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10章 王明续置办年货 钱涣知夜访故交（二）

　　钱涣知还没到校门，大老远就看到王明续站在门口张望，他一面小跑一面挥手：“明续，来来来……”王明续也看到钱涣知，喊声“钱先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两人亦师亦亲亦友，见面格外亲切。王明续奉上礼物，钱涣知也不客气，接过来暂放在门卫处，领王明续进了学校。
　　两个人在操场边遛弯边谈，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想念！王明续把父亲去世后家里数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钱涣知听。
　　钱涣知听完唏嘘不止：“哎！没想到这几年你们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沧海桑田哪！平时咱们通信，你总是和我交流学问上的事情，家事只字不提，就是提了也是只言片语报喜不报忧。明续，你放心！我认识很多朋友，我一定帮你找到何秃子害你父亲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让你们报了这血海深仇！”
　　王明续摇头道：“多谢钱先生的一番好意！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能让你犯险蹚我们家这滩浑水！我今天来找钱先生没别的意思，一来是很长时间没见你，挺想你的，今天特地来看望你，顺道买点年货；二来这些事憋在心里好久了太难受，说出来好受多了。另外，我还想麻烦钱先生一件事。”
　　“什么事？”钱涣知问，“你尽管说。”
　　“是这么一回事，”王明续原本想撒个谎，但是刚才他因为事情憋在心里难受，一激动把自己家里欠下巨债的事情也说了，他便有什么说什么，“这些年家里尽是摊上事了，家底花得差不多了，手头开始紧张起来。现在我大哥伤成这个样子，又驮了一屁股不知道啥时间能还完的冤宅，光靠家里那几十亩地没法支撑这个家了，我想麻烦钱先生在县城帮我找份差事干，不管什么差事都行，我不挑剔，只要能挣钱养家就行。”
　　“这个……”钱涣知就有些犹豫，“明续呀，给你谋份差事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差事可不是现成的，得凑机会；再者，你还太小，我的意思是再等等，过个一两年你再长大些出来谋差事也不迟。我虽然没钱，但没‘多’总有‘少’，我挪挪借借差不多能凑上一百块大洋，你先应急用着，以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不不不，钱先生，我不能让您给我擦屁股！我已经不小了！”王明续着急道，“眼瞅着过了年我就十七岁了，我大哥不到十六岁就已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了！钱先生，你要是为难，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是不为难，就请你受受累，就帮我谋份差事吧，啥活儿都行！我不嫌脏不嫌累，我勤快着呢！”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钱涣知不乐意起来，“咱爷俩之间还说什么受累不受累、勉强不勉强的！你要是把我当外人，你今天就不会来找我；我若是把你当外人，咱们年龄差这么多，我还能和你交往这么多年？”
　　王明续脸一红，嘿嘿一笑：“先生说的很对。我……我只是……不想麻烦先生，我也没求过人，总觉得……抹不开这个面儿……”
　　钱涣知说完刚才的话就有些后悔，知道自己说得有些重了，随即一笑，抬手拍了拍王明续的肩膀：“孩子，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从八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将来必成大器！虽然你没上过新学，但毕竟念过几年私塾，从平时咱们书信往来中我能感觉到你内心深处还是有志向的，我也是读书人，我同样有志向，当今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我一直想为国家尽些绵薄之力，但我也深知，恐怕我们这代人并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你看我没家没室，更无儿无女，所以我也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代人身上。现在你家庭上遇到些困难，但你要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可不能因为眼下的难处而贻误了自己。是，现在若说给你找个活计，我是能给你找到的，只不过净是些粗笨的体力活，虽足可以养家糊口，但你做这些活能有什么前途呢？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人能识得字的，你大好的青春，又识文断字，去干那些活，你不嫌委屈，我还嫌你糟蹋了自己呢！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你的路还长着呢，千万千万要谋划好。”
