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5-20 20:15:20 字数:3436
回到属于我的蜗居,那哥们和我一起将床板放置墙边,便出去上网了。看着他笑中泛苦的模样,我不免感同身受,空虚,有时候真的可以慢慢折磨一个人,慢慢毁灭一个人。
然而我却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类似的被空虚占据大量时间的生命体有很多很多,他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其中之一,如何消灭这种思想意识上的被征服感,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更强而有力的思想意识来抵消它,摧毁它才行。
独留我一人的屋子里,我点燃一根烟,愁眉不展、苦笑不已地看了看这间名副其实的蜗居,它不仅小,而且破败不堪,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它予以改善,也只能是卫生方面的改善,直到勉强心满意足为止。
三口五口,香烟便被我扔到地上,踩灭,随即开始整理房间。我先是将厚厚的床板搭在床架上,而将原来的那张薄薄的木板举过头顶,放到上铺,这样一来,也算给自己留出了一个摆放零杂物品的地方,谁让这间屋子里连个小桌、小柜都没有呢;然后,我擦拭了一遍厚实的床板,随后打开行李包,把母亲特意给我准备的床单啊、枕头啊、被子啊等一系列的床上用品物尽其用,让床有了床的模样;再之后,我把公文包、行李包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笔记本电脑、一些充当工作服的老旧的,不时兴的衣物、还有平常换洗的衣物,分文别类叠整齐,放好。余下的,例如袜子、裤衩之类的,带了很多的,消耗又大的,又被我收回到行李包里了;最后,还不忘认认真真打扫一遍屋内的卫生,我生怕扬起灰尘,所以只能先拿塑料盆到前院接水浇地,然后再拿扫帚扫。浇了多少盆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不少,眼瞅着反复冲刷的水在扫帚的奋力清扫下,由黑到白,水泥地面也呈现出了它原本的黑亮的颜色,我这一身的筋疲力尽,汗流浃背,也便值了。
蜗居,总算有了家的模样,家的气息。我坐在床上,没有听到“吱吱嘎嘎”的响动,可见床板非常之结实。点燃一根烟,望着经自己勤快的双手,使之一尘不染的房间,心中亦整洁透亮。找出一个铝罐,充当烟灰缸,烟民的家里,没有烟灰缸可万万不行。我将随身携带的水杯里的水倒入烟灰缸里一些,再将烟头扔进去,免得烟头持续冒烟。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仿佛瑜伽教练般的懒腰,我拿起水盆,又到前院接了满满一大盆的凉水,将浑身上下的污浊与汗水涤去。放在水缸里很长时间的水并不怎么凉,可当洗头、洗脸、擦拭身体时,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寒意,可能是此刻我的身体很热,也可能是水还是很凉,不管怎么说,得亏我体格好,不然极容易生病。而相比较居住环境的简陋,给我感觉用水难的问题更糟心,毕竟我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借助水盆接水清洗身体了,全靠淋浴。
浑身冰冷,便会不自觉地想要上厕所。顺着袁舅指引的方向,我来到厕所一看,险些没把尿给憋回去——旱厕。
哎,这本该属于农村的,传统的,原始的东西摆在我眼前,那刺鼻的气味,那不堪的黄汤,那入秋时节蚊蝇的嚣张与狂妄,着实令我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我提上裤子,懒洋洋地回到属于我的家,刚一进门,却看见了袁舅。我呆了呆,问道:“啥事,袁舅?”
“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怕你不适应这里的环境。”袁舅面呈愧疚,尽显关切地说。
“适应,适应极了,你看,多适应啊。”
“嗯,不错,收拾得是挺干净,挺立整的。可我听你妈说,你在家好像不怎么收拾屋子吧。”
我很狡狯地笑了笑,回了句,“我只管收拾我自己的屋子(房子),他们两口子的屋子(房子)我可不管。”
“呵,敢情是这么回事啊。”袁舅听了我的回复,也不禁笑出声来。
“对了,袁舅,听‘大个’说,今天下午有车过来,是吧。”
“车?你说的是到库房拉水(各种各样农夫山泉系列的瓶装水)的厢货?”
“对呀。”
“你问这个干什么?”
“车来了你得告诉我一声啊,我好熟悉熟悉工作流程啊。”
“哎呀,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个呀,用不着你操心,瓶装水这一块你暂时还干不了。”
“干不了?啥意思?”
“你呢,也别问,你的活儿我都定好了,你今天没活儿,就是休息,明天去干轮胎。”
“轮胎?”
