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10章 王明续置办年货 钱涣知夜访故交（一）

　　王明德的双腿是保住了，但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理，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老二王明续身上。
　　眼下就有两件事需要办——“还钱”和“还人情”——这也是王明续在大哥王明德受伤的那天夜里和大伯王怀业商量定的事情。
　　眼见着就要进入腊月了，王明续东拼西凑了五十块大洋，见大哥王明德的伤情稳定了，又不想被何仕理骚扰，他便拿出二十块大洋和大伯王怀业一起去何宅还了第一年的“债”。
　　在往回赶的路上，王明续问王怀业：“大伯，第一年的钱已经还上了，我托您打听的事弄清楚了吗？要真是丁永贵爷俩帮的忙，我准备重重酬谢他们爷俩。”
　　王怀业揣着手往前赶了十几步才说道：“没有。我能找的关系都找了，没打听出来是谁？我原来以为那天夜里是丁满堂送的信，经打听那几天丁满堂出远门了，根本就不在镇子上。”
　　“不对劲呀，”王明续追问道，“不是丁满堂送的信，那丁永贵帮咱们就理不通了。您跟丁永贵的交情不厚，您也说了没见他和我爹有什么来往，那他图个啥呢？这个……”
　　“明续，”王怀业打断了王明续的话，停下脚步扭头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情，我也是多方打听，不是丁家父子在帮咱们，至于到底是谁帮了咱们，也许以后咱们会慢慢知道。既然他不露真面目，也就没图咱们报答。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有时候不报答就是最好的报答。”
　　王怀业说完兀自赶路。
　　王明续愣在原地虽然不完全明白大伯的意思，但又好像琢磨出点什么，他也不再说什么，追上王怀业，爷俩一前一后往村子里赶。回到村子，爷俩道别各回各家。
　　王明续刚到大门口，就发现一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背影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那人似乎感觉到后面来人了，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彼此认出了对方。
　　王明续很是惊奇地问：“大旺叔，你怎么来了？”
　　那人正是胡大旺——胡俏莲的父亲。
　　胡大旺脸一红，目光无处安放，吞吞吐吐说：“我……这个……我来……那个……我听说……”
　　王明续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了：“大旺叔，你是来看我大哥的吧？”
　　胡大旺点点头：“明德他……他现在咋样？”
　　“还不错，”王明续说，“腿算是保住了。”
　　胡大旺抄着手，原地跺着脚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
　　“大旺叔，别站着了，大冷天的，赶快进家暖和暖和！”王明续说着就往家里让。
　　胡大旺犹犹豫豫跟着王明续进了院子。
　　赵连芬在厨房正要生火做饭，听到有人进院子，她出来看到了王明续领着胡大旺进来，微微有些发愣。
　　胡大旺稍稍躬身：“大娘，我……”
　　“哦，是他大旺叔啊，”赵连芬忙说道，“明续，领你大旺叔先到屋里坐吧。”
　　王明续答应一声领胡大旺进了奶奶住的堂屋。
　　赵连芬解下围裙，掸了掸衣服，后跟着进了堂屋。
　　胡大旺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大娘，对不住！一点心意，您老别嫌少。”
　　虽然胡大旺往桌子上放布袋很慢很轻，但还是发出“当啷”的声响，赵连芬和王明续祖孙俩已经听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赵连芬摇摇头：“他大旺叔，你这就见外了。拿回去吧，这不是你的错，这些钱我们不能收。明续，把钱还给你大旺叔。”
　　王明续答应一声拿起钱袋子就往胡大旺怀里塞，胡大旺推辞不掉，没办法“扑通”跪在赵连芬面前，已然是泪流满面：“大娘……您老看在我和怀章大哥半辈子情分上就收下吧，不然……我心不安哪，我给您老磕头了。”
　　赵连芬着实吓了一跳，不由得往旁边闪躲了两步：“他大旺叔，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干什么？你的心大娘知道，我们王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明德摊上这档子事，跟俏莲无关，跟你更无关，这都是命啊，你这个样子让大娘难为人哪！把钱收好，快起来……”
　　“不！”胡大旺抽泣道，“大娘要是不收下，我就长跪不起！”
　　“他大旺叔，你快起来……”赵连芬上前搀胡大旺，胡大旺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王明续见局面僵持不下，只好分开二人，把奶奶扶到椅子上坐下：“奶奶，您先别着急，我说几句。”