　　一席话语重心长，直说得王明续心起波澜、两眼发热，心想：自从爹死后，虽然自己曾经暗暗发誓要和大哥共同担起这个家，但不管做什么总感觉少了主心骨，心里没着没落的，恐怕即使爹在世也说不出这等透人心扉的高论，钱先生当真是为我着想。想到此，王明续眼泪下来了，不由得说道：“先生真是我的贵人，感谢先生的大恩，我该如何报答才是？”
　　钱涣知闻言哈哈一笑：“你呀，又见外了不是？我哪里图你的报答！我是爱惜你这个人才，但你还需经历一番苦心雕琢才行！我如果是图什么你口中所说的报答，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非亲非故穷小子呢！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又不是什么圣人，要真论起报答的话，我对你还真有所图，但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个‘报答’，而是若有一天我不能完成自己的志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
　　王明续似懂非懂，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钱涣知微微一笑：“孩子，你也不必说什么，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理解我说的话是正常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希望你不要被暂时的磨难迷了心智。这段时间你先料理家务，把这个年过好，毕竟你大哥现在不方便。我准备半年之后在咱们这县城里开家书店，我平时教书没空支应，到时候你过来帮我打理这家书店，你既能挣钱养家，又能看书得到学问，两不耽误，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明续深深一躬：“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先谢谢先生！”
　　钱涣知摆手制止道：“不要这样客气，倒显得咱们太生疏！你就安心等我的消息吧。”
　　王明续点头道：“诶！我听先生的！”说着抬头看看日头慢慢西沉，便又说道：“我大伯他们在城东等着我呢，天色不早了，我得去找他们回家，还有几十里路要赶，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钱涣知点点头，王明续转身刚走了几步，钱涣知突然喊住了他，紧赶几步左手抓起王明续的手，右手在兜里划拉两圈掏出两块银元捂到王明续手中，王明续立刻明白了，赶忙抽手推辞说：“先生，使不得！我怎么能要先生的钱，家里日常生活的钱我还是有的，真要是缺钱了我自然会张口向先生借的，这个钱我不能……”
　　钱涣知双手紧紧抓住王明续的手不让他挣脱，晃着他的手打断了王明续的话：“明续，你听我说，不要推辞，你听我说！”
　　待王明续不再试图抽手了，钱涣知继续说：“明续呀，这个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是给你的，你家里还有个奶奶，那是我的长辈，我没时间去看望她老人家，你代我给老太太买些可口的，你千万不能冷了我这片心意！”
　　“这个……我……”王明续一时找不出什么推辞的理由，他心里明白这是钱涣知找了个理由接济自己，能感觉出钱涣知确实是一片真心实意，绝非做做样子，他也就不再推辞，感动得两眼含泪：“好，我收下了，我替奶奶谢谢先生。”说完，王明续转身抬起袖子擦擦眼泪大步走了。
　　钱涣知背起双手望着王明续远去的背影，不禁长叹一声：“哎！世事维艰、世事维艰哪……江山代有人才出，社稷还须后来人哪……”
　　虽然王明续没让钱涣知帮助报仇，但是钱涣知一番感慨之后，还是决定帮王明续一把，他踱来踱去不住地思索：“该怎样帮助明续呢？按照明续所说的事情来分析，虽然何秃子强加给明续家一笔巨额债务，但这何秃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想各种方法整治明续，如果我仅仅在钱财上帮助他，并不能解决根本性问题，看来只能是‘釜底抽薪’解决何秃子这个丧门星，但是何秃子是一镇之长，霸踞一方，想要动他绝非易事！这个……这个……诶，有了！”钱涣知突然停下脚步，右拳一击左掌，“我何不去找他！”
　　钱涣知打定主意，向学校告了个假，到门卫处取出王明续带来的礼品，出了校门奔城西，路上又买了两瓶酒，不大一会就来到城西一座小四合院外。
　　钱涣知发现院外停着一辆马车就明白来客人了，他来到院门外，把礼品交到左手，抬右手拍门。
　　院门一开，里面探出一个须发灰白的脑袋，钱涣知明知故问：“瞿叔，张局长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