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名称:春夏秋冬 作者:夏天琦琦 发布时间:2018-05-19 06:45:29 字数:3846
清明节前一天,林冬和他的父母从城里出来给他早已去世的爷爷奶奶上坟。
他们在西河村油路上下了车,又进了向南伸进西河村的土路上。走一会儿就到了干枯的东往河,原来大集体时这里是放牧牲口的河湾地,现在都被两个村子里手勤的庄稼人开垦种上了农作物。记得以往青青的河湾地比人工足球场的草坪还要好,草地非常松软,只要用力踩上一脚就可以渗出水来,现在变成了一垅垅壤土子(指还没有浇第一水的庄稼)庄稼,这个时候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远远的一片嫩绿。老林他们父母的坟就在不远处,清河镇村的先人的坟都葬在这片河湾地里,现在被一田田的庄稼地围拢着。
他们不打算直接上坟,先到大儿子林夏家再一起去上坟。
走进村子也有五里路,老林就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喘着气,而且脊背生疼。林冬想掺着父亲走,可是老林不让,林冬也没有勉强,他明白老爹的心,他不想让村子里的乡邻看见他自己狼狈的样子。少年时他可是这个村子里力气很大,能上能下的人。进了庄子(村落),乡邻们都围拢过来亲切地问候他的身体状况,又叹息他的身体的瘦弱。老林强装轻松地答着话,林冬借口催促着老爹少寒暄几句说自己有事,林冬担心老爹撑不住。
走过几个庄门,拐进一个巷子就到了大儿子林夏家。
儿媳妇孙秀娟笑着迎了出来,赶紧让着老林躺在炕上拉开的褥子上,并给后背垫上被子靠上。孙秀娟给老林解释:“你打电话时人拉满刚出城,这会又进城去了。”
老林没怪儿子说:“有生意就好。”
林母问自己的孙子亮亮呢。
孙秀娟说:“别提了,让叫上学不上,天天嚷着不想念书,今天正好是星期天跟着他老子喊人买票去了。”
林冬说:“哪能由着他的性子,刚上初一就不上了,以后干啥都不行。”
林母说:“娃娃学不进去也没办法。”
孙秀娟无奈地说:“你说笨嘛,正学的学不进去,不学的不教都会,前两天他在刘爷家借了个二胡,没见学,可是会唱什么歌就会拉什么调子,我骂着还给人家了。”
林冬说:“我们农村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学校,说不上还能带动学习的积极性呢。”
孙秀娟说:“我看天生是个门槛材料,他的理由还多,说上大学出来也是打工挣钱,对门的儿子上学他们出来还不是在家里呆着嘛,还说世界首富什么盖子也没上过大学,我们哪能说得过他。”林冬纠正叫比尔盖茨。
林冬再没吱声,也许现在真有知识失业的现象,有知识没能力也没用。
说着准备好了上坟的供品,老林留在了家,他们三人去上坟了。
他们来到坟前献上贡品点上香,跪下画了个圈烧纸。画上圈就不会被没人给烧钱挂纸的野鬼抢走了。并在家族的坟上礼节性地烧了纸。林母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不是初一钱,不是十五钱,破头野鬼不要抢,是送给我们爷爷奶奶的清明过节钱。
孙秀娟应声说:“爷爷奶奶拿钱来。”
一股风吹来卷着烧过的纸灰飞散开来,像黑色的蝴蝶萦绕在他们的头顶,林母说爷爷奶奶拿钱来了,上坟都会刮风。林母不忘祷告爷爷奶奶地下有知,保佑他的后人身体好起来。孙秀娟也认真地把祭奠的食品抛散在坟前。从来不信阴阳会相通的林冬也虔诚地烧着纸,真希望爷爷奶奶的神灵泉下有知,能保佑父亲。
他们上完坟,林冬就直接上油路进城去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
婆婆媳妇说着话回家去了。
清河村的太阳慢慢地隐在了西边远处的村庄后面,把最后一抹红象丝带一样飘挂在天边,然后渐渐淡去至到消失,南边祁连山变得清晰起来,黑黢黢的山头轮廓仿佛刚刚被墨笔画过,像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
天色渐渐朦胧了,春天的寒意同夜色一起袭来,不知谁家的牛沉长地“哞"了一声,之后村子变得异常宁静。
天完全黑了,林夏和他的儿子亮亮才开车回来,林母赶忙端上饭让爷父两快吃,说娃子们肯定又冷又饿。
老林问吃饭的大儿子:“看起来今天生意不错?”