　　他又转身搀住胡大旺：“大旺叔，您听我说几句。这大腊月的，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再有一二十天就过年了，您在我家又是跪又是哭的，也不吉利不是？我们王家本来就不怪你，您这样一弄，就好像我们王家不通情理似得；再者，我也知道您是诚心实意，要是不收下钱，您老心里是不会安生的。这样吧，我擅自做个主，咱们各退一步，我们收下一块大洋，剩下的你还带走。怎么样？”
　　说完，王明续从布袋里拿出一块大洋放到桌子上，然后把布袋递给胡大旺。
　　双方又是一阵推让，最后胡大旺见王明续态度比较坚决，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好站起来接过了口袋重新揣好，擦了擦眼泪说：“多谢大娘深明大义。让明德好好养伤，有用钱的地方只管给我说，我这就走了。”
　　赵连芬挽留道：“他大旺叔，你看天也快黑了，吃了晚饭再走吧。”胡大旺推辞道：“不了、不了。我得赶快回店里，明儿一早还得走货。”说完，转身刚要走又停了下来，“大娘，我……我想看看明德。”
　　“好啊，只是……”赵连芬说，“只是在你来之前，明德刚睡着，不知道这会儿他醒了没有。”
　　“不碍事、不碍事，”胡大旺忙说，“我看一眼就行。”
　　赵连芬和王明续领着胡大旺来到东厢房，轻轻推开门进去，王明续点上灯慢慢放在床头，低声叫了两声“大哥”，不见王明德有反应。
　　胡大旺马上止住了王明续，他挪到床边，看着熟睡的王明德，闻着满屋子的膏药味，眼圈不禁又红了。
　　片刻，胡大旺轻叹一声，出了东厢房和赵连芬告辞，他转身离去不住地摇头叹息：“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东厢房内，王明德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当天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东厢房吃饭，王明续说：“奶奶，大哥，明天大伯去县城办年货，我和他商量好了，我也去。”
　　赵连芬一脸疑惑：“明续，干嘛非得去县城办年货？镇子上的东西也不少，在镇上买点，够过年就行。”
　　“不！”王明续说，“我一定要和大伯去县城多置办些年货，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地过个好年，去去晦气；再者，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去拜访钱先生。”
　　赵连芬还想阻拦，王明德靠在床头说：“奶奶，你就别劝明续了，让他去吧。我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跑里跑外的都得靠他，他和大伯一起去，你就放心吧，他也该历练历练了。”
　　赵连芬也不再阻拦，只是说：“遇事多请教你大伯，别自作主张。”
　　第二天天还不亮，王明续和大伯王怀业、三伯王怀东以及两个族人一行五个人赶着两辆马车奔六十里外的县城。
　　滑台县，古卫国封地、汉代东郡，千古奇人吕不韦的故乡，关羽解白马之围斩颜良、过五关黄河渡口诛秦琪都发生在这里。自古中原腹地、战略要冲，所以此时的滑台虽然是一个县级区划，但是城防等方面的规格都要高于普通的县城，横三纵三六条大街贯穿全城，城东明福寺塔、欧阳书院；城西卫河渡口，往来商旅不断，是黄河以北繁华之地。
　　王明续一行到达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正是饭口。众人找了路边一个早点摊简单吃了早饭，一面逛街一面购置年货，王怀业购置的最多，除了正常的年货外，老头子又额外买了一匹绸缎、两坛好酒、四包好茶、六只烧鸡。
　　购置完年货已近中午，爷儿几个找家饭馆吃过午饭，王怀业对众人说：“顺着这条街往东走有家吕记茶楼，你们在那里等我，我现在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王明续一听赶忙说：“正好，我也要去拜访一位先生。三伯，你们仨在茶楼等着我们吧。”
　　王怀东应一声领着人赶着一辆马车去吕记茶楼，王怀业对王明续说：“早去早回，咱们还得早点回家，你奶奶放心不下你，别让她挂念。”
　　王明续点点头，王怀业驾着一辆马车走了。
　　王明续要拜访的先生正是钱涣知。数年前钱涣知借宿王家，与当时九岁的王明续相识，两人书信往来、亦师亦友，算来将近八年时间。
　　王明续路过一家烧鸡店买了两只烧鸡，又购了两包点心，拎着礼物一路上回想往事，心潮难平，不觉间已经到了滑台师范学校（当地人简称为“滑师”）。
　　钱涣知下午没有课，吃完午饭后正在校园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遛弯儿。
　　这时门卫跑过来说：“钱先生，有个半大的孩子找您，他说他叫王明续。”钱涣知闻听又惊又喜，“惊”的是大半年没有和王明续见过面了；“喜”的是故友重逢。
　　他忙说道：“快！让他到这里来！”门卫刚转身又被钱涣知叫住了：“哦不！我去门口接他！”说完，钱涣知撩长衫真奔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