲啦,以后听话,多听哥哥姐姐的话,别出去惹事儿,今天你也看到了人家都撵到咱家来,要真要讹咱们,咱上哪说理去?犯上犯不上是不是?你看看你胳膊烫得,这都是你自己找的,若不然哪来这些事儿?行了,大维你也不用说了,我早已猜到了,只不过在你们口中证明一下。”叹道,“人家有后盾,你们以后再不能招惹他们,听着点,用心记着点。”
  “妈,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话。”张二从三娟子背后站起来,低着头小声说。
  “行了,妈也不怪你,咱们吃饭吧!来呀,都愣着干啥?”
  一场虚惊过后孩子们笑了。二娟子说:“妈,你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不做坏事害怕什么?”妈妈坐在炕边,给孩子盛着粥。
  “妈,这粥是真有嚼头,考验牙齿坚硬度呢。”三娟子“嘎吱嘎吱”嚼着。
  “喝粥你嚼哪国的?”二娟子说。
  “那菜不嚼也不知道啥味啊!”
  “你没听我们讲过囫囵吞枣吗?”
  “听过,那是枣,和吃饭又有什么关联?”
  “把饭当枣,囫囵咽,填饱肚子还管什么味不味的。”
  “谁说嚼不行。”张二学着三姐嚼着,“嘣”的一声,他哎哟叫了声,“好硌牙呀。”一捂腮帮子,跑到炕边想要吐到地上,一张嘴又闭了上。
  “你倒是嚼呀!”三娟子笑道,“赶紧吐吧!”
  张二一伸脖咽下,直起身拍拍肚子笑道:“我咽下去,吐了多白瞎呀,白瞎这好东西了。”
  乔凤贤在屋里坐卧不安,心都要跳出来似得,担心爷俩挨打。天渐渐黑了下来,外面静得可怕,推门上外面听听,只听见偶尔地犬吠声。向屋后踱步,然后心神不定走进屋,上炕,拿下保险灯罩把灯点着,看着屋子四周觉得有些暗,顺手调调灯捻,屋里立刻亮了许多,又四处瞧瞧,把灯罩罩好方才下来,忧心忡忡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乔凤贤心中一喜,刚想迎出去问个究竟,杨占山已推门进屋,借着灯光一看,她怔住了,上前抓住杨占山的双肩诧异地问:“你,你怎么让人打成这样呢,眼睛打得又红又肿,这嘴也好像肿了?你,你头怎么出这样汗?把布都湿透了,布色都变了。”
  杨占山胸中气氛难平,一把推开乔凤贤,一屁股坐在炕边:“别人没打我,可我让你儿子打了。”
  乔凤贤满心狐疑:“儿子虎是咋的?他能帮着张家打你?说死我都不信,你是给你的软弱找借口吧?哼哼,你儿子打你,你倒不如骂儿子是牲口得了。”她说完想,老头子不能凭空捏造,埋汰儿子吧?事出有因,儿子打父亲未免太离奇了吧?她大声问,“是咋回事?”杨占山不语。乔凤贤问道,“你们爷俩是咋回事?怎能打起来呢?这孩子脑袋有问题了吧?在家我也没看出来他异样啊,要不就不让他去了。老头子,你告诉我,他为何帮人家打你?”
  “别问,等会问你那败类儿子,快给我把头上的布解下来,那里面快把我杀疼死啦,快快……”乔凤贤手还没有触碰到布,就听院子“喳啦”一声。“妈,我爹跑回来没?”杨六子呼哧带喘的跑进外屋。
  乔凤贤不太相信杨占山的话,看他的狼狈像又不得不相信,心,自然软了下来,相信当爹的绝对不会诬陷儿子的,情急之下推开杨占山头,顾忌不上杨占山痛吟,扭身把杨六子拦在屋门外质问道:“你还有脸回来?你爹再不济也是你爹,你咋下去的手?”手臂横在杨六子颈部,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牲口啊?哪有儿子撵着你爹打的道理?这要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另一只手指着杨六子脑门儿,“我和你爹辛辛苦苦养大的竟不是自己儿子,却是一只没有良心的狼崽子,恨一小咋没把你掐死?你爹就在炕边坐着呢,你打他试试,我也豁出去了,非打死你这个小狼崽子不可。”
  “妈你说啥呢?不着头不着尾的,谁是狼崽子?你先给我解开头上的布,脑袋特杀疼。”杨六子头伸向乔凤贤,解释说,“妈,你又听我爹胡说啥了?我哪打他,我哪敢打他呀?快给我解开,我一会儿跟你学,反正不像你说的那样!”