林夏一边吃饭一边说:“今天多拉一趟,险些跟西河村的周大嘴打起来。”
老林问怎么了,林夏说:“那驴日的,他说我到西河镇拉了他们镇的人了,我开车在前面走,驴日的车一下子从后面超过来,我给他让路,他越向我挤来,车当时很快,险些把我的车逼到油路坡底下。”
老林很生气地说:“再大的气也不能拿一车人的命来撒气,况且你也是路过我们清河镇拉人嘛。”
孙秀娟也骂道:“那驴日的几次了都找茬子,我可不怕他,几次被我骂得无话可说,现在直接使坏气了。”
林母也打抱不平安顿儿子一定小心。
孙秀娟牢骚满腹地说:“开上这么个鸡巴,给公家费用一交,修修车等于没挣钱,还得受窝囊气。”
老林安慰说:“暂时也没什么好干的,只能操心着点先开着。”说完他示意老伴把包拿过来,老伴拿过包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步入了这次来的正题说:“这三千块钱先放下,你们盖房子先把零星买的东西买下,立夏后把房子盖起来。”
儿子,儿媳妇都不说话了,他们昨天还在埋怨老爹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份破家业,老小住着楼房,他们只能住几件破房子。看着瘦弱的父亲,他们此时感到很不好意思接过父亲手中的钱。
老林把钱放在炕上,林母拿起钱给儿媳妇说:“拿着搁起来吧。”
孙秀娟拿过钱有些内疚地说:“妈,你们留着吧,爹爹身体不好还得吃药呢,盖房子的钱我们自己想办法。”
老林说:“先拿着,我让林冬再拿给你们些,这房子早该盖了,不发狠一年托一年,你看队上基本上的人家都把房子从新盖好了。”
林夏此时内心打翻了五味瓶。这些年他做什么生意都没挣着钱。到头来手头紧张,日子过不到人前头,他把这些原因总结出一个结果,那就是父母没给他留下什么产业,让他受穷,好几次喝醉了酒就对着老林说:“你帮你的姑娘,又帮你的小儿子,你小儿子工作有了,楼房也有了,你们给我干了个啥。”
作为父亲的老林其实最牵心自己的大儿子,儿子这么说也很气恼,老林没病时父子俩也曾红下脖子黑下脸吵嚷过,老林的心迹无法让儿子理解也没办法。
此时林夏看到老爹皮包骨头的手颤抖地拿出了钱时,有一丝惭愧悄然爬上心头。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又给老爹做了些什么,以前的埋怨是不是自己错了。
林夏鼓舞地对老爹说:“立夏了就盖。”
老林也高兴地说:“滩场大着呢,提前准备着,庄前屋后的树也都能用了。”
一家人又一次沉浸在盖房子的喜悦中。孙秀娟还把房子的规划和设计向老林他们提议了一下,大家都很赞成,最高兴的属老林了,他的心愿开始实现了。
林冬的单位要重组改制了,单位越来越不景气。现在的德生堂,同济堂等各大药房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把医药公司挤在一边,医药公司的药价比其他药渠道都高,除了有关系的武威正规医院进些他们的药,别的私人药店几乎不进他们的药,尽管国家禁止不允许进没有手续的药,但猫捉老鼠的游戏跟你玩的一套一套的。整个单位都要靠销售药的价格利润生活,药出不去,工资发不出,因此单位提出改制创办自己的零售药店,要干的入股,不干的买断工龄。林冬便和方明商量着买断工龄。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说给方明听听。林冬为此事心里也毛烦的很,自己在单位能干到科长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和业绩走到了今天,在医药公司他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尽管林冬在工作上尽心尽力,但市场的冲击把自己的单位冲的千疮百孔,无法前进。买断工龄等于自己面临失业。这些年的努力和对自己工作的热情,还有付出的心血兑换的只是一些为数不多的钞票。前功尽弃,一切得重新开始。不买断,入股再把钱投进去这艘摸索航行的船,又能经得起多大风浪?
林冬想到单位的不景气,她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失意。他决意买断,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活人哪能让尿憋死!
他很惋惜单位落到这个地步,当初他大学毕业进这个单位是很红的,曾让不少同学羡慕了好一阵子。
失去工作,父母肯定为他伤心的,没办法,我会用行动和努力安慰两位老人。
林冬和林夏兄弟俩长得很像,只是林冬皮肤白,好像带点光气,林夏皮肤黑,一副操劳的样子。两人都是一米七几的个子,林冬胖,林夏瘦。但两人最不同的是眼神。
虽然两个人都长着柳叶子单眼皮的眼睛,林冬的眼睛是明锐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坚毅沉稳的光。林夏的眼睛虽然明亮,眼神却是散漫的,随着喜怒哀乐变化着。
这天晚上,林冬对他的妻子方明说:“想买断就可以填表了。”
他很爱他的妻子,妻子的文静内向像一头温顺的小羊,又不缺乏聪慧。
妻子的漂亮和孩子的健康聪明是丈夫的两大品牌。在别人面前给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信。他对自己的家庭很满足。这些年他和妻子的工资,把买房子自己出的一部分借的钱还上了,生活基本没什么压力。
现在这个坎对林冬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方明当然知道老公的决定她是不能改变的,只是说给他听听而已,况且她也相信丈夫所做的决定,她能理解丈夫的想法,他有些惋惜地说:“毕竟城市的主流是以工作为本生存的,以后自己干可没人给你升官了。”
林冬似乎有些失落:“能当官当然是体现男人的价值之一,但单位都散架了,这官当着有面子吗?”
方明担心地问:“爹爹妈妈会怎么说,他们会为你担心的。”
林冬坚定的说:“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方明又说:“爹今天让我们借钱给你哥,说哥要盖房子。”
林冬问:“没问要多少吗?”
方明摇摇头。
林冬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方明瞪了林冬一眼说:“爹爹住院时,陆陆续续把积蓄快花完了,家里没多少了。”最后尽埋怨地说:“就是你们单位入股,你也拿不出钱吧,所以才做了买断的决定是不是?”
林冬温和地对妻子说:“你看这么快就嫌我没工作了。”
方明在林冬胸上捶了一拳说:“你在说什么呀。”
林冬捏了一下方明的鼻子说:“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受半点苦,我会让你们有绝对的安全感,而且会给你们带来像做官一样的荣耀。”
林冬有些动情地搂过妻子,方明温顺地依在丈夫的怀里。妻子的信赖和温情使林冬内心升腾起一股豪情。
借哥哥的钱你看着办,至少也得三四千吧,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并柔情似水地做完了夫妻功课。