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东瞅西看

　　母亲连连点头回答：“哎、哎。”
　　第二天吃过早饭，吕强领着豆豆送幼儿园。单怡穿上衣外罩，背上包从卧室走到客厅，站在婆婆跟前说：“妈，今天中午我回来得晚。你如果饿了，咱家面包、蛋糕都有，你可以先吃。”
　　母亲拄着拐杖站在单怡跟前：“单怡，你放心地走吧，饿不着我。”她指着客厅茶几上放的食品，“你看，这不都是吃的？”
　　单怡拉开房门，闪身扭头说：“妈，我走了。”
　　母亲向单怡甩甩手说：“走吧、走吧。”她转身回到客厅沙发旁站一会儿缓缓坐下，自言自语，“我自己在家坐着无聊，像个傻九妞似的，去街上转转。”她拉开电视机下面柜子抽屉，低头找找有没有房门钥匙。扒来扒去惊喜看见一把钥匙，拿着钥匙左右看看，缓缓站起来，走到房门，把钥匙插进房门锁芯，试试，果然“喀嚓”响一声。她伸手拉门，开了，把门锁上，拄着拐杖慢慢下楼。走着走着到了大连路菜市场，在市场里转悠转悠，问问菜价。她寻思中午如果单怡不来家做饭，既然来了菜市场，干脆买点儿菜捎回去自己做饭吃行了。于是，她站在一家卖青菜摊前，拿一棵大头菜，放到商贩的电子称上让称称。
　　卖菜女子态度和蔼地说：“大姨，这棵大头菜一元五角钱。”
　　母亲看着卖菜女子，不信任的目光说：“你别撸我啊。”
　　卖菜女子理直气壮说：“大姨，一棵大头菜就一元五角钱，我撸你干啥？不值得。”
　　母亲接过一棵大头菜说：“你敢撸我，我到处宣传你。”
　　卖菜女子小声嘟哝：“我的天呐，今天咋碰见一个这样的主啊？”
　　母亲左手提溜着一棵大头菜一甩一甩的。右手拄着拐杖慢慢走出大连路市场，站在路边歇脚。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喊她妈，她东瞅西看，只看见路上人来人往都是陌生面孔，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吕娜推着独轮车，车上剩半车斗蹭破皮的苹果，来回轱辘着。她急步赶超到母亲前面，慢步推着车子：“妈，你啥时候又来青岛的？”
　　母亲收住脚步，怒目看着吕娜，右手拄着拐杖朝地上“咚咚”捣几下：“我啥时候来青岛的你连知道都不知道，真是十个罗汉女儿，不如一个踮脚儿。我来吕强家好几天了，你连个面儿都不照。”
　　“妈，你来也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会知道吗？”
　　母亲左手伸出举起，摆摆手，一棵大头菜在塑料袋子里随着母亲手的摆动一甩一甩地，她说：“好、好，你忙、你挣钱，你走吧。”
　　吕娜推着独轮小车，慢步跟在母亲后面。
　　母亲回头看看，吕娜仍然跟在自己后面，她果断地说：“娜，你再跟我，我就不走了。”
　　“妈，我把你送回家不行？”
　　母亲咬牙切齿说：“不行，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让你跟栓柱离婚你不离，你去跟着他个大懒汉享福吧。”
　　吕娜苦苦哀求：“妈，你总是老话重谈，断章取义。我和栓柱是多年的夫妻，不是过家家，说离婚就离婚。”
　　母亲严厉的声音：“你别跟着我，劝人不醒，不如一松。”
　　吕娜停下脚步，凄冷的目光盯住母亲前移。