  “你给我滚。”杨占山气急败坏地说,“你他妈少来,你没打我我能瞎说呀!你滚,快在我眼前消失,我不想见到你,不想看见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我家,你滚!”
  “妈你看我爹多不讲理?”杨六子想申诉委屈。不料乔凤贤恼怒道:“咋个不讲理法啦?我不听你解释,我就相信你爹的话,你瞧把你爹打的?不但你爹让你滚,我现在也让你滚。”
  杨六子捶胸顿足说:“妈,你说啥呢?我哪敢追着我爹打呀?你老先息怒,冷静冷静,听我说两句好吗?”杨六子抬起头说:“是,是这么回事,在老张门口位置,有人踢我,我也不知道谁,我以为是张大维踢我,所以我才回手打一巴掌,没想到......”
  杨占山气道:“没想到?没想到把我打得这么狠是吧?”
  听父子对话,乔凤贤全然明白了,自己错怪儿子了,她问杨占山:“那你踢他干嘛?”杨占山说,“我叫他走他还不走,还嘚不嘚的和人家虎吵吵,把我气得才踢了他。”
  乔凤贤说:“儿子要干你尽管撑腰呗,还踢他,不怪儿子。我看儿子就是比你强。”
  杨占山说:“你不知道咋回事,听我说完。六子把张二胳膊烫得都不成样子,他还在说,我不是怕让那带芎子和他舅知道。你想,把孩子胳膊烫得满是大水泡,她们看见了非把我们爷俩的皮扒下来,当时的情形不赶快离开能行吗?我叫他走,他就是不听,把我气坏了。你评评这个理,我是不是应当踢他。”
  乔凤贤面露从未有过的惶恐:“六子你也是的,你看你爹走你就赶紧走,踢你也不多。”转头问杨占山,“把那崽子烫那样,这你就能躲过去呀?你们下手未免太狠了吧?作吧,我想这事明天传到带芎子她们耳朵里,怕是、怕是给人家要车看病去吧。”
  杨占山想想说:“没你说那样严重,我想那周淑云一定不能当他们说的。”
  “为啥?”
  “你也知道,她最怕事儿,她不能把事儿闹得太大。”杨占山诡秘地一笑。接着说,“你乔凤贤是什么样人,哼哼,难道那周淑云心里能不清楚。”
  “你说得倒有几分有理。”乔凤贤放下胳膊,把杨六子撂在门口,她来到炕边,小心地为杨占山揭去头上白布,当剥开最后一层,乔凤贤尖叫一声。
  “你这是干啥一惊一乍的,吓我一大跳?”杨占山咧着大嘴嘶嘶哈哈地问。
  “还说我一惊一乍的,我一看这白布都黄不拉叽的就觉得不对劲,你整个头和脸上的小口子都弄得翻翻着,还膀里膀张的,看样子好像要发炎的症状。”说着眼睛探向伤口处,不由得又一声尖叫,“吗呀……这口子里还往出冒血水呢?”杨六子闻听紧走过来:“妈,赶紧看看我头上的啥样?”头伸到乔凤贤面前。
  乔凤贤神色紧张,侧过身,显得格外小心,边打布条边疑惑说:“你的头咋和你爹一样湿,不像汗味,怎么闻起来有股铁锈味呢?”
  杨六子告诉说:“妈,布湿不是汗浸湿的,我俩脑袋是、是让王志刚和他妈浇的刷锅水。”
  “这又是咋回事儿?这伤口让锈水一浇定型发炎。”乔凤贤手在颤抖,快速地打开儿子头上的布说,“你头上的比你爹的要稍微好点,也许是口子少。不行……”她把布条摔到地上,红着眼睛说,“我得找王会计媳妇评评理,她凭啥往你们头顶浇水?还往伤口处浇刷锅水,你俩也倒是的,让人家浇了连个屁都不放,当时不得和她说道说道?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她去,这老张家真能啊,把那长芹又交下,帮她家来打咱们,你们爷们和王会计这么好那么好,他王会计家咋不出人帮你们呢?交当官的难交心,他们使唤你们有一套,我去问道问道。”
  杨六子拦阻说:“妈,你可歇歇吧,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的,哼!”
  杨占山找块破布,轻点伤口:“你找别人家都行,你敢找王会计家,我看你吃大烟了吧,兴奋的吧?”
