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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10章 王明续置办年货 钱涣知夜访故交(三)

作品名称:大河烈风      作者:赫连长河      发布时间:2018-05-21 17:10:55      字数:3341

  钱涣知口中所称的这个“瞿叔”是张局长的远亲,身形不高,六十来岁,稍微有点驼背,虽然他比张局长年长二十多岁,但论辈分他俩是平辈。
  老瞿头年龄大了干不动农活,家里又是十年九灾,光靠庄稼的收成能饿死人,他就想到张局长孤身一人在外任职,家里需要个人来打理,便到张局长家里看看院子、打理打理家务,也算是讨个生计。
  老瞿头抬头一看来的人是钱涣知,赶忙说:“哟,是先生来啦!赶快进来、赶快进来!我家局长在家呢,正在招呼客人。”说着就往里让钱涣知,老瞿头一辈子务农,没见过什么大官,亲戚中好不容易出个“局长”,他逢人提起张局长必是口称“我家局长”的。
  钱涣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一面往里进,一面回头看了看马车:“哦……来客人了,我说呢怎么门口会有辆马车,我这样进来不合适吧?”
  老瞿头乐了:“先生又在说笑了,要是旁人来,自是两说;就凭你跟我家局长这关系,我哪能挡你的大驾!”说着,老瞿头朝客厅方向努努嘴,压低了一些声音,“不瞒你说,来的时间不短了,估摸着该走了。”
  钱涣知故意恍然大悟状道:“哦——那我就进来稍等一会?”紧接着他分出两包点心和一瓶酒塞给老瞿头:“瞿叔,快过年来了,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老瞿头脸上乐开花地接过来,嘴里半推半就道:“哎呀,先生啊,你看你太见外了,每趟来都要给我带点东西。”
  两个人正站在院门里扯闲篇,这时院子里走出一个人,朝老瞿头打招呼:“老瞿,走了啊。”老瞿头挥手应道:“好好好,慢走慢走。”
  话到人也已经出了院子,这个人从钱涣知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都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钱涣知看着他走出了院子才突然认出了他,心里一声暗呼:“王怀业!”
  钱涣知没有认错,那个人正是王怀业!八年前钱涣知借宿王明续家里,夜里高友信大闹王家,王怀业出面摆平,钱涣知在人群中看得真切,对王怀业的印象很深刻,但是王怀业却不认识钱涣知,虽然王怀章、王明续父子俩经常在他面前提起钱涣知,但是却不知道钱涣知的模样。
  “先生,咱们可以进去了。”老瞿头的话打断了钱涣知的回忆,他应了一声朝客厅走去,老瞿头在后面跟着。
  钱涣知一面走一面思索:“王怀业怎么来了?难道他是为了明续的事情?”不过转念又想到:“王怀业毕竟是一村之长,都是官面上行走的人,逢年过节往上头送点礼也属正常。”
  到了客厅外,钱涣知推门进去:“张局长,钱某给你拜年来啦。”
  客厅里,一个人正在拿着毛巾收拾茶具,闻声抬头看见是钱涣知进来,他微微一乐,点指着钱涣知:“你呀,涣知兄,你又在调理我!”
  此人正是钱涣知口中所称的张局长,姓张名万魁,滑台县警察局长,小平头、国字脸、微微络腮胡、黝黑魁梧,钱涣知站在他面前,显得清瘦许多。
  老瞿头接过张万魁手中的茶具和毛巾收拾桌子,张万魁示意钱涣知落座,然后对老瞿头说:“老哥,等一会你拿两双筷子、两个酒碗过来。再有人来,如果不是什么要事你就挡一挡,说我不在家。”老瞿头答应一声,收拾完退出客厅,带上了门。
  钱涣知拿着烧鸡和酒向张万魁晃了晃,站起身把两只烧鸡和一瓶酒放到桌子上,拿起其中一只烧鸡放在桌子中间,解开草绳,摊开包裹烧鸡的草纸,转身去门后洗完手,回到桌子旁,不大一会一整只烧鸡就被撕成一块一块的鸡肉,这时老瞿头把筷子和酒碗摆放好,又一次退了出去。
  张万魁掏出香烟示意钱涣知,钱涣知笑着摆摆手,打开酒瓶把两只酒碗满上。张万魁也不再让,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把烟和火柴放到桌子上,回身拿出一包茶叶说:“来,这是刚弄到的一包好茶,上等的信阳毛尖,单等着你来呢。”说完,把香烟叼在嘴里,眯着眼沏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
  钱涣知坐在桌子旁,看了看茶,又抬眼看了看张万魁,说:“这是刚才那个人送来的?”
