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轮胎>十九

十九

作品名称:轮胎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5-19 19:41:06      字数:3273

  出了饭店,别过母亲和方晓大爷,目送他们驱车离开,搅得尘土飞扬,狼藉一片。我和袁舅对视一眼,袁舅见我脸上未有丝毫感伤之色,微笑着说:“你妈说你经常出远门,看来她的确没骗我,你小子可不像其他孩子,离开父母就哭天喊地的。”
  我只是报以袁舅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久历尘世,见闻颇多的我,不敢说对人生真谛已了然于胸,然对于一些感情,早已趋于平淡,无论经历了怎么样的跌宕起伏,若还能侥幸活着,必当要坦然面对接下来的生活,无论是喜或悲,不该动摇。我记得我经常会提醒自己,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同样的,愁、愤、恨、怒、怨,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既然很多事情解决不了,为什么不坦然面对呢?
  我跟着袁舅回到他家,确切地说,是我们的家,因为我也开始在这儿入住了。袁舅没有先跟我聊工作的事情,而是先让我整理好自己的床铺,就是跟他仅一墙之隔的隔壁的那间屋子,那间满是灰尘,气味混杂的屋子里的最里面的那间小屋,袁舅已经将它分给了我。袁舅本想让我住大屋的火炕,但我实在是讨厌跟别人住在一起,尤其是让我跟前些天见到的那个个头挺高,大白天就倒头酣睡的哥们住在一起,于是我选择了最里面的那张上下层的,连个床板都没有的床。
  我轻轻地打开房门,透过雾蒙蒙、昏暗暗的视线,观察到前些天的那个浑浑噩噩的哥们还在睡觉,就连睡姿都跟前些天一样,要不是袁舅说他昨天干了一晚上的活儿,已经累得不行了,我甚至认定这家伙已经一连睡了好些天呢。
  我懒得将目光多停留在这间屋子一秒钟,一秒钟的观瞧,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伤害,我怕自己会受到传染,也成为像他那样的浑噩之人,工作之余,便是睡觉。我径直走到最里面,只有短短五米的路程,我却要手扶着墙,因为屋子里实在是阴暗得可怕而恐怖,顺着墙面,我摸到了小屋的灯的开关,打开,泛黄的小灯已亮,柔和,但却并不够亮,我双目环顾,仔细观瞧这间属于我的狭小的空间。
  最里面摆放着一张上下铺的床,除了下铺有一长薄薄的床板,还有一张薄薄的褥子,其它空无一物,只有一副铁制的骨架;外墙上镶着一扇老旧的、不算小的窗户,就是八十年代那种由多个小块玻璃拼成的铁框窗户,每块玻璃四周与窗户框架的连接处,还是用许久未见的黄泥腻子巩固着。我试了试,还能打开,并没有老旧到成为回忆似的装饰品。只是却不能打开,因为这扇窗户从里面已经被原本透明,现已变得暗黄、污浊的塑料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听袁舅说,这间屋子不仅潮湿,而且阴冷,窗户缝破败到直漏风,为了挡风,只能用塑料布将窗户给包裹上。我呆了呆,心说:“这窗户跟装饰品怕是没什么区别。”;挨着窗户的地面上立着摆放着一张木质床架,就是那种能中空的,里面能存放物品的床架,只是质地不是特别结实,木板很薄,若我这副身板,怕是一个翻身就能给压塌喽。
  一扇窗户是装饰品,一副床架又是样子货,而我睡觉的那张床,也只有一个铁架,除此之外,整间屋子里,除了使劲一跺脚,便腾起来一团灰尘的尘土,再无一物。哦,对了,还有一样东西,它虽然不够起眼,不够醒目,但却确确实实安在那儿——给仅一墙之隔的,那间屋子里的,袁舅原本打算让我住的那张火炕添煤的土炉灶。土炉灶,算最原始的家伙了,炉灶内部,以及炉灶外部的四周,全都被熏得黢黑,就连离它三寸远的那道墙面上,都留下了高约一尺的油腻腻、黑漆漆的熏印。
  就这么一间简陋到没法再简陋,简单到没法再简单的屋子,就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的家。我不自觉地苦笑一声,眉头微蹙,心说:“原以为自己的心境像个修道士,敢情不光心境可以如此,由心境驱使的对外物的淡然,也可以如此。”
  “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工作呢?”
  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了,难不成只是为了享受别样的生活,好给自己多一份对于生活的理解和感悟?这么一想,自己可是够伟大的。
  然而我深知精神层面的伟大屁用没有,正如方晓大爷讲的那样,这个世界已经扭曲了。又似Beyond之《灰色轨迹》里唱的那样,“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也就是说,作为一个普通人,对金钱的向往是至高无上的,其它诸如理想、信仰、灵魂,都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没钱,怕是只有安贫乐道、独善其身这么一个卑微的,不给他人添乱、添堵的平庸且高尚的信仰了吧。