  “我找他怎样,左右事情闹到这份上了,咱不指望他以后照顾咱啥,我就让他王会计给你们爷俩看病去。”
  “咱就算给我们看病了,看完病的当天,也是咱家搬出万宝山屯那天?不想在这住这样做可行。”杨占山说。
  杨六子扶着乔凤贤的双肩:“妈,你的脾气就粘火就着,还不问明白,还不听人解释。听我说,王会计没让张家收买,王志刚他妈也没帮老张家。告诉你,人家泼水不是故意的,根本没看见我们,是王志刚帮他妈做饭,他妈让他倒的刷锅水,赶的也巧,我们开他家门,他推门正好倒到我爷俩头上,这纯粹巧合。是王志刚浇的,与他妈无关,无关。你听懂了吗?”
  “啊!是这么回事呀?你们都早说呀。”
  “早说你也不让说啊?”
  “那我也得找他家去。”乔凤贤拔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你找人家有瘾哪?动不动就找,你还找人家干啥!你听不懂中国话呀?”杨占山喊道,“败家娘们,我咋瞎了眼找你烟不出火不进的东西,你在走之前,把咱家东西归拢归拢。”
  乔凤贤回过头,不解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占山带着哭音:“明天等着装车呗?好搬家!”
  乔凤贤说:“我是找他要个车去。看把你吓的,列个架子还要搬什么家?”
  “要车干啥?”
  “你们爷俩不得上街里看看去,这脑袋不像胳膊腿,头是大事,瞅现在都有点发炎了,不抓紧看你脑袋就得废!”
  “啊,那你去吧。对了,你先别走。”
  “还干啥?”
  “那你怎么说?”
  “你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还能怎么说,你别问啦,我自有说法,我马上去,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乔凤贤不想听啰嗦,一路小跑来到王会计家。她大力拽开门,进来往里屋门口一站,气息急促:“王会计,王会计可不好啦!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说着盘腿坐在门槛上,双手拍膝大哭不止。
  长芹大惊,刚吃进口内的饭掉落碗内,暗道,这泼妇一定是来讹人来了。放下手中筷子,剩余的几颗饭粒囫囵咽下,急忙下地。王会计讶然张着嘴,不觉间筷子从指尖掉落:“出啥大事啦?快起来说。”
  长芹想要扶起乔凤贤,可她放拖不起,哭道:“王会计你不答应我,我说啥也不起来。”
  “起来说,地下凉。”长芹又要搀扶。乔凤贤摇动双肩不让她抓,改换姿势双手拍地:“王会计不答应我说啥也不会起来的。除非他答应我。”
  王会计推开饭桌,抽出伸在桌底的脚,身子后撤:“你说啥事让我答应?”
  “我家老头子的脑袋让你家志刚泼的水泼得都发炎啦,肿得老大老大了,你看可咋办吧?”
  “能咋办,看呗!”王会计眉间拧成大结,脸阴沉沉的,心道,这不讲理的泼妇一定是来讹人来的,这回要粘包。哼哼,看她咋说,惹恼了我让她上山容易下山难。
  “王会计你别多想,我不是来讹你的。”乔凤贤眼角余光落在王会计爬满乌云的面颊上。说实话,她也害怕,讹诈不成她又拿出盘算好的补救措施,说,“我是求你帮我们上生产队要一个车,给他们爷俩看看病去,别因小失大,他们爷俩真有事我可咋办呀,我可咋办呀?王会计你说呢?”
  王会计身体后倾,背贴墙,说:“这点小事呀,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没问题,你赶紧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谢谢王会计,谢谢王会计。”乔凤贤用袖头拭去抹在眼角的唾液,然后向掌心吐两口,搓匀后放在蓬乱的发上摩挲,待双鬓映照出一丝灯的亮光,扽扽衣襟,径自坐在王会计旁边的炕沿上,有意的往炕里委委。王会计尴尬地向炕里蹭蹭,对若无其事吃得正香的儿子说:“你快吃,吃完捡下去。”
  王志刚翻动眼皮:“吃不得吃饱喽,别扫我的兴,哼哼……”乔凤贤并不在意王志刚说什么,屁股又往炕里挪挪,笑着说:“志刚,你吃你的,我们说我们的,别影响你吃饭,别影响你吃饭。”王志刚把桌子蹬向炕稍,然后调换位置,背朝她们。
  长芹本来想说儿子两句,他和杨六子是挺好的哥们,怎能这样对待她妈,不说话也就罢了,哪能给人家后背看。既然乔凤贤没反应,做母亲不好责怪儿子。再有她对乔凤贤的举动有些烦感,问乔凤贤:“你怎么自己不去要呢?”