“对,轮胎,那边需要两个人,其中有你。今天呢,你就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别忘了七点之前起床,跟你师傅一起过去,他带着你干。”
“哦,我知道了。”
“记住啊,好好休息。我可没少听你妈说你总爱熬夜。咱这活儿可不能熬夜,有时间就得休息,不然受不了,知道不,记住啊。”
“哦,我知道了。”
看着袁舅离开我这儿,他的再三嘱咐,始终萦绕耳边。有了工作,自然不能像在家的时候那样,随心所欲,毫无规律,任意支配自己的时间,纵情挥霍。每天总要留出固定的时间来用于休息,只有休息好,才能干好工作。
我叹了口气,慵懒地趴在床上,一手夹着烟,一手将枕头垫于胸下,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我的全集”这个文件夹,这里面全都是我写的东西,有完成的,也有没完成的,完成的已不需要改,我可没有反复删改文章的习惯。至于没完成的嘛,还得继续笔耕不辍,直到心满意足,将其完成才行。
安静且冷清的屋子,不得不迫使我盖上厚厚的被子,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篇尚未完成的文章,聚精会神地读着写过的,编着接下来的。
没有网络的诱惑,也没有旁人的聒噪,这样的气氛下,最能够集中注意力,写起文章来也是得心应手、一气呵成。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之所以我无法像巴尔扎克那样奋笔疾书,其缘由莫过于没有受到逼迫,没有抵御各种诱惑的坚强的意志力。网络世界里的多彩缤纷,现实生活中的手足朋友,以及各类难以割舍的热爱的嗜好,都在影响着我,以一种柔弱如水般的轻抚陷我于温柔窝,尽情陶醉,不忍离开,无法自拔,自然而然便冷了创作的热情。
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唯一可以打破常规规律的,叫人难以解释,瞠目结舌的,就属精神了。不可否认,精神意识层面的提升是会偶尔迸发的,然而它并不能每天持续,特别是在毫无精力的状态下,仅靠精神意识来弥补时间上的缺失,思想上的急迫,未免天方夜谭了。
像现在这样,我认为最好,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宁心静气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进而校雠,直到满意为止。但有一样,因为没有网络,无法在网上投稿,这令我好不苦恼。冥想片刻,嘴角不觉露出了自夸的笑容,用手机流量开热点,让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这样就能在网上投稿了呀。哎哟,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很傻很傻。
将迅速写下并校雠的两章文字连载到网上,突然感觉又累又饿。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上了趟厕所,然后出去逛它一逛。
还别说,张士这地方虽然贫瘠了些,可附近还是有市场和小卖部的。我对市场没什么感情,却对小卖部很有感情。廉价的小卖部里,物品种类自然比不上大型超市,但也足够了。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太高贵的品牌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买,却又买不起,倒还不如走一趟邻家小卖部,购置两盒烟,一瓶饮料,外加两个面包,两袋小饼干,几根雪糕,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块钱呢,属实便宜。
拎着“战利品”回到家,迎头正碰上焦头烂额通着电话的袁舅,听他的口气,定是装瓶装水的车到库房了,他呢,正在调派人手。
我没打扰他,而是径直回到屋子里,脱下鞋子,钻进被窝,开吃开喝。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注视着笔记本电脑里早已下载好的文学作品。换作以往,舒舒服服趴在床上吃喝的我,一定不会选择读书,我更喜欢看一些游戏视频,或者漫画,可断网的燋熬,却只能靠读书尽可能地温抚。
所以我才会时常感慨,逼迫,未必是件坏事,它可以让一个人在痛苦中习得另外一种能力,获得另外一种力量。
一个面包入口,一口饮料下肚,我听到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不消说,除了袁舅,没别人。
“啥事,袁舅?”我仰起脖子问。
“没啥事。我就是想跟你说,晚上我这儿有饭,你咋还买东西吃啊。”
袁舅的脸色很好,想必适才的调度恰当好处,并未影响到货物装车。
“我知道,可我不是想吃这口儿了嘛。”我讪笑说。
“就喜欢吃零食?”
“啊。”
“难怪这么胖呢。我可跟你说,少吃零食,对身体不好。”
“哎呀,没事,你就放心吧。”
“你妈把你交给了我,我得好好照顾你呀。”
“哎哟,我都多大了,还用得着这么照顾?没事啊,袁舅,你呢,该忙忙你的去,我先跟你说一声,我晚上就不吃饭了,这些东西够了。”
“你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袁舅轻叹一声,说,“记住啊,早点儿睡,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望着袁舅离开的背影,我苦笑一声,心中好不是个滋味。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人,还要整天被人家当成孩子一般看待,总觉得未免失了尊严。爱护,是没错的,但过度的爱护,就不对了。毕竟我又不是一个从小到大躺在家中温床的人,人情之冷暖,社会之险恶,世界之兀臬,我皆有所闻,常有所历,所以还请把我当个成年人看待为好。
想到这儿,我把适才购买的剩余的食物通通吃掉了,然后倒头便睡。吃饱就犯困,这习惯,哎,已经有好些年了,就是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