　　母亲来到家里，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她觉得口渴了，走进厨房去倒水喝，右手紧紧抓住茶瓶把儿，左手拿着茶瓶盖儿，将要把水倒进杯子里。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后退几步，一屁股撞在厨房墙上。“咣当”一声，拐杖躺地，茶瓶摔到地上，茶瓶里的开水流淌满地。她竭力地从地上爬了几次最终失败，失望地坐到地上休息一会儿；再爬，仍然爬不起来，她绝望了，放声大哭：“我的亲娘啊——阎王爷不要我，我可得受罪啊……”
　　单怡走到房门外，听见婆婆在屋内扯着嗓子哭腔唱调，立刻把房门打开，进屋赶紧跑到厨房，弯腰扶着婆婆：“妈妈，你怎么啦？”
　　母亲两只手忽闪忽闪像蝴蝶似击拍，两眼泪汪汪地：“单怡，不好啦，我把茶瓶弄掉了，你看看茶瓶被我摔坏没有……”
　　单怡拾起躺地的茶瓶摇摇晃晃，看看茶瓶，跟婆婆说：“妈，别哭了，茶瓶没坏。”
　　母亲立马停止哭喊，睁大双眼问：“单怡，真的，茶瓶没被摔烂？”
　　单怡表情自如，慢条斯理告诉婆婆：“妈，茶瓶真的没烂。”说着双手扶住婆婆的两只胳膊往上提，把婆婆的拐杖拾起，递给婆婆，让婆婆拄着去客厅坐在沙发上。
　　母亲灰心地：“单怡，我可是不行了，你说这连一杯水都不会倒了，还……”
　　单怡善解人意，同情的语气：“妈，人老不比当年勇。”
　　母亲自卑：“我成了废物一个。”
　　“妈，你不能说废物，人都有老的时候，鲜花能有几时艳，人和物都是一样的道理。”
　　母亲心存欣喜：“单怡，你这样说，你嫂子可不这样说。她光想让我把她应该干的活替她干完，她好去串门打牌。”
　　“妈，你别干扰我嫂子玩，她有她的生活方式。”
　　“我不干扰她还在我面前指桑骂槐呢，我干扰她，她不把我打残才怪呢。”
　　单怡坦然笑笑：“妈，我嫂子有那么厉害吗？”
　　“单怡，我说的话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亲自领教过了。”
　　吕强推门进屋，微笑看看单怡：“单怡，你去店里吗？”
　　单怡看着吕强回答：“去了，你怎么突然提前来家？”
　　吕强没有停脚回答：“我来家拿个证件。”走进卧室，打开柜子找。
　　单怡从客厅走进卧室，站在吕强身后：“吕强，妈在家摔了。”
　　吕强扭头看着单怡，惊异地问：“摔了？”
　　单怡点头：“嗯，幸亏我回来得巧，看见妈在地上蹲着站不起来，要不……”
　　吕强关上柜子门，转身回到客厅，走到母亲面前：“妈，你摔得咋样啊？身上疼不疼？”
　　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吕强：“不疼，老天保祐我，这次不让我摔伤。再说，单怡对我好，老天有眼不给我的好儿媳妇添麻烦。”
　　单怡扭头微笑看着吕强说：“强，你看，妈又奉承我呢。”
　　吕强叮嘱母亲：“妈，你在家不要干活，只要把你的身体保护好，我们就放心。”
　　母亲“喀嚓”击掌：“强啊，你们都不在家，你说我能用绳子系住脖子，不吃不喝？”
　　单怡为婆婆犯了愁：“吕强，你说以后咋办？咱俩都不在家，妈一个人在家确实不让人放心。”单怡沉思一会儿，扭头看着吕强，“强，要不给妈找个保姆？”
　　吕强漫不经心说：“单怡，妈这样的怪脾气，我担心她跟保姆处不来。”
　　单怡愁容满面：“那咋办？”
　　“像我妈这样的老人，别说百里挑一，万里也挑不出一个。”
　　单怡劝说吕强：“强，天下同生儿女家家有，父母同生却没有。你别责怨妈妈，现在咱们的根本问题在于解决找人来伺候妈。前些日子你舅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让你给他的大孙女找工作吗？要不，你给舅舅打个电话问问他孙女来不来？你跟舅舅说明，叫他孙女来伺候咱妈的，给他孙女儿发工资。”