  “我怕要不出来,只好找王会计这个大好人来要,再说咱们队谁说的算我最清楚,某种情况下会计比队长还好使。”乔凤贤的话像给王会计心上扣上个蜜罐,王会计表情很严肃:“你可不许乱说话,话哪说哪了,千万别让外人知道,我和队长比,我算个啥,大权还在队长手里攥着。”
  乔凤贤瞄了一眼王会计,手拍到炕上又急忙缩回来,抬起来放到眼前仔细找寻什么,似乎扎了刺,嘴未闲着:“王会计你别谦虚了,别拿我当傻子,呵呵。”往手掌吐点唾沫,然后抠抠掌心,不停地找。
  王会计眼睛乱转:“你可别乱说啦!对了,他们准备上哪看去?”
  “上公社卫生所去看呗!”
  “不行,不行,地方太小,听你说他们爷俩伤势如此严重,还是上镇赉县医院比较把握,你看......”乔凤贤巴不得上县城,怎奈在领导面前不敢要求过高,万没想到,王会计对杨家如此关切。她感激之极:“那太好啦!王会计你真是大好人,真的是!我刚才想是那么想的,但我都没敢说,怕您不答应。”
  “你看你外道了不是,和我说话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我和你家老杨的关系明着是领导和社员关系,除此我们就是哥兄弟,他有事我能看笑话吗?你抓紧回去准备准备,我待会上队里套车。”
  “你是答应啦?啥时走?”乔凤贤兴奋不已,这事唯独她能办成,她回去说了老杨都不可能相信。
  “鸡叫之前就得走。”
  “咋走这么早?”
  “赶早不赶晚。这脑袋瓜子可是大事儿,不像身体哪个地方碰坏了,流几滴血过几天就没事了,脑袋坏了还了得?如果走晚了不知发生什么病变,最怕的是浓烂,早看一分钟就能早好几天。”
  “对对对,王会计说得极是,处处为老杨着想?那那,那车老板可不好找?我们家老杨怕是赶不了车。”乔凤贤为难地说。
  “呵呵,不好找咱们就不找,车老板现成的。”
  “你……”
  “我怎么啦?队里的活我不是没干过,你别忘了,我和韩队长都是车老板子出身,虽说也有挺多年没赶过车了,但我还是吁、驾分得清。”
  “爹,你......”王志刚的话还没等说完。
  “你还怀疑你爹?”王会计瞪了王志刚一眼,王志刚不再做声。王会计对乔凤贤说:“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上街,道太远,要是走的话小的溜得走一小宿。”
  “哎—哎—哎—”乔凤贤高兴得语无伦次,边往出走边说,“王会计真是讲究人,我家老杨没走眼,真没白交你一回,我祝福你,祝福你老人家是一生不安。”一脚绊在门槛上,趴在外屋地上还不忘说她那句感谢话,“祝你老人家一生不安。”
  “你说什么?”王会计脸沉下来。
  乔凤贤爬起来循声望去,心想:你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夸你都不知道,真不知好歹。笑道:“我是说你好呢,怎么有错吗?”
  “那你再说一遍。”
  “祝你一生不安哪!啊,不对不对。”乔凤贤狠狠打在自己腮上,改口说,“瞧我说话颠三倒四的,我是祝你一生平安,一生平安。王会计你人好心更好,像你体贴群众的好领导、这样的大好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我们也跟着借光不是。”
  “这还差不多,我以为我在帮你们,你却咒我?我在想,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能一生都不安呢?”
  “是,是,我也没念过啥书,想跩还没跩好,好悬没掉沟去,求你原谅我。”
  “我能怪你个没文化的人吗?我和杨组长的关系,别人去我还真不放心。我去有我的想法,到那倘若要是看不上的话,我好找找人啥的,最主要的我是想早点知道结果,要不我明天在家也惦记是回事。”
  “堂堂大会计能把小白人装到心里,可见杨家多幸运啊,对杨家多大的恩德呀!我现在说啥都是多余的了,王会计你以后就是老杨死去的爹。”
  “你?”
  “是老杨的活爹,不是死爹,是他活爹。”
  王会计一摆手说:“你别说好话了,快去吧。”
  “哎,我走了。”
  “不再坐会儿啦!”长芹把她送到院中。
  “你赶紧回屋吧。”
  “这么黑你敢走吗?”
  “敢,我腿快。”乔凤贤的身影转眼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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