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11章 牛麻仙巧言堪舆 何仕理迷断阴阳（一）

　　公历1929年，民国十八年，农历己巳年。
　　初春，冰雪开始消融。
　　在通往曹宅镇的官道上，走来一个人……
　　一个月后，此人在曹宅镇名声大噪，人人称之为“活神仙”！相面、算卦、堪舆无一不精、无一不准！
　　这一日，“活神仙”正在街边摆摊给人算命，这时来了两个伙计打扮的壮汉驱散了前来找“活神仙”算命的人，领头的伙计问：“你就是牛麻仙？”
　　“活神仙”捋着胡子慢条斯理说道：“老朽不才，正是牛麻仙！不知两位小哥前来是算命呢还是看风水？”
　　领头的伙计说：“不算命也不看风水！”另一个伙计啐一口，不耐烦道：“看你年纪也就四十来岁，卖他妈的什么老！”
　　牛麻仙微微一笑：“年纪本无大小，但比较两位小哥，我自称一声‘老朽’并不为过。”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另外一个伙计踢翻凳子，伸出拳头在牛麻仙脸前晃了晃，“信不信今天我把你的摊子掀了，把你的脸打开花？”
　　牛麻仙呵呵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慢慢推开他的拳头，起身一面收拾桌子板凳招牌等家伙什一面说：“行了，咱们走吧。”
　　两个伙计就是一愣：“走？”
　　“是啊！”牛麻仙说，“你们主人请我过去，咱们还杵在这干嘛？”
　　两个伙计疑惑道：“嘿！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主人请你的？”
　　牛麻仙已经把家伙什收拾进了屋子，肩上披上褡裢子，闻听两个伙计的话哈哈大笑：“你们今天来既不算命也不看风水，咱们无怨无仇，若是想找我的麻烦早就动手了，没必要和我啰里啰嗦，你们无非是想调理我一下；看你们的打扮也就是个伙计，肯定是受主人之命来请我过府。老朽走南闯北几十年，这点事情还是看得透的。两位小哥，头前带路吧。”
　　两个伙计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无趣地在前面带路。
　　三个人来到一户大院前，牛麻仙一看果然气派：当街广亮大门，是典型的坎宅巽门的“青龙门”，与广亮大门往西相连的是一排五间的临街倒座南房、与之往东相连的还有一间南房。再往前走到了台阶处，大门开着，门槛里面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中等身材、银面短发、上唇微微胡子茬，牛麻仙心中暗道：想必他就是何金耀了。
　　两个伙计看见这个年轻人立即小跑上前小声言语，年轻人面无表情轻嗯了一声，眼神示意他们退下，他们点着头哈着腰走了。
　　年轻人瞥向牛麻仙不阴不阳地问：“你就是牛麻仙？”这声音及其难听，是正宗的破锣嗓，牛麻仙听着就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故作洒脱微微一笑：“不才正是，不知这位少爷怎么称呼？”
　　年轻人并不搭他的话茬，扭转身往里走，身后抛下一句话：“跟我来！”
　　牛麻仙跟着往里走，正对大门是东厢房的山墙，山墙上浮雕着一块影壁，往左拐是前院，他本来想着会被领到正院的客厅，可却被年轻人领进了前院的小客厅，而后年轻人推开一扇门独自进了正院。
　　牛麻仙坐在前院小客厅里透过房门往北看，连通前院和正院的是一道垂花门，半开的朱红门、全闭的翠绿屏、垂莲柱、麻叶梁头，上雕“福禄寿喜”、飞花走云，显得格外富丽华贵。牛麻仙不禁心中暗哼一声：“一个小小的镇长，竟然如此排场，想必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大一会，垂花门处人影一闪，出来两个人。前面的正是刚才所见的年轻人，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客厅，牛麻仙慢慢站了起来，年轻人介绍道：“牛麻仙，这是我叔叔，咱们曹宅镇的何镇长。”牛麻仙微微躬身道：“镇长大人好。”年轻人继续介绍：“叔叔，这就是先前我给你说的牛麻仙。”
　　来的这个中年人正是曹宅镇的镇长何仕理，他示意牛麻仙免礼：“请坐吧。近段日子经常听到活神仙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说完径自坐在了首位，牛麻仙微微一笑：“多谢镇长大人夸奖。”