  张万魁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嘴里嚼着摇了摇头。
  “我认识那个人,”钱涣知说,“他叫王怀业,曹寨镇大王庄村长。只是我认识他,他应该知道我却不认识我。”
  张万魁点点头,端起酒碗和钱涣知碰了碰,咂了一口酒:“我和他平时也只是官面上的来往,今天他来是为了你经常给我提起的那个人。”
  “王明续?”钱涣知很平静地问道。
  张万魁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烟:“今天他提起这件事,我才知道你平时总给我提起的那个王明续是他的侄子。”
  “想必他也提到了另一个人——何仕理?”钱涣知又问。
  张万魁再一次点点头。
  钱涣知问:“你会帮他对付何仕理吗?”
  张万魁摇摇头:“谈不上帮与不帮,他在官面上行走一二十年,不会提出来让我帮着他对付谁,他只是说以后如果遇上麻烦了,希望我能护他一护。”
  “但是我希望你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钱涣知喝口酒看着张万魁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帮王明续,而是帮我。”
  张万魁一愣,与钱涣知四目相对,他从钱涣知的眼睛里看出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把烟头摁灭在桌子上,低头喝了一口酒,又点上一根烟,站起来走到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
  夜幕,降临了……
  寂静,充满了整个房间,只听到张万魁抽烟发出的烟丝的“滋滋”声……
  转眼间,这根烟被抽完,张万魁拿起窗台上的蜡烛放到桌子上,点上蜡烛后坐下来,又抽出一根烟在烛火上点着,慢条斯理地问:“涣知兄,为什么?难道他就值得你这样为他付出?难道就因为你喜欢这孩子?”
  钱涣知刚想张口,张万魁面带愠色伸手止住了他:“你不要再给我说什么‘社稷’什么‘后来人’的,我只知道做好咱们应该做的事情,其他的……”张万魁摇摇手,“不管!”说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夹起一块烧鸡递到嘴边却停了下来,另一只手用手指敲得桌子“噔噔”响,“我也劝你别趟这滩浑水,分清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你这样做不值得!”张万魁说完把烧鸡塞进嘴里侧过了身子只顾咀嚼着。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钱涣知盯着张万魁冷静地说。
  “你!……”张万魁生气地扭转头看见钱涣知坚定的目光,欲言又止,抓过烟盒抽出一根烟,把烟盒甩在桌子上,又侧过身用烟头点着新烟,将旧烟头抛到了地上。
  钱涣知默默地喝了一口酒,伸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站起身拎起茶壶倒上两碗茶,分放在张万魁和自己的面前,劝解道:“万魁,不要这么激动……”
  “激动?什么叫做‘不要这么激动’?”张万魁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重重地把茶碗拍在桌子上,警惕地瞅瞅四周,“你知道何仕理的后台是谁吗?他要不是仗着孙鼎臣的权势,他敢胡作非为吗!你也许只是从旁人口中了解一些何仕理的情况,可他怎么成为‘废物’的、孙鼎臣怎么成为了他的恩人、他又是怎么当上曹宅镇镇长的,我是知道得门清!我也瞧不上他那副嘴脸,但我还不想动他,起码现在不想动他,不是怕他,而是不想节外生枝,你别忘了咱们的正事!”
  “正事不敢忘!”钱涣知压低声音吼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正事’!万魁兄弟,其实你也很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两个人或者一代人能完成的,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心血和付出!你刚才也说了要分清‘大事’‘小事’,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认为所谓‘大事’就是要有后继者、要不遗余力地培养后继者,就像长江之浪那样——一浪更比一浪高、一浪更比一浪强!这和咱们俗话所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咱们帮明续,不也正是帮我们自己吗?不也正是为了咱们的‘正事’吗?这怎么能是‘节外生枝’呢?事情都是人来做的,人才难得呀!”钱涣知一口气自斟自饮了两碗酒,“你可能认为我有私心,是,我承认我有私心,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喜欢明续,可我更看重的是他的才华,尤其是他求知若渴的那股子劲儿!他虽然只念过几年私塾,但是他的见地要在我现在教的学生之上!你看看咱们这个国家,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列强环伺、战乱不止!识文断字的又有几人?有明续这样一个现成的好胚子,咱们有什么理由不帮、有什么理由不用?”
  钱涣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抓过烟盒点着一根香烟,站起身来到窗前猛抽几口烟,胸口一起一伏痴痴地望着窗外。
  沉默……两人都沉默着……只有烛火在兀自跳动着……
  香烟在钱涣知的指间默默地燃烧,烟头上已经挂了很长一段烟灰……突然钱涣知浑身猛地一震,松开了快要燃尽的烟头,烟灰四散……他用拇指急搓了几下被烫到的食指和中指,长叹一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用手好像在比划着身高:“六年了,整整六年了,我儿子要是还在,也应该有明续这么高了吧……”
  张万魁单臂支着桌子,思索片刻,满上两碗酒,站起来端着酒碗来到钱涣知旁边递给他,在他的酒碗上轻轻碰了一下,喝干了这碗酒,用力摁了摁钱涣知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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