　　吕强无奈：“我算服了，让我妈整天把我搞得头昏脑胀。”
　　母亲这次来到吕强家过了一个冬天，全家人欢欢喜喜过完春节，吕强和单怡照常去店里，豆豆照常去上学。母亲自己在家看电视，吕娜在门外喊：“妈——开门。”
　　母亲听见吕娜在门外喊的声音，她晃晃悠悠走到房子门口伸手拉开门，望着吕娜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卖水果？”
　　吕娜直截了当：“妈，儿童公园举行萝卜节大联欢，走——快跟我去看。”
　　母亲犹豫说：“看啥呀，我腿脚不利索，眼睛不明亮，别去……”
　　吕娜伸手拉住母亲的一只手：“你别啰嗦啦，快走。”吕娜搀扶母亲迎着明媚的春光，晃晃悠悠来到儿童公园。娘俩慢走在接踵摩肩的人群中，朝公园一处大舞台走去。来到大舞台前面，成千上万人，有坐高凳的，有站着的，有背靠大树的，个个目光聚焦大舞台。吕娜领着母亲挤进人缝，缓缓走到舞台前中央，看见有一把空椅子，让母亲坐下，吕娜陪站在母亲身边瞩目舞台。潇潇洒洒活跃在舞台上的帅男和美女，特别吸引观众，男的乌黑头发四六劈分，浓眉大眼高鼻梁、国字脸型核桃嘴，一身翠蓝西服、雪白衬衣红色领带映衬、一双锃亮黑色皮鞋搭配，显得小伙子英俊挺拔，性情豪放。美女满头金丝，在春光的照耀下闪闪点点，微微春风吹拂，美女搭肩的金丝飘飘柔柔，两条细细的柳叶眉毛静静趴在一双凤凰眼睛上面，瓜子脸、樱桃嘴，张嘴讲话几颗雪白的小门牙闪出柔情。无论讲话还是微笑，左右脸蛋儿下方的两个小酒窝，随着微笑绽出甜美。桔红外褂、翠绿衬衣、雪白裤子红皮鞋，着装显得鲜艳亮丽，洁净清爽。一男一女英爽、鲜丽、端庄站在舞台上彬彬有礼面对观众，字正腔圆、台风端庄、对答如流主持青岛市市北区萝卜节联欢会。
　　小伙面对涌动密集的人们，手握话筒，激情高昂：“各位尊敬的观众，明媚的春阳，洒在身上、暖在心里；烂漫的春花、啁啾的小鸟，透露着春的灵秀，春的欢乐。春风——柔柔地吹，枝头——悠悠地闪，这迷人的春天，孕育着一个多么金碧辉煌的希冀！那一簇簇醉人的绿，幻成一团团渐次萌动，耀眼的金黄。”
　　美女接上：“是啊，春天的颜色真是五彩缤纷，太阳是红灿灿的，天空是湛蓝的，树梢是嫩绿的，迎春花是娇黄的。难怪诗人爱吟咏春天，画家爱描绘春天——因为春天是世界一切美的融合，一切色彩的总汇。今天，在这温暖的春光中，让大家借萝卜节这个机会，大饱眼福，尽情领略艺术的魅力，欢快的舞美。请大家欣赏来自社区的大妈们，精彩的舞蹈。”
　　十位扮有浓妆的老大妈，携着满怀热情，迈着小小的碎步徐徐走上舞台。她们端庄的台风、轻柔的舞姿、激情的发挥，令台下观众感慨、敬佩。一阵阵掌声，似小河流水哗哗，似天上雷声轰轰……
　　母亲看着舞台上的载歌载舞，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脸上绽放出朵朵花一样的小皱。她不由微笑看着站在身旁的吕娜说：“娜呀，你看看人家过这日子，唱着跳着过。我看了真的羡慕，我又觉得生气，走——我不看了。”
　　吕娜劝导母亲：“妈，咱好不容易来了，看呗。”
　　母亲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我还是走走，活动活动吧，坐得我腰酸腿疼脖子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