　　牛麻仙坐下来暗地仔仔细细先给何仕理相了面：五十左右岁的年纪，个头不高，身躯肥大，头皮锃明瓦亮寸毛不生，圆胖脸、三角眼、吊梢眉，双唇上挂着稀稀拉拉的胡茬，最别扭的是一张大圆胖脸上却长着一个无肉骨感的小鼻子，显得极不协调！
　　牛麻仙心中暗惊：“此乃无福凶相，必难善终。”脸上却不露声色抑扬顿挫道：“不知镇长大人召我来，是算命还是看风水……或者……是其他什么事呢？”
　　年轻人呵斥道：“废话！你是算命的，我叔叔找你来能有什么……”
　　何仕理止住了他：“金耀，不得对活神仙无礼！”
　　牛麻仙惊道：“哦？原来公子是何掌柜！相貌堂堂、器宇不凡！我刚见到掌柜时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刚才听镇长一说，才知您真的是何掌柜。我来贵镇一个多月，镇长大人跟何掌柜的大名，我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
　　何仕理一笑：“活神仙，不知你都精通哪样？”
　　牛麻仙晃着头说：“占卜问吉、相面堪舆、五行八卦都有所精通。”
　　何仕理嘴角稍稍一动：“那你就先给我相相面吧。”
　　牛麻仙面带难色轻咳了一声：“这个……这个嘛……”
　　何金耀怒道：“这个那个的，嘴里半截肚里半截，有话便说、有屁便放！”
　　何仕理哈哈大笑：“活神仙，这个我懂，只要你说得准，钱自然不会少你的，说个价吧。”
　　牛麻仙捻着胡须说：“相面需一块大洋，说准了再加两块。”
　　“什么？”何金耀吼道，“这么贵！你干脆打劫算了！”
　　牛麻仙冷笑一声：“何掌柜先别动怒。我临街摆摊，穷苦人家前来算命，我只收一个铜板即可，镇长大人这般富贵人家金枝玉叶，价码自然是要高的，相比于穷苦人家，收您一块大洋我还是要少了呢。”
　　何金耀又要发作，被何仕理制止了。何仕理一笑：“钱嘛，无所谓！你只管道来。”说着向何金耀使个眼色，何金耀不情愿地掏出一块大洋扔在牛麻仙旁边的茶几上，牛麻仙捏起大洋使劲吹了一口气，放在耳边听过后，揣进兜里。
　　牛麻仙看了何仕理的面相，又从头到脚看了几遍，慢条斯理说：“镇长大人银盆大脸，富贵之相；身材壮硕，灵龟转世；头顶光亮是祖上灵光庇佑，脑后有肉乃有靠山所依。”
　　何仕理面无表情盯着牛麻仙，只听牛麻仙继续说道：“只是……只是……镇长大人恕罪，我直说了——只是镇长大人鼻小面大、鼻瘦面肥，一生多成多败，能有今天的地位已经实属不易；而且……而且……房中无能……”
　　何仕理听到此脸色突变，何金耀拍案而起，上前抓住牛麻仙的衣领：“哪来的江湖骗子！肯定是听了街上的闲言碎语！”说完举拳就要打。
　　牛麻仙被提离了座位却冷眼相待一言不发，一副任由打骂的架势。
　　“住手！”何仕理不阴不阳喝道，“看他还能说出什么。”何金耀狠狠把牛麻仙推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坐了回去。
　　牛麻仙掸了掸衣服整了整衣领，抱拳施礼：“多谢镇长大人宽宏大量，言语冒犯，还请海涵！”何仕理怒视着他不再言语，牛麻仙轻咳了两声，察言观色道：“所幸镇长大人能获得今日地位，全赖鼻孔小而不露。刚才一番话两位可能不信，我接下来说的定能让两位相信我的本事。镇长大人的左腋下和左臀各有一黑痣。”
　　此话一出，何仕理、何金耀叔侄俩不由得面露惊讶相互瞅了对方一眼，何金耀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牛麻仙轻描淡写道：“左臀上的黑痣比较容易被别人知道，但左腋下的黑痣却是旁人极难发现的，我自有本事看得出这些！请镇长大人明示，我说的对与不对？”
　　“上茶！”何仕理面露喜色道。
　　仆人端上茶水，牛麻仙一口喝完一碗茶，又端起茶壶兀自满上，擦了擦嘴说：“镇长大人让我相面，我已经相过，现在我也说准了，这个……这个……”
　　何仕理冷笑一声，向何金耀示意，何金耀又掏出两块大洋拍在茶几上，牛麻仙收起来放进了兜里。何仕理说：“敢请活神仙替何某测一测八字。”
　　牛麻仙稍作为难道：“我实话实说，八字乃命理之学，命里有时当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运命运，命好当需运来助，命坏无需运来帮，俗话说‘命中注定’便是这个意思！我虽然行走江湖，但并不愿意测八字，最常做的是利用风水来改运以期趋吉求福。”
　　何仕理“哦”了一声：“活神仙还是先测一测我的八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