  我抽着烟,苦思片刻,实在是没什么感慨,反倒觉得当今社会的价值观也是一种直接明了的体现,毕竟道德品质那个东西是很难定性的,因为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正人君子,谁还没点儿有悖于诸多道德准则的错误呢?然而金钱这东西,却是实打实的,有或无,多或少,更易于界定。
  香烟是越抽越短,直到仅剩下过滤嘴,我忙将烟头扔掉,生怕再吸一口,烫到嘴唇。
  这时,袁舅过来了,问我,“这个屋子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还是换到那个屋吧,我知道你不习惯住炕,可那个屋暖和啊。”
  “没事,这屋我觉得可以。我体格好,冷点儿倒也没什么,相比较冷,我更怕热。”我淡淡地说。
  “那好吧,你觉得行就行。”
  “对了,袁舅,这床板……”
  “哦,你看我都给忘了,这个床板你用不行,两下就碎了。我这儿别的没有,床板有的是,不老少呢,不过在那边那个房子里。你等会儿啊,我把那家伙叫醒,让他带你过去,你们哥俩一起拿,厚床板,死沉死沉的。”说话间,袁舅快步到那屋,把那个酣睡不醒的哥们给喊醒。
  那哥们恍惚起床,感觉好不疲倦,好不浑噩,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说:“干啥呀?”
  “还能干啥,干活儿呗。”袁舅说。
  “干活儿?不是昨天晚上干的吗?怎么,车又来了?”
  “什么车来了,车得下午才能来呢。我是叫你帮新邻居到那边拿床板子去。”
  “哦。”
  这哥们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袁舅称呼他为“大个”。待他穿好衣裤,穿上鞋子,直挺挺地站立之后,好家伙,还真就没侮辱“大个”这个外号,是真的高,连我这一米八五的个头都得稍微仰望,才能看清他脸部的轮廓。他真的很瘦,目测只有两尺四五的腰围,跟我这三尺二三的腰围一比,哎,我的自尊心明显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没洗脸,脸上一层油腻,陪我走在阳光下,都快滴出油来了,再加上他那蓬松、凌乱如鸡窝般的长头发(本不算长,然对于男人来说,的确很长),邋遢个不行,颓唐个不行。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来到离袁舅家不算近的另外一间由袁舅租下的屋子,取回床板。我俩一前一后抬起床板,来时的沉默在回去的时候竟莫名其妙地被打破了。
  我竟然能够跟他在短时间内聊很多,可见除了弄文,我还真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他跟我说他是干瓶装水那一块的,装车、卸车,一天一百多块。
  “这么少吗?”
  我很疑惑。因为我在网上查阅了很多关于装卸工的工作内容及工资收入,按照行情,装卸成箱瓶装水的工作,一天下来,不应该只有这么点儿。
  “活儿少,给的就少啊。一车就那么点儿钱,几个人一分,也就剩不下啥了。再说了,我这几天就一趟儿活,不是下午,就是晚上,挣得当然少了。”他一边跟我说着,一边点根烟抽,其嘴角的歪斜,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些抱怨,又有些无奈。
  我能理解他,作为出门在外的打工人员,既然舍弃了家乡的安逸,亲情的温暖,那么所图的,唯有金钱而已。与其每天至少歇上半天,享受所谓的清闲,实际上的空虚,倒还不如多干几个钟头,多挣些钱,这样才不枉出来一趟。若要清闲度日,又何必背井离乡呢?
  之后,我又与他聊了些别的,包括兴趣或爱好之类的。我发现他跟我一样,也是个特别善谈的人。然而他的善谈又区别于我,少有幽默,少有哲理,多是自嘲和哀叹。想必长时间的,一成不变的工作,不仅仅打磨了他的意志,同时也消磨了他的乐观。
  不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敢情是一个朋友找他到下一站地上网吧玩游戏,毕竟张士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破败,太过落后了,附近连个网吧都没有。他欣然接受了,不过现在正干活儿呢,得一会儿就去。
  待他撂下电话,我就问他,“平常喜欢上网玩游戏?”
  “啊,有活儿就干,没活儿的话,觉得没意思就去玩会儿,没办法,呆着更没意思。”他说。
  “能挣钱吗?”
  “挣钱?挣什么钱?”
  “打游戏挣钱啊。”
  “你说的那都是专业的,我可不是专业的,我就是喜欢玩,纯粹娱乐。”
  我没有再说什么,因为我没资格说什么。我也一样,喜欢上网玩一些游戏,仅是玩,借助游戏排斥心中的空虚与无聊,而非打入职业圈,把游戏当作职业,一来我没那个精力,二来嘛,我想我也没那个能力。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